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 只怕是老天爷也知道人不能太完美了,若是季泠的性子不是这么木讷, 恐怕就是妲己、褒姒再生了。
季泠可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楚寔眼里评价能这般高。
既然有妲己、褒姒之嫌, 可见其对男子的吸引力。楚寔此时不过略看了几眼, 便又转过了头, 蹙起了眉, 当时太久没有纾解过, 动情之易让楚寔都觉得难为情。
楚寔可没什么守身之念, 到山东来一直不近女色只是因为事务太繁,待稍微歇下来一点儿时, 又将季泠接了过来。不管季泠性子有多弱,楚寔可没想过欺负她懦弱,就擅自纳妾。
所以楚寔为了表示对正妻的尊敬,房内人安排就想着等季泠做决定。谁知道季泠到了这么久, 却是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但这可真怪不得季泠。她本是想着楚寔不喜欢被人安排, 所以才不动的,何况又怕自己万一寻的人居心叵测, 对楚寔可就不好了,因此她自然不会有安排人伺候楚寔的念头。
此外,楚寔在季泠心中的形象可是高大得不得了,同那些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完全不同, 她知道楚寔是要建功立业的, 不会受女色干扰。以己推人而言,季泠哪里知道男子和女子的欲求有多不同。
季泠自己无欲无求, 就觉得楚寔也当是柳下惠。所以心里是一点儿也不愧疚自己没给楚寔安排人。
楚寔却想着,估计是上次珊娘的事儿让季泠受了挫,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再提纳妾的事,不知道算不算是他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这儿,楚寔又朝季泠看去,季泠也正看向他,视线一碰,季泠便有些腼腆地抿嘴笑了笑,眼睛却闪亮如长庚星,清澈而纯粹。
得,楚寔情知他这妻子乃是还未开窍,不仅不能指望她安排房中伺候的人,只怕也不能指望她自己有为人妻子的意识。
“你在京时,来信里述及各方安好,可在府中碰见二弟了?”楚寔问道。
季泠不知楚寔为何突然就提到了楚宿,她一下就想起了那个晚上,楚宿说的那句奇怪的“对不住”。但嫂嫂和二叔这种关系,瓜田李下的,谁都会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季泠再乖巧,也不能同楚寔说楚宿的话。“未曾蒙面,二叔多是待在书院。”
楚寔虽然不知道季泠见过楚宿没有,可她神情间的一抹不自在却没能瞒住楚寔的双眼。不过楚寔掩饰得很好,以至季泠都没察觉出他有任何异同。
“表哥怎么突然问起二叔了?”季泠有些诧异。
“哦,二弟一直心慕周家大姑娘,最后却娶了二弟妹,听老太太说他二人一直不睦,且二弟妹还流了孩子。”楚寔道。
季泠不疑有他,做哥哥的关心弟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只是她却没想到楚寔会知道楚宿心慕周容。
“表哥,你也知道二叔心慕容姐姐啊?”季泠先是吃惊,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家里哪儿有瞒得过楚寔眼睛的事儿。
“谁能不知道呢?”楚寔反问。
季泠却是愣了愣,“这么说老太太和章夫人都知道?那为何当初……”
“老太太不喜欢周夫人的孤傲,所以连带着也不同意那门亲事。”楚寔道,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老太太也看出了周容对楚寔的心思,自然不可能同意这亲事,弟妹心里恋着大伯,这算什么事儿?不过这事楚寔却不能跟季泠提。
季泠也果真乖巧地没往深了问,反而叹道:“只可惜了二弟妹,其实她心里也苦。”季泠做的那个梦,至今都还让她自己心有余悸,瑟瑟发抖呢,更不提季乐就身在局中。
“所以你可怜她,就连她那般对你不敬,你也不计较还为她开脱?”楚寔的话里有明显的不认同。
“不是的。”季泠急急分辨。
“既然不是,你为何不礼尚往来?”楚寔问。
“那是因为,因为……”季泠说不出来,一旦说出来就有抱怨的嫌疑。
楚寔却是逮着不放地道:“因为什么?”
季泠见赖不过去,最后只能低着头咬着下唇嗫嚅道:“因为表哥不在京中。”所以觉得孤掌难鸣,也没人撑腰。这是大实话。曾几何时季泠已经如此依赖于楚寔了。
大约是这句话取悦了楚寔,他没再追问,反而柔声道:“中午可想去宝和楼吃饭?”
宝和楼是济南府中的名楼。
楚寔正跟季泠介绍,“他家有一百零八道鲁地名菜,光是厨子就有三十六名,每人只做拿手的那两、三道菜,所以味道十分地道,算是集鲁菜之大成。”
楚寔越说,季泠的眼睛就越亮,这可是比趵突泉更吸引人无数倍的地方。
楚寔故意逗着季泠玩地道:“只是你说中午我们是该回府去处理政务,还是陪你去宝和楼用饭呢?”
