一座座刻有古之圣贤姓名的石碑被两人抛在身后,自杨钭右之后,叶枯与苏清清接连见到了二十八座石碑,碑上名讳多有不详,饶是叶枯拥有前世的记忆,依然是不能一一详尽其出身与经历。
两人心里都是没个底的,却谁都不肯也不敢泄了这一口气,只互相鼓励着,循着那敲击凿刻之音一路走了下来。
古往今来许多比他们强大无数倍的人都陨落于此,杨钭右碑下留字,前路已断,想来那“莫”字之后该是跟着“要强求”三个字吧?
那等人物,能堪破生死之迷,却依然是望不到这“道”的尽头,“修仙修道本是逆天而行”的道理他们又怎会不知,又怎会不懂,只到头来也不过是为后人留下“莫要强求”这等话语,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悲怆与无奈。
“三十一。”
叶枯与苏清清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无他,只因前方又出现了一座石碑,自舒天缺那一块算起,已是第三十一座了。
同两人之前所见的石碑一般模样,碑上留,不见坟冢,石碑上所刻之名讳叶枯已是不知了,同样是在古木之旁,此间无雾,敲击凿刻之音乍起又乍收。
“第三十一块石碑好大的手笔。”
叶枯摇摇头,也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两人并未在此停留太久,每一块石碑除了其上所刻姓名不同之外,倒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这一路走来,自觉已是看够了。
迷雾在林中铺陈,四下皆是一模一样的景,像是没个尽头似的。
“叶枯,你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座铜殿外面”苏清清似是有些恍惚,忽然开始说起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
“住口!”叶枯喝断了苏清清的胡言乱语,不让她再胡思乱想下去。
那敲击凿刻之音似仍在耳边环绕,两人不知在这片原始森林中行了多久,亦不知行过了对多少路程,叶枯已是不需刻意维持那种玄之又玄状态去观察这迷雾变换之“迹”,或者说,他已经是沉入了那种状态之中,浑然不辨物与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势渐高,草木渐疏,乱石渐密,这种变化是肉眼可见的,不需感受,一目了然,也让叶枯与苏清清见到了些许曙光。
“铛!”、“铛!”、“铛!”
亦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敲击凿刻之音飘荡在两人耳畔,再也不曾断绝,一声一声,清晰可辨,那执锤握钉的存在似就在前方不远处,只需再拐过一道弯,经过数棵参天古木,绕过一块巨大的苍白顽石便可见到他了。
只可惜,任凭叶枯与苏清清拐过多少道弯,经过多少棵参天古木,绕过多少块苍白岩石,那预想中的人影始终不曾出现,只有这敲击凿刻之音在林中飘浮回荡,始终如一。
地势渐高,他们便登高而上,绕过了一块形状古怪的巨石,前方,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
在这佝偻身影出现的同时,敲击凿刻之音骤歇,像是一个人突然间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苏清清瞪大了眼睛,只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直冲脑门,双腿发软,惊道:“那是!唔”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一只有力的大掌便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叶枯也见到了那道佝偻背影,心中震动,是怕她弄出什么大动静,惊扰了不远处的那位存在。
两人四目相对,叶枯向苏清清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稍安勿躁,不需要言语,他们便很有默契地一同向着那道佝偻的望去。
那人似是并没有察觉到叶枯与苏清清的到来,又或者说他对一切事物,对身旁的山石草木、脚下的大地山川、头顶的暮云万里,对一切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
他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手中的活计,在那佝偻身影之前,赫然有一座低矮的石碑,石碑上有字迹半残,那佝偻的苍老身影背对着叶枯二人,手执铜锤铜钉,一下一下,凿在那石碑之上。
衣衫褴褛,枯瘦如柴,锤钉做笔,凿石成字。
石碑之上,赫然有着一个已经凿刻完毕的“冢”字,那“冢”字鲜红欲滴,似是在泣血!
这滴血的“冢”字倒映在叶枯的眼眸中,他只觉得脑子里的一下炸开了,心中惊道:“冢难道那石碑上的字皆是出自他之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清清亦是见到了那石碑上的字迹,心中的惊骇自是不比叶枯少半分,她浑身绷紧,长大了嘴巴,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了
铜锤落下,石碑上有火星迸溅,但偏偏是在这本该听的最清楚的时候,一切又都静了下去。
捂住苏清清嘴的手早已是松开了,叶枯突然感到手心里一阵痒痒,却是苏清清在他手中写下了一个“走”字,她是知道怕了,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发出丁点儿声响,怕惊扰了那莫名的存在。
在此城中神山之上,为上古人杰立碑刻冢,那道身影虽给人以行将就木之感,亦如风中残烛,吹之即灭,但面对此情此景,又有谁敢以貌识人?
叶枯本也是做此打算,绝不愿轻易招惹这等存在,但这一步却怎么都退不开去,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退后。
“前路已断”
他只觉心口温热,顿时有一阵明悟涌上心头,以那“莫”字引出的,不是什么“莫要强求”一类的无奈喟叹,而是为了警醒后人的“莫要回头”!
烙印在叶枯掌中的道纹上有光芒涌动,似是要由虚如实,显化具象于世,叶枯这才明白,那石碑脚下的字迹乃是一着后手,“莫”字之后的字迹被人抹去了,以至于字不成句,语意全失。
只这一行字迹又究竟是谁所留?是杨钭右?那又为何不见其尸骨与坟冢
叶枯微微眯了眯眼睛,不退反进,在苏清清惊讶的目光中,拽着她一道往那正专心凿刻的佝偻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