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末日列车 II:银发的男人

去年年底, “公司”终于证实了一件事:有两个Fafnir。

以他们对自己制造的研究成果的了解,以及这些年来的观察经验,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是真的。Fafnir不会容许另一个对等的自己存在, 于是“公司”抱着好奇和谨慎的态度, 去调查了偶尔会出现的“另一个”。

“公司派人接触了他,发现他是Fafnir给自己准备的PLAN B, 本应没有意识和记忆的备用身体。因为某些意外, 他现在‘活下来了’。”加西亚倒了杯水,跟实验室里的两个学生解释道。

银发的男人已经离开,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北亚利桑那大学的夜晚很安静,起码他们关上会客室的灯, 拉开窗帘, 就只有月光透进来。

“他真的可信吗?”

“当然, ”加西亚耸耸肩, “我们偷偷查过他的DNA, 他的DNA很完整,不是【G】那种经历过长期实验的产物, 也就是说他不能无限地恢复和再生。他很惜命,这点跟Fafnir一样,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避开了Fafnir, 想要获得自由, 可惜Fafnir的网早已在全世界范围内张开, 他已经被察觉到了,躲不掉的。”

加西亚的语气是傲慢的、漫不经心的, 虽然刚才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出了热情尊敬的态度, 实质上他对那个银发男人没什么好感,也不觉得对方有资格跟他站在一起。

实验产物, 没有过去,没有父母,除了作为某个人遗产的钥匙毫无价值,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吗?给他摆脸色看,哈!加西亚已经想好让那个银发男人在事情结束后怎么死了,他会把那个复制体肢解、分离,但让它活着,让它看自己的身体成为饲料……

他畅想了一会儿未来,就收回思绪,说:“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我们,而公司是唯一能帮助他的对象。Fafnir不会允许‘另一个自己’存在,于是他逃无可逃,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们一起杀死Fafnir。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二月份,他们联手做局,将Fafnir从他的城堡里引出来,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最终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他。那大概是四月份,事后他们进行了无数次试探,引可能还复活的Fafnir出现,但那条总是能再次复活的黑龙再也没有现身过——直到现在,他们可以肯定,Fafnir确实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Fafnir研究出来的“长生不老”技术并没有被留下,他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哪里都没有那样东西的踪迹。所谓的“长生不老”是凌驾于身体、保有灵魂的技术,他们曾经掌握过这样东西,但Fafnir得到的、做到的更多。

公司手里已经没有了原始资料,他们必须从Fafnir手里把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

毕竟,Fafnir本人也是公司的财产。

他是公司的合法所有物,他拥有的东西自然也是。

“但是,让他看到那些没关系吗?”另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问。

“没关系,我说了,知识是共享的,给他也没有关系,董事会已经通过了这项决议。当然,约翰,你没有了解到这件事的本质。”加西亚抬起头,看着自己尚且青涩的、最晚进入实验室的学生,似笑非笑地说。

学生忐忑不安地说我还年轻,请老师明示。

加西亚喝了口水,满意地说:“他不是Fafnir,只是个复制体而已,他以为得到那个身份、拿到Fafnir的财产就可以成为‘他’?不不不不,朋友,别开玩笑,Fafnir在上百年来都隐藏自己的踪迹,可不是因为他不敢跟公司对上。我们的黑龙先生很狡猾,他只是觉得麻烦,所以他不跟公司合作,因为他知道跟生意人合作,那就只有被吸干骨髓这一个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月光被云层遮住。

年轻的教授嘴角扬起弧度,在骤然变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渗人。

“他犯了Fafnir不会犯的错误。我们给他的任何东西,最终都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包括他本人。而他,可没有Fafnir那样足以反抗公司的资本。”

他大笑起来,笑声被隔音的房间阻隔,没有传到外面,只在这个狭小的会客室里回荡。摆在桌子上的蓝花开得正盛,此时正随着声音轻轻摇晃。

夜色已深。

……

居民区。

银发的男人没开灯,就借着月光剖开了刚处理过的鱼。银发的小孩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说是要看他做饭学一下,等他老了就可以做给他吃。

“你可以雇个厨师。”银发男人毫不客气地说,并把碍事的小孩拎了下去,丢出了厨房。

“Gin!”西泽尔在外面挠门。

在做饭的银发男人充耳不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下的动作,直到他抬头,看到小孩正从厨房的窗户翻进来。

他把小孩丢到外面,关上了厨房的窗。

几秒后,他重新打开窗,说:“不准爬通风管道。”

到底是谁把小孩教成这样的。

于是西泽尔如愿以偿地待在银发男人身边,看对方熟练地准备晚饭,他问:“Gin,你为什么会这些?不是说一直在忙,没时间休息吗?”

