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山之前,当今武林名振一时的高人,都齐集一起,论武功,无人能超过眼前这几位高人;论见多识广,谁又能胜过神州丐道宇内二书生,以及还有一位堪称是地理鬼的妙手空空古长青?
但是,当丛慕白道出万巧剑客鲁半班,是千面狐狸靳一原的门人之时,已经使在场的几位高人,感到惊讶,进而竟又听说一目大师埋块五岳的事,竟又是假的,使得在座的高人,都不由愧叹出声,像一目大师这等大事,竟然连真相都不曾摸清,若不是丛慕白和祁灵有这番奇遇,这五块分藏五岳的传说,岂不是信以为真么?
武林中许多奇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真是一门不到一门黑,即使连神州丐道宇内二书生这等奇人,对于一目大师的往事,如今也只落得愧声一叹。
当丛慕白说到千面狐狸靳一原对鲁半班急于知道五块玉块的下落,突然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之时,神州丐道忽然伸手止住丛慕白说下去,含着微笑说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丛姑娘!请你暂时休憩,免得你说得舌蔽唇焦,也好让在场的诸位,不妨稍加推断。”
丛慕白点点头,心中多少有些怪异,一双秀目,凝神注神着神州丐道。
神州丐道却转而向祁灵说道:“祁灵!你机缘不浅,运道颇佳,但不知你已获得了几块玉块?”
这几句话问得祁灵一怔,既然一目大师将真的玉块秘笈,另有安排,则祁灵纵使将五块玉块齐得到手,又有何机缘运道可言?
当时祁灵微微一怔之余,立即应声说道:“徒儿得到两块,一块是华山枫林山庄,华山掌门独孤叟所赠,另一块是回春圣手逯雨田前辈所赠。”
说着话,便从身上小心地取出两块玉块,双手托在手掌之中,送到神州丐道面前。
这两块玉块若不是由于千面狐狸指出是一目大师的故作玄虚,那真是武林之中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又不可得的宝物,虽然如此,如今托在祁灵掌中,依然是那样晶莹润泽,令人顿生爱意,即使不是一目大师的“玉块秘笈”,也是一件足以令人赏心悦目的罕见玉器。
神州丐道对祁灵手掌上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祁灵!收起来,而且要和过去一样,小心维护,勿使遗失,勿使损坏。”
神州丐道这两句话,引起祁灵极大的怀疑,也引起祁灵极高的兴趣。
玉块所以珍贵,不是在于玉块的本身,而是在玉块上面所记载的图与文,因为这些图,极有可能是指示一目大师真正埋藏玉块秘笈之处;而这些文,更是大有可能就是玉块秘笈的口诀,所以,玉块因图文而珍贵,如今玉块既是虚假之物,尚有何价值可言?值得如此珍视与宝藏?祁灵之所以怀疑,岂是无因?.但是,祁灵深知恩师学究天人,明察秋毫,他所以如此慎重吩咐,必有其特别用心,因而也引起祁灵的极大兴趣,当时将两块玉块小心收妥之后,抬起头来,口称:“恩师!”
神州丐道摇摇头说道:“现在不许你多问,慢慢用心想想,你要慢慢地体会我道人的用意。”
金沙伯乐在一旁忍不住叫道:“丛慕白这娃儿说得正到好处,你师徒在一旁打什么哑谜,半路上打断话柄,叫人好不难过。”
神州丐道笑嘻嘻地说道:“丛姑娘说了半天,也该让她休歇一会,我不是说过,也好让你们趁此机会,稍加猜测么?白老儿!你猜着了没有?”
金沙伯乐不住地摇头说道:“狐狸本来就是善变,何况他老儿还是一只千面狐狸?我白完元以善识马性闻名金沙大漠,可没有本领能善识狐性。”
金沙伯乐如此一本正经说来,引得旁人不禁哈哈一笑。
紫盖隐儒含着微笑向神州丐道说道:“与其猜测,倒不如让他们叙述到头,丐道友之意,无非是让慕白暂时休憩一番,既然如此,何不让祁灵接述下去?”
神州丐道呵呵地笑道:“千面狐狸虽然善变,难道还能变脱天山双侠的意料之中么?只不过是让他们说出来对证一番罢了。”
说着,便转而向祁灵说道:“这一段应该是关系到靳一原的双目失明,和鲁半班的欺师灭祖,祁灵!你要详加说明,毋使遗漏。”
祁灵坐正了身体,谨声应是。
其实,在当时天柱山飞来峰三担种的茅舍当中,祁灵可没有现在神州丐道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而是充满了诧异与茫然。
当时祁灵心里止不住暗自忖道:“靳老前辈有什么奇异的想法?为何不直接了当地向鲁半班说明其中原委?鲁半班是靳老前辈唯一的衣钵传人,而且又是他最喜爱的人,靳老前辈已经将自己一身所学,都传给鲁半班,所不能傲视当今的,只有武功一项,如今既然有一目大师这个玉块秘笈,而且靳老前辈又是唯一知道真正藏地之人,他为什么不肯在当时告诉急欲一知的鲁半班?这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事。”
可是,当时在丛慕白的心里,也在不住的思忖,她所想到的,却是另一个疑问,她奇怪地暗想:“靳一原老前辈博学多才,精通医道,熟谙易容,尤其擅长各种精工技巧,所唯一不能称绝于世者,只有武功一项,听他方才口气,分明对于一目大师埋藏秘笈之地,了若指掌,他为何当初自己不去取回,练成一身惊世骇俗,称绝古今的武功?难道他有所不愿?难道这其中还有何种秘密么?”
祁灵和丛慕白姑娘,两个人有同样茫然怀疑的心情,但是,所怀疑的内容,却是各有相异之处,两个人坐在那里,都默然不作一声,不住地在自己心里盘问着可疑之处。
这一段时间的沉默,千面狐狸靳一原在稍微一顿之后,便又笑着说道:“祁灵!你们两个人对于我这个奇异的想法,不感到有一点诧异么?”
祁灵应声说道:“晚辈不敢相瞒于老前辈,心中确有不少诧异之处。”
靳一原笑着点点头,说道:“你说有何可诧异之处?”
祁灵说道:“当时鲁半班为老前辈唯一之爱徒,为何没有将这件武林秘密,应他所请,毫不保留地告诉他?难道老前辈已有预感,预料到鲁半班有欺师灭祖之意么?”
靳一原哼了一声,点点头说道:“这问题是当然而出,只是你问得更有道理。”说着话,掉过头,转向丛慕白问道:“慕白!你娃娃是否另有所见?”
丛慕白略微沉吟了一下,含着笑声说道:“晚辈却另有一种诧异,只是怕有直言冒渎之处。”
靳一原笑道:“你娃娃在飞来峰三担种上,此时此地在老夫茅舍之中,是为贵宾,一切说话,应该是百无禁忌。”
丛慕白说道:“老前辈方才言下之意,对于一目大师玉块秘笈的真正藏处,了若指掌,如此,老前辈何不自己前去取回,练成不世武功,为一目大师遗学放一光彩?”
这几句话一出丛慕白姑娘之口,靳一原想必没有料到她会提到这个问题,一听之下,浑身微微一震,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慕白!你娃娃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好!”
丛慕白一见靳一原这种失常的神情,不禁心里为之一惊,心里忖道:“我说这话,是得罪了他么?如果不是,那一定触痛了他的隐痛,如此说来,这玉块秘笈之中,还有一段为别人所不知的隐情。”
靳一原连说两声“问得好”以后,停顿了一会,说道:“慕白!让老夫先说与目前有关的事,你的问题,容待以后再说吧!”
丛慕白那里还敢多讲话,只轻轻地说道:“老前辈!我没有说错话么?”
靳一原不禁又露出一丝淡淡地笑容,那一双紧闭的眼睛,在眼角上忽然挤出两颗晶莹的泪珠,使他脸上这份笑容,更显得有一份难言的怆凉意味,他摇摇头说道:“慕白!你娃娃没有说错话,你的问题,迟早老夫会告诉你,不要在心里存有疑虑,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丛慕白点点头,很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靳一原又转面向着祁灵,随即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立即又豪放地笑了一下,说道:“祁灵!你可是问我为何当时不直接了当地告诉鲁半班,又生什么奇异的想法,是么?”
