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过后又是连着几个大晴天,刚好方便学生上学。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枝头换新叶,圆滚滚的娃娃们也脱去了厚重的衣服。
这样好的日子,让人心情也不由得好起来,可容行止却发现,云岫好像有些不开心。
她很少把心情写在脸上,开心与不开心都是一个表情,可他就是知道云岫在不开心。
容行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也问不出来,一时有些气馁。
他觉得自己还不够聪明,看不懂幺幺的心。
但又隐隐觉得不对。
好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幺幺不开心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样想着,容行止有点不开心了,也不想说话。
像是恶性循环,话本来就少的云岫话更少了。
日子随着太阳在天空停留的时间而逐渐拉长,夜晚变短,上学的时间开始往前移。
容行止早上不再赖床。
他每天早上都会磨蹭一会儿,趴在窗台上看,等对面的小姑娘从楼道出来,他才拉着妈妈飞快跑下楼。
小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容行止早就忘了最开始的小生气,他开始研究云岫不开心的原因。
研究云岫可比学习有趣得多。
容行止发现,云岫在她爸爸妈妈面前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云叔叔经常会逗她说话,她问一句答一句,可到了教室却异常沉默。
他还发现,原来云岫上课也会开小差,还会偷偷把自己好不容易写满的一页纸撕掉,扔进垃圾桶里。
她变了很多,好像每一周都会变得和上一周不一样。
容行止依旧没找到让云岫不开心的原因。
……
五一过后,天气逐渐热起来,到了六月,向阳镇正式进入了夏天。
愉快的六一节和铺天盖地的糖果也没能拯救云岫的不开心。
容行止开始自责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小,大人们好像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却付出所有糖果也做不到。
他只能努力赢更多的小红花,一朵一朵贴在云岫的本子上。
等贴完大半页纸,幼儿园的最后一个学期也进入了尾声。
……
云岫越来越不喜欢周末。
她被爸妈带着去拜访了不少人,有白胡子的老爷爷,有温柔的阿姨,也有威严的叔叔。
他们会让自己填表,会问自己问题,还会让自己写字给他们看,念书给他们听。
他们说话时带着笑,眼神却很奇怪。
云岫很抗拒在他们面前写字,很怕他们会觉得自己是个笨孩子。
容行止换了很多种方式帮她,甚至为自己打过架,才让班里的同学不再说她笨骂她傻。
但这里没有容行止。
云岫只能拽紧笔,一笔一画的写大家眼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她急切的想改变,想着只要自己对一次就好了,却慌到把容行止平时教她的忘了个干净。
脑子里乱糟糟,笔下的字变得不伦不类,别人看不明白,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懂。
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可她无力改变。
这周末,云岫再次被爸妈带上了车。
她趴在云镇泽的腿上,看着窗外一棵一棵在眼前飞逝的树,在心里默数她离医院还有多少棵树的距离。
蒋和玥拿起保温水瓶,唤了她好几声,云岫数得认真,没有一点反应。
蒋和玥看了云镇泽一眼。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活泼过头,很多父母经常怀疑自家孩子有多动症。
而他们的幺幺总是安静的,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连看风景也是。
就算看动物世界,也能盯着看半天,没什么知道她到底在看到了什么,又看进去了没有。
她的世界小而封闭,旁人很难闯进去。
云镇泽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低下头,摸了摸怀中宝贝的小脑袋,“幺幺,妈妈叫你呢。”
他把人抱起来的一点,好让自己能观察得更仔细。
小孩子都是害怕医院的,然而她女儿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他看不懂的迷茫。
“幺幺,你在想什么,能告诉爸爸吗?”
云岫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小声问:“爸爸,我不写字不念书可以吗?”
“人一定要写字吗?只说话不行吗?”
