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座山峰上,那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人着一身道袍,应是穿了很久,背后那一幅阴阳鱼的图案都掉色了,黑鱼中翻出一块一块的白。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牵了牵自己的八字胡,怡然自得的自言自语道“莫急莫急,本天尊就是沉得住气,坐山观虎斗,笑收渔翁利啊。”
叶枯与上官玄清并肩而立,面对凌家十数骑,眉宇间很是平静,既无惧色,也无愠意。
“我们也没有问你们为何来此,一路上本就不平静,冒着这么大的凶险给你们带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上官玄清自然是跟叶枯站在一边,一路上凌家众人虽然对他们没有什么冒犯,但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头她哪里受过
“不知好歹。”
凌峰轻蔑地扫了叶枯两人一眼,眼中闪着寒光,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凭你们还不配跟我等讨价还价,凌家屹立千年而不衰,何等荣耀。你们不过坐井观天之辈,乡野之民罢了。之前已经算是对你们很客气,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怎么还是折损了一人”叶枯反唇讥讽道,既然撕破了脸,那他便不在乎戳凌峰的痛处,他对那青衣少年“友好”地笑了笑,揶揄道:“那具尸骨生前可是久闻凌家的赫赫威名啊。”
“放肆,凭你一个无名之辈也敢对凌家如此不敬?其心当诛!”一直龟缩一旁的程秀见势,跳出来指着叶枯的鼻子狠狠骂道,那模样好像是凌家忠犬,只是不知道那主人认不认他这个奴才。
凌云逸听的眉头皱了皱,不过并没有插话。
凌峰怒极反笑,缓步上前,周身神芒涌动,神纹绕身而起,青色道火起于掌间,衬的他好似神人。
“今天我便教你,古世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呱呱呱!”
就在这时,嘈杂乱耳的乌鸦叫声响起,难以数尽的灰暗阴气凝聚化形而成的鸦鸟从那具诡异的尸骨中飞出,如同一阵小型的风暴,向着在场的众人席卷而来。
事出突然,这是之前数具尸骨都没有的变故,谁也想不到这具尸骨会生出这等异变。
密密麻麻的阴气乌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拉开距离,只是眨眼见,两位靠近周瑞林枯骨的凌家骑士便被裹了进去,还未来得及挣扎哀嚎便只听得一阵破碎声,是那腐朽的盔甲与战刃,碎了一地。
“靠近我!”
凌云逸眼中波澜不惊,似是早已料到这般变故,他大喝一声,一圈金灿灿的光芒自他掌中涌起,煌煌而浩大的力量将周围的凌家骑士庇护在内,那些灰色乌鸦撞在这道金色的光芒上,犹如坚冰坠入沸水,又似扑火飞蛾,纷纷被消融了个干净。
而另一侧的叶枯和上官玄清,他们与凌家的人方才已是分庭抗礼之势,即使是靠的近,凌云逸也未必会顾及他们的死活。他拉着上官玄清退了数步,一截锈迹斑斑的剑尖出现在叶枯的手中,他将剑尖一递,上官玄清当时会意,抬手将剑尖执在手中。
她本来已是将李大公公留下的锦盒祭出,那里面是夏帝刻印下的道,其内封有夏帝神力,但上官玄清于一片灰蒙蒙中捕捉到了叶枯笃定的眼神,没由来的,一横心就信了他。
“呱呱呱”
阴气风暴席卷,好似一阵狂歌。
乌鸦扑到他们身上,散成阴气撞破肉身冲入体内,叶枯只感到浑身冰凉,像是有无数块碎冰冲进了四肢百骸,这是浓郁到了极致的阴气,可截断一切生机,让神纹黯淡,让神铁腐朽,自然也可让人升级断绝。
本是冰凉的剑尖变得温热,一股暖流从剑尖中涌出,治注了他体内的如碎冰般的阴气,这些本是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阴气似是受到了莫名的吸引,通过叶枯的手臂,与这一股暖流纠缠在一起,只这一搅,便俱都汇入了这一截剑尖之中。。
不,与其说是这一截剑尖生出的暖流吸引了阴气,倒不如说这些阴气似乎很惧怕这一截古旧的剑尖,像是遇见君王俯首的臣子,君命一处,莫敢相抗。