祁灵应声说道:“鲁半班真面目未露,老前辈爱如己出,一身武功技艺,点滴倾衷相授,毫无吝啬,为何独独对于一目大师玉块秘笈埋藏之处,不肯直接说明?晚辈不明即此。”
靳一原点点头说道:“老夫不肯当时立即说明,与当时突生一个奇异想法,是有密切相连的关系,但是,真正归究起因,应该说是天意如此,对于鲁半班而言,倒不是人谋不臧。”
这一句“人谋不臧”,说得祁灵心头一震,立即说道:“听老前辈言下之意,鲁半班是早有预谋而来的么?那他如何能知道当今之世,只有老前辈知道一目大师的真正秘密?”
靳一原摇头说道:“他何尝知道老夫是晓得这项秘密的第一人?我说他人谋不臧,只不过是说他听到玉块秘笈的传说以后,所表现的那种急不可待的愚蠢行为。”
丛慕白在一旁插口说道:“老前辈!你当时到底有了一个何种奇异的想法啊?”
靳一原闻言呵呵笑道:“是老夫把问题扯远了,慕白这娃娃已经有了灼急的心情。”
说着话,他微微转侧回头,对着丛慕白说道:“当时的鲁半班,就和你娃娃现在一样,他是急于要知道玉块秘笈的下落,而且其灼急的心情,较之你今日,更要急到数倍,以老夫当时对他溺爱的情形而言,应该立即毫无犹豫地将我所知道的实情,告诉给他,但是,突然间老夫顿生一种感觉……”
祁灵闻言不由地脱口叹道:“老前辈在如此溺爱情形之下,竟然一反常例,没有立即告诉鲁半班,而且另生一种他样的感觉,这真只有归之为天意了。”靳一原点点头,也慨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老夫当时突然感觉到,鲁半班随我习艺多年,尊师重道,恭顺有加,从来没有一点违逆之处,为何今日一听这玉块秘笈之事,便突然一变而为如此急躁失常,而且在言词之间,无形地流露了有欠尊敬之意?”
靳一原说到此处,又摇头微露一丝苦笑,接着说道:“其实老夫平素为人,极不注意这些俗礼,师徒之间,日常相处,尚有何恭敬有礼之需?但是,实在是由于鲁半班平日太过尊敬,而那一刻又太过失常,才使老夫起了诧异之心,止不住心里暗自忖想:难道鲁半班平日的二切,都是假装做作的么?如今重利当前,便禁不住露出了原形?”
丛慕白立即说道:“老前辈这个怀疑,是有道理的。”
靳一原苦笑说道:“如今是觉得这个怀疑有理,但是在当时老夫突然如此怀疑鲁半班,却是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大失常态,我如何能对自己所钟爱的人,发生如此怀疑?但是,老夫秉性如此,一经想到,便要做到。”
祁灵说道:“于是老前辈便有一个奇异的想法?”
靳一原点点头说道:“祁灵说的不错,这个怀疑,使老夫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老夫突然想起,鲁半班随我习艺数年,他的真情真性,是否确是如此?是否确是表里如一?何不趁这个玉块秘笈的事,来对他试探一番。”
丛慕白说道:“老前辈当时如此灵机一动,为武林消弥了一切空前的浩劫,设若当时告诉鲁半班玉块秘笈的真相,让他得到了这部集武学大成的秘笈,天下生灵将何以堪?”
祁灵也接着说道:“老前辈当时试探鲁半班的情形,是否有如晚辈乍人飞来峰的今日?”
靳一原呵呵笑道:“祁灵!你娃娃还将这件事,耿耿记在心中么?”
祁灵红着脸摇头笑道:“晚辈何敢?再则也不致如此鼠肚鸡肠,何况老前辈相试于晚辈,只是对晚辈的考验,晚辈何致如此不识好歹?”
靳一原笑道:“老夫只是和你娃娃说句玩话罢了,其实鲁半班当时何需如此再三相试,仅此微微一点,便将自己本性暴露无遗,说来真是令人如今思之,犹有余忿与伤心!”
丛慕白问道:老前辈究竟是如何相试于鲁半班?”
靳一原说道:“当时老夫只随意地说了一句:五块玉块分别埋在五岳,如今年深月久,老夫也未必能记忆得清楚,好在老夫立意从此归隐山林,即使轻而易举得到这玉块秘笈,对老夫而言又有何益?是凡奇珍异宝,大抵都靠缘份,看来这本秘笈,与我无缘,随他去罢。”
祁灵闻言微有感叹之意说道:“鲁半班迷失心窍,当时一定是以老前辈这一段谎言信以为真。”
靳一原却长叹一口气,感慨万端的说道:“祁灵,你这句话有待商榷,老夫说的那话,前半段是谎言,后半段却是真情实在,一则我确是想要归隐山林,再则,我说这玉块秘笈要待有缘,何尝没有给鲁半班暗示之意?只可惜他当时那里还有心情,体会老夫这点暗示?”
丛慕白接着说道:“鲁半班他当时的态度,便有了背叛师门之意么?”
靳一原点点头说道:“当时他沉吟了一会,随着他又哀求老夫带他前去寻找玉块,老夫立即断然拒绝,并且告诉他,老夫传他一身技艺,包含武功在内,足以在武林中立足,只要自己还能力求上进,何须玉块秘笈,照样可以出人头地。”
祁灵叹道:“老前辈当时虽然是有意相试,其实所言的种种,何尝不是金玉良言,句句值他猛省,可惜鲁半班如此聪明伶俐的人物,竟不能体察老前辈这些良言的精义。”
丛慕白说道:“大凡一个人有了异心,灵智便被蒙蔽,鲁半班被一目大师那种神奇的传说,弄得神惑目眩,一心只想如何儿得玉块秘笈,那里还能想到其他?”
靳一原长叹出声说道:“这都是你们这些年青人,所应该引以为鉴的,一个人让外物所蒙蔽,灵智自然断丧殆尽,事可危矣,鲁半班见老夫断然拒其所请,突然一个冷笑,霍然倒退数尺,指着我说道:“千面狐狸!你休要如此假作正经,道什么机缘,讲什么归隐?只不过是你不愿意我的武功超过你而已,告诉你,只要五岳不崩,我鲁半班自有寻找到五块玉块之时,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说?”
千面狐狸说到这里,神情一转而为激动,颏下银髯,微微颤抖,一双紧闭的眼睛,比平时闭得更紧了,使人想到,只要他一睁眼之际,泪水便自然而流。
他坐在那里,屹然没有一丝移动,心里的悲愤,已不难想见其一斑。
祁灵和丛慕白也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有讲话,他们二人的心里,对于靳一原当时这一份至重的打击,由衷地有了极深的同情。
良久,丛慕白才轻轻地问道:“靳老前辈!鲁半班说了这些欺师灭祖的话以后,他就逃走了么?”
靳一原忽然一昂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脸上浮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摇摇头说道:“他退后数尺,原本准备逃走的,但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他还没走。”
丛慕白惊道:“他方才那些话,每一句都足以使之驱逐门墙,或处以刑罚,他还要说些什么?”
靳一原苦笑说道:“就凭那些话,老夫尚不致于双目失明,他接着指着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依他的秉性,为除后患,他要下手将我制于死命之后,才肯离去,但是,他到底还念我数年以来,对他传授多种技艺,各种功力,而且,确未藏私,因此,他才饶我一命。”
祁灵大惊说道:“此人不仅丧心病狂,而且猖狂自大,口不择言,他虽然得到老前辈真传,但是,毕竟火候不够,他如何能加害于老前辈?”
靳一原点头说道:“鲁半班当时所说的倒是真情。”
祁灵和丛慕白当时几乎为之瞠然失色,如此说来,鲁半班的功力竟比千面狐狸靳一原还要高出一筹么?
靳一原虽然是闭着双眼,对于眼前的情形,却是了如指掌,他立即察觉到祁灵和丛慕白的神情有异,便又接着说道:“傻娃娃!你们可曾想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鲁半班如果当时不露声色,等到后来伺机下手,老夫岂能时时刻刻对自己爱徒,严加防范?”
丛慕白听了这句话,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祁灵却追着问道:“鲁半班如此欺师灭祖,人神共弃的行为,老前辈当时可曾给予惩罚么?”
