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楚易颤抖着蜷成一团,獠牙格格乱撞,长尾猛烈地抽劈着滚烫的炉壁,直打得鳞甲迸碎,血肉焦煳,那青铜炼丹炉却始终纹丝不动。
体内一会儿冰寒彻骨,一会儿灼烧如裂,五脏六腑似乎被什么尖锐之物寸寸绞断,就连神识也仿佛被掏空了、揉碎了,撕扯成万万千千的碎片……
炉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的神智也越来越混沌,在迷乱而痛楚的狂潮里跌宕沉浮,伴随着每一次撕心裂骨的剧痛,发出凄厉悲怒的狂吼,恨不能一头撞破炉盖,冲天逃去。
忽然,丹田中“吧嗒”一响,似乎有什么迸裂了,既而感到一团温热的暖流缓缓地洇化开来,全身竟倏地感到一阵透骨的清凉。
楚易全身一僵,心头忽地抽紧,迷迷糊糊中莫名地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呼——呼——呼——呼!”丹田内,似乎有一个圆球似的东西开始徐徐旋转,一圈比一圈迅急,越转越快,渐渐地形成一个强猛的气浪漩涡,由内而外,层层飞旋怒转。
被那漩涡内旋牵引,楚易不由自主地团团盘蜷,如陀螺似的抱作一团,环绕着炉内的悬胎药鼎呼呼急转。
迷乱中,只觉精疲力竭,头脑昏昏沉沉,似乎连自己的神魄也要随着那涡流被吸入丹田之中。
过了片刻,丹田内的气旋慢慢地停止了。那迸爆撕裂似的剧痛逐渐停息,寒意尽消,倒是那灼热的刺痛越来越强烈。
楚易神智渐渐清醒,徐徐张开眼睛,只见碧炉内红光闪耀,紫气缭绕,自己盘蜷炉内,鳞甲焦煳,青烟“哧哧”直冒。
楚易猛吃一惊,痛吼着腾舞乱甩,不料撞在烧烫的炉壁与悬鼎上,灼痛更甚,仓促之下,只好重新蜷缩一团,盘在炉顶。
“奇怪,我……我怎么会到了丹炉里?”楚易心中骇异茫然,苦苦追想了片刻,只恍恍惚惚地记得被翩翩的笛声激化为蛇,后来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透过炼丹炉的圆孔朝外望去,洞内空空荡荡,一片狼藉。地上东倒西歪躺卧着的,依旧是那几具道姑尸体,浑然不见晏小仙与那妖女的身影。
楚易大凛,忖道:“仙妹多半已经被姓萧的妖女擒走了,也不知是生是死?能否平安逃脱?”心里七上八下,担忧之极。
忽然听见一声欢呼:“妖魔果然在这里!”瞬息之间,人影交迭,剑光闪动,近百名道士潮水似的从甬洞口冲了进来,将炼丹炉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叱骂不休。
楚易一愣,蓦地醒悟他们说的“妖魔”就是自己,心底又是滑稽又是悲苦,想要张口大笑,却只发出一声怪异的怒吼。
百名道士中大半都是黄衣羽冠的龙虎道士,茅山派也有二三十人,倒是东道主灵宝修真寥寥可数,只有两名凌波馆的道姑,看见地上的同门尸体,两人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珠泪滢滢。
张思道背负白铁长剑,翩然踱到炉前,淡淡道:“妖魔困在炉中,无法脱身。大家仔细搜寻,务必找到楚举人和晏举人。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灵宝道友。”
龙虎道士轰然应诺,纷纷散开。
“师尊!”那两个灵宝道姑突然齐声惊叫,哭着朝铜炉后方奔去。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姿容秀丽的中年道姑盘坐在地,脸色煞白,木头似的一动不动,被两道姑摇了几下,立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凌波仙子?”唐梦杳秀眸中闪过诧异之色,轻飘飘地落到那中年道姑身边,把脉查探。
众道士听说她是当今天下十大散仙之一的凌波仙子商歌,无不耸然动容,纷纷围了上来。
凌波仙子虽然名震天下,但脾性古怪偏执,又极为傲慢疑忌,常年居于莲花峰修行,极少下山,因此道门各派中见过她的人为数不多。
楚易此时已经颇为清醒,凝神一看,心中大奇。先前他与晏小仙仔细检查过这里的八具尸体,但这凌波仙子的脸容却十分陌生,似乎从未看见过。
他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不妙,迅速四下扫望,顿时猛吃一惊。算上凌波仙子,洞窟地上赫然躺了九具道姑尸体!
