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
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空气让人恍惚以为自己从雪夜的寒冬回到了凉爽的秋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是从大雪纷飞的纽约起飞,来到了伦敦一月份一个较为暖和的日子里。
虽然吹来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冷意,但于来自雪原的客人而言这就是一个相当舒适的温度。他没有穿着厚厚的衣服, 也没提着沉重的行李箱, 就像是在下午的沙滩上悠闲散步那样,出现在了机场的外围。
“我以为你会直接来英国。”
等在机场外接他的人这么说。赤井务武前几天就得到了他的消息, 做好了玛丽和真纯跟他一起回来的准备, 但现在真纯都回到学校了,他和维兰德共同的儿子才姗姗来迟,悠闲地坐飞机从美国来伦敦。
他见到的是成年人外表的黑泽阵——没有伪装,但头发是金发, 从色彩和光泽来看都很像是维兰德的颜色。
赤井务武想, 幸好Juniper还记得这里是伦敦, NID的总部所在地, 伦敦的某些人因为那座游轮和教授的事, 对Juniper表现出了十足的敌意……不,应该说是对Fafnir, 但现在能被他们当做敌人的只有Juniper。
虽然他知道Juniper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也不在乎这些人。
“去看了个热闹。”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坐上赤井务武的车, 才解释了自己去美国的真正原因——“一家曾经为军队供货的手机工厂即将关停, 有人邀请我去看热闹和烟花。”
“……你确定只是烟花?”
“唔, ”黑泽阵顿了顿, 唇角勾起笑意,“他们生产的是一种型号老旧, 或者应该说是经典的手机, 在世界各地都很流行,现在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把那座早该关停的工厂给炸了。”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黑泽阵是不知道,但他确实知道一个地方的人很喜欢那种型号的手机,这个地方叫做东京米花町。嗯,波本先生应该对此负责。
开车的赤井务武从后视镜里看那个神色平静的年轻男人,他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在过了一个绿灯后,才重复了一遍黑泽阵的话:“有人……邀请你,是吗。”
重点是有人知道黑泽阵的身份。
纵然年末到年初等着跟他聚会的人四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排除几名组织前卧底、黑泽阵“死亡”后才接触的侦探以及其中一部分人的父母,以及在挪威城堡里等着的那只听话的忠犬,清楚黑泽阵不在挪威的人数本应是——零。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赤井务武看着后视镜里黑泽阵平静的神情,终于说:“我以为,以你现在的情况,接触他的势力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应该维兰德说,但维兰德都死透了。
黑泽阵不以为然地说:“是他们先来烦我的。”
他确实只是想到处走走,完成他早就有的旅行的计划,或者随心所欲地做点没意义的事。那种耗费全部心力搭上性命去完成某个目标的人生他已经过了三十年,起码现在不想继续过那样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他似笑非笑抬头,跟赤井务武对上视线,问:“还是说,你在怀疑我是谁?”
赤井务武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如果怀疑,我不会试探。”
黑泽阵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你直接动手杀我就行了。”
车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们没去赤井家,那确实是个比较显眼的目标,赤井务武停下车的时候,黑泽阵往车窗外看去,认出这里是维兰德的地方。
他确实准备将A.U.R.O交给小侦探,毕竟那个不想活监察组织就像烦人的狗,始终盯着他们,但如果给了各方面都不能再干净的小侦探,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
而且——A.U.R.O、维兰德的产业、【A】的产业、三个基金会都是不同的概念,小侦探能调动A.U.R.O的力量帮助他做任何事(虽然黑泽阵估计五藤诚二先生只会用它来调查案件),也能寻求基金会的协助,但维兰德自己的、他从母亲和教授那里拿的东西,始终不在这些人的视线中。
赤井务武去开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
他的话语有些迟疑,让黑泽阵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赤井务武表现出这种反应的,难道是维兰德复活了?那确实是一件大事,他得想想把维兰德送回地狱后喝咖啡的时候放什么音乐。
幸好赤井务武没有停顿太长时间,就问出了那个问题:“听说你有了个孩子?”
黑泽阵:“……”
哦。就这点事啊。
他说对,有个孩子,才两岁。
赤井务武推开了门。
干净清爽的味道顺着风吹来,维兰德的房子已经被人提前打扫过了,不愧是英国家政公司——虽然那位家政人员是在FBI受训的,但黑泽阵怀疑MI6出来的员工也都会这个,毕竟他们(英国和美国)是父子关系。
赤井务武看了黑泽阵一会儿,才说他是从NID得到的消息,没想到他会先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至于NID怎么知道的,被他们叫走的人只有一个,赤井务武看Juniper攥起的拳就知道是自己儿子干的好事。
他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问:“……维兰德的孩子?”
