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来顺成了我儿子

下街的今天艳阳高照街头行人如织下街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繁华的都市。

我握着林宝宝的手走在路上。林宝宝很安静大屁股一扭一扭地跟着我走脸蛋红扑扑的样子有些扭捏。

穿过人群走到冠天酒店的门口我指着门头对她说:“嫂子你还记得以前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宝宝用手指绞着一缕头头也不抬地说:“记得我跟张毅一起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呢。”

我说:“张毅呢?我好多年没看见他了。”

林宝宝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我脸色潮红:“你没见着他?你不是他弟弟张宽吗?糊弄我呢。”

我拉着她的手继续走:“我真的好几年没见着他了听说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嗯他走了”林宝宝被我拽得踉跄几步突然哭了“他丢下我们母子两个一个人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是个混帐呢。当初我们俩下乡的时候他糊弄我说一回城他就把我接到家里住可是我想尽办法回来了他不要我。后来他要我了可是又走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呢?**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他又响应**号召了吧?大宽你这是要送我去哪里?去见张毅?我不去他老是欺负我他说我是个破鞋他说来顺是个‘私孩子’他说他不会跟我结婚的……这个混帐玩意儿啊。下乡的时候他跟我在麦地里睡觉那时候地里有好多虫子把我的屁股咬了好几个大包他不管他说真好玩儿……大宽咱们回家我要打扮起来我要打扮成新娘子跟你结婚我不跟他玩儿了他不是个好人……”突然甩开我的手拧一把鼻涕捏在脚后跟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神经病院。”

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停在前面的路口那是家冠的车。昨天晚上他去我家找过我好象是因为郑奎的事情刚提到郑奎的名字我就把话岔开了我说我要回模具厂上班以后不搀和街面上的事情了接着就开始打哈哈说他这些年达了成了下街的大人物。家冠看出来我是在跟他玩太极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顺着我的话说宽哥这个想法也不错啊江湖险恶不玩也好。说着摘下墨镜摸着那只瘪眼大感慨:“看见了吧?玩不好这就是下场。知道我这只眼是怎么没的吗?妈的说起来就窝囊……”我说这事儿我知道。家冠一扒拉头:“还有看见这条大口子了吗?缝了十八针!”

家冠说我刚被警察抓了的那阵他正跟郑奎商量着立自己的“棍儿”下街没有对手洪武完蛋了“街里”那边暂时还够不着就想到了大马路那边。那一带有个叫梁水的在大马路市场收保护费他们想要控制那个市场就必须先过了梁水这一关。梁水不是好惹的于是两帮人就火拼起来了。梁水瘸了一条腿“沉”了家冠被人用砍刀削去了一块头皮目的达到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妈的”家冠摔了墨镜“全怪郑奎!他没把事情办利索办利索了还用我亲自去?”

我明白了这两个家伙的矛盾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我笑笑说:“就是就是当老大的不能随便出手手下的兄弟办事儿得利索啊不然养他们干什么?”

家冠说:“可不是咋的?郑奎吃我的喝我的最后弄得我灰头土脸像个‘迷汉’。”

这小子可真够扯淡的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开疆拓土的皇帝拿自己的兄弟当大将了。我不想跟他谈郑奎的事情随口说在上班之前我想把家安顿好这样就没有心事了好好上自己的班。家冠不知听谁说我要送林宝宝去住院摸着我的手说:“宽哥你有头脑应该这样啊。我有车明天就送一嫂去住院。”这样也好省得路上林宝宝胡闹我答应了他。家冠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让我琢磨了半天的话:“宽哥我在一哥身上做的事情是有原因的他死了他自己的心里最清楚。”扯淡无论我哥哥做过什么他的死和林宝宝的疯还有我妈的去世都跟你有关系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个小王八的。

家冠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冲我招手我点了点头用力搂着林宝宝向车那边走:“嫂子别怕咱们不是去神经病院是去看我哥真的不骗你。我知道你一直在惦记着他。我找到他了这就带你去见他。”林宝宝挣扎了几下一抬头看见了家冠眼里闪出一丝惊恐哇呀叫着撕扯自己的头。我冲家冠喊了一声“过来帮忙”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上。家冠冲过来嘴里嘟囔着“嫂子别怕”半抱半扛地把林宝宝弄进了车里。几年不见这小子长了力气体格也健壮了不少像个真正的青年了我这才意识到家冠真的不小了他已经二十二岁了。我跟上车想要把林宝宝控制起来可是她已经不再挣扎了乖得像只病猫。我坐到她的旁边柔和地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嫂子你放心我哥很快就去找你我跟他打了招呼的。”