莫非凌波仙子竟是在自己昏迷之后,才到得这里?那么那妖女翩翩也是被她赶走的了?她知不知道仙妹的下落呢?
不知何以,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如阴云密布,笼罩楚易心头。
唐梦杳松了口气,柔声道:“大家不必担心。商仙子虽然经脉错乱,但并没有性命之忧。”将她扶起,绵绵不断地输入真气。
果然过不一会儿,商歌蓦地一颤,“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悠悠醒转,瞧见众人,目中立即闪过惊疑、警惕的神色,冷冷道:“张天师,唐仙子,这里是华山秘地,你们进来作什么?”
见她醒来之后,非但不感谢唐梦杳,反而疾言质问,茅山众修真无不气愤,心想:“都说凌波仙子褊狭傲慢,果不其然。”
几个年轻道士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讥,被唐梦杳秋波一扫,只好咽下肚去。
唐梦杳双颊晕红,盈盈起身,道:“商仙子莫误会,我与张天师无意冒犯贵地,不过是奉旨捉拿妖魔到此。”
商歌狐疑地盯了两个灵宝道姑一眼,两道姑点了点头,低声细语了几句,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朝唐梦杳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张思道走上前,道:“商仙子,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妖魔为何逃到此处?又何以被困在这炼丹炉中?”
楚易心中怦怦大跳,竖耳倾听,只盼商歌将此事原委一一道出。
不料商歌蹙起眉尖,冷冷道:“此事是我华山内务,与旁人无关。张天师就不必操心了……”
张思道微微一笑,道:“是么?这妖魔乔化成太乙真人刺杀陛下,又将我们引至华山,倘若商仙子不说清楚,陛下只怕会认定灵宝道与妖魔勾结谋反,将它窝藏华山。不知这么一来,还算不算华山内务呢?”
众龙虎道士纷纷起哄道:“不错!否则偌大华山怎会只剩下几个道姑?我看定是眼瞅着奸谋败露,树倒猢狲散,一起畏罪潜逃了!”
“若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凌波仙子将这妖魔关在丹炉作什么?难道想吃铁板蛇肉么?”
“住口!”商歌大怒,霍然起身,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华山之上,岂容你们放肆!我……”一语未毕,突然身子剧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在地。
两道姑又惊又怕,抱着她哭叫道:“师尊!师尊!”
众道士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但见她重伤之余又气得吐血,心底却都有些幸灾乐祸。
天师道、灵宝派、上清派为争夺道门正统,彼此之间素有罅隙。“天下仙佛论道大会”召开在即,三派对国师之位都志在必得。
这节骨眼上华山飞来横祸,太乙真人凶多吉少,凌波仙子重伤在身,灵宝三大散仙只剩下了紫微真人。天师、上清两派无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眼看凌波仙子气得脸色煞白,连话也说不出来,唐梦杳心中不忍,上前为她输导真气,柔声道:“商仙子,我们绝无他意。只想查明真相,也好帮助贵派洗脱嫌疑……”
商歌奋力一挣,将她推开,提气喝道:“少惺惺作态!你们哪一个不是幸灾乐祸,巴望着落井下石?都给我滚出去……”气息不继,又喷出一口鲜血。
茅山众修真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叫道:“老虔婆,少不知好歹!若不是唐掌门给你输气,指不定这会儿你已经在阎王殿里了!”