银发男人用刚才做好的蛋卷堵住了他的嘴。

“别问没用的。”

“那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们?沙漠里的研究所,主体部分多半是建在地下,他们肯定储备了大量的物资,也有严密的看守,我们进去后甚至很难逃出来。从那个秃毛教授的描述来看,我们也没法携带有足够威力的炸弹,单凭我们两个很难办吧?”

“……”

“Gin?”

“闲着的时候会给自己做点,亚洲菜大多是去年学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银发男人按住西泽尔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

西泽尔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虽然不至于到“再问一句就灭口”的地步,但这个人说不定会自己把晚饭吃完,一点也不给他留,于是非常懂事非常会看人眼色的西泽尔乖巧地说没有了。

不过他还有别的问题要问。

等到晚饭端上桌,今天不会饿着了,他才放心地问:“我跟他一点都不像吗?”

别人都觉得我很像其他人,每次看我的时候都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的人。只有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会皱眉,既无怀念,也无感慨,甚至会觉得小孩没养好。

西泽尔想,那肯定不是我的错,是监护人的错——是Juniper的错。

银发男人说还是有点像的。

西泽尔问,有点是多少?

银发男人回答,一点。

跟没说一样。西泽尔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做得很好吃,他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看继续慢悠悠吃饭的银发男人,问:“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能告诉我吗?”

“不能。”

“他小时候有我可爱吗?”西泽尔捧着脸,问。

“……”

银发男人吃到一半,手顿了顿,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看向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泽尔说因为好奇,以后就没机会问了。

“他小时候跟你完全相反。”

“跟我?”

“跟你。”

银发男人说完,放下餐具,拿出放在风衣兜里的手机,原本神情是有点不耐烦的,但他看到来电的号码,笑了一下。

他对西泽尔说我接个电话,就离开了餐厅,临走的时候按住小孩的脑袋,把西泽尔按在了凳子上。

西泽尔没跟出去,趴在餐桌上,想:什么叫跟我完全相反?

……是啊。

我是个骗子。

西泽尔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就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怎么讨好别人,因为妈妈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什么叫做听话,怎样才能让先生满意,这都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的事。

后来他发现先生并不是妈妈想的那样,但他已经习惯了伪装,习惯了用笑容面对所有人,他到了挪威,也跟Juniper去了很多地方。Juniper对他说没必要演到这个地步,西泽尔却反问,我看到的你就是真实的你吗?

Juniper说不是,因为我比你高,等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才能看清我的脸。

过了一会儿,西泽尔又听那个银发男人说,如果是小时候的我,听到这种话,已经跟我父亲打起来了。

是吗?Juniper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西泽尔不清楚,Juniper也从来不说,这是唯一一个就算西泽尔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的话题。

他跟Juniper旅行了两年,在世界各地,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时候遇到普通人、需要伪装身份的时候他会叫Juniper叫爸爸,反正那个人也不会反对,有时候还能笑着装一下。Juniper会很自然地说“我的儿子”,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一样——真的吗?西泽尔总是不能肯定。

西泽尔跟他认识很久,却从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这个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更温柔一点,但西泽尔觉得冷淡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冷漠、平淡,对一切生死都很平静,像是自然的一部分,与人类的世界无关。

像远离尘世的神明,却在属于人类的世界里穿行。

旅行的中途,Juniper总是忽然独自离开,或者不打招呼地把他丢回到挪威。挪威的家里和学校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像他一直在这里一样,学校里的老师除了关心一下他的课业,给他补了几节课,就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会消失很长时间。有人提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西泽尔想,他的父亲好像无所不能,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到。

在法国见过的几个哥哥偶尔会来挪威看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提前打招呼,不知道Juniper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西泽尔从未错过哥哥们的来访,也渐渐搞清楚了几个哥哥和父亲间的关系。有点微妙,不好说,他不说。

那次他们送他到城堡,只送到了城堡的大门,因为Juniper不允许任何人进属于自己的城堡,包括那几个哥哥。

但西泽尔可以,那两只猫和乌鸦可以,一切都属于Juniper的桐野先生也可以。

西泽尔笑着跟几个哥哥告别。

工藤哥哥说明年再来看他,赤井哥哥说下次给他带礼物,服部哥哥清了清嗓子,说这样真的好吗,桐野还没回来,西泽尔还是个小孩啊?他自己在家啊?

