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们嫂嫂

顾和烟对着只见过一面的顾晋舟叫不出爹来,而顾晋舟又这副样子,顾和烟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晋舟一身蓝色的常服,他鬓角染霜,眼角也有细纹,他站起身,对着顾和烟道:“观清学问好,有做兄长的样子,嫁过去之后他必定诚心待你,但不可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

顾和烟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顾晋舟道:“若是遇到麻烦就回顾府,这永远是你的家。什么事都和观清商量着来……”顾晋舟又嘱咐了几句,顾和烟不住地点头。

大约没什么要说的了,顾晋舟道:“回去吧。”

顾和烟福礼,退了出去,走到门口,顾晋舟又把她叫住,“伤势如何了?”

顾和烟回过头,“回父亲,已大好了。”

顾晋舟点了点头,道:“须长教训,下次不可如此行事…回去吧。”

顾晋舟和顾和烟以为的不一样,和书里的也不一样。书中顾晋舟占的篇幅并不多,他官至丞相,为人圆滑通透,左右逢源,是典型的官场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顾和微都没从他手里讨过好。但好像又不是这样,顾和烟觉得顾晋舟清冷的很,一身文人的骨气。

顾晋舟说秦潇言为人清正,他是怎么知道秦潇言的为人的?

《高门》小说里倒也提过秦潇言这个人,说反派也好,说炮灰也可,因为秦潇言在书的前半部分就死了,积劳成疾病死的。秦潇言寒门出身,和世家高门不对付,没几章就被作者给写死了。当时评论区还一片哀嚎,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帅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秦潇言极其好看,比起那些世家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偏瘦削,身子清减,又很高,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风。

书中说秦潇言寡言少语,独来独往,不苟言笑,愤世嫉俗,自命甚高,仔细想想没几个好意思,但顾晋舟又说他为人清正,清正二字不难理解,秦潇言到底是什么样,也只有见过才知道了。

堇瑟苦着脸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道:“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想的,秦家连个下人都没有,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您嫁过去之后真是又当嫂子又当娘……”

顾和烟道:“有钱不就行了,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这种话了,婚约是早先定下的,父亲自有考虑,况且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他没有的我有,不会缺什么的。”

堇瑟道:“小姐,奴婢陪着您呢,若是姑爷敢对您不好,奴婢定和他拼命!”

顾和烟道:“先收拾东西吧。”

堇瑟挤出一个笑来,顾和烟也跟着笑了笑,嫁人就嫁人吧,她手里攥着钱,怎么都不会没出路。

顾和烟心放的宽,殊不知盛京京郊的一处破烂宅子里,有人都快紧张死了。

秦潇言拿银子买了喜字红纸,让秦潇楠带着弟妹把家里布置布置,秦潇楠心疼坏了,捧着那红喜字大喊道:“哥,你怎么这么败家!咱家是家大业大吗,禁得住你这么造吗!”

秦潇然年纪小,一脸愁容地掰着手指道:“喜字一两银子,红烛半两,花生桂圆三钱……哥,你晚上读书都不点蜡烛的……哥,你好败家呀……”

秦阮才五岁,还不懂银子和这些东西的关系,顶着秦潇然给她梳的羊角辫道:“哥哥,有花生和桂圆!”

秦潇言一身粗布短打,却难掩风骨姿容,他面白如玉,眉目清朗,秦潇言把东西放下,“去布置,喜字调些面糊贴墙上窗上,红烛摆在桌上,花生和桂圆也放盘子里摆好。”

秦潇楠道:“哥,你买床新被子就算了,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白烛多好,禁用还便宜!还有这喜字,毛边纸不比这便宜多了!花生和桂圆,哪有大米白面好,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秦潇然睁着大眼睛为难道:“哥,咱家没面了,调不成面糊,桌子是把书房那张搬过来吗?盘子好像也没像样的盘子……”

秦潇言摸了摸秦阮的头,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银角子,道:“这是喜事,不是丧事。潇楠,再去买些面回来。也就这一次,她嫁过来,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秦潇楠把银子接过来,都懒得数,他道:“人家说不定根本不愿意嫁过来,你准备这准备那,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稀罕!那可是名门之后,宁愿一头撞死都不愿嫁给你这破落户!”

秦阮低下了头,秦潇言神色变都未变,秦潇然嘴角抽了抽,道:“二哥,你别把自己骂进去。”

秦潇然知道,大哥是破落户,他们一家都是破落户,谁都躲不过,可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秦潇楠把头转向一边,道:“我又没说错,银子都花完了,等着和你的新娘子饿肚子吧,你的新娘子肯定饿不到,哥我可先说好了,我们秦家就没有吃软饭的人!你要是有吃软饭的念头,我就不认你这个哥了!”