林宝宝木呆呆地扫我一眼慢慢把头转向了车窗车窗外面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一辆宣传车擦过大喇叭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我嘟囔一声“废话”舒口气拍拍家冠的肩膀一歪头:“开车。”

路上不断有游行队伍稀稀拉拉地走过里面很少有学生估计全是些闲得蛋疼的无业游民口号喊得有气无力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我想别闹了哥们儿退回几年去不抓你们进去吃“二两半”才怪。精神疾病控制中心在郊区的一座大山后面很僻静。因为我提前办好了手续没费多少时间林宝宝就被安排下了。临走的时候我塞给照顾她的医生一沓钱嘱咐他好好对待林宝宝我还会不时来感谢他的然后默默地抱了抱林宝宝转身就走。林宝宝在后面凄厉地喊了一声:“大宽好好对待来顺你是他爸爸!”我没敢回头撒腿冲到车边一头扎了进去车门将我的胳膊蹭去了很大的一块皮。

在车上家冠不停地跟我絮叨他当年对我哥的好处。说到扎卡跟我哥叫板他修理扎卡的时候家冠闷闷地说:“说实在的当初一哥是个什么档次?他根本就不能跟那个‘迷汉’平起平坐出头干事儿的人是谁?还不是我王家冠?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一哥照样呵斥我跟对待一个三孙子似的。”我望着他嘴巴前面那些被阳光照得五颜六色的唾沫星子恶心得直想呕吐这是个什么人嘛……说到我哥跟洪武的冲突家冠喷得嘴唇都要掉下来了:“我为了点儿什么?洪武跟我无冤无仇!我还不是为了一哥?可一哥是怎么对待我的?他踢了我一脚说我多管闲事……唉没法说了这世道好人做不得了。”

“家冠别说了我理解你。”我说说完我真的呕了一口直接吐在了脚下。**的什么玩意儿?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你做的那些事情老子清楚着呢。见我吐在他的车上家冠哼了一声抓起一块抹布丢在我的脚下想让我擦又没说出口蔫蔫地别了一下脑袋。这小子还算有数我笑了你对我还有所顾忌就好我跟你装先迷惑着你等机会成熟看我不拿你的脑袋当球踢。老子这几年劳改不是白打的老子“抻头”大着呢你先表演拉幕的是我!

车刚驶进下街我就愣住了来顺扎煞着胳膊站在路口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开过来的面包车。

家冠回了一下头:“宽哥是来顺停车?”

我点点头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一把抱起来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顺挣扎下来倒退几步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爸爸……”

爸爸?这小子开口说话了这小子喊我爸爸!

我单腿跪下一下一下地摩挲他的脸:“顺子顺子再喊我一声再喊我一声爸爸。”

来顺的一只手穿过我的胳膊在我的后脑勺上来回地摸:“爸爸爸爸爸爸……”

我的鼻子一阵阵地酸鼻涕都淌出来了感觉在我面前站着的这个孩子真的就是我自己的儿子。

来顺把我的脑袋抱到他的胸前用力一箍撒开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鸡蛋拿过我的手轻轻拍在里面:“爸爸你没吃早饭我和爷爷都吃过了我怕凉了一直在这里等你。”“爸爸吃过了爸爸吃过了”我重新搂过他用自己的脸一下一下地蹭他被阳光晒得烫的脸“儿子刚才我送你妈去了一个亲戚家她要在那边住很长时间她说来顺乖不会想他的家里有爷爷和爸爸来顺该上学了来顺懂事儿了……”我说不下去了抱起他上了面包车:“家冠送我去大海池子。”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我的心情无比开阔我用两条胳膊抱着来顺就像抱着自己的心。这孩子太可怜了……打从我从监狱出来就常常看见他站在街上转动脑袋看那些匆匆走过的人看那些来来往往的汽车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儿木头一样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曾经站在远处观察过他他经常会在一个地方站上一天站累了就坐在马路牙子上歇息一会儿捶捶腿揉揉脚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继续看。下街的人流与车辆渐渐稀少那条灰色的大路渐渐被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