楚易在炉中看得愕然,心道:“想不到同是道门中人,却也势同水火,勾心斗角。”
张思道忽然纵声笑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商仙子即便不说,张某也能猜出大概。但令我奇怪的是,商仙子为何急着赶我们离开此地?难道生怕我们看见什么宝贝么?”声如洪雷,顿时将众人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凌波仙子面色大变,双目中愤怒、惊异、忧惧……交迭变幻,突然厉声道:“你……你说什么?”
“天地一洪炉,北斗七星辰。壶中日月悬,鼎里两仪分。虎符召妖兽,龙幡镇鬼神。何当收六宝,乘风上九宸。”
张思道昂然而出,绕着青铜丹炉缓步而走,朗朗诵读。声音铿锵跌宕,如金石相撞,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听到这八句话,众道士突然大震,仿佛凝固了一般,表情古怪之极。
楚易见状,心中大奇:“不知张天师说的八句歌诀是什么意思?竟比‘定身诀’还要厉害……”
一念未毕,张思道忽然转过身,朝着炼丹炉虚点一指。炉火顿时熊熊高蹿,铜壁通红炽烫。楚易灼痛攻心,痛吼一声,情不自禁地狂乱飞甩。
“天地洪炉、北斗神兵、乾坤元炁壶、太乙元真鼎、太古虎符、河图龙幡六件法宝并称‘轩辕六宝’。六宝之中,只有天地洪炉从没有一个人见过。但三个月前,我却有幸在《太清道藏秘编》中看见过这件法宝的简图。”
张思道顿了顿,细眼精光闪耀,凝视着凌波仙子,一字字地微笑道:“商仙子,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青铜丹炉刻着太古饕餮纹,九脚三耳,异香扑鼻,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天地洪炉’了?”
洞中忽地一片死寂,掉针可闻。
楚易心神大震,他虽然不是修真,却也听过“轩辕六宝”的奇妙传说。
据说太古之时,轩辕黄帝收伏魔神蚩尤后,天下一统,四海太平。黄帝化羽成仙,却将他纵横大荒的六件法宝神兵留在了名山大川之中。并在这六件宝物上铸刻了修仙心诀。
任何人只要收齐这六件宝物,得到“轩辕仙经”,就可以参透玄机,修成大罗金仙,飞升九宸。
楚易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虚幻而遥远的太古传说,但此刻听张思道所言,才知道世间竟然真有这六件宝物。
而此刻自己置身其内的铜炉,以及前几日亲眼目睹的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赫然都是六宝之一!
他心中激动骇异,难以言表。一时之间,竟连那烧灼入骨的剧痛也感觉不到了。
众道士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瞪视着饕餮青铜炉,又是震骇惊喜,又是贪婪渴切。天地洪炉传说是黄帝以女娲补天石制成的太古神器,坚不可摧,一炉两用,不仅可以烧炼仙丹,还可以熔制神兵,号称“万药之炉,万兵之母”。
想不到这天字第一号的修真法宝,数千年来竟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华山莲花峰的山腹密洞里。
如果不是因为追击角蟒魔祖,阴差阳错到了此处,他们只怕毕生也无福得见。
一个青衣玄冠的茅山修真咽了咽口水,哑声喃喃道:“难怪……难怪华山的‘不死金丹’冠绝天下,神兵利器层出不穷。原来都是‘天地洪炉’的缘故!”
众人心有戚戚,妒恨交集,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趁此良机,杀了凌波仙子,抢走天地洪炉。
“锵”地一声轻响,几个龙虎道士已经手握剑柄,蠢蠢欲动。
凌波仙子面罩寒霜,盘坐在地,冷冷地扫视众人,突然厉声冷笑:“不错!天地洪炉是我华山镇山之宝。怎么,难道各位还想抢了去么?”
众人被她点破心思,不由得一凛,纷纷转头朝张思道望去。
张天师淡淡道:“凌波仙子此言差矣。‘轩辕六宝’是我们老祖宗轩辕黄帝留给后世的宝物,自当属于我华夏子孙共有。怎么就成了你灵宝派的私家之物呢?”
众人见他挑头,无不大喜,七嘴八舌附和道:“张天师所言极是!祖宗的宝物,凭什么你一个人独吞?大伙儿见者有份!”