靳一原摇摇头说道:“没有!但是,我对自己有了惩罚。”
祁灵和丛慕白双双地“啊”了一声,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地将眼光落到靳一原那一双紧闭的眼睛上。
靳一原忽然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了两步,停下来对祁灵和丛慕白说道:“老夫当时在怒火之余,只要一举手,便可以取鲁半班性命如反掌,但是,正是我举手掌的瞬间,顿然有一种自忏的意念,急袭心头,我不责己,遑论责人?”
丛慕白说道:“老前辈!你何错之有?何需自责?”
靳一原摇摇头说道:“娃娃!你忘了我方才说过,老夫闯荡江湖垂数十年,虽有善绩,亦有恶行,为人之道:‘千善应该,一恶难容。’鲁半班如此对我,那是我的报应。”
靳一原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是有无比的沉重,沉吟了一会,又接着说道:“老夫行年已老,识人极多,奈何不能察及自己的门下弟子?对于一个人的心地本质,毫无所识,便冒然传以全身绝艺,不怨自己有眼无珠,能怨何人?”
祁灵为靳一原这种沉重的语气,感动不已,刚叫得一声:“靳老前辈!……”
靳一原摇手止住祁灵说话,他极其凝重的说道:“祁灵!老夫相信你和慕白这娃娃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后果,但是,事情已然说到如此地步,何不容老夫有始有终,详说其情?”
丛慕白叫道:“老前辈!当时你纵容鲁半班逃走了么?”
靳一原点头说道:“是老夫纵容他走的,但是,纵他逃走之前,老夫曾经说了几句话。”
丛慕白仰头,望着靳一原,认真地问道:“老前辈!你是训诫他一番,然后纵他而去的么?”
靳一原忽然纵情豪放地笑了一声,伸手在丛慕白秀发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接着说道:
“娃娃!像鲁半班这等行为,老夫杀他都不屑,还对他有何训诫之言?”
丛慕白不解地望着靳一原问道:“如此老前辈向他说些什么?”
靳一原说道:“老夫当时只叫住鲁半班,要他稍等一会,让他看一个不能识人的下场。”
祁灵此时禁不住激动地问道:“老前辈!是你当时当着鲁半班的面,自毁双目,以自处识人不真的惩罚。”
靳一原平静异常地点点头,说道:“老夫用自己身上一瓶毒蛇涎,涂入双目,从此失明至今。”
千面狐狸靳一原这几句话,说得异常安详,话气平和已极,但是,在这平和之中,仍不难听出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这一丝淡淡似有如无的悲哀,感染了祁灵,也感染了丛慕白,大家都顿时为之默默无言,直至良久,丛慕白竟不由而然地流下两点眼泪,滴在千面狐狸靳一原的手臂之上,靳一原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说道:“慕白!你娃娃的心肠很好,老夫很高兴你和祁灵都是如此心地良善,让老夫对人恢复信心,知道这个世界上,仍旧还有好人,而且好人毕竟比坏人要多。”
祁灵和丛慕白当时被这一种莫明的感慨,充塞胸间,一时思想悠悠,心情戚戚,一时说不上话来,一时也无话可说。
千面狐狸靳一原自己沉默了半晌,忽然笑道:“祁灵!老夫已经将这一段往事,勉强叙说一遍,并不是想换得你们两个娃娃的一片同情之心,而是老夫借这个事实,一则说明老夫屡次相试于祁灵的用心所在,再则,这一段往事如果还能有助于两个娃娃,一些警惕之意,则更是意外之获,如今事情既已说明,就不必再去想它,祁灵!你也可以将你的来意详加说明了。”
祁灵闻言立即说道:“晚辈来意,老前辈谅已知其梗概,鲁半班占据黄山,虽然尚未明目张胆称乱武林……”
丛慕白抢着说道:“那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五块玉块的原故。”
靳一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祁灵接下去说道:“但是,鲁半班却遍布爪牙,阴谋扰乱武林安宁,即使五块玉块他无法得到,他也要仰仗阴谋,逞其残酷野心,这其间先后蒙受其害的……”
靳一原接着说道:“祁灵!鲁半班离开老夫这十余年之间,虽然老夫隐居未出,但是,老夫只要遇到一次武林人物,谈起近十数年来武林中的惊人大事,老夫便知是鲁半班所为,所以其间细节,你已不必详叙。”
说到此处,丛慕白姑娘忽然在一旁暗暗抽泣,满面流泪。
靳一原叹着气说道:“慕白娃娃!方才的话想必又触动你的思亲之情,其实当年我听到令尊在四川境内的遭遇,便料定是鲁半班嫁祸华山而为,所以,当你无意之中撞到飞来峰,与老夫相遇之际,知道了你的身世,便触动传艺之心,说来无他,鲁半班毕竟是老夫曾经授业的弟子,他造孽,老夫能为之尽一分力,了一点心头之疚,我又有何吝悭?慕白娃娃!你知道这其间的隐情么?”
丛姑娘此时已经按捺不住,扑到靳一原身上,痛哭失声。
靳一原轻轻拍着丛慕白的肩头,叹着说道:“娃娃!徒哭何济于事?你们还没有说明此行的真正用意,你们是要我前往黄山,整顿一下自己的门规,以稍减自己的罪愆是么?”
丛慕白渐渐地停住眼泪,看了祁灵一眼,便将黄山的情形,从头叙述了一遍。
靳一原听得非常出神,最后才接着说道:“鲁半班为人聪明绝顶,能够将所学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若据你方才所说的经过看来,黄山今日一切机关埋伏,不仅奥妙无比,巧夺天工,而且其毒无比,威力更增百倍,看来这件事是颇费周章,而且是不易为的一件事。”
祁灵闻言霍然而起,正待说话,却被靳一原一把拉住,向祁灵说道:“祁灵!你稍安毋躁,方才那两句话刚一出老夫之口,老夫便知道要激起你豪气无边,你是否要立志亲手扫除黄山魔氛,甚而不要老夫下山相助?”-
祁灵被靳一原一口道中自己的心事.当时不由地脸上一红,尴尬地说道:“晚辈做事,但问是否尽力,以求无愧我心,至于成功与否,在所非计。至于老前辈!本已隐居深山,不应前来惊动。……”
靳一原闻言呵呵大笑,拦住祁灵说话,他却接了下去说道:“既然不欲惊动于我,又何必如此千里迢迢,寻找老夫?祁灵!休要再说意气之言,老夫方才所说鲁半班不易与,确系事实,但是并非不可为,祁灵!年青人做事,应求成功,则必需小忍,不应先暴其气。”
祁灵被靳一原如此一说,心中不胜愧怍,欲说无言,只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靳一原接着伸手将祁灵双手抓住,紧紧地握着,说道:“祁灵!论机关技巧,鲁半班胜你多多,但是论武功高低,则鲁半班必非是你敌手,你不必为此不安。”
祁灵这才透过气来,含着愧意地说道:“晚辈因为曾经折辱在黄山,所以一听老前辈之言,才引起激动一拼之心,老前辈如此刻意开导,晚辈更是愧怍莫似,本来黄山之事,关系整个武林,晚辈何能以个人荣辱,来牵扯到整体的成败?”
靳一原笑道:“祁灵本是聪颖绝顶之人,何须老夫多费口舌?如今黄山问题老夫所应该尽力者,便是这些机关埋伏,若论鲁半班从前所学,老夫虽然双目皆瞽瞎,也是了如指掌,指顾之间,黄山的机关埋伏,皆不足阻挠你们长驱直入,但是如今……”
祁灵沉重地说道:“老前辈!你此番盛意,已使晚辈不虚飞来峰之行,正如老前辈方才所说,一切均有天意,是事尽力而为,只要天道无亏,相信鲁半班终必归于毁灭。”
靳一原点头说道:“是啊!尽人事,听天命,做人是应该如此,但是,尽人事并非就是尽一己之力,你懂么?祁娃娃!”
祁灵一听靳一原有了怒意,连忙说道:“老前辈之意……”靳一原说道:“即使你娃娃不来请老夫出而相助,只要老夫知道了鲁半班的近况,也要设法前去,我不能让自己的罪愆愈陷愈深。”
祁灵急忙说道:“方才老前辈不是说到,因为……老前辈的双眼……”
靳一原点头说道:“不错!老夫双眼虽瞽,在武功方面较之以前明眼时,更有进益,但是,若在破除机关埋伏方面,确是可虑之事,然而,这就是需要尽人事的地方。”
祁灵急忙又接着问道:“老前辈!晚辈可以尽力么?”
