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红葡萄酒看窗外的景色真的很奇妙,一切都变得极端妖艳:闪亮的灯光像绯红的宝石,纵横交错的公路如游走的蛇,一串串车灯是流动在它们透明身体里的血。
安格里·海因着迷地看着这美丽的城市,几乎要忘了刚才那黑暗与淫乱的舞池。
他赤裸着上身坐在沙发里,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酒杯的投影像巨大的猫眼石,明晃晃地落在乳白的桌子上。
沐浴过后芬芳气息让他的头脑再度清醒。杰米·琼斯的仪器在他身后响个不停,一阵清新的风拂过脸颊,岚月把一个小巧的移动屏幕拿到他面前。
“这是刚才琼斯中尉分析后的结果。”
“坐吧。”安格里·海因向旁边挪了挪,示意他不用拘礼;这个“机器”又换上了那身刺眼的白色制服,脸上像万年寒冰。
“这是把色调和亮度加强后的处理画面,还过滤了一些杂音。”岚月的似乎没有为最后这个词感到难堪,只是冲他做出一个“请看”的手势。
“好清楚啊。”安格里·海因惊讶地回头看看琼斯中尉,“你干得实在是太棒了!”
这个小个子男人一脸得意:“哪里。”他趴在沙发的靠背上,为少校指点一个个闪着亮点的地方,“我做了一点分析,这些笼子……摆放在舞台上这些……对,就是它们……全部都是高密度的合金玻璃做的……整个房间是完全隔音的,甚至连普通的电波都传不出去……还好咱们的东西都是超强功率的。”
“可以看清这些买主的脸吗?”
“嗯……只是在舞池周围的那些可以模模糊糊地辨认出来,其他的恐怕就很困难了。”
“先把能认出来备个份;我相信拉赫·李上校会很高兴找到他们的。”安格里·海因知道警备队为了寻找这些胆大包天的富豪们已经花了多少钱。
“是。”
杰米·琼斯回到他的电脑旁坐了下来,而岚月却有点不满地看着他的临时上司:“您不会认为今天的行动只是为了找到这些无聊的家伙吧?”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安格里·海因很感兴趣地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调转身体,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对那台电脑的回答怎么看?”
“关于那个界外人逃脱的解释吗?老实说,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恩哼?”真巧,他也这么想。
“有脑子逃出地下黑市,却因为笨拙的曝光而死,怎么想都太不可能了!”
“还有,”安格里·海因懒洋洋地拂弄着未干的头发,“什么叫做‘超强的适应性’?当我们是白痴吗?如果一个界外人有超强的适应性,早就可以在隔离区外活得好好的,说不定还能进化得比咱们还先进。”
“所以,这个疑问得由我们自己去找答案。”岚月的神态稍稍舒缓,似乎对少校的话很满意,“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这个界外人的尸体,也许有用。”
“真巧,”安格里·海因终于笑了,“我也这么想。”
如果他们俩再多做一段时间的搭档,会不会默契到天衣无缝呢?
67区的警备队总部离军务部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不过戒备倒是很森严。从外大门开始就有三个雷射监控岗,进入大厅后,每个部门都有独立的验证程序。
一到这个地方,岚月就知道安格里·海因有多受欢迎,从前台那位女中士的暧昧眼神到新进队员崇拜的目光,都清楚地表明他是个怎样的风云人物。他很奇怪这个看上去没有正经的人怎么会这么神气——
“啊,这个嘛,”少校很随意地摸摸挺直的鼻子,“我以前的学的情报专业种类是色情间谍,自然魅力出众吧?”
