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和犯罪现场调查人员离开后,房里静了下来。菲利普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拒绝跟萨蒂说话,所以萨蒂只有一件事可做。她吃了一粒安眠药,然后爬上床。她胸部下方的皮肤一片瘀青,肋骨挫伤,可能已经断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萨姆。他受伤了吗?他冷吗?饿吗?害怕吗?
他当然害怕,你这个白痴!
萨蒂躺在床上,懊悔一阵阵地向她袭来。她盯着屋子里的黑影,有些期待雾魔再次出现。
他在怎么折磨萨姆?
两小时后,萨蒂还醒着。萨姆不见了,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还有一件事也令她非常痛苦。
今天是周一了,是萨姆的生日。
萨蒂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伸手打开台灯,肋骨处的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时间是4:35,外面还是很黑。她跌了回去,头“咚”地落在床上。她想起杰伊·卢卡斯说过的一句话。
“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萨蒂仿佛见到了一屋子的鬼,狠狠地打了个寒噤。如果真相被揭开,萨姆会死的。
“你必须保持缄默,”萨蒂小声说,“一个字都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
她盯着床头柜。一个黑色皮革公文包从半敞着的抽屉里露了出来,那里放着所有的插图草稿,都是为萨姆的书准备的。
萨姆……
她不想再继续躺下去了。萨蒂强忍着泪水坐起来,然后伸手把公文包拿过来。她拉开拉链,研究起一张色彩鲜艳的画来。画中是一只眼睛不对称、长相滑稽的棕色蝙蝠,他正在把不停下滑的宽松短裤往上提。
萨蒂微笑着擦掉眼泪。“萨姆会爱上你的,巴蒂。”她哽噎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住了,没有哭出来。
这时候可不能失控。萨姆需要我。
她翻着插图,任由它们带自己回到那些幸福的时刻——仅仅几个小时之前这份幸福还在她身旁。萨蒂想起萨姆的笑声,还有他拆生日礼物时的笑脸。
她呻吟道:“他还没收到自行车。”
也许她再也见不到萨姆骑那辆车了,也许她再也见不到他——“不许瞎想!”萨蒂制止自己,使劲摇了摇头。“萨姆会回来的,他们会找到他的。”
他们得先找到雾魔,她内疚地提醒自己。而且只有一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以这么说吧。
萨蒂的目光落在一张白纸上。
雾魔的警告声在她脑子里回响起来。“如果让我看见关于我的描述——甚至如果你说你见过我……”
她敢吗?
萨蒂竖起耳朵,想听听有没有脚步声或说话声。
整栋房子里像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她拿起一支铅笔,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勾画雾魔的面孔。这张画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涂涂改改,不时咬着笔头全神贯注地回忆雾魔的脸——鹰钩鼻,深陷的双眼有些发肿,左脸颊上还有坑凹的痘痕。萨蒂在雾魔的脸周围画上帽兜,素描完成了。她愤怒地盯着那张画。虽然有点粗糙,但就是他——雾魔。
“别伤害我儿子。”萨蒂流着泪轻声说。
她想把纸撕碎,但出于倾诉的需要,她把那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所穿的衣服全部写了下来。接着她把素描夹在两张白纸中间,一起塞回公文包中。她不用担心被菲利普发现。菲利普对她的工作不感兴趣。
说起这个,他对我也不感兴趣。
拉开抽屉放公文包的时候,萨蒂看见了萨姆在学校照的照片。相框不知怎么掉进了抽屉,幸好玻璃没有打碎。
她拿起照片,回忆着她发现自己怀孕那天、萨姆出生那天、她和菲利普带萨姆回家的那个早上,还有萨姆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大笑——多么令人快乐的声音——还有他第一天上学……那么多第一次,今后还会有更多第一次。
萨蒂把照片紧紧压在胸口,巨大的悲痛吞没了她。滚烫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她撕心裂肺地抽泣起来。
“萨姆……我的宝贝。噢,上帝……萨姆!”
6:30,萨蒂放弃了继续睡觉的打算。她忍着身侧的疼痛坐起来,拿起电话打给利娅。
“嗨,”她的朋友半梦半醒地粗声说道,“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菲利普在犯浑——?”
“我需要你,利娅。”萨蒂只说了一句话。
利娅坚定可靠的声音传了回来。“我15分钟内赶到。不管是什么事,我们肯定能解决。”
电话挂断了。
萨蒂下床去洗澡。洗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没脱内裤。洗完澡,她匆忙穿好衣服,袜子都没换,还是昨天穿过的那双。
她穿过洒满阳光的走廊,来到萨姆卧室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门大敞着,萨姆早上总是这样开着门。萨蒂往屋内望去,有些期待看见萨姆坐在自己的床上。
但房间里空无一人。
“萨姆。”
她半掩上房门,继续往楼下走去。厨房里传来碗碟清脆的撞击声。萨蒂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停了下来。“利娅?”
“太好了,你洗完澡了。”见萨蒂走进厨房,利娅说,“我煮了咖啡,烤了面包。说吧,出什么事了?是菲利普吗?”
萨蒂看着好友,感觉泪水又要涌出来。她眨眨眼忍了回去。“是……萨姆。”
“他没事吧?”
萨蒂摇了摇头。“他不见了,利娅。”
“去哪儿了?”
萨蒂忍不住抽噎起来。“被雾魔带走了。”
利娅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怎么能是萨姆。”
萨蒂只是点了点头,她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不,萨蒂。”利娅痛苦地叫道。
看到好友眼中的泪水,萨蒂双肩颤抖,痛哭着瘫倒在利娅怀里。利娅紧紧地搂着萨蒂,像哄婴儿似的摇晃着她,轻轻地抚摸着知心姐妹的头发,陪她一起落泪。
“他不见了,利娅。萨姆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啊?”