秦潇楠今年十一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秦潇言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平日还要出去,都是他照顾弟妹。

秦潇言道:“不会。她稀罕与否是她的事,我做我的,别的给不了,也只有这些了。”

秦潇楠哼了一声,秦潇然扯了扯秦潇楠的袖子,让他少说两句,秦阮一句不吭,眼馋花生和桂圆,但还是乖乖待着不张嘴。

秦潇楠又哼了一声,道:“敢不稀罕!”

秦潇言:“好了,把东西布置一下,你们…你们嫂嫂进门后不可胡言乱语,尤其是潇楠。今日想吃什么?”

秦潇楠道:“少讨好我,还问想吃什么,那得看咱们家都有什么,我想吃的你拿的出来吗!现在就算想吃疙瘩汤都得掂量着来。”

秦潇言:“……”

秦阮眼睛亮了亮,秦潇然轻咳了一声,“二哥,哥刚才不给你钱了吗,今天要是想吃疙瘩汤不用掂量。”

秦潇言道:“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秦阮眼睛更亮了。

秦潇楠揪了揪秦阮的小辫子,故意恶声道:“出息,一碗疙瘩汤就能把你给收买了,出去了别说你是秦家人!”

秦阮瘪了瘪嘴,她倒是比三个哥哥胖一些,看着也圆乎一些,大眼睛,翘鼻丹唇,是个美人坯子。

秦潇言把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一人再加一个蛋。”

秦潇楠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想忍又忍不住,“早说嘛,抠抠索索不像样,我去买面啦!”

秦潇楠一溜烟就出去了,秦潇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秦潇然带着妹妹搬地上的东西,家里有喜事,是挺高兴的,但是秦潇然还是愁,本来就不多的银子像水滴一样滴出去,没滴几下就滴没了,连响都听不出。钱没了,怎么办才好……

秦潇然盯着抱着的喜字红烛,突然道:“哥,不如咱们自己剪喜字去卖吧,我剪得绝对比……”

“去布置,钱的事不必担心,我来想办法。”

秦潇然晃了晃头,“得,当我没说,哥你去忙吧。阿阮,我们走。”秦潇然记事起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了,后来妹妹出生,娘也没了,日子更苦。秦潇然做梦都想着赚钱,可是他年纪小,又不得其法,说了秦潇言就说他有办法。

秦潇然叹了口气,他哥要是有办法现在还会住在这儿吗,早去盛京城里置办宅子了。

秦潇言立于原地,他手伸进袖袋,摸出了一支银簪,簪子做工说不上精美,但胜在简单大方,韵味独具,秦潇言看了簪子几眼,又把它放了回去,他喃喃道:“潇楠说的对,兴许根本就不喜欢呢……”

秦潇言回屋换了一身旧的粗布短衫,拎着工具上房补了补漏的地方,日薄西山,秦潇楠面都买好了屋顶还没补完。

秦潇楠从下面喊:“哥,别白费力气了,要想这房子不漏雨,除非换了它!补补补,跟狗皮膏药似的这一块那儿一块,难看死了!快下来,饿都要饿死了!”

秦潇言闻言,便拎着工具从梯子上爬下来,秦潇楠看他一头汗,气不打一处来,“大下午你补这个做什么,以前不补非现在补,果然要娶妻的人就是不一样!”

“潇楠,东西给我,我去做饭。”

秦潇楠把东西递过去,嘴里还唠唠不停:“做饭做饭就知道做饭,就你这样,成亲之后新娘子铁定给你使唤地团团转,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那种,有了嫂子就有后哥,她要是不喜欢我们,你是不是就把我们三个扔墙头去!”

秦潇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点都不想秦潇言娶妻,顾家家大业大,怎么会看上他家,就算有点眼光看上了他哥,肯定不喜欢他们三个拖油瓶!秦潇楠是不想拖累他哥的,但绝不想被赶出去。

秦潇言伸出手揉了揉秦潇楠的头,柔声道:“不会。”

秦潇楠道:“谁知道会不会,你们夫妻俩半夜咬被角,说什么谁知道,说不定商量着把我们三卖到哪个大户人家做苦力。”

“秦潇楠,不会说话就别说,回去抄三篇大字。”

秦潇楠得意道:“你让我写哪儿!纸没有了,钱全被你拿来买喜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