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他绝对不会多嘴去问。
不过真的进入研究部门的走廊后,轻松的气氛就慢慢散去了。安格里·海因在下乘电梯入口输入了特别密码和指纹,换上了银色的防护服,一个军医领他们到冷藏尸体的地下室去。
因为任务的特殊,他们避开了公共走廊。穿过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密道,三个人来到一个两百多平方米的大厅,里面弥漫着浓重的防腐剂的味道,天花板上的十几盏冷光灯把整个房间照得白惨惨的,四面墙上是一个个抽屉式柜子,柜子外面的显示器上标明了温度,控制时间,还有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人。
军医把他们带到右边那一串柜子前,厌恶地扬扬手:“这里全是一个星期里混进来的那些怪物,第二十号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喏,这是钥匙。”他把一张磁卡交给安格里·海因,“请尽量快一点,这儿的味道可不好闻。”
“谢谢。”岚月把他送出去,小心地关上了门。
安格里·海因已经打开了柜子,用力把包裹尸体的纤维解开。岚月快步走过去,拿出拇指大的摄像头。
尸体被冻成了紫色,那一身如鳄鱼一样的皮肤让人看着就恶心,脸上、身上到处是淤青和血迹,还有一些创口。看上去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神色中倒没有什么痛苦,如果不是错觉,安格里·海因觉得他的嘴角还有些上翘。
岚月伸手把尸体翻了过来,指指背后那个商品编码:“是他,没错。”
“我觉得从头部的形状来看没有异常,如果他的逃走是个人行为,那么智力也应该没问题。”
“按理说是这样。”岚月伸手掐了掐尸体硬邦邦的皮肤:“他应该是个很能忍受鞭打的宠物吧?”
“而且长得还算清秀;现在很多有钱人喜欢这种游戏。”安格里·海因取出工具,“来吧,我们把样品带回去,杰米会告诉我们他的身体里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就在他把尖利的切割器伸向这具尸体的时候,岚月突然叫到:“小心!”
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头顶的十几盏冷光灯炸成了碎片,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过,几盏应急灯也熄灭了,整个房间里漆黑一片。
安格里·海因感到自己被岚月扑在身下,玻璃渣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他正要叫“中尉”,门口突然又是“哄”地爆响,紧接身上的重量一轻,岚月闷哼了一声!
安格里·海因跳起来,腹部立刻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是内奸吗?
他一下拽住那只手,利落地来了个过肩摔!那人用力给了他一脚,挣脱了他的手!
岚月怒喝一声,抢到他身边,只见一阵微蓝的光线闪过,响起兹兹的声音;
“是电枪,小心——”
安格里·海因还没来得及说完,可怕的灼热便从胸膛迅速传到大脑。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好冷啊……像集训时在零下20度的营地里站军姿……像那次到北极圈里追逃犯……为什么会这么冷……
但是慢慢睁开眼睛,满眼却是红通通的光,怎么回事?他在做梦吗?
“少校……”身旁微弱的声音让他转过头。
啊,他想起来了,他们被袭击了!就在这个冷藏室里,他们被袭击了!
安格里·海因撑起身子甩甩头;对了,他是被电枪击中后昏过去了!
他猛地站起来;虽然还有一点眩晕,但可以忍受。好在应急灯的电力也恢复了,勉强能看清身边的情况。
岚月靠在离他不远的墙边,防护服已经撕烂了,双手捂着左腰,地上到处是血。
“你受伤了?”安格里·海因急忙扶起他,查看伤口——
那是一道足有十五厘米长的刀伤,血肉模糊,狰狞可怕。
“为什么不止血?”他大声吼道,脱下衬衣按在伤口上。
“止不住……”岚月苦笑,“对不起……我还是让他跑了……”
安格里·海因也看到了,凌乱的血迹延续到门口,那里还扔着一件匆忙脱在地上的防护服,然后正上方的通风孔被打开了。
“我试过去开门,但是电源烧毁了,保险系统关闭了所有的通道……我们出不去了……”
安格里·海因抬头望向那具尸体,它倒好好地躺在原处。
“它没事儿……”岚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至少比我们好……”
安格里·海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有意思,我从军校毕业后,还没有被关过黑屋子呢!”
“算了。”他舒展身体靠着墙坐下来,慢慢把岚月抱进怀里,“再忍一忍,中尉,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