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却没想到楚寔是心疼自己, 不由道:“没关系的,我就喜欢进厨房, 若是柴夫人需要……”
楚寔打断季泠的话道:“阿泠, 为人做事要不卑不亢, 我并不需要靠妻子做吃食去讨好上司, 你也不要自贬。”为官之道, 羽翼是必须爱惜的, 楚寔有其大志, 当然不愿意传出靠夫人煮食媚上官的名声,只此端午一回倒还罢了。
季泠脸一红, 她也知道自己有这种毛病,经常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却无法控制那种下意识的自卑。
季泠用过晚饭, 低着头转到园子里的鱼池边, 想找上回那条锦鲤,她看了一会儿, 那鱼儿仿佛真有灵性,果然浮出了水面,当然也可能只是凑巧而已。
季泠扔了点儿面团到池子里,又引来了好几只红鲤, 她遂在岸边的白石上坐下, 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住小腿, 低声道:“鱼儿啊,鱼儿,我好想回京城啊。”回到老太太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老太太和苏夫人,为楚寔敬孝,也省得留在楚寔身边拖他后腿,然后再说动老太太给楚寔娶一房妻子,若是平妻不行,她自请下堂也是甘愿的。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季泠立即站了起来,先才的坐姿不符合楚夫人的身份,所以她有些慌乱,假作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然后走到旁边观鱼亭内站立,见是个仆人路过,也没往这边来,这才松了口气。
季泠端端正正地站在亭内,说是挺拔如松也不算夸张,只是脑子却混沌一团,自己知道都是见识太少了。
在季泠的认知里,对人好不外乎就是给他做吃食或者给他缝补新作衣裳等等,但却也可能是很吃力却讨不了好的法子,反而不如人有时候瞅准时机的一句话管用。她捶了捶自己的脑子,想着哪怕是季乐,也比她好上太多太多了。
说起季乐,还真是想什么什么就到。季泠离京之后和季乐也有书信往来,只是不常有而已,但晚上她回到屋子时,芊眠却捧上了季乐的信。
季泠拆开来看了看,整封信都是季乐在抱怨,她怀孕害喜的事情。季泠有些呆愣,怀孕了?
原来人和人真的不同,那个梦境里,季泠也曾嫁给过楚宿,可楚宿连正眼看她一眼也未曾有过,可换做季乐之后,却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芊眠见季泠闷闷,而且脸上的神情仿佛欲哭不哭的,实在是不忍心,不由劝道:“少夫人也别心急,大公子若是对你无心,也不会如此顾忌你的颜面。说不定将来就三年抱俩呢。”
季泠吸了口回过头,强扯出笑容道:“我不是在心急。”其实也不是妒忌季乐,但这话季泠不能说,说了反而像是妒忌了。
“乐姐姐有了身子,咱们也得送点儿贺礼,芊眠你帮我想想送些什么吧。”季泠不欲多言所以岔开了话题。
蜀锦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还有些蜀地当地的特产,比如阆中的皮蛋,巴山的核桃,保宁的醋,安岳的竹席等等,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很诚恳的心意,另外季泠还给那未出生的小侄儿或者侄女打了一对带小铃铛的镯子
楚寔回来的时候,季泠正和芊眠一起把东西装箱,而季泠的手指正轻轻敲在皮蛋上对芊眠道:“这枚不太好,别放进去了。”送人的东西若是品质不好反而得罪人。
芊眠点点头。
紧接着季泠又敲了十来枚,又挑出了一枚来。
楚寔看得有趣,让芊眠将季泠挑出来的皮蛋剥开来,倒是没坏,只是在那猪肉冻一样的皮上没出现松花花纹,的确算得上是劣品。
“你敲一下就能知道好坏?”楚寔问季泠。
季泠点点头。
“天生的?”楚寔又问。
季泠摇了摇头,“不是,在京城的时候,王婆婆为了让我练习手感,买过一千多枚皮蛋让我敲。”王厨娘培养徒弟还是很舍得花费的。
楚寔道:“那也不错,敲了一千多枚能有此手感,你的天赋也算是了得了。”
季泠没想到楚寔会赞自己,可旋即又想自己这天赋其实也没多大的实际作用,因此也没多激动,只淡淡地笑了笑。
“这是给二弟妹准备的贺礼?”楚寔又问,季乐有孕的事,老太太在家书里也提了,当然主要目的还是问季泠的状况,毕竟她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都十六了。
“是。”季泠应道,擦了擦手,然后从芊眠端来的仿汝窑瓷盆里将毛巾绞了递给楚寔擦脸和擦手,芊眠则蹲下来给楚寔换鞋。
楚寔看了眼芊眠,芊眠赶紧端了水盆退下。
楚寔这才看向季泠道:“是不是挺意外的?”
