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天前的事了。”
这是几天前的事了。当时我从操场旁边走过,听见孩子们的叫喊声。我停下来,听到他们朝这边跑过来。我听到他们把球传来传去,渐渐停止了喊叫,开始乱糟糟地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大,拖着腔调,脚步慢了下来,语速也慢了下来。我站在那里,听他们在说什么,我听见他们议论纷纷,说过的话又继续说,我听见他们在不停地谈论着一辆自行车,听见有人边说边问道,这辆自行车是否是我的,然后我听见另一个人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又听见第三个人也说了同样的话:这辆自行车是不是我的。
哪辆车?我说道。
电影院门口那辆,我听见一个孩子说道。
我怎么会有一辆车子呢?我说道。
可能是我昨天放在那儿的,我听见另一个孩子说道。什么时候?我说道。
下午,我又听见一个孩子说道。
下午什么时候?我说道。
我听见一个孩子说了一个时间。
当时我在家呀,我说道。
我当时就在那儿,我听见另一个孩子说道。
我在那儿可没有什么事呀,我说道。
我也没有什么事,我又听见另一位说道。
我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事,我说道。
我在这儿也许有事,我听见一位说道。
决不会,我说道,我有其他事要做,不会去那里的。
我的表情证明了我说的是谎话,我听见另一位说道。
那好,我说道,正如你们说的那样,我去过那地方,还推了一辆自行车。
我是推着车从他们旁边走过的,我听见一位说道。
对,我说道,你们看见我在提到的那个时间推着一辆自行车去过那地方,这也许是事实,我相信你们。我把大衣挂在车把上,推着车子去了那地方,一只手扶住车座,另一只手抓着车把。那儿的房屋紧挨在一起,没有墙缝,房屋的墙给我指示了方向。你们站在窗前,也许你们还拿来椅子,大点儿的孩子站在地上,小的站在大的身后的椅子上。你们站在窗户后面,没有推推搡搡,没有挤来挤去,没有大声呼喊,也没有对那个推着自行车路过那地方的人议论什么。完全是另一回事:你们静静地待在那儿,你们随着我的脚步静静地转过头来;我缓慢地走在大路旁边那宽阔的、满是灰尘的人行道上,沿着屋墙朝太阳方向走去。在一个拐弯处绕过车铺的自行车停车处,绕过第一家餐馆的停车处,绕过第二家餐馆的停车处,绕过车库的停车处,绕过第三家餐馆的停车处,绕过我妹妹餐馆的停车处,绕过电器行的停车处,绕过饮料店的停车处,绕过农贸市场的停车处,来到电影院。最后,我把车子靠在橱窗下面的墙上。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又听见另一位说道,我会稳着脚步走遍所有地方的。
那么除了你们,肯定还有人看见我了,我说道。
所有人都看见我了,我听见另一位说道。我觉得,我听见第三位说道,在人面前推自行车走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些看见我的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呀,我说道。
完全相反,我又听见一位说道,很多人从屋里跑了出来。餐馆的窗户,我听见另一位说道,被客人都挤满了。跑到街上的人,我又听见另一位说道,出于好奇都急匆匆地交头接耳议论着。不过他们的话,我听见第四位说道,怕我听见,都没有大声说出来。
这一点我承认,我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把车子停在橱窗下就走了。
不是,我听见几位争先恐后地说道,我把车子停靠在电影院前面的车站牌上了。然后,我站在旁边等公共汽车。
我明白了,我说道,不过,你们知道我把车子停在那儿的原因吗?