季泠一脸为难地望着楚寔,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着实是轻松。
“表哥,我……”季泠完全选不出。
楚寔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政务需要处理,难道饭我就不吃了?”
季泠闻言顿时松了口大气。
待二人在宝和楼的包间里坐下时,楚寔问道:“在成都府时,表妹还有胆子乔装去饭馆,怎的到了济南府却没了动静儿?”
季泠知道楚寔这又是跟自己玩笑呢,“那时候太年少了。”又是骤然放出去没了管束,也就放飞了自我,现在压力太多,年纪也大了,季泠自然再做不出那等行径。“表哥,就别再打趣我了。”
楚寔道:“其实也无妨,只是山东境内不宁,我平日没空,你自己带着侍卫也可出来,不过乔装就不要了。”
季泠心里感激楚寔的体贴,却也只能摇头,“不行的,母亲知道了,定要不高兴。”
婆媳之事,自古就让人头疼,楚寔也不能教季泠不听自己母亲的,因此也只能作罢,“那我以后多抽空陪你出来。”
季泠虽然没点头,可看楚寔的眼神已经称得上是满腔柔情了。
“好了,我让跑堂的先给你唱菜名吧。”楚寔道。
季泠最后拣了“一品豆腐”、“葱烧海参”、“油爆双脆”、“红烧大虾”四道大菜,并几样小菜,却也不算多。
“怎的才尝这一点?”楚寔问。
季泠道:“多了也吃不完,太浪费了。”
“那你可有好多菜都尝不到了。”楚寔道。
季泠含蓄地道:“不是还有机会吗?”
楚寔闻言大笑,知道季泠这是在回应他前头的话呢。
两人用饭虽然安静了些,却也别有宁和静谧的舒适,再加上季泠吃饭,十分地认真,每一道菜在嘴里品尝时,都会露出无比快慰的表情,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喜。
美人果然是美人,就连吃饭,也比寻常人好看太多,至此方才知道,为何叫做“秀色可餐”。楚寔不用吃菜,看着季泠吃饭的样子就能下酒了。
尤其是她小嘴咀嚼的动作……
楚寔又撇开了眼,调整了一下坐姿,拉了拉袍子。
正吃着饭,外头却传来了小小的动静。
楚寔开口问道:“南安,外面怎么了?”
“回中丞,是窦姑娘想进来向中丞谢恩。”南安在屏风后禀道。
如今窦五娘在济南府也算是名人了,因为她一人的案子就涉及到了一位巡抚和一位知府两位高官。加之她又美貌惊人,而楚寔又年轻有为,俊朗不凡,且相逢还是一出英雄救美的佳话,市井小民可不就爱听这样的故事么?
因此季泠也知道这位窦姑娘,也就是当初芊眠说的楚寔从兖州带回来的那位。季泠没问过楚寔,也不打算过问,此时骤然听见窦五娘求见,却是有些惊讶,还带着一丝好奇。她对这位楚寔传言中的红粉知己也是想见见的。
楚寔转头看向季泠,从她的神情中就明白了,“你也听说过她?”
季泠点点头。
楚寔转头对着屏风道:“让她进来吧。”
窦五娘是抱着琵琶进来的,一进门就给楚寔行了跪叩大礼,“民女见过中丞。”
叫起后,窦五娘又对着季泠行了礼,“夫人万福。”
楚寔带着女眷出门,也没隐瞒人,因此窦五娘知道季泠在此也不奇怪。
楚寔见窦五娘拿着琵琶因而问道:“姑娘这是重操旧业了?”
窦五娘闻言这才将放在季泠身上的眼神转开,“是,民女有手有脚,总不能一直靠中丞接济。”
楚寔点点头,好似很欣赏窦五娘这种自力更生的行为。
窦五娘又道:“今日听闻中丞带了夫人到宝和楼,民女对大人和夫人的恩典无以为谢,所以想为大人和夫人弹奏一曲以助兴。”
“不用,接你的案子是本官职责所在,窦姑娘无需如此,本官对秉公办理的。”楚寔道。
窦五娘盈盈道:“只这‘秉公办理’四字便已叫民女无以为报了。”
这窦五娘却会说话,一句话就把山东观场的恶习给点出来了,连楚寔都没话说了。
窦五娘的琵琶弹得极好,舞也跳得极美。腰肢柔韧,双腿修长,长袖被她舞得好似柔柳,纱裙转动好似繁花绽放。一举一动都契合着音律,看得季泠都没眨眼。
只是另一个女人,生得倾国倾城,还在自家夫婿跟前起舞弄琴,这明摆着就是想以身相许啊,季泠再迟钝也是明白的,她唯一不解的是为何偏偏选择自己也在场的时候勾搭呢?以季泠对楚寔的了解,他即便好色,也绝不会在自己跟前失礼,更何况他还一丁点儿都不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