黑泽阵:“…………”
他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维兰德都死了十几年了,我上哪去找他的孩子。
赤井务武松了口气。
他往里走,说如果那是Fafnir的,我不觉得你会把他留到现在,但教授那里一定有维兰德的DNA,而维兰德总是有些非常……天马行空的计划。
他诚恳地说:“首先说明是维兰德不是我,他一度为了你可能不会结婚而发愁,觉得你上生物课的时候睡过去了,根本不知道人和狼有生殖隔离。”
黑泽阵:“……”
黑泽阵:“打一架。”
赤井务武强调:“那是维兰德,不是我。”
黑泽阵:“别管那么多。”
赤井务武叹气。
他懂、他懂,打架就是维兰德父子的交流方式,但他觉得他自己是个正经读完大学才去当特工的正经成年人,他们应该有更文明、更社会化的交流方式。
但很显然,Juniper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跟维兰德不一样这件事。
赤井务武很想跟黑泽阵讲道理,但他们最后还是打了一架。他给维兰德记了一笔,黑泽阵记了两笔。
“你儿子没跟你说?”
“没。他在NID的视线里,暂时没有联络我。”
他家大儿子很聪明,这会儿联系父亲只会让其他人的视线转移到大概率知道更多的赤井务武身上,平时秀一可能会把包袱甩到他身上,但这次不会——因为秀一能猜到这次Juniper真的在英国。
所以秀一休假去了,还带上了两个表妹,现在人在美国,据说他还计划带志保和明美去参观FBI。
黑泽阵问,赤井秀一这两年真在MI6上班吗?
赤井务武回答,有的,他上报的工作是寻找世界树组织的残留痕迹,而且他也确实提交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MI6认为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黑泽阵:……
黑泽阵:他直接问的我。
他决定放弃关于赤井秀一的话题,回到原本的话题上,即使这个话题也跟那个黑毛有关系:“我带你儿子去看过,是那个老东西用我的DNA制造的人造人,没有植入记忆,就养着了。”
“起名字了吗?”
“西泽尔。”黑泽阵随意地回答。
但赤井务武听到他的话,沉默了那么一下,于是正在端起茶杯的黑泽阵不得不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有点不满了:“随便起的。”
赤井务武神色如常地说:“我记得你跟那个叫西泽尔的孩子关系很好。”
“没有。”
“好,没有。”
“……”
黑泽阵盯着赤井务武看了一会儿,说我困了,你没有别的计划吧。
赤井务武就把茶杯一放,说去休息吧,睡多久都可以,我早就退休了,除了你不会有人带着麻烦突然找上门来。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玛丽,但玛丽不知道我在这里,她来不了。
至于玛丽说的“都退休了,我们家不该有那么多秘密”,他就当没听到。
是的——他想——赤井家没有秘密,但我拿的是维兰德的钥匙,这里是维兰德的家。
……
黑泽阵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深夜。
这里接近商业区,算不上安静;窗户开着,外面偶尔还会传来行人说话的声音。但他还是睡得很沉,也很安稳,上午有人来敲门都没能吵醒他。
就像一只终于回到巢穴的危险动物,暂且收起了他的利爪尖牙,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危险性——赤井务武敢保证,如果他不在这里,谁敢吵醒Juniper,那就得考虑自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剩几口气了。
上午来的人是住在附近的邻居,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走丢的猫。
虽然这看起来很像同行(特工)打招呼常用的借口,但赤井务武以自己四十年特工生涯的专业性判断,这确实是借口,不过来的不是同行,只是住在隔壁的那对热衷于交朋友的意大利夫妻想跟他们认识一下。毕竟维兰德这房子十几年来只有家政公司的人来定期维护,没人住。
不过很可惜,他和Juniper都不可能在这里住多久,他委婉地谢绝了邻居“有时间一起出门打高尔夫”的好意,并在书房里等到天黑,才等到维兰德的儿子睡醒。
黑泽阵先洗了个澡,又特地洗掉了头发的金色,才走出卧室,看到赤井务武在餐桌前看报纸。
报纸的头条都是些普通的新闻,没有米花町那么丰富多彩,在圣诞节刚过、所有人才刚刚结束假期的时候,在伦敦活跃的怪盗和犯罪艺术家们似乎也没做好重新上班的准备。
黑泽阵扫了一眼,只看到一条边角料新闻是《波本和莱伊的日常》第二季动画即将播出。
……有点眼熟。这是不是哪个间谍机构说要以他家猫的原型做的儿童动画来着。
“你睡了三十个小时。”
赤井务武放下报纸,对他说。晚饭没做,做了黑泽阵也吃不了,所以赤井务武一直等他醒。
黑泽阵转身去厨房,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我可以睡到下星期,现在睡醒只是怕你饿死在家里。”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醒,赤井务武就会一直等在这里,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明明这件事也可以交给其他人——但赤井务武这人有强迫症,他最多叫个餐,而不是自己离开或者假以他人之手。
赤井务武看着黑泽阵的背影,说:“我假设你还记得你是个人类,Juniper。”
黑泽阵头也不回地说:“那我也假设你看过报告——你让你儿子拿我的血样,肯定是想知道我的身体变成什么样了吧?放心,我很好。”
现在他的身体除了恢复能力强一点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可以保证。
没有变成外星人的可能,也不会失控,从表到里都是非常【正常】的【普通】人。
“这就是我最不放心的地方。”赤井务武的语气有些沉重,“你说你解决了问题,但始终没有跟基金会联络,那么帮你治疗的,就只有——”
“那个老东西的人,不用白不用。”
“那‘核心资料’呢?”
