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此话也不假。
自那日江荔现了真身,一路上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虽不至于有胶漆之势,但平常人看十回,总有五六回能瞧见两人是在一块儿的。
江横有些不喜,他虽是赏识叶枯识马驯马的本事,可还不至于能单凭这一点就把江竹溪也许给他,只是这叔侄之间毕竟隔了一层,有些话,或重或轻都不该他来说。
在他想来,宁安次城即日便可到,若是江竹溪能得仙长看中入得仙门,想必这小子也该知晓仙凡有别,高攀不起之理,退一步讲,江竹溪落了选,那时他在出手断了两人的念想也不迟。
雄城千里,安邦定北宁。
古夏北域有次城十八座,北木、北蒙、北宁各领其六,取的便是星拱月,开龙脊三潭之意,凡是定了“城”之一字便是有了真正的实权,与曲屏一流不可同日而语。
江府众人催了车马,行至城外,抬头一望,只见“宁安”两个大字古朴苍劲,走凤飞龙,凝“势”其上,于大气间流转出一股蒙蒙真韵来,让人心生凛然。
入了次城之中,所见便是车水马龙的市井繁华。无论你是从哪一方入城,来自何方去往何处,抬头皆可见到一道朱榜,绽出道道金芒,其中隐隐有星龙盘绕,高悬于城中最气派的楼阁府邸之上。
像那李、江二家,俱是各自地方上的豪右大户,势力之大甚至压过了当地的官府,可一旦入了“城”来,古夏朝廷便是绝对的权威,不容挑衅。
任你再如何势大,族中之辈又有几人拜入了仙门,声势也断不可能盖过了官府去,道是寻常百姓宅邸莫敢有与之齐平者,莫外如是。
朱榜高悬,其上亦书丹青字:古夏次城宁安,却不再是由官运墨、武将凝势,而是俱都由夏帝亲为,分出星辰龙气一道,镇于榜中,城中又钦点大修士辅佐官专司镇守之事。
怪异的是,这般朱榜只有在次城与镇上才能见到,北木、北蒙、北宁三城中却不曾有
星罗棋布朱丹起,三潭映月拱太虚。
江府众人入得城来,不是马不停蹄的就找上古灵仙门去,而是寻到了一处排场不在依山阁之下的客栈做了落脚的地方。
想来也是,一路风尘总是盖不住,去见那些天师仙长前谁不得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将来路上的一身风尘都掩了搏一个头彩。
叶枯却只道这些人麻烦费事,夏虫不可语冰便是此理,这仙门挑选弟子又不是选秀,你要真有一身灵根仙骨,又哪里会被这点东西掩盖了下去,你若没这仙缘,那便是戴凤仪之冠,着帝后之服也不会被人看中收入门下。
不过既然入了次城来,那江府众人的一切就都与他无关了,只寻了一处高阔所在闲坐,思量的却是怎么混进古灵将其门中玄法弄到手中。
正当他眺望楼外景致之际,却有一位丰神如玉当然俊俏公子上了楼来,一袭青衫落拓,却又是满腹贵气萦身,身后有四女相随,皆是欺霜胜雪,清姿雅貌。
这公子也不看楼里众人一眼,径直就更更上一层,去到了这座楼阁的最顶处,随侍四女似乘了白云驾了仙雾,衣袂飘飘,飘上了楼去。
“那就是翡霞山庄的大公子庄墨,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有龙凤之姿,英雄出少年啊。听说这次来参加仙门选拔的人当中还有两男一女,无论是风姿神韵,家世背景,还是一身武艺都不在这庄墨之下,如今见了他,我倒有些怀疑起这消息的真假了。”
“这四位的名声不是早就传开了吗,这还做得了假这些青年才俊间也是谁都不服谁,其他三位早就到了宁安,可都迟迟没有去见仙门派下来的仙长,为得就是要等庄墨到此再一并前去,好在这仙途一道上分出个高下来。”
“他们就这么自信,都觉得自己一定能被那些仙长看中,拜入仙门了”
“他们都不行,那还有谁行”
“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把眼睛放在庄墨身上,我倒是看那四个美人更来得养眼些,那般身段气度,只怕比那些千金小姐都有过之。”
“兄弟,这就是你见识浅了。”
“哦那你倒说说,深的见识是什么模样。”
“这本来啊是只有两女随侍这位大公子左右,可今年仙门选拔却比往常多出一个规矩,凡是入选的弟子,皆可带几名随侍一并去往洞天福地之中修行。当然,这带的随侍也需经过筛选,天姿须得是只比中选之流弱上一筹才行。”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怪规矩,每三次选拔之后,在下一届收徒时便会大开此方便之门。”
“你是说”
说话那人一脸高深的往后仰了仰,装作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吞了口唾沫,道:“说了这么久,嗓子有点干了”
余下的话不必出口,到这一层来的都不是在乎这两个钱的主,顿时有人喊到:“小二,赶紧把你们最好的酒搬一坛上来!”