“他奶奶的,你们华山偷偷霸占了这么多年,我们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你们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龙虎、茅山两派道士一边唇枪舌剑地诛讨,一边互相推挤,将天地洪炉团团围住,个个义愤填膺,气势汹汹,倒真像是灵宝派抢了他们家当,占了老大便宜一般。
众人似乎都忘了到这里来的目的,再没人理会丹炉里痛吼扑腾的楚易,也没人在乎那失踪不见的两位举人。
楚易暗自苦笑,心想:“仙妹说得不错。这些人道貌岸然,贪婪虚伪,不比妖魔高明多少。就算我现在回复原貌,他们为了逼问法宝下落,多半也不会对我客气。”
凌波仙子冷笑不语,那两个灵宝道姑却吓得哭哭啼啼,叫道:“你们好生无赖!这天地洪炉本来就在我们华山之上,当然是灵宝之物,哪有这等强抢豪夺的!”
一个黑脸虬髯的龙虎道士嘿然笑道:“小道姑胡说八道。华山上的东西凭什么就是你们灵宝派的?五百年前,我们天师道的寇谦之寇真人在华山建观修行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是液体呢!”
众龙虎道士哈哈大笑,齐声道:“张五真说得不错!先入者为主,天师道在华山上的历史可比灵宝派久远多了,这里的一石一草都是我们的。小道姑快快带着老虔婆滚下山还俗去吧。”
众人轰然,一时间,谑笑挖苦的话语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沸沸人群之中,只有唐梦杳默然不语,蹙着眉尖,妙目澄澈,颇为不以为然。容貌如画,翠裳飘飘,像是碧叶白莲,出污泥而不染。
楚易心中怦然一跳:“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唐仙子最为善良单纯。但她也未免太过胆小软弱,身为掌门,竟不敢站出来喝止道众。”
凌波仙子怒极,喘着气,冷笑道:“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有胆量,只管痛痛快快将我一剑杀了,抢走神炉就是。这些啰嗦废话,还是留着和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去说吧。”
众道士一怔,大眼瞪小眼,喧嚣声顿时小了下来。
虽然众人见宝起意,凌波仙子又身负重伤,但她毕竟是当今十大散仙之一,积威犹在,没有十足把握,谁也不敢第一个以身犯险。
更重要的是,紫微真人、太乙真人两大散仙威震天下,即便是张天师也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就算逞一时之快,抢走天地洪炉,也未必有福消受。想到这里,众人发热的头脑不由稍稍清醒,凶念大敛。
张思道微笑道:“商仙子言重了,我们到这里是奉旨追拿妖魔,可不是来戕害同道的。”
转头瞥了一眼那黑脸虬髯的道士一眼,目光闪动,淡然道:“五真,圣命不可违。你说我们回去之后,当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张五真心领神会,大声道:“回天师,眼下证据确凿,水落石出。华山灵宝派勾结妖魔,行刺皇上,谋逆叛乱,十恶不赦。事情败露之后,华山道众又杀人灭口,挟持两位举人逃之夭夭。只剩下逆贼商歌等十一名道姑,藏匿于山洞之中,负隅顽抗,被我们齐心合力,当场击毙!”
龙虎道士齐声欢呼呐喊,剑光闪动,七十余柄长剑纷纷指向凌波仙子三人。
一时青光吞吐,寒气袭人,只要张思道一声令下,立即将商歌等人乱剑刺死。
楚易惊怒交集,想不到张天师为了夺取天地洪炉,竟丝毫不顾道门之谊,悍然构陷嫁祸,置灵宝派于死地!
