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天朗气清。
充溶溶扬起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布告栏的招生简章。旁边的牛二戳了戳她的肩膀,嗡声嗡气地问:“溶溶你想拜师聚苍峰修仙吗?”
充溶溶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自己看完最后一个字,才提起地上的竹篓,慢悠悠道:“怎么可能,报名费十两银子诶!我哪有这么多钱。”
充溶溶在金陵贾家后厨做打杂,而牛二就是后厨大师傅的牛兴的儿子。牛二小时候高热烧坏了脑子,不仅模样憨傻,说得话也经常不着边际,可因为没有真的做过坏事,所以充溶溶也就包容了他的缺心眼。
牛二挠了挠后脑勺,真诚道:“溶溶不如你嫁给我吧,我爹是后厨大师傅,嫁给我会有好多好吃的,我也愿意把吃的都给你,别去拜师好——”
“打住——”充溶溶不等牛二说完急忙伸出手指叫停,他又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充溶溶义正言辞道:“我不可能嫁给你的,我的梦想从不是嫁作人妇,相夫教子。我可是要当上掌勺大师傅的人。”
“同时修仙。”充溶溶补了一句。
牛二糊涂了,修仙和掌勺是一类词吗?他问:“那你要把我爹赶走么?不可以的,我爹走了我就没有好吃的了。”
充溶溶翻了个白眼:“谁说要赶你爹啦!”况且她现在只是区区打杂,就算赶走牛兴做了后厨掌勺师傅也不过是给富人做菜的私厨,始终拘在一方小小天地。
“我要当大师傅,炒菜给天下人吃!”充溶溶如此说道。
牛二“哇”了一声,觉得充溶溶的形象在他眼里一下子高大起来。
充溶溶得意道:“你以为我刚刚在看聚苍峰招生布告。”
“错错错,”充溶溶摇了摇食指:“其实我在看它下面一栏后厨招人。”
“我已经想出如何一边修仙,一边做菜,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牛二问:“什么办法?”
充溶溶双眸雪亮。
“做聚苍峰的厨子!”
………
充溶溶打包好行李,准备明日启程前往聚苍峰。
她托人给牛兴传了话,像她这样的小小打杂连面见说明都不需要。她离开了,很快就会有新人顶替。
就像牛兴说的:“能干就干,干不滚蛋,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人还不满大街都是!”
充溶溶本以为一切顺利,不想牛兴得知她离开居然直接从后厨奔了过来。
“砰砰砰——”巨大的敲门声震得斑驳墙灰簌簌落下。
充溶溶拉开门只见牛兴满脸涨红地站在门外,儿子牛二梨花带雨的站在后面。
“你不干了?”牛兴开门见山。
充溶溶想起自己平日里被牛兴百般摧残,大半夜命她剥几十斤花生,还不能碎了,剥得她指头都破了!
如今再也不用受牛兴的气,充溶溶脊背也挺起来了,她梗着脖子道:“没错!我不干了!”
“你你你——”牛兴气得呼呼粗喘,管家给了牛兴两人份的工钱,让他雇两个打杂的使唤,可他见充溶溶干活勤快,任劳任怨,一个人能顶两个人,故而瞒报了管家。明面上说雇了两个打杂的,实际上将其中一份工钱私吞了。
现在充溶溶说要走,打杂一下子全部空出来了,后厨忙不过来耽误了主子们的膳食,管家肯定会发现他私吞工钱一事。
充溶溶自打确认要离开,今天下午都没有去后厨,一心想着收拾包袱。
牛兴一边骂娘一边炒菜,炒完一道菜又去处理下一道菜的食材,儿子牛二是个帮不上忙的,非但如此,还差点把晚膳要用的鲜鱼眼珠子给抠了。
管家来后厨探望,问:“今日怎么回事?延误了用膳,老爷发怒你们两父子就一起卷铺盖滚蛋。”
充溶溶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只是感慨,自己这半年被各种欺负都不敢反抗,生怕被赶出去,如今自己辞了,牛兴反倒不乐意了。早知自己这么重要,她就硬气点了!
牛二敏感地察觉气氛紧张,虎背熊腰一汉子竟哭哭啼啼地挽留:“溶溶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充溶溶将心一横:“不可能!”算是彻底断了牛家父子的臆想。
牛兴见留人无望,索性破罐破摔,当即嚷道:“要走快走,不许留在府里过夜。”
充溶溶万没料到牛兴居然如此不近人情,好歹她在后厨这半年也是勤勤恳恳,寻常府里仆从离去,主人家见天晚不好走夜路,也会允他们住一夜隔天再走。
牛兴却铁了心要赶她。
“走就走。”充溶溶拎起早已收拾好的料袋袱驼,挎着包挤过堵门的牛家父子,俏脸一撇“哼”得一声,真走了。
可一出门她就后悔了。她本就银子不多,还要赶路去聚苍峰。今天客栈住一夜,银子花去些。往后投宿又要花去些,若开始时不节俭些,谁知道会不会半道上就钱钞用尽?
