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宣布管理部门决定的人从人行道走下来,大拇指夹在纸的折缝处,纸下面是别的手指。人们聚集在一起,还有人不断从教堂胡同走出来。这人胳膊肘靠在屋角上,抬起一条腿,脚后跟蹬在身后墙上。他的左大拇指挂在外衣最下面的纽孔里。这是一位还很年轻的人。他能从那块高高的石头上——这也是他经常待的地方,越过好奇地观望他的面孔,看见街道以及街道两边那宽阔的走道。夜里下了雨,两边走道还湿漉漉的。他能看见那些小孩子和半大小子在路旁停放的汽车身上和玻璃上写下他说过的话。
“最近常常看到,半大小子和小孩子整日没人照料。他们到处乱跑,还经常干坏事。他们用粉笔在电影院墙上乱写乱画。”这人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观望他的面孔,扫过后面那些朝他转过身来并且张望着他的孩子们和半大小子,看见电影院那熏黑了的墙壁和反光耀眼的玻璃橱窗,还有这座建筑物前面那粘着干泥点的黄车站牌子。
“在站牌旁靠着一辆自行车,红白相交,粘满了干泥点,红色车梁上有一道白色箭头。车子已经锈迹斑斑。那是一辆换挡钢丝断了的变速车,挡泥板上的尾灯没了,车铃丢了铃盖,车座也磨破了。”一个孩子从旁边走过时用拳头砸在车座上。
他听见那些停放路边的小轿车当中有轻轻的狗叫声。“节假日期间,有些养狗的人随随便便把他们的狗锁进车里。于是,狗就蹦起来乱撞玻璃,狂吠,扰乱夏日的安宁;或者,它们趴到车座底下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狂吼乱叫,惹得许多居民很恼火。”一旦车门打开,车里就冒出一股尿臊味。狗用舌头默默地舔着主人抚慰的双手,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一开始,主人为了让车通风,就先让狗出来放风。狗就围着车转圈,跑到车的阴影处趴到地上。过了一会儿,狗又伸着舌头,急促地喘起气来。尽管车门一直开着,车里面还是有一股尿臊味。于是主人和主妇就摇摆车门,把空气往车里扇。后座椅的皮革热得烫手;这表明车漆是深色的。狗爬过已经坐下的主人的鞋子,回到它的座位上。
“有一点提请大家注意。”
这人把目光移开那些望着他的好奇面孔,右手把纸递到左手上,另一只脚后跟蹬在身后的墙台上。然后,他宣读写在折缝的最后规定,这一部分先前被他的拇指盖住了。
当有人吹口哨扰乱他时,他就停下不念了。
口哨声扰乱了会场。
他是在场的人当中惟一向口哨方向望去的人,而其他人都望着他,连车里的人也都放下玻璃朝他望去,甚至连最后一排的人都不再低声说话了,而是好奇地望着他。同样,他刚停止讲话,那些已经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家路上的人边走边扭头望着他。这是叫谁呢?是向谁发暗号呢?这口哨是给会场上谁吹的呢?
走路的,停住了脚步。站着的,走向一边,都想看看吹口哨的人。在人群里挤着还看不见电影院的人,便问前面其他人是谁吹了口哨。惟有这个脚蹬墙台的人朝口哨方向看去。然而,由于他在自己的视线里只看见了大拇指的影子,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吹的口哨。什么也没有看见的人,就听信了别人的说法。他坐在车里,伸展四肢,仔细听着人们相互询问和低声细语。终于,那个被叫的人吹起同样的口哨回应了一声。那边先吹起口哨的人隔着街道大声喊着他这样做的原因。我来了,被叫的人回应喊了一句。人们并没有特意停下来,而是又聚集在一起。那些面孔重新望着走道上那个人,他正用指头在纸上寻找刚才的话。“今后,所有这种干扰都要禁止。”他念道。
他在膝盖上把纸叠起来,用手指拨掉肩膀上的石灰。人群散去时,中间出现了空隙。那空隙逐渐扩大到街道两边空荡昏暗的走道上。汽车玻璃摇上去了,在人脸上反射着光。发动机声音盖过了狗叫声,狗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冲到坐着的人的腿肚子上。车从静止状态忽地冲到大路上以后,车主、旁边的主妇、后排座三位应邀同行的人就身体离开靠背,向前探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