但立时明白,张思道这么做的目的,还有一大半是为了借机清除“仙佛大会”的对手,夺取国师之位,独霸道门。
茅山修真哄然,唐梦杳再也忍不住,蹙眉道:“张天师,灵宝派究竟有没有和妖魔勾结,现在论断还为时过早;就算有,也不该由我们越俎代庖。依梦杳之见,应当将妖魔与商仙子一齐带回京城,交给刑部审查明断。”
凌波仙子秀丽的脸容都已变得扭曲起来,格格厉笑道:“唐仙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也太不了解张思道这老贼了。这等趁火打劫、一箭双雕的大好机会,他又岂能错过?小心他连你们也一起杀了灭口。”
她目光怨毒地瞪着张思道,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一字字地道:“姓张的,我宁可自行了断,也绝不死在你这老贼手里!”忽然“嘭”地一掌,重重拍在自己胸口!
众人惊呼声中,商歌喷出一道血箭,软软瘫倒,气绝身亡。
楚易惊骇狂乱,在炉中飞舞怒吼,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歌一死,这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再没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晏小仙的下落也随之掩埋。就算张思道不杀他,他也注定将以妖魔刺客的身份,被寸磔处死。
张五真走到商歌身边,把脉探察,松了口气,大声道:“天师,逆贼商歌,眼看奸谋败露,已经畏罪自杀。”
“可惜可惜。”张思道摇头长叹,淡淡道,“商仙子的尸体务必保存完全,可别让人误会她死于我们天师道之手。至于剩余叛党,有抗死不降的,一律格杀勿论。”
话音方落,众龙虎道士齐声应诺,剑光乱舞。
那两个灵宝道姑正伏在商歌身上痛哭,顿时被刺得千疮百孔,当场毙命。
茅山修真想不到他们竟然当真动手,都已呆住,纷纷手握剑柄,转头望向唐梦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唐梦杳脸色雪白,怒道:“张天师,你……你……这两个女真有什么罪过?你连她们也不放过?”
张思道负手而立,姿态飘飘若仙,微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只怪她们投错了师门。”
说到最后一字时,忽然长袖一挥,银光晃眼,插在丹坛上的那柄太一宝剑如同夭矫飞龙,怒爆飞舞。
唐梦杳大吃一惊,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果真要杀人灭口!”下意识地倒掠飞退,太阴伏魔镜脱袖飞出,口中叫道:“大家小心……”
“当”地一声脆响,翠碧光轮与银芒相撞,气浪炸涌,铜镜急速变向飞旋,直没洞顶。
光芒刺目,满洞亮如白昼,众茅山修真只觉得脖颈一凉,那道银光已经闪电似的横空飞过,“叮”地插回丹坛,剑柄嗡嗡直震。
“哧哧”连声,几十道血箭冲天激射,将钟乳洞壁喷得点点殷红,如寒梅怒放。
茅山众修真怔怔地看着彼此脖子上那道急速扩散的血线,又是惊骇又是悔恨。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二十几个头颅已经冲天抛飞,尸体晃了一晃,齐齐仆倒在地。
唐梦杳气血翻涌,翩然立定。惊怒交加地看着遍地尸体,娇躯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之事。
她性情淡雅温柔,即便是如此盛怒之下,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语,半晌才颤声道:“张思道,你……你丧心病狂!”悲恸气怒,珠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了下来。
楚易看见龙虎道士杀死灵宝道姑时,就已料到他们必定会杀死上清弟子灭口,但想不到动作竟会如此之快!愤怒惊骇之余,不由得为唐梦杳担起心来。
张思道神色不变,微笑道:“唐掌门这话好生奇怪。你的这些弟子伤口整齐划一,瞬间毙命,是死在商仙子‘雷霆电剑’下的,与我何干?”