可是不住客栈又不太安全。
大街上人潮人涌,比肩继踵。金乌没入西山,天色逐渐昏沉。堂倌们将樊楼门前灯笼逐一点亮,柔亮的烛光模糊着夜的边界。
阵阵饭香乘着夜风飘过来,争先恐后地朝鼻腔里钻。充溶溶用力嗅着,肚子不争气的响了。
“咕噜噜——”
好饿啊啊啊啊啊啊啊!
按理来说后厨是最不缺吃的,可牛兴克扣菜钱,每日把充溶溶的早饭也给一并划去了。
她就只能饿着肚子干活到中午,那时候牛兴才会炒些红薯叶,一点点碎肉当作充溶溶的午饭,又咸又腥,每次没刨两筷子就见底了。
今天她更是一餐饭都没有吃到。
充溶溶一双妙目含水,小脸常年营养不良有些蜡黄,十指也因为每日洗菜切菜十分枯瘦粗糙,一身灰色的粗布旧衫,细看胸口绣着贾家的琼花家徽。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衣服之一,还是半年前刚入门时牛兴给她的工衣。
在街上徘徊了近一炷香,充溶溶终于还是屈服于饥饿。
花钱就花钱吧。找个便宜客栈,开个房间,再点些青菜豆腐的普通小菜,反正米饭不要钱,多吃点米就好了!
她回忆了一下城里符合要求的客栈,马不蹄停朝那直奔。穿越兴安大街时,街心传来一声惨叫,声音之凄厉,听得充溶溶寒毛一下炸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自发围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把整条街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这下充溶溶不想看热闹也不行了,一个晃神,充溶溶已经被推搡聚集的人们推到了事发地。
馄饨摊前,一个老头正抱着自己的膝盖痛嚎。他左右两边是他的儿子、女儿,一脸焦急无措,死死盯着眼前的始作俑者。
看热闹中有人解释:“半个月前这条街上最大的樊楼丽香居开张,掌柜的张得隆是极其凶恶、蛮不讲理之徒。他家开张了就要把这周围所有的吃食摊子赶走。吴老四卖馄饨都多少年了?也被他派人打断了腿,哎,真是世风日下。”
“你、你们怎么可以打人呢。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吴老四儿子吴广声嘶力竭地怒吼。
为首的混混长得尖嘴猴腮,是城里的地头蛇陈永,他挥着手里的棒子,有一搭没一搭击打着自个儿手心。
陈永道:“吴老四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好好说话你不听,那只能来硬的了。”
充溶溶见陈永转身面向大伙儿道:“大家伙儿来看看啊,吴老四丧尽天良用烂掉的腐肉做馄饨馅,一口下去,啧啧,全是腥臭味儿。”
“这种毫无底线的摊子合该掀了,省得继续害人。”
众人沉默不语,心知吴老四在这条街卖了十三年馄饨,什么为人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
陈永见无人搭话,也不恼怒,转身冲着吴广五指箕张,道:“我吃了你家的腐肉馄饨肚子疼,你若能给我六十两银子去看病,今儿我就放过你。要是拿不出来,哼哼,我就掀了你这烂摊子,以防你们再用臭掉的猪肉赚昧心钱。”
吴老四疼得滚滚落汗,吴广一听陈永狮子大张口索赔六十两银子,下肢瘫软彻底坐在地上。
六十两银子啊,他们全家四口两年的用度,他怎么拿的出来?再说吴老四被打断了腿还得接骨,这也是难题。
陈永道:“你给是不给?”
吴广眼一闭,心一横,心想:砸吧。重建一个摊子还不需要六十两呢。
吴广妹妹吴倩见摊子要被砸,腾地一下起身,飞身挡在摊子前。
“我看谁敢砸!”
陈永上下打量吴倩,发现她姿容清丽,打起了坏主意,不怀好意道:“不砸也可以。只要你给我做一碗馄饨,小爷吃得满意,兴许就不砸了。”
吴倩终究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她只当陈永大发慈悲,生怕他再度翻脸,赶忙答应道:“好,我做。”
不料陈永接下来又说道:“我不要你家的烂猪肉,给我做一碗不是猪肉馅的馄饨。做好了我今儿就放过你,做不好,你就跟我回府做妾吧。”
什么?!充溶溶震然,陈永这个癞头蛙居然龌龊至此,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吴倩发现自己中计了,吓得摆手:“我不要,我不要做你的妾!”
吴广也赶来护住妹妹:“陈大爷你要砸便砸我们绝不阻拦,你就放过我妹妹吧。”
这会轮到陈永不依不饶了,他伸腿一脚直踹吴广当胸,戟指骂道:“老子想砸就砸,不想砸便不砸,容得你使唤?今天这馄饨你不做也得做。真做不出来刚好,来,跟小爷回府!”话罢就要抓吴倩的胳膊。
充溶溶围观许久,眼见事态即将不可控制,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