车把上系着一张纸条,我听见一位说道。纸条上,我听见另一位说道,写着一个地址。其中一位客人,我听见第三位说道,竟然走上前来问我,天啊,你要把这辆车寄给谁呀。这是我兄弟的车,我随口回答道,我今天在车棚里摔了一跤,该走了,我朝问话的人淡淡地甩了一句。我用剪刀做了一只小环,穿上一根纸绳子,然后再用绳子把纸条系在车把上了。
描述一下车子的样儿吧,我说道。
这是一辆变速车,我听见一位说道,把手上的变速器钢丝断了,漆皮起包了,有些包已经破裂了。这辆车被日晒雨淋太久了。它老是停在外面,我听到另一位说道,后挡泥板松了,一道锯齿形的斜缝裂到尾灯上了。“如果你跨腿的话,裤子很容易被挂上。你得小心,左面踏板的橡胶有点儿磨损了。你最好脱掉鞋,免得打滑。过来。这很简单。你只需要把左脚踩在左踏板上,起步时身体朝着车把向前倾,右腿向后伸,向前冲去时跨过后轮就行了。你站在踏板上时,脚尖要弯曲。不要看地面。往哪儿骑就往哪儿看。朝木桩的方向看。胆小鬼。朝桩子这儿看。把车子推回到屋门口,停在下面台阶上。现在,你站着把腿跨过横梁。现在用脚尖踩踏板,向前冲。笨蛋。站起来。快站起来。把车子扶起来。站在台阶上。把腿跨过去,脚向下踩踏板。把车子扶正。离开台阶。你只需要往前冲一下,同时另一只脚踩住踏板就行了。然后,往下踩踏板,踏板又上来了,你就往下踩。不要看脚。看木桩那儿。朝这儿看。现在往前冲。小心石头。绕道。绕过去。我给你说了,要小心石头。站起来。快站起来。不要紧。过来。站在台阶上。不要看脚。看你骑车的方向。战壕。抓紧车把。不要看双手。现在往前冲。别忘了踩。往旁边拐。看那木桩。踩倒挡。我说,踩倒挡!”
变速车没有倒挡,我说道。
没人说起倒挡,我听见一位说道。这车子的油漆是红白色,我听见另一位说道。红车架上有一个长长的白色箭头,我听见还有一位说道。我走了以后,那脚踏板转来转去的,歪歪扭扭的后挡泥板摩擦着轮胎,辐条弯了,总碰得车架某个地方咔嗒咔嗒响,发电机有嗡嗡声。
怎么会这样?我说道,可我白天还到处骑来骑去啊。
是这样的,我听见一位说道,可是到晚上我又回来了。
继续说下去,我说道。
因为我也没有把车子搬上最后一趟公交车,我听见另一位说道。下车的人都惊异地议论着我是怎么来的,并徒劳地待在空车前面。可是,我又听见另一位说道,他们无法从轮胎磨擦面发亮的条纹来推断,我是从大路旁边那条满地灰尘的走道上推车走过来的。
好,我说道,正如你们说的那样,我在车门口站着,等到车门关闭。然后我一无所获,手推着车子,立刻从那儿回来了。
不是这样的,我听见一位说道。而是,我听见另一位说道,我还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到深夜。
我很难相信,我说道,你们能在那儿待到深夜。
有人告诉了他们,我听见一位说道。
谁?我说道。
从电影院出来的人,我又听见一位说道。
你们丝毫不怀疑吗?我说道。
不,怎么会呢,我听见另一位说道,那是一个很短的影片。我又听见另一位说道,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电影。那是一个会议,我还听见一位说道。
那是一个电影短片,我听见一位说道;或者是一个广告活动,我听见一位说道;或者是一个紧急情况的应急训练,我听见一位说道;或者是一次非法集会,我听见一位说道;不,是一场政府的号召,我听见另一位说道;是一个通告,我又听见一位说道;一场警报,我听见一位说道;是宣布一个紧急情况,我听见一位说道;一个官方警告,我还听见一位说道。就这样,我听见他们乱糟糟地说这说那,还窃窃私语,时而小声,时而大声,音量一会儿又变小,一会儿又抬高,而且还辩解着。我听见他们商量好了什么,又供认出别的什么,自相矛盾,又相互提醒矛盾。我听见他们说这说那,辩解着,就只能站着,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虽然我双目失明,但是我还是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