丛慕白也在一旁接着说道:“老前辈!还有我。”
靳一原呵呵笑道:“有!有!你们二人都有事情相烦,虽然,相烦你们的事,都是轻易可成的事,但是广凭你们的聪明才智,和一身出众的功力,较之旁人,又要容易多少倍。”
祁灵和丛慕白都凝神以听,因为,他们觉得在千面狐狸靳一原口中说出来的“不是轻易可得”,其困难的情形,也就不难想像。
靳一原先向祁灵说道:“老夫双目盲去十数年,凭着自己静心潜修,在这行止举动之间,无异常人,甚而与人动手拆招,闻风知式,听响变招,并不减低老夫的功力,但是,黄山各种机关埋伏,却比不得与人动手过招,一触之间,十方八面俱是死机,所以,老夫当前急务,便是如何使之双目复明。”
祁灵闻言,不由地轻轻“啊”了一声,靳一原说的都是实情,但是,如何使他双目能为之复明?靳一原医道通神,在这十数年之中,尚且无法治好自己,如今祁灵能有助于他么?
当时祁灵轻声说道:“老前辈要晚辈效劳何事?”
靳一原说道:“老夫双目当初是被毒蛇涎烧坏,以致满布血丝,光明尽失,如今能得一截清凉无比百年以上的黄莲根,和数滴十年陈雪水,老夫自信光明有望。”
祁灵闻言应声说道:“只要物有所在,晚辈必以全部精力,来寻求这两种稀见之物,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请老前辈在这飞来峰上,静候晚辈好消息。”
靳一原点点头,脸上浮起一阵欣然笑意,说道:“祁灵能有如此用心,何愁天下无不成之事?老夫如此静候好音便了。”
丛慕白在一旁急着说道:“老前辈!尚有何事需要晚辈效劳?”
靳一原转面向丛慕白沉重地“嗯”了一声,接着仰起头思忖了一回,才又缓缓地说道:
“慕白!你娃娃这件事,较之祁灵,要困难许多,如果你的酌情力有未逮之时,不如稍作等候,一俟祁灵觅得百年清凉黄莲根,和几滴十年陈雪水,再作从长计较,也未尝不可。”
丛慕白闻言不由顿时秀眉微轩,霍然而起,说道:“老前辈莫非对晚辈信心不坚,容或以为晚辈功力不够,而有所踌躇否?”
靳一原微笑摇头说道:“慕白目前一身功力,足够闯荡江湖,面会当今一流高手,应无惧色,但是此事非全凭武功,可以完成,机缘与智慧,却是极为重要。”
丛慕白立即说道:“如此说来,老前辈已经断定晚辈机缘不佳,智慧有限了。”
靳一原大笑而起,说道:“慕白娃娃!老夫只是指出此事困难,并非断言你娃娃不能竟功,你娃娃何至如此一意如是?”
丛慕白说道:“既然如此,老前辈何不说明,要晚辈效劳何事?”
靳一原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慕白信心坚定,一如祁灵,纵有困难,必能克服,不过这事。确是当得上困难二字,慕白不可掉以轻心。”丛慕白闻言,微微皱起秀眉,说道:
“老前辈方才不是说到,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么?”
靳一原点头说道:“自然如此!方才老夫也曾说过,除了武功和智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机缘,只要机缘妥当,何事不可以手到功成,而不费吹灰之力。”
丛慕白不耐地问道:“老前辈,究竟要晚辈何处效劳,竟要如此再一叮咛,再四嘱咐?”
靳一原脸色霍然沉下,沉重语气,缓缓地说道:“鲁半班对于精工技巧一道,虽不致超过老夫,但是,十数年来,其领悟之深,了解之透,已经到达化境,因此,他对于黄山十余载的全力经营,其埋伏之巧,与其设计之毒,当今无两,举世无双,在这种情形之下,老夫要以万全之策,破除黄山所有的重重埋伏,与无尽的机关,必须要有一件东西。”
说到此处,靳一原嘎然而停。
丛慕白和祁灵也为靳一原这一段音韵沉重,出语真诚的话,为心里栓上一个大疙瘩,究竟要有何种东西,才可以有把握一举击破黄山那些巧夺天工的机关埋伏?
易言之,如果得不到这件东西,靳一原纵然是以双目复明之身,也未尽然有绝对把握能手到功成,靳一原尚且如此,遑论及其他?
祁灵和丛慕白再一回想他们双双陷落黄山天都峰的情形,无形之中,更增加了心头的沉重,当时丛慕白禁不住先问道:“老前辈!这是一件什么东西?”
靳一原简简单单地回答说道:“黄山天都峰机关埋伏设置要图。”
此语一出,祁灵和丛慕白一齐为之恍然,但是,又立即一齐为之默然。
靳一原接着说道:“根据老夫对于技巧一道之体认,各种埋伏机关,必先有蓝图设计,鲁半班自然不能脱离此一范畴,获得这项蓝图,等于按图行事,鲁半班必然束手无策。”
祁灵点头说道:“此图既然如此重要,鲁半班必然重视有逾生命。”
丛慕白说道:“如此说来,只要获得此图,天都峰便是土崩瓦解了。”
靳一原摇摇头说道:“这张图如果落到旁人手里,等于目不识丁之人,何异一张白纸?”
说到此处靳一原突然摇着双手说道:“此事只说到此处为止,这百年清凉黄莲根,十年陈雪水,要靠机缘,天都峰说明图,更是要靠机缘,机缘二字勉强不得,你们两个人要牢记我言,若有所获,即来飞来峰,老夫随时在此静候。”
祁灵和丛慕白一听靳一原言下之意,已经准备送别,他们也知道这两件事确不易为,也应该早日离开飞来峰,分途努力,以期早日完成所望。
当时两人便站起身来,正准备告辞,靳一原忽然又伸手拦住笑道:“并非老夫下令逐客,而是事实不容你在山上久留,不过在临别之前,老夫尚有一点赠品,要你们带在身旁。”
祁灵和丛慕白正准备辞谢,靳一原已经拍掌微啸,招呼了门外的两个大猩猩,转而又向祁灵和丛慕白说道:“老夫只顾和你们闲谈往事,几乎忘却了一件极有可能发生的大事。”
祁灵闻言一惊,立即抢着;问道:“是飞来峰前么?”
靳一原摇头说道:“是黄山天都峰。”
丛慕白一听是“黄山天都峰”,不禁大急,连忙说道:“莫非天都峰内起了变化,晚辈若不能手刃仇人,此生难安,不过,老前辈在此时此地,如何知道天都峰的情形?”靳一原笑道:“凡事都是理所当然耳,只要按理推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祁灵点点头,他已经深深地觉得这位武林奇人,确实有其不同于常人之处,内心之敬佩,与时俱增,当时他接着问道:“黄山天都峰,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大事?”
靳一原说道:“老夫如此冒然推论,只怕就在最近数日之内,天下武林三大奇侠,都要到达黄山天都峰,如有不幸之事发生,便是三大奇侠恐有意外之失,自然,鲁半班只怕也难讨得好处。”
祁灵闻言浑身一震,抢着说道:“三大奇侠?三大奇侠是何人?”
靳一原不慌不忙地说道:“神州一丐道,宇内二书生。”
是靳一原故作惊人之笔,还是他有未十先知之能?
无论是前者或后者,都足以使祁灵和丛慕白为之霍然大惊,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心里都有一种意外的想法:“他何以知道恩师一行到达黄山天都峰?恩师一行何故前往黄在天都峰?”
但是,祁灵和丛慕白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注视在靳一原的脸上,却发现不了这位千面狐狸有任何一点是开玩笑的成份在内。
靳一原此时正着脸色,缓缓地说道:“祁灵你们不必惊奇,老夫说此话时,虽然不是亲自目睹,却也不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方才老夫已经说过,凡事自有其理,据理而推,不难望其不远矣,祁灵还记得否?你和慕白这娃娃,前后双双陷身天都峰之际,是否会有他人知道?”
祁灵顿时为之恍然大悟,立即转面向丛慕白说着:“丛姊姊!你我先后离开南岳,远走黄山之时,令师紫盖隐儒已兼程赴北岳,会晤姚老前辈,而小弟则是奉家师之命,匹马追踪,因此他们三位老人家,极有可能对于你我失陷黄山之事,而有所闻。”
丛慕白点头说道:“我随鲁沂离开南岳,恩师不能毫无所觉,黄山毕竟不是小地方。”
祁灵说道:“那还在其次,最为要者,小弟虽然对黄山一地,遵约守口如瓶,我恩师能如此视若无睹,漠不关心么?还有一个妙手空空古老偷儿,他明知我追踪丛姊姊前往鲁半班的住处,他能如此眼睁睁地让我撇他而去?”
