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许多人围着布告橱窗,上面有一张安民告示和一张公安局的征集线索通知,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麦宇翔推门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正在开会,坐了一屋子人。温佟和正在发言。
麦宇翔在门旁的一个空座坐下,顾振生隔着大会议桌坐在他对面,麦宇翔注意到,顾振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等他回视过去,顾振生已经把目光移开了。
温佟和说:“……大家最关心的吴欣瑶事件,警方已确认为他杀。杀人动机现在还不清楚,但已经有证据证明是人为事件,而不是风传的什么灵异事件。作为本院的员工,我们都是医务工作者,不仅不应相信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更应该从维护医院声誉和病人身心健康的角度,制止谣言的传播。”
与会者议论纷纷,温佟和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静一静,他继续说:“……公安分局刑警队的同志已经向医院保证,会尽快破案。他们在医院周围布置了警力,所以大家的安全是有保障的,请大家安心本职工作,尤其注意安抚医院的住院病人。另外也希望大家如果有破案线索或发现可疑的情况,请及时向我和公安局反映,谢谢大家!最后,还有两件医院业务工作要布置……”
麦宇翔的手机铃响,他赶紧底身出了会议室接听电话。
麦宇翔来到走廊:“……喂,……你拿到了!太好了……你那里也没有,那就奇怪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别,千万不能摊牌,……你是没所谓,我的麻烦就大了……不吓唬你……我知道,他是你爸爸,也是我BOSS呢!……我开完会去找你……”
会议室传出一片仪式性的掌声。
麦宇翔:“……好的,有新情况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拜拜!”
开会的人从会议室里往外走。麦宇翔没有回会议室,而是混进人群里,离开了医院。
会议室里,人已经走的差不多,温佟和把顾振生叫住,说还有事和他商量。顾振生就留下来,等人都走光了,温佟和把会议室的门关了,一脸忧心的问道,“老顾啊,你后悔么?!”
顾振生一听这话,脸上泛起一阵厌恶——
“你为什么现在问这个?”
温佟和摇摇头说:“又有人死了,而且据我所知并没有证据证明是简单的谋杀。”
顾振生轻蔑的反问:“那我们去坦白好了,可是难道你想让你的宝贝女儿死么?”
顾振生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麦宇翔住处,窗帘紧闭。
吴欣瑶的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显然已经清理过或准备清理。
麦宇翔蹲在地上,用一只搪瓷盆焚烧照片和信件。
有人敲门,麦宇翔一惊。
敲门声连续不断,越敲越响。麦宇翔赶紧灭火,打开窗户,挥手赶烟。
麦宇翔:谁啊?!
没人回答,敲门继续。
麦宇翔无奈地去开门。
洪大爷站在门口,一脸瘆人的微笑。
麦宇翔满面烟灰,不耐烦的问:“又挡太平间的道了?我就停一会儿,马上要出去的——”
洪大爷还是微笑着,沙哑着说:“季节到了,火葬场的车……”
麦宇翔打断他——
“行行行,知道,季节到了,季节又到了……!”
麦宇翔没顾上锁房门就走。他跟洪大爷刚从过道消失,洪大爷疑惑的问,“小麦,你烧什么呢?”但麦宇翔怎么撒谎,已经听不到了,两个人下楼去了。
温淼从楼梯的另一端进来,她来到麦宇翔住处门前,用钥匙开门进屋——
满屋烟尘,温淼看见一盆焚烧未尽的照片和信件的碎屑,遂用湿巾捂住嘴,用脚尖拨弄了一下也看不出多大名堂。随后,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上的彩色贴膜暴露了主人身份……一股巨大的惊慌袭来,“果然我猜的没错”——
温淼捂住胸口,费力的调匀自己的呼吸,然后坐到椅子上,拿出随身带的药丸,灌入喉咙——
麦宇翔下楼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车根本没有停在洪大爷所谓的“挡路”的地方,“您是存心戏耍我么?”洪大爷却是不答,一个人溜达着走了,最后撂下一句,“回去你就知道啦,回去吧!”。
麦宇翔这才健步如飞的跑上楼,就看到温淼正脸色惨白的浏览吴欣瑶笔记本电脑的内容,他大吃一惊——
“……淼淼?!洪大爷他?!”