“……”
听到这个关键词,黑泽阵才转过身,半笑不笑地打量了赤井务武一会儿,就像是多少年前在雪原里盯着的即将被咬断脖子的猎物。
他没看多久,反正他正在做的饭更重要一点,再看下去就没得吃了。
他扬起嘴角,问:“因为我不在你的控制下了,所以你开始担心了,父亲?”
“……”
一声父亲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赤井务武捂着额头叹气,道:“别这么说话,Juniper。我从未想过再限制你。”
只是Juniper手里的药物——指能改变年龄的那种并非出自于基金会,事实上自从回到城堡,Juniper就几乎切断了跟A.U.R.O的联系,他将维兰德留给他的机构交给工藤新一也肯定是早就在计划中的事。
但另一方面,Juniper还能在全世界范围内旅行,没人能查到他的踪迹,还有人为他提供资金和药物支持,自然用的是另外的势力。想想就知道那些东西来源于哪里,Juniper本人懒得在人类世界里组建和维持势力,以及积累财富,这只有可能是Fafnir的东西。
赤井务武并不怀疑黑泽阵会变成什么样,但这终归存在隐患——很大的隐患。谁知道Fafnir是否能预料到今天,又是否有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占据上风的后手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负责研发的那些人……”
“值得相信、能永远保守秘密的人。”黑泽阵没等赤井务武说完,就直接给出了答案,“——死人。”
他把简单的夜宵放到桌子上,说就这样吧,明天再做,又说你不会真没吃东西吧,赤井先生,烟和咖啡不能当饭吃,这是当初你告诉我的。
赤井务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黑泽阵坐在他对面,说:“你的表情就像是如果我要去杀人,你可以替我坐牢一样。”
赤井务武说:“我确实这么想。”
黑泽阵的手顿了顿,随后他啧了一声,难得做了解释:“不是我杀的,他们本来就要死——资料是我亲手销毁的,不会流出去。”
都在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没出事不就代表无事发生吗?
赤井务武关心的不是这个,事实上就算那份资料泄露,他也不会特别在意。他轻轻用手指叩了叩餐桌,说:“我担心他们对你的身体做手脚。”
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干巴巴地对视,没有敌意也没有开玩笑,话题毫无疑问已经无法继续,总是赤井务武还能聊,黑泽阵却懒得继续说了——他知道赤井务武的意思,这并非不信任,只是多余的、没必要的关心。
真的吗?
闭嘴。
最后还是黑泽阵说吃饭吧,吃完饭还有事要做。
赤井务武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晚上十点钟,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要做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不过考虑到他们以前的职业,也可能很正经。
“去哪?”
“有人想见我,准确来说,有个投资公司的人不死心,想跟我做个交易——看来他们根本没长记性。”
黑泽阵穿上外衣,话语轻描淡写,好像只是要去门口倒个垃圾。
赤井务武大概知道黑泽阵说的是谁,就说好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Juniper?”
“你跟我一起去。”
黑泽阵的语气理所当然。不然他来找赤井务武干什么?只是打算睡一觉?
赤井务武动了动嘴角,半晌才说别任性,你去就算了,我以什么身份去?
黑泽阵:“AAA维兰德马甲批发商。”
赤井务武:“……”
好好好,我们看起来是两个人,其实是另外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四个人对吧。
希望那些人不会介意看到【A】和【C】旧情复燃——不对,是重修旧好。
午夜。
伦敦的某座庄园里,有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当晚,庄园万籁俱寂,一片死寂,直到金发的男人慢悠悠走出别墅,才有人敢小声说话。
“神经病啊!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还活着啊!”