其实他们猜的都相差无几,最主要的金沙伯乐那匹马的原因,还是没有人能料到。
祁灵和丛慕白这样恍然对语,靳一原却在一旁接着说道:老夫不明真情,但是,有一点可以料定断然无差,神州丐道一生不收门人,如今有你这样根基禀赋都是上乘的徒儿,他能对你的安危,视之漠然么?断然不会,神州丐道一生刁钻厉害,他只要稍一耍弄手脚,慢说是你祁灵娃娃,换过当今再高明的人,也难发现。”
祁灵实在想不起自己在何处不留心,让恩师跟上了还毫无所觉,不过靳一原如此说来,合情合理,不能令人不信。
靳一原接着说道:“神州丐道既然知道祁灵和慕白你们两个娃娃,双双陷落黄山,他必然会前往黄山一探究竟,宇内二书生能及时同行,自然也是合理之事。”
靳一原如此说来历历如绘,说得祁灵和丛慕白既敬服又耽心。
武林当今三大奇人,阵往黄山,任凭万巧剑客鲁半班如何了得,相形之下,萤光何敢与皓月争辉?但是,祁灵他们耽心的是;这三大奇人都是光明磊落的胸襟,万一鲁半班冒死弄鬼,有道是:“暗箭难防”,万一有了闪失,恩师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而祁灵等也是万死难赎其罪,因此,祁灵和丛慕白听完靳一原如此真有其事的说来,他们二人如何能不为恩师耽着心事?但是,靳一原安静如常地接下去说道:“神州一丐道,宇内二书生,如果这三个人果然集会一起,到达黄山,以他们的身望和武功而言,必然是堂堂正正登山相见,查问你们的下落,哼!这其间如果北岳秀土能够稍加忍耐,暂时按下他与万巧剑客之间的仇恨……”
祁灵立即一惊说道:“老前辈也知道无名毒梭这件事么?”
丛慕白也抢着说道:“什么?我师伯他老人家与鲁半班之间,还有仇恨么?”
靳一原笑笑先向祁灵说道:“老夫不是说过,对于近十数年来,鲁半班的所为,只要听到一些蛛丝马迹,老夫便能推论不差分毫,无名毒梭之事,何独例外?”
转而他又向丛慕白说道:“这件仇恨说来话长,且与眼前之事无关重要,回头让祁灵告诉你,老夫此时要告诉你的,武林三大奇人,联袂前往黄山,鲁半班尚不敢轻举妄动,除非逼他无路可退,才不惜落个两败俱伤,不过……”
说到此处,靳一原顿了一下,不觉又笑了起来,说道:“这些都是推理的话,换言之。
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这时候,两个大黑猩猩,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两双大手上,各拿着一个圆形黑铁球,走到千面狐狸身旁,小心翼翼地将铁球交到千面狐狸靳一原的手里。
靳一原两手拿着四个铁球,向祁灵说道:“你们离开飞来峰,就要兼程前往黄山,如果神州丐道和宇内二书生,都出老夫意料之外,没有前往黄山,你们应该设法通知你们的师傅,让他们知道你们安然无恙,然后各自分头去办老夫所托之事。”
丛慕白接着说道:“老前辈推论得句句有理,只怕这事尽在意中。”
靳一原点头说道:“老夫相信他们不会立即破脸相向,你们早一点赶到,用这四枚黑铁球,制服鲁半班,使你们的师傅,不致破脸相对,有受伤上当之虑。”
祁灵看着靳一原手中那四枚黑黝黝的铁球,奇怪地问道:“老前辈这是何物,能够制服鲁半班?”
靳一原将三枚铁球交到祁灵手中,便说道:“我们到外面走走。”
祁灵和丛慕白满心不解地,随着靳一原走出茅舍,来到屋外如菌的绿草地上。
此时,飞来峰上的三担种,仰首上视,晴天湛蓝,仿佛就在峰顶,有人说是山高月近,此时此地,令人有山高天近的感觉,倒是三担种的周围,群峰环绕,峰腰几缕白云,似有如无地飘散在青峰褐石之间,令人视之有飘飘然的意味。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如雾似烟的水气,令人一阵清沁人脾,靳一原迎着这一阵清风水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天柱山飞来峰,没有一处老夫不是了若指掌,但是,老夫却没有亲眼见过,祁灵你能想到这里心情么?”
祁灵一时没有话可说,只有恭谨地应道:“此次晚辈当尽全力去寻找百年清凉黄莲根,和十年陈雪水,务使老前辈双目复明,再看看这大千世界。”
靳一原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黄莲根与陈雪水,虽然是治疗老夫这双眼睛的良药,还看是否有缘,老夫这黑暗岁月,应否届满。”
说罢长叹出声,不尽慨然,祁灵和丛慕白一时也无以为劝,只有默然相随,一时间只听到这三担种的周围,只有微风掠过枝头,轻轻细语,清泉流过石上,浅浅呜咽,剩下的,只是一片宁静。
忽然,靳一原说道:“祁灵慕白你们两个娃娃,觉得这飞来峰上三担种美否?”
丛慕白第一个接着说道:“美极了!在这上可擎天之处,有这样神仙境界,不仅是美,而且是美得不俗,令人俗念俱消。”
靳一原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们觉得周围尚有何处颇煞风景?”
祁灵接着说道:“三担种清幽如画,出俗超尘,只可惜左侧不远有一堵黑石,状如黑虎蹲堂,破坏了这里的情趣。”
靳一原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既然今天有人看出这等缺陷,老夫就将它除去罢!”
这句话,说得祁灵和丛慕白两人为之茫然。
三担种左侧那一堵黑石头,只不过是祁灵一时的感触,说出它像“黑虎蹲堂”,其实对于三担种又有何碍?靳一原竟要立即声言将之除去?
况且这一堵黑石头,矗在那里,少则也得千斤,若说一时除去,并非不能,而是不易,同时,靳一原此时此地,为何如此事出突然,而且无由?
祁灵和丛慕白怔然望着靳一原,看他如何除去这堵黑石头。
靳一原忽地一旋身,正确无比地面对着那块石头,相隔约有七八丈远,就在这一旋身的瞬间,右手忽地一抬,只见一点黑星,脱手而出,而且功道非常,快如闪电流星,直向那一堵黑石头飞将过去。
祁灵和丛慕白虽然知道那是靳一原手中的一枚黑铁球,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正是二人心存疑问的时候,忽然一声震天价地轰然作响,祁灵和丛慕白一时没有留心,只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神都为之一震。
再看前面,已经是烟雾一片,碎石横飞,到处嘶嘶作响,等到烟雾稍薄,凝神看去,那一块重达千斤的黑石头,就在这样一震之下,变成四分五裂,像这种情形,再只需要助上一掌劈空掌力,那块黑石头,就算彻底除去了。
祁灵想不到这样区区一个黑铁球,竟有这样的力量,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丛慕白当时抢着问道:“老前辈!方才使用的是何种物事,竟有如此威力?”
靳一原这才笑道:“昔日有西域某武林人,适经天柱山,误中蛊毒,为我无意之中救治痊愈,临行赠老夫数枚,他说是霹雳珠,我却道是震地丸,管它叫什么,不外是硝石硫磺之类东西制成,用之对付豺狼虎豹,倒是最为有效。”
丛慕白看了眼前那一堵四分五裂的碎石,摇摇头说道:“其实人也不能例外,即使是铜浇铁铸,何尝能经此一震?到头来还不是肺腑移位,逆血攻心啊!……”
丛慕白忽然像是有一新发现,连忙接着叫道:“用之黄山天都峰,何止是制止鲁半班,更可以毁鲁半班于血肉横飞之中,天都峰上纵有千种机关,万般埋伏,又能有何用?”
靳一原摇头笑道:“慕白!你娃娃只是如此一厢情愿,天下岂有如此轻易可为之事?老夫问你,如果这枚黑铁球朝你打来,你将如何处置?”
