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一次视察疯人以后,平帆差不多每天全去,遇着振东有事,振东的夫人就陪着他一同到三楼,与疯人一起默默地坐上两个钟头。振东夫人看他不像张医生那样的用听筒、验瞳孔手续。她看他那种默坐的神气,以为他也是一个有神经病的人。振东却以为一个研究精神病学者与医生不同,尽不妨有古怪的举动。如果她不愿意陪他,让珍珍陪他也得。所以后来全是珍珍和平帆作陪,平帆反而觉得自由便利了许多。
有一天晚上,十二点钟以后,天上忽然飘飘飏飏降下一场大雪,霏霏蒙蒙,像是半空里在弹棉花,又像洒下粉屑,使那批无衣无食的穷人可以做件新棉衣御寒,做些糯米食充饥。可是捞在手里,这种“亲善”的美意有些“不敢领教”,它使穷人格外冷,格外苦!
这场大雪直落到次日上午九时才止。
十一点钟的时候,太阳拂开灰色的寒云,照射在银装玉嵌的屋面上。大地是那么美丽,洁净!白雪掩盖着破屋子颓废的形态,可是掩不住人类丑恶的形迹!填满了路上凹缺的部分,可是填不满人间的缺憾!
疗养院里小花园的草地、矮树、假山石,全披上厚厚的一层白沙。
许多看护小姐正嘻嘻哈哈在捏雪球掷人。
平帆倚在窗口,看着很有趣,有个看护小姐,捏了一个雪球,对着窗子掷来,可惜手劲太小,不到一半就跌了下来,又是一阵哈哈哈。
午饭以后,平帆忽忽出去,直到傍晚才向疗养院的大门走来。
“平先生今天穿中装!”走廊上一个看护望见他进来,向她的同伴说。
“这又要大惊小怪,穿了西装,就不能穿中装吗?”
“不是这样讲,方才出去的时候是西装,现在换中装。我正要告诉你,方在我买了东西回来,在一四四号门口,看见一群穿制服调查防空的人,内中有个穿中装的,真像平先生,我几乎脱口叫出来。现在见他也穿了中装回来,不觉奇怪了!”
“真见鬼,倘使你冒冒失失去叫别人,那才是笑话呢!”她的同伴咕噜着,一面不停手地在结绒线,“又要调查防空,我们这里倒不来!”
“平先生,方在我看见一四四号里调查防空。”那个看护等平帆走到她身边,故意向他取笑说。
平帆不由暗暗一震,讪讪地笑说:“我在朋友家里打Show Hand沙哈,你说我在做怎么?”
两个看护一阵哈哈大笑,平帆借着她们的笑声向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