工藤哥哥说别管那么多,西泽尔很独立的,他会做饭,而且城堡里也一直有各种食物。

几个哥哥吵吵嚷嚷地离开,西泽尔收起笑容,去给自己做晚饭。但他走到厨房,又跑上楼,推开了书房的门。

银发的男人就坐在书房看书,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推开了门。西泽尔知道Juniper能听到,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无论多小的声音Juniper都能注意到,然后把他拎出被子离开危险的区域。

他本想问Juniper明明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跟那几个哥哥见面,但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我准备做晚饭,你要吃吗?”

Juniper问:“你会做饭?”

西泽尔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但他乖巧地点点头,说会一点,妈妈教过。

银发男人说可以,那你做。

后来就一直是西泽尔做,直到城堡里来了另一位跟Juniper一模一样的客人……当时西泽尔跟赤井哥哥去美国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Gin总是会挑衅Juniper,直到Juniper扯着他的衣领,两人出去打一架。西泽尔不想参与进他们的冲突里,总是估算着他们两个打完的时间,做好午餐或者晚餐,然后喊他们来吃饭。

幸好Gin没有在这里住太久,有天他说跟Juniper继续待在一起迟早会变成废物,转身就离开了城堡。

城堡的主人没有阻拦,桐野哥哥只是看着,Gin离开的时候问西泽尔要不要一起走,西泽尔拒绝了,说要留下给Juniper做饭。

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银发男人嗤笑一声,说他还能生出这种乖小孩,就走了。

而他们如往常一般吃晚饭。

那天的最后,Juniper跟他说:“别装乖。”

“但……”

“你是我的儿子,没必要讨好任何人。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我也给不了,那你就自己去抢,只有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弱者,才需要别人的怜悯。”

Juniper是对的,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在他成年前,这依旧是他的“武器”。在杀死敌人的时候很方便。西泽尔想。

利用各种手段达成目的,和为了博取同情而这么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所以,我听话了,我不再在你面前装乖,我给你最真实的我,你会喜欢我吗,Juniper?

……

日本东京。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直忙到中午,手头不要紧的工作被暂时丢在一边,成海大楼爆炸案的细节被放到了他们面前。

那个位置本来是一座烂尾楼,烂尾的原因是它建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爆炸,两年前它的老板失踪,整件事耽搁了几个月,最后不了了之。今年年初,另一家公司收购了这座大楼,从一间杂物间的墙壁里找到了前老板的尸体,准备对这座楼进行推翻重建。

新老板的名字叫做成海健人。

三天前,在原址上新建的成海大楼正式交付,就在落成仪式要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这座大楼也发生了爆炸。从大楼附近的录像来看,当天晚上出入这座大楼的人里除了保安,还有两个可疑人员,其中一个就是照片上疑似萩原研二的人。

因为大楼内部的监控没有完全打开,所以难以推断爆炸时的具体情况。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爆炸发生后,那个穿着咖啡色衣服的嫌疑人才匆匆离开,并带走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警视厅已经对当晚在大楼里的所有人进行了调查,但无论是那两个人的来历,还是黑色的手提箱都没什么线索。有人曾经看到过穿咖啡色衣服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带墨镜的卷毛,但那两个人自称是来视察的人,还拿出了证件,他们就没有多问。

降谷零听到对“嫌疑人同伙”的描述,头顶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松田,是你吧松田!还有萩原,你们两个就算复活了这是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不来见我啊,是公安明星降谷先生的脸不够好认吗?