丛慕白一怔,但是立即又恍然,脸上不由地一红,点头说道:“晚辈知道了!这黑铁球虽然厉害,如果对方施以巧妙身法,辅以凌厉掌力,恐怕也就无能为力了。”
靳一原笑着说道:“这就是了!鲁半班吃此一吓,你们可以趁机借口找到台阶,记住!不是你们怕他,而是谋求破除黄山的万全之计,小不忍则乱大谋,休要以为一时的退让,便当作气愤不平。”
说着话,忽然仰头短啸一声,两只大黑猩猩像脱弩之矢,直向靳一原身旁射至。
靳一原伸手抚摸着这两只大黑猩猩,笑着向祁灵和丛慕白说道:“去时路程不易,何苦要让你们多费精力,让这两个东西送你们一程,只当是老夫送客出山。”
言犹未了,不由祁灵和丛慕白二人辞谢,两只大猩猩一贴近两人身前,一弓腰,背起祁灵和丛慕白,顿时起落如飞,直向陡壁悬岩之处,狂奔直上,祁灵和丛慕白背在身上,倒是有一种从未经过的滋味,当时只觉得这两个猩猩登山越岭的功夫,较之一般武林人物的轻功,尤有过之,到后来索性闭上眼睛,享受一番腾去驾雾的感觉。
于是,他们二人就如此出了天柱山,于是,他们二人……
祁灵说到此地,周围坐的这些武林高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这真是:世事多巧合,人间少雷同。谁也没有想到,会引出这样一位隐居多年的昔日武林大魔头,而如今又变得如此侠肝义胆,热血仁心,更没有想到,万巧剑客鲁半班就是千面狐狸靳一原的唯一门人。
这一个巧遇,使大家真正体认到,天都峰上诸多埋伏确是堪人忧虑,同时也使人安慰的,千面狐狸靳一原本人,要决心再现江湖,整顿门规,如此使天都峰这一场除魔之战,少使多少人横尸流血。
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但是,却也有人为之忧心未已,这便是天山双侠之一的紫盖隐儒许冰如,和金沙伯乐白完元白老头儿。
另外还有一个人心里含着一丝疑问,这便是名振宇内的神州丐道人,但是,他这个疑问,他存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而金沙伯乐和紫盖隐儒,却止不住说出他们的忧心,金沙伯乐首先就皱着眉头说道:“武林之中最讨厌的,就是像鲁半班这种人,不能明拼硬斗,专在暗算上打主意,这等人最好是让他一脉所传的师父,来收拾他,最是合理,不过,千面狐狸双眼不明,也就无能为力,但是,这百年黄莲根,十载陈雪水,一时到何处去寻?若是如此蹉跎时日,我们难道就听凭鲁半班坐大么?”
神州丐道笑嘻嘻对金沙伯乐说道:“白老儿!你话没有说明白,黄山天都峰虽然机关处处,埋伏重重,在我们看来,却算不得是鲁半班的护身灵咒,所以听凭坐大,谅无此能,只是如今我们不能越俎代疱,这份责任被我道人在天都峰一古脑推给小一辈的娃娃们,我们关心小一辈的成败利钝,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力荡黄山,你放心,既不会蹉跎时日,也不致束手无方,眼前就有—人可以……”
神州丐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顿,说得金沙伯乐直瞪眼睛,听不出所以然来,直到最后,才知道神州丐道在心中早就稳算,有一个人可以解决这百年黄莲根与十载陈雪水的困难,当时便抢着说道:“邋遢道人你拐的什么鬼弯子,既然有人能解决难题,这人是谁,何不早说?”
妙手空空笑嘻嘻地望着神州丐道,在一旁接着说道:“老偷儿倒知道这个人是谁。”
北岳秀士含着微笑,在旁边接着说道:“古朋友既然深知此人为谁,那必然是随着古朋友同阵而行,如今应来未来的武林名医、回春圣手逯雨田。”
金沙伯乐跌脚叹道:“此人为何我独想他不起?回春圣手,药到病除,金沙大漠也久闻其名,如果要找百年黄莲根,和十载陈雪水,不找这等行家,还找何人?”
紫盖隐儒坐在一旁微微蹙起双眉,点着头说道:“十载陈雪水,百年黄莲根,只要找到回春圣手,千面狐狸的眼睛必然复明有望,可是即使千面狐狸眼明如前,他仍然需要一样东西,才能奏效,而这样东西,较之十载陈雪水百年黄莲根,也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前者但凭机缘,而后者却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只怕不是轻易可以为的事。”
紫盖隐儒刚一说完这句话,丛慕白立即偎到恩师的怀里.仰起螓首,撒娇的叫道:“师父!您老人家不要再说了!”
神州丐道在一旁哈哈笑道:“许大侠爱徒心切,忧思重重,我们倒是忘记这件事。”
妙手空空却于此时正着颜色说道:“黄山天都峰机关埋伏说明要图,既然关系着天都峰的命脉,万巧剑客鲁半班,自然是视若性命,秘藏不宣,这种东西,除了鲁半班自己,天都峰上尚不见得有人能够知道其下落,要取得这张图,说它不易为,确是言之实在。”
神州丐道只是微微含着一份笑意,没有讲话,祁灵坐在一旁,这情形看得清楚,他觉得恩师这分微笑,不是毫无来由,论真情实事,盗取天都峰要图,确是一件辣手难成的事,但是,神州丐道为何含笑?难道他另有什么绝妙的高招么?
对于神州丐道,祁灵是虔诚至衷地信服,他知道恩师若无所发现,断然不会在此时此地,笑出这等不够关切,不够忠厚的笑意。
金沙伯乐首先便直率地说道:“老道!这件事换上你这假牛鼻子,也未尽然保证手到功成,你在一旁那一份假笑,不怕别人说你是幸灾乐祸么?”
北岳秀士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丐道友岂是幸灾乐祸之人?必然是对于这件事另有高见。”
金沙伯乐立即叫道:“有高见何不早说,丐老道还要藏一手么?”
神州丐道转头向紫盖隐儒说道:“许大侠休怪我道人故作玄虚,有意相戏。”
紫盖隐儒也立即含笑说道:“丐道友生平游戏人间,冰如仰之已久,岂能如此俗不知趣,竟而胆敢相责么?只是丐道友慎密入微,必有所见,能否先行见告?”
神州丐道呵呵地笑道:“许大侠!你是为爱徒心切,故而为情所蔽,其实,你可尝不能有所察觉,至于秀士和老偷儿……”
刚一说到此处,北岳秀土忽一击手掌,啊了一声,连忙说道:“是了!问题就在这里。”
说着抬起头来,望着大家说道:“千面狐狸靳一原是何等精细明察的人,他岂有不知这幅天都峰的要图,要如何的难取?老实说,如果慕白能够单身一人在黄山盗得这幅要图到手,他又何需这张要图?事实上他便可以视天都峰如无物,千面狐狸提出这个问题之时,如果不是故意刁难,或者有意相试,便是另有契机,我们没有发觉。”
北岳秀士这一番话,说得颇有理由,但是,金沙伯乐搔着自己一头白发,不解地说道:
“我老头儿心里实在转不过弯来,请问各位,千面狐狸他为何故意刁难?他为何有意相试?如果说这两种理由都不能站住脚,请问这契机究竟是对何而言?”
神州丐道笑呵呵地说道:“白老儿!你觉得除了这样推测之外,尚有何种理由,足以说明千面狐狸所以将这件极为艰难的事情,交给丛慕白这娃儿?”
金沙伯乐搔着头发说道:“我老头儿以为,那是因为千面狐狸老昏了头,做起事来,没有像你们这样多的思虑,想得那样头头是道。”
神州丐道闻言大笑说道:“白老儿!你只知道识千里马,却不识人,千面狐狸为人如何,但看他处理祁灵的事,便不难见其一斑,他岂是个糊涂人物?”
说着转头向祁灵问道:“祁灵!你对靳一原提到黄山之时,曾否还有其他事件,忘记此时说出?”
祁灵闻言一动,立即说道:“恩师明察秋毫,徒儿确曾约略提到失陷天都峰的经过,其间提到鲁半班尚有一位杰傲不驯的妹妹,名叫鲁颖。”
神州丐道嗯了一声,丛慕白闻言不觉脱口啊了一声说道:“鲁颖!她就是当初在黄盖湖畔,和你订约的那位姑娘么?”
祁灵点点头说道:“她已经离开了天都峰,因为……”
丛慕白幽幽地接口说道:“因为你使她失望和伤心了是么?”