温淼慢慢转身,点点头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跟我撒谎了?你们都在骗我!”
她指指那只焚烧用的搪瓷盆和桌上的电脑,表面很平静地说话,左手却一直颤抖着抓住自己的胸口——
“解释吧,不要编故事了,给我说实话。”
麦宇翔愣了一下,一步跨进屋里,随身关上门,转身说:“当然能解释,句句真话。我烧的是吴欣瑶留着的当年我的照片和信。”
温淼纠正道:“是情书!”
麦宇翔无奈的点点头,说:“是,是情书!……这笔记本也是她的,你知道吗,她在我的电脑上做了手脚,遥控我这里的摄像头,窥视我们俩在一起的情境——”
温淼捂住胸口:“不要说了,你想气死我吗?”
麦宇翔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想去扶住温淼,却又没敢轻举妄动:“淼淼对不起,为了你我的感情,所以我要把这些都毁掉。”
温淼抬眼忧心的问道:“这么说,是你杀了她?”
麦宇翔一急,说:“我没有杀她,真的没有!但是,这些东西如果被警察拿到,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的,所以我在接到你的电话以后就先跑去她的宿舍把这个拿……偷回来了。”
温淼的表情平复了不少,“哦,那就好吧。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麦宇翔坐在床沿上,一脸沮丧,“我想,公安局的人迟早会发现吴欣瑶的遗物少了东西,会找到我的。”
温淼担心的问,“那你还……?”
麦宇翔淡然的笑了笑,“我知道,但是,起码我把里面我们的那些‘亲密’镜头掐掉了,是不是?”
温淼感动的笑了。
麦宇翔说,“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尽快协助警方抓住真正的凶手,才洗的清我。”
温淼赞同的点点头。
麦宇翔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问,“对了,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温淼低身从包里拿出了两把崭新的钥匙,递给麦宇翔,“那,我找洪大爷配了一把。保险柜的密码是我爸的生日,老人家都是死脑筋。”她虚弱的笑了笑,又担心的问道,“我爸爸不会真的牵连其中吧?”
麦宇翔感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以他对温佟和为人的了解,他是不会做什么草菅人命的勾当的,可是,如果心里没鬼,他“老人家”又在掩饰着什么呢?
麦宇翔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们先查一查你那次手术的档案,起码满足一下你想知道你的捐献者是谁的好奇心吧。”
温淼的情绪被提了起来,点点头,说,“嗯,你下午就去吧,爸爸今天下午去公安局汇报情况。”
麦宇翔通过悠长的走廊,悄悄来到这医院主楼第三层院长办公室的门前,他四下看了看,迅速用钥匙开门进去。
麦宇翔进门后,把门反锁上,他感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曾无数次来过这间医院里最雅致的办公室,但现在他没心情欣赏这些,因为今天他是来偷东西的,唉!他叹道,怎么又是偷呢?这是一个套间的办公室,外间是温佟和日常办公的地方,挂着不少墨宝,里间便是医院的资料库,有着几排小型的书架,上面是按日期、科室排列的资料档案,不管是谁要查阅或是存放档案资料都必须经过温佟和的首肯,平时那里间的房门都是锁着的,不过麦宇翔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个秘密所在——
麦宇翔打开灯,然后开始迅速查找存放医疗档案的橱柜。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心脏外科”——“2010年”字样的档案夹,急切地翻阅起来——
然而,当他翻到一月的档案时,却发现那里是空的,他不甘心的继续往后翻,确实没有关于温淼手术的记录,是没有做记录?还是已经被人拿走了?或者存在了别的地方?