诸伏景光掰掉了他头上的问号,说:“别激动,也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

“我知道,但是……”降谷零叹气,“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是冲着我,或者我们来的吧。”

“这种情况还少吗?先见到他们再说。”诸伏景光情绪稳定地说。

他们已经让人顺着墓园外的线索追踪那两个“爆炸案的嫌疑人”,当然,现在手里的线索不多,又没法立刻展开大规模的调查,就算能做到……在没有普遍证据和必要性的情况下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是件麻烦的事。当然,也有降谷先生的私心——他想如果是萩原和松田,他们两个不会是什么犯人,出现在那里也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相信他的友人。

“说起来,那个手提箱……”诸伏景光坐在电脑前,将模糊监控画面里的手提箱放大,因为一直在移动的关系,手提箱上的图案即使经过多次修复,也依然看不清楚。

像是个圆形的、暗灰色的图案,只有在反光的时候才能看清。诸伏景光看着模糊的图像,伸手扯住降谷零的衣领把人拉过来,说:“我们是不是见过这个图案?”

降谷零正在喝水,被拽过来的时候水杯都还没放下,他撞在诸伏景光身上,好不容易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却在地上倒成了一团。

“Hiro……”我们公安伟大的那位先生、黑白两道的无冕之王摸着脑袋,委屈地小声说。

诸伏景光把好友扶起来,放到椅子上,说好好,十分抱歉,BOSS大人,你先看看这个。

降谷零小声嘀咕。

他看向那个图案,半晌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此时诸伏景光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书架上的一份资料拿下来,放到了降谷零面前,说:

“我记得两年前的11月,我们拿到了这个卷宗,疑似有组织的几人非法入境,但其中两人遭遇海难。海关发现他们携带了非法物品,并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相同的一样东西,这个案子最后被送到了我们的手里。”

被摊开的一页,在资料的附录照片里,正是几枚有着图案的硬币。图案是一条衔尾蛇,核心的部分则是一枚形状怪异的树叶,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只眼睛。

对比起来,它跟手提箱上的图案几乎能够吻合。

降谷零还记得那个案子的情况:“那座大楼第一次发生爆炸的时间,跟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基本一致。但当时我们没能进行更多的调查,那几个非法入境的人就都死了……”于是这个案子就成为了一桩悬案。

他知道所谓的“悬案”大多不过是缺少某个关键的线索,再过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终会水落石出,实在不行可以叫几个闲着没事的侦探去挖掘线索,经年累月下来总会有新的发现;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案件,会跟他自己有关。

假设那两个像松田和萩原的人是某些人为了他和Hiro设下的陷阱,那他们至少从两年前就开始布置、谋划,直到今天……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现在?

降谷零靠在椅子上,仰头看自己的好友,说:“我不觉得是他们。死人是没法复活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会把冒充他们的人找出来——利用死去的朋友来惹怒我们,他们真是挑错对象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降谷零知道Hiro现在很生气。

他深呼吸,坐起来,给他们去感慨的时间向来不多。

等到傍晚,他们接到了电话,说是在城郊的一座房子里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不过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可以确定的是,在里面的人不止两位。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做了少许伪装,赶到了现场,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出租屋。

那几个人应该也只是临时在这里落脚,从脚印来看,只有四人——三名男性和一名女性。

房东表示这里应该是没人住的,这座公寓即将面临拆迁,原本住在公寓楼里的租户都陆陆续续搬走了,他也没见过影像里的两人。

不过对面便利店的店员说他见过其中的一位,因为戴着墨镜还非常帅气,他记住了。当时跟那个墨镜卷毛一起来的,还有个眉毛很浓的板寸头男人,两个人勾肩搭背,很熟的样子,但他们似乎在担心什么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是班长吗?”

“不好说。”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准确来说是超过了科学的范畴。降谷零特地询问了魔法观测站,得知最近一年都没有任何魔法事故发生,也没有外来者来到他们的世界——事实上,最近的好几年里,除了原本就在这个世界有“来访资格”的人,没有任何人来过。

既然不是魔法,那就还是科学,不过科学到底能科学到什么地步,降谷零还是表示怀疑的。他自己都经历过伤口短时间内完全恢复的情况,自然了解某些丧心病狂的研究真正实现的时候会是多么……难以置信。

降谷零看着出租屋里留下的痕迹,试图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场景中去:“如果他们真的被‘复活’,哪怕是别人的圈套,那跟他们在一起的女性,是娜塔莉吗?”