祁灵脸上一红,嗫嚅地说道:“是因为她对乃兄行为,感到失望,不忍见到天都峰上冰消瓦解的惨局。”
神州丐道大笑说道:“对了!丛娃娃!你去找这位鲁姑娘,便不难有下落了!”
这两句话,乍听来,似乎没有甚么关连,但是,稍加嚼味,大家又不禁有立即恍然之感,大家都觉得神州丐道对事情体察之深,而为之赞叹不已。
八公山,古战场也,淝水一战使投鞭断流之众,曳甲丢盔狼狈而逃,古迹自有人来凭吊,骚人墨客之流,背井离乡之辈,或闻名而来,或路过而至,总之名胜古迹,是难寂寞的。
这天,从正阳关通往八公山麓的黄沙古道上,一骑浑身雪白的骏马,轻快地碎步轻驰,马上坐了一位年纪轻轻,英俊潇洒的少年相公,那两只明如秋水的眼睛,正凝神向前面望着,忽然,两道剑眉,微微蹙起,自言自语说道:“正阳关也过啦!八公山也快到了,为何还不曾有任何一点可资追寻的迹象!”
说着摇摇头,又说道:“祁灵弟弟做事,从无延误,他这次从水莲村得来的消息,断无虚假,只可惜他要和妙手空空去找逯雨田去了,否则……”
下面的话,又嗯了回去,虽然是自言自语,仿佛他还害羞怕说出“双骑同行卿卿我我”
的心声。
马上人儿正是神驰心分之际,坐下的骏马却是忽然昂首长嘶,四蹄一分,灰尘大起,箭也似的向前飞奔而去。
坐在马上的年青相公倏地一惊,继而立即伏身马上,口中轻轻地呼叫道:“马儿!白老前辈说你性极通灵,百年难得一遇的龙种,如今你这样突然狂奔,莫非前面有什么意外的事么?”
坐下的马儿倒是熟谙人语,蹄下去势依旧如飞,只是唏聿聿地长嘶了一声,仿佛是回答马上人语。
马上的那位年青相公见状心里颇为高兴,伏在鞍头,轻轻地用手拍着马儿,说道:“好啊!马儿!走了几天,平安无事,令人寂寞得慌,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的事发生。”
此时但见马去如矢,古道两旁景物不住后移,倒真的有令人目不暇给之概,就这样拔盏狂奔不到一会,马上的年青相公忽然觉得眼前忽地一亮,就在马前不远,也正有一骑在古道上轻驰着。
年青相公目力尖锐,只在这一上眼之间,立即就看到前面那匹马,其神骏之处,不逊于自己胯下这匹“雪盖灵芝”,虽然他自己不是当今伯乐,却可以凭这一眼之间,断定它是一匹千里神驹。
前面那匹马虽然是碎步轻驰,但是后面的“雪盖灵芝”却是追风闪电,就在这位年青相公一眼看到前面那匹马时,何消片刻时间,两匹马已经走个头尾并衔,近在咫尺。
这匹“雪盖灵芝”就在追赶上前面那匹马的一瞬间,倏地一扬前蹄,昂首一声唿聿聿,顿时就这如飞的去势,一挫而停,随在前面马的后面,轻走着碎步。马上这位年青相公,在这一停一挫之间,不但是将前面的马看得清清楚楚,连马上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
马是一匹神骏千里驹,人是一位英俊出品、玉树临风的俊品人物。
马是浑身火赤,没有一根杂毛,头尾丈二有余,顾盼之间,神骏如龙,气势如虎。
人却是一身宝蓝长衫,飘拂潇洒,在马鞍桥边,还悬着一柄长剑,儒生悬剑,别令人有一种英气勃然的感觉。
后面“雪盖灵芝”如此遽赶而至,倏然而停,自然地引起前面马上的人注意,刚一掉过头来,两人如此一对面,双方都不禁轻轻地脱口“咦”了一声,接着两人都不禁脸上一阵飞红,羞意顿现。
可是,两个人的心里,也是几乎同时都在想道:“这人好生奇怪,平白地如何如此脸红?”
偏偏两个人都不曾想到自己的脸上,也是红云乍起,朝霞未褪,就在这样一照面之后,谁也不愿意再多看对方一眼,昂然抬头,向前平视。
这时候,雪盖灵芝已经和那匹浑身火赤的马,走在并头,马上的两个人,竟又是如此不屑一顾对方,这情景显得有些尴尬。
突然间,那位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年青相公,嘴角微微一垂,轻轻地一声冷笑,紧接着一声叱喝,左手丝缰一抖,右手一根细小皮鞭一扬,那匹火赤红骝,顿时摆尾扬头,嗖地一下,远窜到三四丈开外,随着四蹄齐拔,黄尘大起,一溜烟向前滚滚而去。
坐在“雪盖灵芝”上面的年青相公,只是微微一皱眉锋,并没有在意,可是坐下的“雪盖灵芝”却是不待主人吩咐,身形一矮,平行向前直窜数丈,紧随着后面就迫。
马上的相公,本待出声叱喝,可是,他想到这匹“雪盖灵芝”原来主人的夸奖,把正待出声的叱喝,又忍了回去,索性坐稳鞍头,看这马儿追个结果如何。
“雪盖灵芝”果然不愧是来自金沙大漠,越过万水千山,这“脚程”二字,譬之为闪电追风,确是当之无愧,本是相隔有七八丈远近,可是不到一盏茶的光景,便已经渐渐追上了前面那匹火赤红骝。
正当两匹起落飞腾的奔马,要跑成头尾一线的时候,突然前面的火赤红骝双扬前蹄,在半空中划了几下,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雪盖灵芝”刚一冲过前面的红马,倏地也是一扬双蹄,落地而停,前面那两只铁蹄,还不住地敲打着古道上的碎石黄沙,似有得意之状。
这两匹马一前一后,相差不到一个半马身,这情形搁在任何人眼里,都难免要生一种“有意寻衅”的感觉。
当时坐在红马上那位相公,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位兄台的马,倒是一匹千里名驹!”
坐在“雪盖灵芝”上面的年青相公,微有不安地说道:“兄台坐骑,也极为不俗,分明也是万中难选其一的龙种。”
这位相公“嗯”了一声,立即说道:“所以,你就顿生比较一下脚力之意,是么?”
言下之意,不难听出有了相当不悦之意,骑在“雪盖灵芝”上的年青相公,自然觉察到自己这种行动,极易引起别人的误解为失之轻佻,或者是有意挑衅,无论这两者上人误会的为谁,都不是他所愿意的。
当时,他也立即一带“雪盖灵芝”,停足在这黄沙古道之旁.侧过身来,站在蹬为,拱手说道:“在下白慕,不敢相瞒兄台,胯下这匹骏马,乃是一位前辈所赠,一时习性不熟,未能妥为驾驭,容或有冲撞兄台之处,尚请兄台海涵一二。”
这几句话,说来极为有礼,纵有再大事情,也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是,这位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年青相公,一双星目这才在白慕身上打了一个转,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接着说道:“我这匹马,也是一位武林前辈所赠,习性也是未熟,为何没有无端寻衅的行为发生?”
这几句话一听进白慕的耳里,心里止不住暗自忖道:“这人好生狂妄,说起话来咄咄逼人。”
一股不悦之意刚刚起自无名,立即又心头一振,抑压下去,心里想道:“说来总算是我占理不够,谁让我这‘雪盖灵芝’要成心捣鬼。”
想罢,便含笑拱手说道:“在下行为实难令兄台释疑,内心尤其难安,不过两马追踪,在下实原无心,兄台如不能宥谅,在下只有尽其在我,请了!”
说着一拱手,一抖手中丝缰,“雪盖灵芝”迈开轻快碎步,在黄沙古道上,向起一阵“沙沙”蹄声,昂然向前走去。
在白慕的心里,抱定不惹事生非,以免耽误他在这八公山周围附近,一心留意的大事,没有料到马行不远,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蹄声,紧接着一声叱道:“站住!”
白慕一听,当时心里一怔,不由地心里闪电一转:“这倒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看样子今天这场无意惹上的纠纷,摆都摆它不脱了。”
这一念转罢,立即一带缰绳,掉转马头,恰好这时候身后那匹赤火红骝,唿喇喇地已经冲到眼前,马上那人猛地一勒丝缰,尘头顿落,正好停在雪盖灵芝对面五尺不到的地方。
白慕冲着对面微一点头,问道:“兄台是叫在下么?”