在外者看来,叶枯二人原先所在的地方只有无尽的阴气在翻涌,这两个乡野寡陋之人完完全全地被阴气风暴所吞噬,已是形神俱灭,死的不能再死了。
“砰。”
阴气散尽,再没有东西支撑着他的躯壳,周瑞林的尸骨直挺挺的砸在地面上,有阴气从枯骨中飞窜而出,聚成一只只三目乌鸦扑腾飞走。
这一场风暴也渐渐散去,灰暗鸦鸟乱叫着一一消亡,凌家的人也渐渐的从这阴气暴风中露出身形。
凌云逸手中悬着一盏莲心佛灯,以青铜铸成,其上染着不少铜绿,很是古旧,莲瓣有九,其内并无灯芯,也无火光跳动,莲瓣与灯柄上隐约可见一些深浅不一纹路,有些模糊,给人以神秘之感。
凌峰喉咙滚动了一下,凌家众骑士也是面无血色,这些阴气凝聚成的乌鸦太过骇人,无人敢触,触之即死,方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死亡近在咫尺。
四周寂静,稀疏草木似是丝毫不受这阴气的影响,依旧郁郁青青,只有那具倒在地上的周瑞林干枯尸骨,证明着刚才实有大恐怖发生。
只是四周山势,惹得凌云逸忽然轻咦一声,他这等人物本就灵觉过人,对于冥冥中的“道”与“势”有这超乎常人的感知,但他毕竟未曾修过玄观法,要再进一步却是万万不能了。
其实他是身在此山中,这段山脉蜿蜒于这片大地上,好似虬龙盘卧,这里却是一处断口,
“那两个人呢”那位一路上负责盯住叶枯两人的骑士看着不见了叶枯两人的踪影,出声问道。
“肯定是死了,没有我凌家庇护,靠自己,他们不可能活下来。”凌峰回过了神,说道,他心中其实并无多少气,是自持身份,不屑于与这等人置气,所以语气也不经心的。。
“对,峰少爷英明,离开了凌家,他们一无是处。”
那位程师弟跟凌家在一块,阴气风暴来时,凌云逸也并未将他排斥在外。
凌峰瞥了他一眼,带着鄙夷,相比叶枯二人,他更看不起这位。
“好了,这次就不该带你来。”凌云逸皱着眉头斥道。凌峰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可也没想到凌峰会以凌家为傲至此,好像真是高高在上的仙府,俯瞰苍生万物,“这里诡异难辨,尽快翻过这座山吧。”
他们并未退缩,而是选择继续向前,去往山寨所在。
叶枯与上官玄清藏身于一处石缝中,屏息凝神,眼看着凌云逸率领凌家众人与那獐头鼠目的程秀远去。
他们只有两人,手握剑尖便可不被阴气所噬,而凌云逸则要庇护十数人和那些蛮兽,莲心佛灯晕开的金灿灿光芒笼罩的范围并不大,反而让他束手束脚,不能移动分毫。
这个地方很窄,他不得不与上官玄清紧挨着,凌云逸并非易于之辈,藏匿身形气机,不可露出半点破绽。
上官玄清要起身,叶枯一把将她按住了,是让她再等一等。
上官玄清瞥了叶枯一眼,后者自觉的把按在她肩头的手收了回来。
片刻后,原本凌云逸立身处四周的空气中有数道涟漪闪动,空气如一汪湖水,闪动着粼粼波光,一块精致小巧的四角方镜于波光中浮出,追逐着凌家众人而去。
叶枯所料不差。凌云逸这个人看似对谁都和气,其实他跟上官玄清一样,那种高傲是藏在骨子里的。
上官玄清是天性如此,再加上修炼了星衍玄观法,深处自然带有超然世上,俯瞰万物之意。
凌云逸则是胸有城府,这并不是说这人工于心计,而是胸中有沟壑,腹中有乾坤。他已是名震古夏,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左右,也就只有阎昊那么几个可与他比肩罢了。
叶枯这时才起身,到了周瑞林尸骨之旁,现在已是一地碎骨,不成人形了。有锈迹剑尖在手,他心中便有了些底气,欲从这碎骨中窥见一些东西。
“凌家好像知道些什么,带来了能克制这类阴邪之物的佛器。”上官玄清来到了叶枯旁边,警惕的盯着四周。
她还是第一次见叶枯皱眉,额头上有小川。
“奇怪,”叶枯站起身来,道:“骨内阴气并非很早之前被人种下。”他原本以为这些尸骨是那具活人尸留下的手段,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周瑞林说过,山贼中还有一位凡骨九品的修士。”上官玄清出声提醒叶枯,“我们先跟上去,看个究竟。”他们有夏帝道傍身,并不畏惧。
此时天幕渐渐收拢,暮色有四合之势,这片本来平平无奇的山脉染上了些许的妖异。叶枯和上官玄清循着山路,翻过了这座山峰,山寨便在望了。
慢慢地,山间灰蒙蒙的雾气翻涌不休,叶枯两人知道,这并不是山雾,而是愈发浓郁的阴气,他们翻过了山峰,向下俯瞰。
“这”
只一轮残月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