龙虎道士轰然大笑,齐声道:“不错!我们亲眼目睹,是逆贼商歌一剑杀死二十三名茅山修真,而后又畏罪自杀。千真万确,绝对错不了。”一边说,一边四面八方地朝唐梦杳围去。
唐梦杳徐徐后退,心中大凛,张思道这一剑的手法果然酷似灵宝派的“雷霆电剑诀”,敢情他出手之时,就已经想好了栽赃凌波仙子。想不到他堂堂一代散仙宗师,竟会如此阴毒无赖。
张五真目中凶光闪动,灼灼地盯着唐梦杳,嘴角勾起一丝淫猥狞笑,道:“师尊,除此之外,弟子还亲眼看见角蟒老怪为了攫取唐仙子的真元,将她百般奸辱蹂躏,我们奋力解救未果,老妖缠着她冲入天地洪炉,一齐烧成了枯骨……”
“糊涂!”张思道眉头微皱,截口喝道,“这里哪有什么天地洪炉?分明是角蟒老怪将唐仙子奸杀后,一齐跳入洞底深渊,化成了一滩肉泥。我们救之不及。一代上清掌门,就此香消玉殒,可惜,可惜。”
众龙虎道士听他呵斥“糊涂”之时,还吓了一跳,再听后面一句,方知他已全然默许,欢声雷动,淫笑呼喊着朝唐梦杳步步逼去。
唐梦杳羞怒悲愤,气得浑身颤抖,双颊酡红,颤声叱道:“无耻!”
翠袖急卷挥舞,将太阴伏魔镜收回左手。右手如兰花怒放,“哧!”一道淡绿色的光芒从手心剑形玉胜激射而出,吞吐跳跃,化作一柄五尺来长的碧气光剑。光漪凛冽,映得众人须眉皆碧。
上清神兵“春水流”终于出鞘。
火焰跳跃,丹炉内越来越炽热。楚易鳞甲红光闪耀,彻骨灼痛,焦臭的气息弥漫四周。但他此时义愤填膺,竟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咻——咻——咻——咻!”丹田中,那圆球似的神秘物体又重新开始旋转起来,陀螺似的越转越快,刹那间又形成了一个强猛的气旋涡流。
体内那纷乱狂躁的邪神真气突然如千江汇海,四面八方地朝他丹田回旋冲去。
楚易呼吸一窒,仿佛被那漩涡卷溺其中,不由自主地随着丹田漩涡的节奏,盘蜷抱团,在丹炉内环绕着药鼎急速飞转。
洞窟内剑气纵横,霓光乱舞,激战正酣。
众龙虎道士结成剑阵,轮番突袭猛攻,不断地收缩包围圈。同时,你一言,我一语,极尽粗鄙下流之能事。
他们皆知唐梦杳天资聪慧,修为已臻“真仙级”,只是临敌经验欠缺,性子又温婉矜持,所以进攻之余,故意说些不堪入耳的淫言秽语,扰乱她的心神,伺机一举拿下。
张思道则负手站在一旁,微笑不语,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唐梦杳羞愤气怒,一边以气剑、神镜逼退众人,一边慢慢地退到饕餮炼丹炉边,心道:“一旦情势不妙,我立即跳入天地洪炉。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清白之躯。”
炉火熊熊,青铜丹炉已经完全变成了彤红色。火光映照在唐梦杳的雪白的侧脸上,更平添了几分嫣红娇媚。
死意一决,她心中反而大定,凝神聚气,清叱声中,剑气如春江怒水,滔滔狂卷,登时将突袭上前的六七名龙虎道士杀得重伤而退。
炉内,楚易蟒身收瘪起伏,簌簌乱抖,丹田内的气旋越转越快,体内那躁乱狂窜的真气尽数吸入气海,仿佛要被自己生生抽干一般,难受已极。
正当他感觉几乎窒息之时,丹田中的圆球猛地停顿,气旋随之戛然顿止。
静止了一刹那,又像是过了许久,那停滞的气旋突然鼓胀迸爆,万千气流逆旋反冲,直灌头顶;然后又猛地收缩,急旋而下。
楚易蛇身随之忽而鼓胀,忽而瘪干。
如此循环反复了片刻,丹田中的圆球猛地疯狂鼓胀,“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电光石火之间,周身仿佛被炸碎成无数的粉末,真气轰然合一,剧痛狂乱之中竟是说不出的痛快舒服。
楚易眼前金光乱舞,不由自主地振臂狂呼。
丹炉蓦地鼓舞起一轮红光,随着吼声,轰然离射飞散。
众人脑中“嗡”地一震,气息翻涌,心中骇然:“这妖魔好强沛的真气!”转眼望去,齐齐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