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几人就忙的够呛,陈意安之前还抱着“春游”的心态,第一天过半她就打消了这念头。
当天晚上是当地有名的酒厂组织了展览参观,当然免不了品尝几口,这也不算劝酒,小酌一口也算是品尝,酒厂知道他们都不怎么喝酒,所以每种种类也就那么一小口的量。
陈意安不会喝酒,嘴唇碰了一下,那一丢丢啤酒也苦的她吐舌头。
Max帮她挡了挡,说还得留个人开车呢。
陈意安松了口气,她酒量应该还好,国外上学的时候被Judy拉去酒吧放松,然而那地方吵得要死,她坐那喝完了Judy点的酒,后半场直打瞌睡,Judy惊呼,姐,那是一整洋酒啊。
当晚又是商务晚宴,陈意安一边支棱着耳朵听Hedy和Max应酬,一边搜寻着自己去拿点儿什么吃,她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大多都是些客套话,Hedy不动声色地递给她一个慕斯蛋糕,敲她一下,“吃饭去,没啥重点了。”
陈意安嗯嗯点头,还得观察着他们几人有没有喝酒,得把人送回去。
她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吃饭,青岛海鲜肥美,她最喜欢生蚝,又肥又嫩,沾着醋和姜末最好吃。
她专心吃着,抬眸扫一圈。
霍清澜在不远处跟人讲话聊天,觥筹交错的,她看着他喝了几杯酒,她今天还得充当司机了。
掏出手机看了看,今天已经两万步了。
但陈意安到底年轻,这会不觉得多累,还觉得新鲜,她都挨个记下,用手机自带的文档写了个行程安排,时刻谨记着霍清澜的要求,她传到了内网上同步。
晚宴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散场时一个东家特意出来送,说明年会投资新开一个五星级酒店,希望届时能有机会合作。
几番场面话下来又是半小时。
陈意安拿着车钥匙整装待发,跟小学生似的。
Hedy喝的有点多,她说喝酒的活一般都是销售部的人干,或者Henry跟着Henry喝,这属于是青岛啤酒太出名了,东家都热情好客,她一个东北人又格外豪爽,这波不怪她。
Max就几杯啤酒,喝多了老老实实的,还不忘给他老婆发消息,“老婆我回酒店了……”
霍清澜坐副驾,微微合着眼闭目养神。
陈意安开车稳当,她看Hedy困得不行,先去送了Hedy和Max,霍清澜酒店是另一个,她开车绕过去。
这是十一点的青岛。
城市是别样的味道。
沿海的城市总是别有一种风情,天然带了点浪漫,香港中路很繁华,车水马龙,商场四处亮着灯。
陈意安悄悄看了一眼,霍清澜没睡着。
他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几杯酒后也没任何失态,他只是松了松领口,明灭暗淡的光,他的轮廓更为深邃分明。
“那个,”陈意安清清嗓子,“我等下去给Hedy姐买解酒药,您需要吗?”
“布洛芬,”霍清澜没拒绝,“我明早可能头疼。”
“好,”陈意安应允,“诶。”
“说。”
陈意安有点不好意思,“到你这个位置,难道不能拒绝酒桌文化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
“能。”
“那你……”
“今天谁做东的。”
“哦对。”酒厂。
“喝不喝酒看场合看情况。”
“比如呢?”
“比如有些饭局只是客套一下不会有什么深度发展就没必要喝,会长期合作或者成功合作,喝一点也无妨。”
陈意安不明觉厉,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
“你很厉害,”陈意安实话实说,“还能分辨会不会深度发展。”
“……”霍清澜哼笑了一声,觉得她这又是一句蠢话。
“你笑什么?”
“我进职场多少年了,这点儿分辨力还是有的,糊弄你一下就是直觉,不糊弄你就是看看合作方案就知道能不能成了,商业直觉。”
“那你觉得我呢?”
“……?”
“您的直觉。”陈意安尴尬咳嗽,找点儿话说,缓解气氛。
“没被社会和人际关系毒打过,好听叫单纯。”
“不好听呢?”
“你上赶着听不好听的?”霍清澜依了她,“没脑子。不好意思,我不是骂你,我找不到更温和的词了。”
“那别的呢?”陈意安当然没往心里去。
没脑子算什么不好听的。
“做事情认真,理解快,上道。”
被领导夸了,陈意安很开心。
尤其还是被这么厉害的领导夸了。
“谢谢您Eric,您也是个很厉害的领导,而且您知识丰富,谈吐很有修养,我得像您学习,您是个很厉害的好人,”陈意安也夸赞回去,“您应该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领导了。”
“你有过几个领导?”
