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介绍完后,就忙着去开会了,于是沈婵上午的主要任务成了陪聂山岚参观研究院的各个实验室。
这条参观线路沈婵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她接待过许多位大领导,对院内一切已足够了解,讲解词也倒背如流。
不过接待对象是聂山岚这样刚到公司的同事的话,氛围就不用那么严肃,可以轻松活泼许多。
实验室的大家瞧见沈婵也早就习以为常,不少还热情和她打招呼:“呦,沈博士来啦!”
然后有人还挤眉弄眼地看向她旁边:“这是传说中刚到我们院工作的聂家二公子吗?真人比你vlog中拍得帅多了!”
聂山岚作为刚结束学业的聂家老二,还未过多参与他家企业事务。
倒是他留学时在国外社交平台上活跃得很,经常分享自己生活,上传照片拍拍视频什么的,结果收获了一大票粉丝,阴差阳错地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网红,顺带还能给自家公司宣传宣传。
聂山岚大大方方地和众人打招呼,笑道:“我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不得不说,他人长得帅,打扮得也干净利整。
于是他这一笑,又引得不少过来围观的女同事们捧脸亢奋尖叫,小小躁动了一圈。
沈婵登时社恐因子有些发作,默默地往人群包围圈外退了退,然后赶紧奔赴下一个实验室。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工作的忙碌,叫沈婵得以短暂地从名为井钦皓的情绪中脱离片刻,她努力地叫自己不去想那些。
可是下一个实验室位于另一栋楼,沈婵他俩不得不来到室外,走一小段路后,才能到达。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
沈婵刚一出楼,瞧见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潭,然后,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地想到,井钦皓真的是一个拥有许多矛盾集合的人。
比如说,他似乎很喜欢水,他可以雨天一个人坐门口看一下午的水波纹曲线,边看边在纸上写一堆公式,记录他本次观察成果,然后心满意足地拿给沈婵一起欣赏。
但他又从来不会参与诸如游泳、泡温泉、潜水、冲浪等此类下水活动。
之前他俩为数不多的有一次去外省旅游,景点是沈婵非常喜欢的温泉胜地。
结果,沈婵是一个人去泡的。
井钦皓欲言又止地目送她进入汤池后,就在外面有些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每隔五分钟喊一声沈婵的名字,并执着地要收到她的回应。
可沈婵还是舒服得一不小心睡着了。然后没多久之后,她就看见井钦皓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然后一脸懵地被对方从池子里捞了出来,拿条浴巾一裹给抱了出去。
自此,沈婵猜测井钦皓可能是有什么大水恐惧症,从那以后,她再没对井钦皓提议过一起进行相关活动。
但时至今日,此情此景下,沈婵突然就有些心酸的难受。
沈婵努力将自己脱离出来,不去想他。
参观完最后的实验室后,上午的行程就结束了。
聂山岚跟着走完听完,热情地夸赞她:“沈博士,你讲得真好,让我受益匪浅,今天上午真是辛苦你了。”
沈婵抿抿唇:“不用客气,应该的。”
停顿了几瞬,沈婵站在实验楼门口,环顾着朝四周看了看:“我们院的情况差不多就这些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沈婵正想着结束后就可以回自己办公室了。
而这时聂山岚低头瞧了眼腕表,抬手比给她看,笑眯眯地说:“沈博士,这快十二点了,你难道不应该带我去餐厅吃个午饭吗?”
沈婵:“……”
接下来,沈婵只好拿着自己的工卡,带这位聂家二公子去餐厅吃饭。
然后她就又受到了一波暴击伤害。
现在正值饭点,餐厅的人可是比刚才实验室的人要多得多,沈婵走在聂山岚旁边,接受了整整一路的目光洗礼。
好不容易排队打完饭后在餐厅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却仍没结束。
餐厅周围有不少人直接拿手机远远对着他们拍照的,沈婵余光瞧见,被镜头怼得头皮发麻,只想赶紧吃完走人。
聂山岚把餐盘一放,大喇喇地在她正对面坐下,笑道:“我们院伙食不错啊。”
他把自己刚才多拿的水果给沈婵分了一个,又笑着问她,“你一路怎么不说话?”
沈婵埋着头归整餐盘,只想早点儿结束这一切,离开这个让她不舒服的地方。
便随口没过脑子地说了句:“我天生话少。”
她说话没过脑子,归整餐具没过脑子,然后拿出手机给下意识摆好造型的午餐拍了张照片的时候,也没过脑子。
直到她都打开和井钦皓的聊天界面,把照片选中即将发送了,理智在那一瞬轰地拉住了她。
沈婵和井钦皓通常会一起吃早餐,但因为各自要工作,午餐通常不会。
所以他们会交换彼此的午餐照片,这是一项简单、但让沈婵幸福感很高的习惯,充满了仪式感。
而刚才沈婵在脑子混乱、没有思考之际,却潜意识里依旧做出了这一系列动作。
熟练得就像他们根本没有分手一样。
而这时,沈婵手机这个聊天界面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只见在她差点儿给井钦皓发照片过去的这个时间点,井钦皓给她发了一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沈婵怔了一怔。
这是自两个人分开以来,井钦皓给她发的第一条消息。
但接着,沈婵胸中生出些很微妙的奇异情绪。
对方见她没有立刻回话,过了几秒钟,又提示道。
【行李。】
一见这二字,沈婵瞳孔一颤,全身都快僵住了。
有种钝痛仿佛从屏幕这两个字里蔓延了出来,从她的指尖,丝丝缕缕地一直传播到全身各处,心脏酸痛。
她知道自己刚才异想天开地误会了。
她误以为是午餐照片,而对方说的是没带走的行李。
沈婵昨晚拖着行李箱离开时,是说东西一次带不走,第二天或者挑个日子,再去井钦皓家搬走那个储物箱来着。
可她没想到,井钦皓现在已经等不及从家里把她的痕迹全都清楚掉了。
她甚至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
难受。委屈。伤心……
似乎她从昨晚到现在的痛苦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我折磨罢了。
井钦皓并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他在挽留未果后,既不会追来,在郭盈盈拨去的电话里也拒绝来接她,仅仅第二天的中午更是对着她的东西已经开始相看生厌,急于催她搬走。
当断则断,自始至终清醒得很。
原来糊涂的只有她自己。
沈婵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儿,直到聂山岚都凑来问她怎么了,沈婵猛然回神。
她努力维持住自己情绪,不让自己失态,轻轻摇了摇头,说:“工作上突然有人找我。”
然后她低下头,快速在和井钦皓的聊天框里打字:【好的,下班后我请搬家公司去搬走,你记得叫张姨开门。】
张姨是家里保姆,但不住家,每天大概下班后会去打扫,或者做做饭,那个时间段应该家中有人。
成功发送后,沈婵盯着井钦皓那富有十足极客风格的头像,狠了狠心,把对方聊天好友删除了,连同他们过去厚厚的聊天记录。
放下手机,沈婵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嚼动得十分机械,几乎味如嚼蜡。
这下,一切都结束了吧。
也不用她再过多挂念了,她没机会了。
没想到,她的初恋,她长达多年的暗恋,她人生第一场、可能也是唯一一场的爱情,彻底结束在今天。
吃了会儿,她端起小碗开始慢慢地喝汤。
她感到眼前有些水汽氤氲,心想可能是被热气熏的,便往下看。
结果眼睫一垂,几颗泪珠顺势滚落到了碗里。
沈婵有些慌了。
同时她又察觉周围气氛略微不对。
一抬眼,便见坐她正对面的聂山岚,右手筷子端着举在半空中,神色十分复杂地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