“……那他们对我们的了解有点太多了。”诸伏景光蹲下来,看扔在抽屉里的没抽完的烟,确定是松田喜欢的牌子,不由得皱了下眉。

到底是扮演、伪装,还是故意而为之,又或者他们认识的人真的被复活了呢?

虽然他很希望见到昔日的朋友,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以这种形式相见。

“Zero,你做好准备了吗?”

“差不多吧。”

“偶尔说‘这种事太过分了’依靠一下我也可以吧?”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我可是你的上级哦,Hiro。”降谷零露出了稍微轻松的表情,说我们回去吧,他们提前离开了,继续留下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这里的人并非他们的同行——起码给了他们这样的表现,假扮萩原、松田和班长他们的人有着足够的警惕心,但在处理痕迹和细节方面表现出了不专业的一面。不是间谍,不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但又了解警察的行动……听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妙。

他们离开现场,快到公安的时候接到了冬月的电话。

冬月说有人来找你们,不是外人,呃也不能说是自己人,现在他就在办公室,你们自己上来看看吧。冬月也不是要卖关子,他也想不出来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说明。

于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到了降谷零的办公室——以前的、用来接待外来人的那个,一开门就看到风见裕也正在晃另一个人的肩膀。

风见裕也:“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说话!桐野,你跟我说句话啊!”

桐野:“……”

昔日的小警察看过来,难得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诸伏景光扑哧笑出声。

桐野明……不对,桐野光,终于找到了可以制他的人了,那就是无论他怎么沉默都能自己找到话题,并一直问个不停的风见裕也。谁让他去北欧的时候桐野不管怎么样都不让他进城堡呢,诸伏景光摊开手,表示他管不了风见,他可没有在公报私仇。

最后还是降谷零把两个人分开了,说风见你冷静点,我不是说桐野跟黑泽走了吗。

风见裕也说真的吗,那不是你在糊弄我吗,你还说黑泽先生一直在城堡里呢,你看大家信吗?

降谷零:……

不是,那个是官方说法,你就装作信一下,我确实没骗你啊!风见!我在黑泽的事上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桐野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说话,就看着他们,等这几人聊完。

风见裕也说那桐野你告诉我,这几年你在哪里,真的跟黑泽先生走了吗?

桐野光看降谷零。

降谷零一时拿不准这是求救的意思,还是你管管风见的意思,还是我能不能说的意思,说实话桐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来一群专家也未必看得懂。

但桐野都看他了,他决定偏向桐野一点,就说:“不愿意说就不用说。”

风见裕也大惊失色:难道我不才是你的自己人吗,降谷先生!我又失宠了吗?!

诸伏景光低笑。

他说好啦,小裕,Zero没骗你,桐野一直跟着黑泽,只是我们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又转向桐野,问:“所以,你怎么从那边来了?黑泽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桐野光先看向风见裕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在BOSS那里,又依次看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用一种平稳且缺乏感情的语调说:“先生让我通知你们:小心亡灵。”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星期前。”

“他呢?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桐野光顿了一会儿,又说,“先生说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让我回来保护你们。”

……

美国。弗拉格斯塔夫市。

银发男人坐在车里打电话。他慵懒地倚在座椅上,打开车载音乐,轻松地把电话拨了回去。

对面的人立刻挂了电话,他不恼,也没有继续拨,就等着那个人再打回来。

于是,几分钟后,他接到了来自同一个号码的电话,电话对面是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你还没玩够?”

“还有事没办完。”银发男人往后仰了一下,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风景,没有城市光的天空显得分外空明。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滚回来?”电话对面的人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银发男人轻笑一声,说:“没了我你就不能活了?想吃饭就自己做,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我可不养没用的狗。”

“……”

对面传来了气得磨牙的声音。

银发男人的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就像一片安逸的夜空,他伸了个懒腰,说:“别忘了,你说过的,如果贝尔摩德答应我的提议,你就当我的狗,给我卖命,现在你得叫我主人。别总是过问主人的行踪,Gin。”

咬牙切齿的声音沿着听筒,从地球的另一面传到了美国的夜色里:“滚。我没说过。”

“干我们这行得讲点信用,不是吗?”

“想都别想,我从不讲信用。”

银发男人笑起来,他假装想了一会儿,才说:“很遗憾,你说了不算。我才是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