“您和Henry。”
“……”霍清澜又差点气笑了,“前面药店,去买药。”
陈意安应允,前面路口右拐停车,她下车前特意说晓得了,这里限停五分钟。
霍清澜觉得这人还真是搞笑。
这个搞笑是个褒义词。
是真的单纯的直肠子,乐乐呵呵的,好像任何负面的都不往心里去,工作再苦再累也看起来仍旧元气满满,如果让霍清澜形容,那真是一个奇妙的形容词:非牛顿流体。
柔软的,毫无棱角的液体,却又在某些角度异常坚硬。
她看起来柔软,单纯,但霍清澜凭借自己看人的第一直觉,他能感觉到,她很倔强,她的棱角如同藏在柔软外衣之下的刺,坚硬稳固。
只是他并不知道什么才会触发。
霍清澜落了点车窗,他往外看着,她穿的衣服完全便于出行,微喇的牛仔裤,宽松却保暖舒适的冲锋衣,踩着一双运动鞋,她真像个学生的样子。
也就是在这么一刻,他也忽而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年龄。
三十二岁,比她年长九岁。
霍清澜又闭了闭眼睛等着她回来。
也果然没几秒,陈意安拎着袋子上来了,布洛芬和解酒药递给他,她继续开车将他送到酒店,霍清澜是喝了酒,但还不至于喝醉,他拎着大衣下车穿好,陈意安对他弯着眉毛笑,“明天见啊,明天我来接你!”
工作了一天也不见累的。
霍清澜又是嗯了一声,破天荒的提醒她,“回去早点睡,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意安一脚油门跑了。
霍清澜看着这人的开车技术,又是一笑。
他莫名想到了年轻时在英国旅游,城市的公交司机常常是老人,开起车来一个比一个猛,霍清澜堪堪扶着栏杆才好。
他回了酒店套房洗漱后又开了电脑,对接了下手里的工作,结果看到内网的工作邮箱里还有一封抄送给他的邮件。
看了看时间,是晚宴的时候发的。
她倒是长记性了,连今天干了什么都详细的写了下来,流水账一样。
甚至写了Hedy、Max、Eric喝了酒,晚餐是合作方安排的,没列入报销报表。
她还特意标了个【不重要,仅备份留档】。
霍清澜看乐了。
不错,记心里了。
一会邮件又提醒:是来自Henry,她的直属上司:Lilian,这种工作行程我们都有电子版,不必记录这么详细。
霍清澜破天荒维护了一下,给Henry发了个消息:有备份的习惯是好事,该鼓励。
一分钟后,Henry把刚才的邮件撤回了,又改发了一句加油。
霍清澜晚上没怎么吃饭,其实有点饿了,但是时间太晚,他也不太想这个点儿吃太多,犹豫着睡觉还是吃了酒店开夜床送的巧克力垫垫呢,门铃响了。
他当时想忘了打开请勿打扰。
但走过去看了看猫眼,是酒店管家。
“霍先生你好,刚才有个叫陈意安的女士给您送了一份宵夜,说是您的员工。”
霍清澜又是嗯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里面东西不多,就一碗粥,装在盒子里。
一碗干贝鲜虾粥。
当时霍清澜尝了尝这粥,是一家老字号夜宵摊子的。
味道清淡鲜美,很合他的口味。
他又不动声色地给她加了俩标签:细心、熨帖。
熨帖这个词却超出了形容下属的范畴,他好像又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橘子的味道,他当时睁开眼睛,机场的落地窗外正是日出,一点阳光落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的发丝泛着一点淡光,垂眸剥着手里的橘子。
他甚至记起了她的面容,一张尚且稚嫩的脸,澄澈又藏着倔强的眸子。
他并不抵触她在身边,不只是身为下属。
更是一种,男女之间的距离。
陈意安开车回了酒店,风风火火让客房给Max送了药,又给Hedy喂了点醒酒药,Hedy刚躺下还没睡着呢,吃了药好受多了,含糊地说以后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喝酒了,然后夸赞陈意安温柔贤惠。
陈意安洗漱了一下换上睡衣出来。
Hedy哼哼唧唧,“真的,你这种女的太是那样了,你得谈个梁朝伟金城武那种绝世大帅哥,哎,我以后就是你干姐姐,我得看着你找到托付……”
“快睡吧你,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呢!”陈意安掀开被子躺下了。
Hedy又哼哼两声,睡了睡了。
陈意安留了自己这边的小夜灯。
她翻身朝着落地窗,心里却酸酸涨涨,像是藏了一颗小蘑菇,在一个潮湿的夜晚蠢蠢欲动着破土而出。
是因为工作让她大开眼界,让她看到许多种可能,她在汲取着新的知识,今天经历的所有的事情都让她感到新鲜。
同样的,她心里还有另一种特别的存在。
是她在敬仰着今天的霍清澜,他很厉害,他在台上熠熠生辉。
他的修养与谈吐,他的魅力和气质。
他还夸赞了她,在他眼里她好像也不错。
但这算是公司的“员工鼓励文化”吗?
她不能不承认,除却上司下属的滤镜,她更是有一种微妙的心悸。
陈意安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脸藏进被子里:都是错觉。
因为她可没和男人近距离接触的经验,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优秀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对,因为她还年轻,这都是她旺盛的荷尔蒙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