“活着就算了,他们为什么还能站在一起?他们不是已经变成死敌了吗?!”
“假的,都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我不要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上啊!”
“先计算损失吧。”
“你们就没有想过……”
就在这里仅有的几个人小声讨论的时候,他们背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踹开的,远没有刚才那么客气。
金发的男人去而复返,沾着血的手套按在门上,他微笑着往里面扫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在,才用一种优雅平和的语气开口:“看来你们是不认识我,才特地派人跟踪?”
所有人都好像被掐住了脖子,没人回答,安静得跟全都死了一样。
不过站在门口的金发男人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的意思,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说:“我赶时间,这次就算了,但希望你们记住——我的性格可没有他那么好。”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人问:“维兰德·阿诺德·Juniper,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发的男人脚步顿了顿,不过看得出来他心情还算不错,愿意回答这些人的无聊问题。
他轻笑一声,说:“你们不是知道吗?父子关系。”
他离开了,这次门没有再被关上。
很久,有人“嘶”了一声。
“我懂了,没人知道【A】女士的丈夫是谁,原来那就是Fafnir啊!所以Fafnir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后代的身体!”
“……?”
“你们忘了吗?研发部的记录,他是从五十年前才开始想办法给自己延长生命的,他肯定是太喜欢银发了,才特地找了个银发的女人结婚,但他儿子不是银发,所以他等到了他的孙子……”
“有、有道理啊。”
几个人坐在幽暗的夜色里,看着不远处变得空荡荡的大门,思路越来越歪。
直到有人问:“要通知NID吗?”
这次他很快得到了回答:“你想死别拉上我们——如果被NID那群疯狗知道,Fafnir会不会死我不清楚,但他一定会先弄死我们。”
庄园外。
黑泽阵正在看音乐会的节目单,他记得约纳斯说过有来英国的行程,不过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来,他打算去听一听。
赤井务武找到他的时候,就看到银发的男人倚在路边的树上,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
是真的在笑。
“怎么了?”
“看到一件有趣的事。”
黑泽阵收起手机。赤井务武开的是维兰德的车,也是维兰德很喜欢的——唔,现在来说也是一辆古董车了,每年维护它花的钱比它的造价还要高。
他坐到车的后排,对赤井务武说:“有个叫做【蜘蛛】的人给我发了消息,说好像有个新的、极度危险的人物出现在了欧洲,问我知不知道内情。”
赤井务武也跟着笑了。
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他怎么知道你来了?”
“不,他不知道,”黑泽阵语气愉快地说,“他说他不知道那是谁,但那个人的司机是【A】先生。”
“……”
赤井务武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的事怎么办,你确定维兰德不会介意?
死人复活、将维兰德跟那些势力扯上关系,以及……关于这个“父子关系”的问题。他们确实是父子关系,维兰德和Juniper也确实是父子关系,但问题是在那些人眼里,黑泽阵现在是Fafnir。
黑泽阵还认真想了想,说,我确实应该回到北欧,去墓碑前道歉。
赤井务武很欣慰。
黑泽阵悠悠地继续说:“跟馆长道个歉,现在他被怀疑是Fafnir了。”
“……那维兰德呢?”
“维兰德不会介意。”黑泽阵平静地说。
赤井务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回忆里的维兰德似乎正在试图掀开棺材板爬出来——他决定替维兰德挣扎一下:“我觉得他还是会的。”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靠在了座椅上,懒洋洋地说:“他不会。”
赤井务武:“……”
维兰德,你自己教的儿子,你自己受着吧。幸好你已经死了,不用烦恼这种问题。
他们甩开了追踪者,但也没急着回去,先在伦敦郊区散步,又逛了几个知名景点,最后去了帝国理工大学。第二天黑泽阵出门的时候变成了黑发,有人问他就说他是赤井秀一,赤井务武对此表示……他大儿子应该不会介意。不会的。
就算Juniper在账单上签秀一的名字,秀一也只会拿给A.U.R.O报销,结果都一样。
第三天他们去听了音乐会,约纳斯先生认出了赤井务武,当然没注意到就在旁边不远处的黑泽阵。约纳斯问赤井务武他的学生最近在哪,赤井务武沉默了一下,说你可能很难再见到他了。
约纳斯倏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他还是死了吗……”
赤井务武飞快打断:“没有——没有,真没有。他还活着,活得很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约纳斯先生已经得了严重的PTSD,一听到维兰德家的人有事就怀疑他们死了,赤井务武从维兰德的记忆里找了很多无数被“资助”过的人,发现他们都没有这个症状,唯一的可能就是——约纳斯这个人拉高了道德上限,善良程度跟维兰德家的人不像是能坐一桌的。
角落里的黑泽阵按下帽子,转身就走了,赤井务武看懂了他的意思,没有跟约纳斯透露更多,只说也许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就离开了。
顺便一提,约纳斯下一次遇到跟他的学生有关的人,是见到了一位年轻的侦探,侦探听说他们认识,立刻说他是Silber的弟弟,言辞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Silber弹钢琴的录音带,并千恩万谢地从他那里拷贝了几卷,日后一直跟他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但没关系,约纳斯搞不懂的事太多了,他正在创作一首新的曲子,讲述……讲述他跟维兰德先生那一家人的故事。
第四天黑泽阵又睡了很久,这次赤井务武被玛丽打了电话,玛丽说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赤井务武沉默半天,给她发了张Juniper睡着的照片。
玛丽:没事了,带你儿子玩吧。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看着玛丽顺手给他发的儿童旅游规划,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玛丽:他从来就没有过童年。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那是维兰德的错。还有,如果我真的带他去儿童乐园,你确定他不会打我?