后面追来的人,本是气势汹汹,可是如今被白慕如此一间,当时不由地脸上忽然一红,也点点头说道:“八公山前,宁静古道之上,你如此策马寻衅,便可以如此一走了事么?”
白慕一听.心里一动,当时暗地想道:“此人既是前来质问,为何又是如此未语先白脸红?奇怪之至!难道……”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对面那人看去,这样一凝神注目之际,他心里便有了一个印象,暗暗地说道:“天下竟有如此美男子?分明他是易钗为弁,和我一般,这就难怪他未语先白脸红了,如此他叫住我,有何用意?”
白慕如此沉吟不语,而且两只眼睛注视着对面,对面这位年轻相公脸上就搁不住了,本来他因为自己喝叫住别人,已经不由地感到脸红,如今这样一来,脸上由红而白,突然厉声叱道:“我问你的话,为何避不作答?”
白慕以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尊驾要我回答什么?”
那年轻相公怒气未息地说道:“你倚仗自己马匹,在古道上任意驰骋,最可恶的还有戏弄别人之意,难道我容许你如此一拱手了事么?”
白慕一见他怒气愈来愈盛,知道对方如果真的是一位易钗为弁的姑娘,则自己方才两度策马并缰的举动,正是犯了对方大忌,自己设身易地而想,亦当有同感。
当时白慕正颜拱手说道:“在下确是无意冒犯兄台,即使有所过失,也是无心之失,兄台如不能宽恕而海涵,有何见教,在下无不遵命。”
这几句话,白慕说得言词不苟,面容严肃,没有一点轻浮情之意,对面那位年青相公沉吟了一会,继而也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确是无心之失,我也不为已甚!只是你尔后策马行走江湖,应多作小心,否则一旦被人目之为轻浮,便难以为人所谅解了。”
白慕一听,觉得这位姑娘虽然性情急躁一些,但是,倒不失为是一位讲理的姑娘,而且,在眉宇之间,蕴有一股勃勃的英气,这是一般易钗为弁的姑娘所难得一见的现象,一时间,倒是顿生惺惺相惜之意。
白慕当时存心攀交,便在马上拱手说道:“兄台大量,令人心感,在下可否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以便你我日后再次相逢,也好称呼。”
那年轻相公闻言微微一皱眉头,沉吟了一会,霍然抬起头来说道:“萍水相逢,这姓名一项,也无记忆之要,请恕我有方尊命了。”
白慕见他不愿意说出自己姓名,也不便相强,只好带转马头,侧身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告辞了。”
说着扬鞭纵马,正待前行,忽然,身后的那位年青相公,又朗声说道:“白兄请暂留尊步,我尚有一事请教。”
白慕立即带住马,回过头来,说道:“兄台还是为了方才在下驭马不良,冒犯兄台的事么?”
那年青相公摇摇头说道:“任何重大过节,只要彼此坦诚说开,尚有何事要如此再三计较?我只是偶然想起一件事,要请教于白兄之前。”
白慕闻言笑道:“你我萍水相逢,却都是武林人物,有事则请坦然之当面,何言请教二字?”
那年青相公点点头说道:“正是因为白兄也是武林人物,故而触动我心中一个疑问,白兄匹马只身,想必是久历江湖,对于这武林中有名人物,自是熟谙其详,因此,在下要向白兄请教一位武林中人物。”
白慕当时不由地微微皱起眉头,认真地说道:“说来惭愧,在下实是孤陋寡闻,少经磨历,只恐未能有如兄台之望,不过,兄台如有所询问,只要在下所知,无不倾以相告。”
那年青相公闻言,始而两道秀眉蹙成一线,继而散开眉锋,点着头说道:“兄台能倾知以告,至以为感,如此请问兄台,你是何门何派何人的门下?”
这一个问话,倒是大大地出乎白慕的意料之外,方才他明明言到,是要打听一位武林人物,为何此刻又问到白慕是何人门下?何门何派?这不仅是事出偶然,而且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白慕思忖了一会,说道:“这与兄台所打听的武林人物有关么?”
那年青相公点点头说道:“我所寻访的这位武林人物,是一位使剑名手,因为我见兄台身背长剑,必然是以剑术见长,故而冒然动问。”
白慕闻言说道:“如此说来,定然使兄台失望,在下虽然稍谙拳脚,略知剑术,但是,却非出自名门大派,更非以剑术见长,即使说出师门,未尽然对兄台所寻访之人物,有所帮助。”
那年青相公两道秀眉又微微一蹙,说道:“虽然如此,兄台将令师相告,纵然无益,亦当无害,奈何不能相告?”
白慕摇头说道:“兄台何不将所寻访之人姓名,先行告知在下,在下则就自己所知,转告兄台,这与在下师门有何关连之处,兄台此意,岂非有舍近求远之弊么?”
那年青相公略有不悦之意,立即说道:“兄台方才言道,倾己之所知相告于我,为何如此一问,便如此悭吝?”
白慕不禁摇摇头,口里没有说话,心里却止不住在想:“这位姑娘真是固执得紧,这岂不是有意刁难么?”
白慕如此一沉吟,对面那位年青相公,忽然正色接着说道:“兄台何以知道我问这项问题,与我所寻找的人物,毫无关连?”
白慕断然摇头说道:“在下可以断然告知兄台,武林之中,与在下师门有关连者,渺乎其渺,微乎其微,所以,我以为兄台所寻访之人,与在下师门,将是风马无关。”
说到此处,白慕忽又一顿,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在下还可以告知兄台,当今武林中,以使剑著名于世的各大门派,俱与在下师门,毫无关连……”
此语一出,对面那位年肯相公忽然心神一震,浑身微微一抖,一双星目闪起异样的光芒,是含着有意外的喜悦,也像是含着复仇的愤恨火焰。
这两道眼光钉在白慕身上,打量了良久,又对白慕背在身后,半露肩头的剑柄,凝神地端详了一会.霍然朗声说道:“事出兄台意料之外,我所寻找的人物,正是不在当今武林各大门派之中。”
白慕此时也渐渐为他这种神情,感到诧异,当时立即说道:“兄台如果诚意找人,则请不必如此再三打哑迷,就请似先告知在下,兄台究竟所找之人为谁?”
那年青相公此时忽然在马背上一个旋身,飘然落地,正着脸色,对白慕说道:“我看兄台一身功力极为不凡,如此才动相问之念,既然要我先说明所寻找之人物,亦无不可,只是我尚有一点意见,尚请兄台见容。”
白慕也正色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妨直说,我看兄台神光内蕴,光华不露,分明也是内家高手,而且必定出自名门,所以,在下才如此不惜口舌,一再相问,兄台有何高见,只要言之中理合情,在下自当敬诺不渝。”
那年青相公点头,说道:“有悖天理人情之事,在下断难相求于兄台,只是当我说出所寻求的人物姓氏名号之后,无论此人与兄台有何关连,是友好?抑或是仇敌?皆请能秉诚相告,因为我所要知道的,只是此人现在的住址,其他一切与我们今日无关,兄台以为我这一点相求,尚能符合天理人情否?”
白慕此时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不由地顿起一阵紧张,暗自忖道:“莫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难道就是她么?嗯!”
想到此处,白慕的一双眼睛,不由地光芒顿起,凝神注视着那年青相公,心里还在不住的想道:“嗯!易钗为弁,女扮男装,而且武功又是如此深厚,当今之世,除了她,还有何人?
即使还另有她人,又为何如此之巧?对啊!祁灵弟弟所得到的消息,不是明明说他对达八公山附近舜耕之地么?如今正是一切均对,还有何疑?”
但是,想到这里,白慕又禁不住另外想道:“如此,她找的是谁?听她的口气,莫非是找灵弟弟?”
想到这一点,一股酸气,油然而起,脸色也不由地渐渐阴沉下来。
对面那位年青相公一见白慕半晌没有答话,而且脸色渐渐不对,立即说道:“怎么?你有异议么?”
白慕霍然抬头说道:“在下答应你的请求,无论你问的是何人,无论与我识与不识,是友好抑或是仇敌,我尽所知相告,而自己则置身事外,兄台以为如何?”
那年睛相公顿有欣然之意,点了点头。
白慕连忙接着问道:“如此兄台所寻找的人为谁?”
那年青相公沉声说道:“万巧剑客鲁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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