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到底想干啥?!”看着张静远去的背影,老罗愤愤地说道。
在刘颖家里的时候,老罗还认为张静是在给他们创造机会,可一走出刘颖的家,老罗就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
他本是想腆着脸请张静吃顿饭,顺便套点消息出来,可张静却一言不发,径直开车走了。
“不管她想干啥,看来她的确是找到关键线索了。”我沉思了一下,说道。
“那有啥用,死丫头摆明了不会告诉我们!”老罗白了我一眼,“现在可咋整?”
说完,他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去现场。这丫头说过,现场还原最容易找到线索。”
“说得轻巧,是你会啊还是我会啊?”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上了车,看着老罗转动方向盘,驾车驶向了刘颖的学校。
开学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经历了刘颖坠楼的案子,学校明显加强了安保措施。教学楼和宿舍楼下坐着一名保安。所有能够通向楼顶的门都更换了更安全的门锁,甚至安装了触发式报警系统,一旦有人非法闯入,保安在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出示了相关手续后,在保安队长的带领下,我和老罗登上了出事的宿舍楼天台。
“真不敢想啊,那么大点的孩子,就敢干出这种事来。”保安队长感叹道。
“现在的这群孩子,都早熟!”老罗回应道,“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都让家里惯坏了。老简,你找着啥没?”
此时的我正站在天台边,低头看着下面。
“你小心点!”老罗连忙喊道。
“照片绝对不是在这儿拍的。”我回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那张照片是空中九十度角俯拍的,在这个地方,拍不到。”
“自拍杆呢?”老罗问。
“你傻啊!”我笑骂了一句,虽然自拍杆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发明了出来,但在这个案子的年代,这东西对于国内来说,除了专业的摄影师和一些有点特殊癖好的人,还真没几个人听说过,更别说用过了。
凑巧的是,老罗偏偏就有一个自拍杆,虽然从来没见他用过。但说林菲会有这种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警察根本没见过这东西。
“可是光有这个还不行,就算照片不是林菲拍的,也无法证明人不是她杀的。”我皱着眉,沿着天台边缘慢慢地走着。老罗也跟了上来,离天台边稍远了点,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袖子。
“要是我们能弄明白是谁,用什么办法拍了这些照片,出于什么原因,用什么手段传到了林菲的社交账号上,这案子的真相应该就能水落石出了。”我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快看那边。”老罗突然喊了一嗓子,脸色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指着对面那栋宿舍楼的手也轻微地颤抖着。
就在那栋宿舍楼的楼顶,一点微弱的光闪烁着。
“谁在那边?”陪同我们的保安也喊道,对着对讲机请求支援,“小林,5号楼,谁上天台了?”
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吱吱的声音,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队长,是个女警察,说是来查案的!”
女警察,查案。
这两个关键词让我和老罗对视了一眼,老罗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张静的电话,远远地,清脆悦耳的铃声从对面飘了过来。
我们看到张静走到了5号宿舍楼的天台边,手里还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用力向我们挥了挥手就下了楼。
等我们追下楼的时候,张静的车已经跑出了老远,一个年轻的保安神色怪异地看着我们:“请问是简律师和罗律师吗?”
“我是。”我点了点头,“有事?”
“哦,刚刚那个警察让我给你们带句话。”保安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小骡子,你就安安心心地等死吧,本姑娘要让你万劫不复!”
他学得惟妙惟肖,就连神态也入木三分。学完张静的话,这个保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说了,要是差一点儿,就抓我去挖煤。”
我和老罗无奈地看着这个保安,同时也确定,张静一定找到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但这个线索她不打算给我们看。对于我们的求见,这丫头来了个闭门谢客,电话拒接,寸步不离办公室,甚至交代保卫,禁止我和老罗踏入公安厅半步。
“嘿,这死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逮着我非弄死她!”老罗撸着袖子,愤愤不平地叫嚣。
“哪次挨打的不是你?”我笑了一下,“放心吧,静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以及旁听席上的诸位,很明显,本案的被告人林菲,无论在学习成绩上还是人气上,都较本案的被害人刘颖稍逊一筹。通常来讲,这个时候,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是努力学习,改变自身的交往模式,提升魅力。然而,林菲是怎样做的呢?她并没有从自身寻找原因,而是认为,刘颖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刘颖的出现剥夺了本属于她的一切。所以她怨恨、她嫉妒,她疯狂地报复刘颖,殴打、虐待,甚至将这一切上传到网络,损毁刘颖的名声,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挽救自己的地位。
“当这一切都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时,林菲便预谋杀害了刘颖。事后,对自己的这种做法她不仅没有反思,反而四处炫耀。这是一个‘人’能做出的事情吗?不,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本案的被告人林菲是一个毫无人性、凶狠残虐的人!她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不仅仅是教育她,更是为了给其他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以告诫!
“我必须提醒法庭注意的是,本案既不是激情杀人,也不是过失致人死亡,而是谋杀!”