季泠愕然,不明白楚寔是个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很意外?
楚寔小笑了笑,“二弟是个犟脾气,他不愿意的话按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喝水。季乐能成功嫁给他,那只是个意外,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打那之后估计二弟是再不会沾一滴酒了。”
这话虽然只是推测,却引起了季泠心里的轩然大波。梦里的楚宿的确从那之后再没沾过酒,直到另娶周容后,才在洞房花烛那天的合卺酒上破戒。
不得不说楚寔看人极准。
季泠低声道:“嗯,如今二弟和乐姐姐,不是,和二弟妹能恩爱和睦,想必老太太也会很高兴的。”
楚寔端起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你觉得季乐那么算计他,他能愿意?”楚宿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受过挫折,而人生最大的事情却栽在了季乐手里,他能原谅季乐才怪。
季泠这才反应过来,楚寔没叫季乐为二弟妹而是直呼其名了,其间的不屑可是毫无掩饰。她嗫嚅道:“可是如今二弟妹已经有了身孕。”
“那并不表示就是二弟自己愿意的。”楚寔道。
季泠是真不解其意了,若是楚宿不愿意,难不成季乐还能强迫他?
楚寔放下茶盏,“行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怕你多想。这件事日后自会见分晓的。”
季泠有些呆愣地看着楚寔,她的确是想得比较多,可楚寔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总不能知晓她做的梦,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季泠自以为想明白后,赶紧道:“表哥,我没有心急。”
“嗯?”楚寔尾音上挑地看着季泠。
季泠雪白的肌肤上泛出了一层红晕,可她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能再次低头喃喃,“我真的没有心急。”
呆木呆样的,起初的确无趣,可看久了之后,居然觉得木头另有一种沉静的美态了,雕琢一下似乎也能入眼。
“再加一对玉镯吧。”楚寔道。
“呃?”季泠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楚寔说的是给季乐的贺礼,她低声应道:“好。”
送人的玉镯自然不能差,尤其是季乐眼光也比较挑剔,送差了反而容易被她诟病。季泠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琢磨,去哪儿买一对玉镯了。
不过眼下她却还有另一个问题想问楚寔。季泠抬头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楚寔。
“有话就说吧,你我乃是夫妻,并不用那么生分。”楚寔道。
季泠这才开口道:“表哥,我就是一时没想明白为何要多加一对玉镯。”季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则已经是很汗颜了,可她又不能不问,这毕竟是她学习的过程,将来人情往来的事儿可少不了,人可以不见,礼却不能不送,这里头的学问可大着呢。便是老太太有时候送礼都得斟酌好几日呢。
不懂能不装懂,也算是优点了。楚寔看了季泠一眼开口道:“你送的这些东西虽然是你精挑细选的,可价值却无几何,季乐眼皮子浅,你用的这些心她是看不见的,只会逮着你吝啬说话。”
季泠脸一红,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她是真的吝啬,小时候苦日子过久了,钱财上就难免会管得紧一些,当然对余芳家那是另一种情分,又当别论。
不过楚寔的话季泠听明白了,季乐确实是那种性子,指不定会在老太太和苏夫人跟前说她什么呢。“表哥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就让人去买镯子。”
楚寔“嗯”了一声,“你准备去哪里买?”
“诶……”季泠真的不知道,“我打算让桂欢出去打听打听。”
“桂欢只是个小子,对女子的东西能有多熟?而且玉镯那样贵重的东西,他出去打听,也未必能打听到。”楚寔道。什么人混什么样的圈子,桂欢这只小卒还没到那个份儿。
季泠又何尝不知道有些为难桂欢,可她能用的就这么几个人。
楚寔道:“玉龙街上的凤翔记东西还不错,你可以带芊眠去看看。”玉那种东西不识货的人很容易被坑,所以交给桂欢去买只怕风险不小,相玉的眼光楚寔相信季泠还是有的,跟在老太太身边那么些年,总学过点儿东西。
因为楚寔替她解决了一个难题,季泠心里放松不由道:“表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繁缨说的,首饰那些东西,还是你们女人家自己最清楚,哪儿的东西好,哪儿的东西物廉价美,你们才是最懂的。繁缨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偶尔出门做客听见的。”季泠这个主母不出门,繁缨作为楚寔目前唯二的枕边人,总有人会上赶着奉承的。
楚寔接着道:“出门应酬也不光是累人的事,有时候听了一耳朵觉得没用的事情,但事后指不定就有用到的时候。”
季泠只觉得心里有花在绽放,她知道这是楚寔在点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