待抿了一口酒,吃了几片肉,这人才不急不缓地接着道:“嘿嘿,自然便有人想另辟蹊径,借此法入仙门修行了。”
“不见得吧,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跑去做个伺候人的婢女,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此言差矣,此言差大矣!这仙凡之别何其大也你不入仙门,不修玄法,不论你在人间如何显赫,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在那些修士眼中也不过尔尔之徒罢了。再说了,这做伺候人的丫鬟,也得看这被伺候的人是谁不是那是庄墨,怕是要折她们十年阳寿也甘愿了。”
叶枯本也不在意庄墨之流,只是听到那怪规矩时,心中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不禁向着那正在侃侃而谈的人看去,定睛一瞧,差点让他被茶水呛岔了气。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在北木城外被林小双摇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张有福!
这形如其名,略微有些发福,一脸憨厚的人正眉飞色舞,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豪气,唾沫星子横飞,惹得一层楼都在听他一人夸夸其谈,就差没有一脚踏上桌子,将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踩翻过来助助兴了。
“看不出来,这人进境倒是挺快,这段日子不见就修出了真气,跨过仙凡之门了。”
叶枯心中微微有些讶异,也没有上前去打个招呼,只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就下了楼去,却是暗中入了游物之境,没惹出半点动静来。
入夜。
“江竹溪”屋中灯火未歇,像是明天就要参加仙门选拔,紧张的有些睡不着觉,窗户独留一扇不关,有树枝垂下,翠绿的枝叶探进窗来,悠悠轻颤。
叶枯入得屋中,见江荔只在屋中闲坐,单手撑着脑袋,也不知是在望着那朵烛火,还是望着窗口那一截正随着夜风轻摆的绿枝。
“七日之后,你再去参加古灵的选拔,我保你无忧。”他来到江荔身边坐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
这一路来,江荔对叶枯说了许多。
那日叶枯走后,苏清清便出了门去,只余下了江荔与江梨两姐妹在小屋中,却不想古灵中的那位小师妹竟在这时寻上了门来,抬手间就收走了江梨又向江荔逼问苏清清的去向。
江荔那时哪里知道苏清清去了何处,那位小师妹似乎颇为急躁,见她不说,只狠狠撂下一句拿苏清清来换这小狐狸就匆匆离去。
一面是苏清清,一面是江梨,江荔心中煎熬无比。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苏清清竟一去不返,倒是无意中助她狠下了心来。
那人夺了她心头挚爱,又以秘法掌她生死,这份屈辱和不甘让她如何咽的下去
于是江荔相中了江竹溪,欲以那篇鬼道玄法中记载的手段夺其肉身,拜入古灵,与那贱人拼一个鱼死网破。
只是那时她先后被凌家甲士、叶枯和古灵门下的那位小师妹所伤,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决计行不了夺舍之事,这才稍作推算,提前到了那驿馆之中,静待江竹溪来“自投罗网”。
她那时全被仇恨与怨念蒙了心智,出手便欲直接把江竹溪的神魂抹去,全无顾忌。本以为凭借了所修的鬼道玄法,要夺江竹溪的肉身应是轻而易举的事,却不想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向导送的那道黄纸中涌出,护住了江竹溪的魂海,保住了她一点神识。
不过这黄纸上凝聚的“纹”也只能保江竹溪那一点神识不灭,可若要阻止江荔占据这副肉身就非它所能及得了,这一道纹只是那人信手而就,没有下多大的心思,不过对付一般的鬼怪还是不在话下,只可惜遇见了江荔这只修出过妖气的狐魂。
江荔夺舍江竹溪,叶枯也并不对此觉得反感,后来又得知那一道黄纸保住了江竹溪一点神魂不灭就更是合他心意了,其美可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