既然我们在案件起诉前就已经介入了,罗副检察长自然没理由放过我们,于是,在正式起诉前,他再次组织了一个模拟法庭。
扮演公诉人的检察官用极为煽情的措辞和一句铿锵有力的话结束了第一段发言。
“我们的观点有一部分是和公诉人相同的。”老罗轻咳了一声,站起了身,“那就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以贬低他人的形式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显然,我的当事人在某些事情上是有错误的,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当事人都必须承认。
“但是,就像公诉人刚刚说的,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能称之为人!”老罗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公诉人刚刚对我的当事人进行人身攻击,这样的做法就对了吗?这难道不也是通过贬低他人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吗?就这件事,公诉人必须向我的当事人道歉,除非他承认自己也不是人!”
公诉人怔怔地看着老罗,脸色慢慢涨红:“我拒绝!”
“不用这么入戏吧?”审判长讪讪地看着控辩双方。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老罗耸了耸肩,“要不然到法庭上指不定出什么问题呢。审判长,首先我们必须明确一件事。今天我们将要审判的是一名涉嫌故意杀人的嫌疑人,这就肯定了我的当事人作为自然人的属性,既然是自然人,那么她就有权享受法律赋予她的人权。然而,”老罗再次话锋一转说道,“公诉人的言辞中却并没有将她作为一个自然人来看待,这就表示,他在处理这起案子的时候,很难公正地对待我的当事人。他带有诱导性的措辞也正在将法庭的审判带往另一条路,正在将审判变成批判。审判长,要知道,在法庭最终判决下达前,我的当事人只是嫌疑人,还不是犯人!”
“争论这些并没有实际意义!”审判长说道。
“不!”老罗摇了摇头,“我的当事人并不会因为这一起案子、这一次审判就结束人生,她还有未来。但我们也看到了,今天来参加旁听的还有多家媒体的记者,如果他们以公诉人的言论为基础进行报道,事后我的当事人却被证明无罪,那么她的人生怎么办?背负着骂名继续吗?公诉人必须就他的不当言论向我的当事人道歉!”
审判长的脸色有些难看地看了一眼老罗,又看了一眼检察官,一脸的无奈。
检察官看着空荡荡的旁听席,更是一脸的委屈:“凭啥倒霉的总是我!算了算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这叫给你个教训,省得真开庭的时候你犯这种低级错误。”老罗不无得意地说。
“辩护人,请发表辩护词吧。”法官摊了摊手说。
“谢谢!”老罗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我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这场看起来好像毫无意义的争论,实际上已经拉开了我们与公诉人交锋的序幕。这是我一早就给老罗制定好的辩护策略。
在这个案子里,林菲的过往极大地影响着法官的内心倾向,而公诉人也恰恰准备利用这一点。如果我们不为林菲争取,法官在审理的时候就会倾向于公诉人。
这些内容可能微不足道,但在很多时候,压死骆驼的往往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林菲有没有罪现在还不能确定,即便最后一纸无罪判决书下达,就能够让她回归到原来的生活轨迹吗?我不这么认为,媒体具有强烈倾向性的报道,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这和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被告人本是明知故犯,偷盗贩卖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结果新闻标题却是大学生掏鸟窝被判十年,舆论风向一下子就变了。全民都在讨伐司法体系的不公。
这种事情,我决不允许再发生。
“对于公诉人提出的各项证据,我无从反驳。但是公诉人提供的照片,我需要提醒大家注意一下,这张公诉人称是由我的当事人上传到网络的照片是以空中九十度角的俯拍得到的。”老罗手里举着那张照片,说道,“但是,被害人死亡的地点与楼体之间有一定角度,要以九十度角的位置拍下这张照片,就要求我的当事人要悬浮在空中,显然,这是很难办到的。
“现在问题来了,这张照片究竟是谁拍下的?”老罗问。
“是谁拍下的并不重要。”公诉人反驳道,“重要的是,我们所提供的证据已经能够证明,杀害刘颖的就是本案的被告人林菲。”
“但是你们提供的证据却与我的当事人提供的口供并不匹配。你们就没有想过,假如我的当事人说的是真的呢?假如那天真的是刘颖叫上我的当事人到了天台,并进行了自残,抓伤了我的当事人,然后再被其他人杀害的呢?”老罗反问。
“对于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口供的可信度能有多高?”公诉人说。
“我不得不提醒一下公诉人,你的言辞再次对我的当事人造成了伤害。一个人过去的经历的确会对他的现在造成影响,但并不是绝对的。”老罗笑嘻嘻地说道,“别忘了,纳粹头子希特勒是个自律性极强的人,而丘吉尔却是个酒鬼,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你能想到他后来成了英国首相、二战英雄?
“在面对牢狱之灾的时候,我们有理由相信,我的当事人说的都是实话。”老罗说。
“证据呢?”公诉人摊了摊手,“法律是根据证据表明的事实进行裁判的,而不是你或者我的主观言论。”
“证据嘛,我当然有。”老罗硬着头皮说道,“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控辩双方,请等一下。”扮演审判长的法官突然说道,我这才注意到,一个检察官走到了法官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审判长皱着眉,不住地点着头。
“暂停一下,罗副检察长那边好像有新的发现。”法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