正想着,他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夏雪。
咦?她不是患的脑癌么,怎么会查心脏呢?他又看了一下日期,是在2009年的12月。直觉告诉麦宇翔,这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他跨出两步,抽出2009年和2010年脑科的档案夹,翻找起来,却发现这两年里根本没有夏雪在这医院里住过的记录——
突然,外间响起了敲门声,麦宇翔被吓得一惊,下意识的低下身,却忘了,外面的人是根本看不见他的。
门外的人敲了一会儿,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麦宇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把档案放回原位,准备离开这办公室,无意间却瞥见了温佟和座椅旁的保险柜,会不会在那呢?他于是转身朝那保险柜走了过去。
他在保险柜跟前蹲下身,按温淼所说输入温佟和的出生年月日,输完他拧了一下把手,门没有动,他加大力度又拧了一下,门还是没动!麦宇翔暗自笑笑,心想,看来老人家也不都是死脑筋呀。
麦宇翔悄悄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他四下看看,走廊空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他便佯装无事的朝电梯走去,正走着,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麦医生,麦医生等等!”
麦宇翔一阵犯疑,难道被人发现了?谁会管这个闲事呢?
他转过身准备应变,却看到外科主任医师顾振生正朝他这边走来——“麦医生!”
麦宇翔勉强镇定下来,应道:“顾医生?有事么?”
顾振生出人意料的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啊,是有点事情想找你,你现在方便么?”
麦宇翔点点头,说,“好吧,方便,去我办公室吧。”
顾振生关心道:“你脸色不好。”
麦宇翔一笑,说:“啊,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吧。”
顾振生又恢复他惯常的冷漠表情,说,“理解。”
麦宇翔不想再提这个,就说,“那咱们走吧。”
两个人一路同行,来到麦宇翔位于第十一层的办公室。他将顾振生让进屋,回身关上门。
麦宇翔习惯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请坐。”
顾振生在麦宇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说,“麦医生,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麦宇翔一愣,但随即露出一个他招牌式的微笑:“您太客气了,您说吧,我尽量帮忙。”
顾振生犹豫道:“你能帮我保密么?”
麦宇翔说,“当然,我会保密的。”
顾医生想了一下,一脸憔悴的问道,“如果亲人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还经常能感觉到她,就像他从未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麦宇翔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解释道:“这是人类的一种自然情感,或者说是心理惯性,举个例子,当年在德国纳粹集中营,纳粹的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就是把一个犹太人的手切掉,然后,他们发现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虽然这名可怜的犹太人的那只手已经没有了,但是他还是恍惚可以感觉到那只手的存在的。忽然失去一个朝夕相处的亲人,那种感觉应该和失去身体的一部分的心理感受是相通的吧。”
这段话,虽然会令一般人感到周身发冷,但麦宇翔发现顾医生却显得没那么担忧了。
顾振生又问,“那这种情绪会不会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麦宇翔说,“其实,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如果长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是有一定危险的,可能导致抑郁症,或者,也有可能出现你所说的幻觉吧。”
顾振生进一步问:“如果用镇定剂加以控制是否可行?”
麦宇翔一皱眉:“镇定剂!镇定剂是不能随便实用的,我一向是不主张对心理疾病使用镇定剂的,何况这不是什么严重的心理疾患。镇定剂这东西要谨慎使用,它很容易使人产生依赖性,长期使用甚至会引起新的幻觉,形成恶性循环。冒昧问一句,是您经常产生幻觉吗?”
顾振生愣了一下,说:“……哦不,我没问题,是晓雨,她告诉我她最近经常看到她姐姐,也就是我的爱人夏雪。”
麦宇翔从顾振生的表情看出他没有说实话,但也不好揭穿,就说,“噢,对,我也听她说起过。”
顾振生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也许听说了,我爱人几个月前因病去世了,那时候你还在国外。晓雨从小父母早逝,是跟着夏雪长大的,姐妹感情非常深,所以夏雪去世后,晓雨生了一场大病,一段时间精神很恍惚,休息了好几个月,一个月前才上班的。但你看,现在吴欣瑶出了这样的事,我担心她又受刺激,希望你能找时间跟她谈谈,给她疏导疏导她这种不良情绪。”
麦宇翔点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没问题。”
顾振生说:“谢谢。”
麦宇翔一笑:“不必客气。我更应该感谢您呢。”
顾振生疑惑的问:“噢?为什么?”
麦宇翔答道:“您是温淼的救命恩人,没有您高超的医术,温淼不可能谈婚论嫁,那样,也就没有我即将到来的幸福生活了。”
顾振生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显然他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是某种揪心的情绪使他只是夸张的咧了一下嘴,他说:“没什么值得谢的,那是我分内的工作,更何况温院长一直对我很照顾的。”
麦宇翔紧接着问道:“那冒昧问一句,您知道移植给温淼那颗心脏的来源吗?”