玛丽:我确定他会。
赤井务武:…………
要不然离家出走吧,这个赤井家已经容不下他了。
他低头,看到睡着的年轻男人已经醒了,正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被长时间盯着或者拍了照片黑泽阵就一定会醒。
“我做了午饭。”
赤井务武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假装他刚才什么都没干。他从床边站起来,拉开窗帘,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听到黑泽阵“啧”了一声。
“你真做了?”黑泽阵用手挡住阳光,问他。
“我觉得……”赤井务武斟酌着语句,最后还是把话说明白了,“你可以试着吃一点。你也该接受维兰德已经死亡的事实了吧。”
“……”
“秀一只是个额外的理由、借口,他有自己的家族,你对他没有责任。当时你选择活下来复仇的真正原因,是你不相信维兰德已经死了——你的直觉没错,他确实没死,以另一种形式活着,但你已经知道真相了,够了吧。”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
阳光被风吹进来,顺着窗帘晃动,将冬末干燥的空气卷进室内。树淡淡的影子晃来晃去,就像隔着厚厚的冰看到的一抹只有颜色的光。
过了很久,但也可能是很短的时间,在风第三次拂过河面的时候,他才开口:“你不怕我再自杀吗?”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赤井务武说。
黑泽阵坐了起来。
“十五年了。”他说。
“维兰德影响了我,你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你不想见到我,你知道继续探究就会知道真相。”
“不,我没那么清楚,也不怎么去想维兰德的事。我只是觉得像他那种恶人,不会死得那么轻易。”
“死人不该复活——”这句话是他们两人同时说的。
赤井务武没继续说话,黑泽阵说就这样吧,反正他死都死了,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他们去吃午饭,黑泽阵吃了两口,没吐出来,但依旧在皱眉。
赤井务武刚要开口,黑泽阵就看了过来,慢吞吞地说:“我会习惯的。”
时间,家人,世界,还有未来。
他又吃了两口,决定不委屈自己,重新做一份;赤井务武问他还打算旅行吗,黑泽阵说还有很多地方的风景没去看过,看够了再说。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过一场浪漫自由的人生。
下午他们去了茶会的聚会,当然不是用自己的身份,工藤新一那几个人不在,但白马探来了。白马作为前前前代首领,本身就是在喝茶的,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眨了两下眼,反应过来。
他没有跟黑泽阵打招呼,而是拿出手机,给理论上在北欧的黑泽阵发消息:诺瓦利斯,我们有个无解的谜题,据说谜底是打开世界真相的宝藏,你有兴趣加入吗?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也许。
……
二月。
赤井秀一旅游回来,先去了北欧。他把宫野志保送回到洛杉矶,又把明美送到东京——明美开了几家公司,新年后又渐渐忙起来了。
而继续糊弄MI6、工作和假期没什么区别的赤井先生来到挪威的那座城堡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只波本。
波本猫:“喵?”
赤井秀一蹲下来,问波本猫其他人在哪,大猫肯定听不懂他的话,试图抓他,但被赤井秀一熟练地拎住了后颈。
波本猫愤怒地喵喵喵起来。
他没进去——理论上谁都进不了这座城堡,他也没有当例外的必要。等了一会儿桐野回来,桐野看到赤井秀一,说先生不在这里。
“他去哪了?”
“先生他……”
桐野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但眼前的人是先生的朋友,说实话也没什么的吧——先生离开的时候跟他说过,如果出了意外,可以跟有限的几个人说。
“他?”
“先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
赤井秀一心跳骤停。
“他在哪?”
“魔法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