对上女儿认真单纯的目光,云镇泽喉头一梗,像是有什么狠狠压在自己的心头,让人觉得呼吸都费劲儿。
人一定要写字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可云镇泽没法点头。
他没法和五六岁的小孩解释清楚这个社会的规则和残忍。
无论是学习交流还是以后的工作,文字都是必不可少的媒介。
很多情况下,人的语言都是贫瘠的,而文字里蕴含了太多乾坤。
更重要的是,不会写字不仅仅只代表学不会写字,它还反应了很多其他的问题。
比如反应能力,学习能力,智力……
云镇泽更没法解释,‘异于常人’的人很难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
……
女儿盯着自己,等一个答案,云镇泽勾勾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把人抱得更紧了。
他把话在脑子中过了一遍,用更便于理解的语言表述出来:
“用声音交流当然可以,不会写字……也没关系,奶奶就不会写字,看看不懂书。”
“可是幺幺,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以前是先有声音,再有文字,而现在,是先有文字,再有声音。”
“比如,妈妈认识很多字,她就能每晚都给你讲故事,所以文字是必要的。”
云岫点点头,但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
奶奶虽然不认识字,但也能给她讲故事。
文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只会让人难过。
云岫想反驳,却不能很清楚的表达。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点明白爸爸所说的‘文字是必要的’是什么意思。
“爸爸,我是不是生病了?”云岫低下了头,声音小小的。
云镇泽看着眼底两个白色的小发穴,一阵心疼,甚至想让司机掉头,可他忍住了。
有些问题,必须趁早解决。
老人都说,两个人发穴的人聪明,云镇泽相信,自己的女儿也是个聪明的小孩。
她只是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并不是生病了。
他低头亲亲女儿的发穴,“去医院不一定是生病了,我们只是去检查一下。”
“每个小孩都要去医院检查身体的,你小时候检查过很多次,你都不记得了。”
云岫“哦”了一声,“检查完之后呢?”
……
检查完之后,云岫得到了一顿肯德基的奖励。
这是云岫第一次吃肯德基。
那个时候,对于小孩儿而言,烤鸡是比巧克力还要珍贵的存在。
云岫第一个想法是给容行止留一个小鸡腿,但爸爸跟她说会坏掉,还告诉她,虽然不能带,但她可以和好朋友口述有多好吃。
听过,便是吃过。
至于检查结果。
没有结果。
脑科的医生查不出有什么云岫不对,建议他们换了一个科。
云岫又回到了学校,不用去拜访陌生人、也不用去医院的日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炸鸡的确很好吃,好吃到似乎让云岫忘记了医院。
她想和容行止口述炸鸡有多好吃,但总是以失败告终。
有些东西,是语言描述不出来的。
在云岫的数次欲言又止中,幼儿园毕业考很快来到。
而毕业考之后,便是小学的入学考试。
云岫又开始紧张起来,容行止总安慰她没关系,让她相信他。
“等上小学,我们也当同桌好不好?”
男孩反复问这个问题,势必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云岫看着手上即将用完的铅笔,沉默了。
她不相信自己。
容行止也知道,这很难,但是云岫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不想和云岫分开。
容行止年纪尚小,还不懂资本运作,只知道小学不会收学前考不及格的学生,幺幺可能会被留级,再读一年大班。
他比云岫更担心她不能上小学。
学到现在,云岫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写清楚。
容行止犹豫了很久,在考试前一天,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和云岫说:“别怕,我有办法,等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我把我试卷扔给你。”
“我们交换试卷。”
这个方法,他其实在心里想了很久。
云岫惊讶得瞪大了眼,她沉默两秒,最后还是点了头。
她知道这不对,可诱惑实在太大。
她想上小学。
非常想。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学前考是小学组织的,并不只有小太阳大班的小孩参加考试,还有其他小朋友。
他们被分到了两个考场。
容行止要想把试卷扔给云岫,除非把墙拆掉。
学生们今天格外乖,一个个都在埋头认真答着试卷。
而容行止一反常态。
他频繁抬头,坐立不安了整场考试,像个有多动症的小朋友。
监考老师看了他好几眼,走下讲台关心的问是不是不舒服。
容行止下意识想摇头,可脑中灵机一动,他立刻捂住了肚子,“老师,我肚子疼,想去上厕所。”
毕竟是小孩子,考试也并不严格,老师并没有为难他,直接点了头。
容行止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摸摸把试卷团起来塞进衣服里。
他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的想,待会儿怎么做才能让云岫看懂他的暗号出来。
两个考场不过几步距离,很快就走到。
容行止躲在窗户后面,从考场最第一排找到最后一排,又从最后一排找到第一排名。
他看到很多熟人,可就是没看到云岫。
教室第二排中间的位置是空的。
突然想到什么,容行止直接推开教室门,指着空位置急急地问陌生的男老师:“老师,那个小朋友考完走了吗?”
老师摇摇头,“她没来。”
容行止立刻慌了,转身就跑。
试卷从他身上掉下来,男老师想喊,可小孩已经没影了。
他上前两步,将试卷捡起展开一看。
试卷的姓名拦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云岫。
……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小学好像不让入学考试了
但我当年是要的,我记得我小学转校入学考语文考八分,数学九分,学校不收,然后……
然后,我就留级了。
小时候留级好像是挺丢脸的事情,所以当时我都是和同学说我读了两个学前班,其实我是读了两个一年级,[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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