利娅也不知道。
萨蒂一安静下来,另一股思潮就会涌上心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回忆和痛苦向她袭来,最后她迷茫了,不知所措……喘不上气来。
“我……受不了……了,”她抽泣着,“他抓走了萨姆。噢,上帝啊。他为什么要抓走我的儿子?”
“我不知道,亲爱的,”利娅哭着说,“但我们会把他找回来的。”
沉默了好一阵子,萨蒂突然抬起头,盯着好友的眼睛。“我和菲利普做了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老天在惩罚我们吗?在惩罚我吗?”
“萨蒂,你没做错任何事,”利娅激动地颤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该受惩罚。”
萨蒂不相信她的话。
利娅开车带萨蒂去了一家无须预约的诊所。据医生诊断,萨蒂的肋骨擦伤了,但万幸的是没有骨折。医生给萨蒂开了些止痛药,还安排她第二天去格雷修女医院照X光——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医生说——他还叮嘱萨蒂下楼时要多加小心。
之后,萨蒂让利娅回家去。“目前没什么可以做的了,”她说,“而且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萨蒂——任何事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只需要萨姆。”
夫妻二人在市中心的警察局度过了整个下午。菲利普去那里和萨蒂汇合,但他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向杰伊道歉时,那位警探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这让萨蒂感觉舒服些了。然后菲利普和萨蒂被领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中,房间里十分拥挤,一张破旧的桌子上堆着几摞文件夹。
萨蒂盯着那些文件夹。那里面有一个是萨姆的。
“我们需要知道,在过去几天里,你们俩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任何反常的事,”杰伊拿出笔记本说,“所以我们想先一起询问你们。这样可以吗?”
“怎么都行,”萨蒂说,“我只想找回我儿子。”
菲利普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也是。”
杰伊转向萨蒂。“你有没有注意到有陌生人在你家附近转悠?有没有人去过你家?”
萨蒂缓慢地摇了摇头。“就利娅来过,还有那个小丑。噢,还有一个肯德基的送货员。”
“那萨姆的学校呢?在那里见过什么人吗?”
“没有,只见过他的老师。”
“这周你和萨姆还去过哪些地方?”杰伊追问道。
萨蒂绞尽脑汁,努力回忆自己和萨姆一起做过的所有小事。因为外面太冷,大多数时间,她都和萨姆在屋子里玩,除了带他去公园那天。
她告诉了杰伊。
“你在那里见过什么反常的人吗?”杰伊问。
萨蒂摇了摇头。“那里大多数是孩子的父母。噢,有位父——”她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个男人坐在车里,我还以为是某个孩子的父亲。”
“能描述一下他的相貌吗?”
萨蒂退缩了。“我不知道。他坐在车里,还带着帽子和墨镜,我没看清楚他的样子。我觉得他35岁左右,或者40出头。”萨蒂说的不完全是谎话。
“你看清楚他的车了吗?”
“对不起,我没留意。是深色的——灰色或黑色。四门。我就记得这些了。”杰伊还没开口,萨蒂又说,“我也没看见车牌。”
“你认得出品牌或车型吗?”
“萨蒂连轿车和跑车都分不清。”菲利普冷冷地说。
萨蒂瞪了菲利普一眼,他马上闭上了嘴。
杰伊匆忙记了下来。“那生日派对呢?”
“只请了萨姆的朋友,没有陌生人。”萨蒂说。
“再了解一下背景资料。”杰伊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杰伊详细记录下他们的全部生活——日常作息、朋友、以及曾经进入过他们家的每一个人。他认为小丑的嫌疑最大,因为探员们在萨姆房间里找到了那只鞋,他们也会去调查那个送货员。
萨蒂和菲利普被分开来,单独询问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然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离开杰伊办公室时,萨蒂抓着他的胳膊问:“你觉得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萨姆?”
警探很不自在地瞥了她丈夫一眼。菲利普站在几米外看着手表,好像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这要看是谁抓走他了,康奈尔女士。”杰伊说。
“你说过前3天很关键,之后会怎么样?”
“我们会继续找。你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线索。”
“如果是雾魔怎么办?”萨蒂继续追问。
杰伊咬了咬嘴唇。“我们没找到过他抓走的任何一个孩子,但这可能是好事,很有可能他们都还活着,包括萨姆。”杰伊又看了看菲利普。“但前提是雾魔抓了萨姆。没有目击证人或犯人特征,我们没多少线索可以跟进,但我们会调查所有的可能性。”
没有目击证人或犯人特征……
警探的话让萨蒂退缩了,她快步绕过大厅转角,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警察局里逃走。靠近等候区时,萨蒂突然刹住了脚步。
有一双长着浓密睫毛的蓝眼睛在看她。
萨姆!
他坐在椅子上大哭着。一看见萨蒂,他笑了,示意萨蒂再走近些。
萨蒂喜出望外,如释重负。她转向杰伊说:“你们找到他了!”
“什么?”
“萨姆!”萨蒂转过身,指着椅子说,“他在——”
椅子上没有人。
萨蒂的大脑麻木了。她见到萨姆了,他还曾冲自己微笑,对自己挥手。
菲利普抓住萨蒂的胳膊,拉着她走出了警察局。“那样不好玩,萨蒂。”
“我没开玩笑,”萨蒂抢着说,“我以为……噢,算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菲利普把奔驰停进车库的时候也是一样。萨蒂一进屋就踢掉鞋子,把皮包扔在地上,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吞下2粒止痛药和1粒安眠药后,她爬上了床。
这时还不到6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