顾振生脸上一阵惊慌,“你说什么?”
麦宇翔疑惑的:“怎么了?”
顾振生回过神,淡淡的问:“……是温淼让你来问的吗?”
麦宇翔点点头,他觉得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是,而且我也很想知道。”
顾振生脸色一沉,说:“是啊,可以理解,我们都有这种好奇,温淼问过我和温佟和很多次,但是,你知道器官移植的规矩,捐献者的资料是绝对保密的。”
麦宇翔理解的点点头:“这我知道,您看能不能破例透露一下,因为自从做了心脏移植之后,温淼一直做一个关于白衣女人的噩梦。我猜测,这会不会和那颗心脏的来源有关呢?”
顾振生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默默的说,“老实说,我倒是很想告诉你,但我确实不知道,我想连院长也不知道,你与其追查这个,不如用你的心理学知识帮助温淼走出那噩梦,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我们做医生的还是不要去理会为好啊。”
麦宇翔不甘心的说:“我已经试过很多方法了,这可能是突破啊,尤其心理学上的治疗是讲究先找到产生心理疾患的病源病灶的,不然就像是白白使用镇定剂一样,是没有治疗效果的。”
顾振生脸上一凛,麦宇翔以为他是要发怒了,但他平抑了一下情绪后,只是冷冷的说:“这事你就不要多问了。今年医院本来就命运多舛,别节外生枝再闹出什么大麻烦来,那就要了你未来老丈人的老命了!”
这句话像是在麦宇翔的心头重重的捶了一下,使他一时无言以对——
顾振生已经站起身,他一笑,就像是刚刚和麦宇翔经历了一次非常愉快的交谈,他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请你在晓雨的事情上费费心。”
麦宇翔本来还想问问他关于夏雪在这医院住院的情况,但看现在这个情形,即使他问,也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的,于是,便也逢场作戏的笑了笑说,“好的,我会尽力的。”
顾振生转身拉开门,离开了麦宇翔的办公室,走廊里响起他步履杂沓的脚步声……
警员小刘急匆匆走进了市刑侦大队李队长的办公室,他喊了一声报告,就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来到李队长近前——
“李队,医院的案子又有新发现,请您来看一下。”
他把笔记本电脑摆在李队面前的办公桌上,说“这是从被害人吴欣瑶的手机里发现的。”
那是一段徐晨晨在逃命过程中录下的一段录音,和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徐晨晨失声尖叫着——“欣瑶欣瑶!她、她在楼里,吇吇……吇吇吇……不、不,救命,救命……”
小刘又打开一张模糊的图片——一个长发披面的白影……
李队看完,见过大阵仗的他也不禁惊讶道:“邪门了啊,难道这医院里真的闹鬼?”
小刘一笑说:“有没有鬼目前不好说,但我们已经锁定了两个人有重大嫌疑,你看——”
两人看向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的是,顾振生和麦宇翔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基本档案。
小刘解释说:“据我们调查了解,麦宇翔和吴欣瑶一年多以前是恋人关系,后来麦宇翔移情别恋,和温淼在一起了。”
李队说:“这说明不了什么啊,年轻人分分和和很正常嘛。”
小刘:“对,但是,在出事几天前,因未知的原因,吴欣瑶和温淼曾大吵了一架,温淼还因此心脏病发而住院,几天后吴欣瑶就死了。那晚温淼刚刚出院,身体虚弱,不太可能,但麦宇翔,没有不在场证明。”
李队长疑惑的,“哦?”
小刘继续说:“而且,我们在调查吴欣瑶的物品时,发现有被别人动过的痕迹,很可能有人早先一步,拿走了证据。”
李队问:“那顾振生呢,有什么嫌疑?”
小刘说,“据说吴欣瑶掌握他的什么秘密,和去年的一场医疗事故有关,而且吴欣瑶最近正在打辞职,以此要挟医院呢。”
李队点点头,说:“很好,暗中给我盯住了。”
小刘敬了个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