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东京故事 III:新年聚会

年末, 薄雪。

忘年会的地点没选在黑泽家,一是因为要来的人太多,二是大家也不能保证就真的没人在盯着那座别墅, 所以在多方考虑后, 他们找了个隐秘、方便、没人打扰但来去又不会太引人注意的地方举办他们的秘密集会。

那就是——前ANI结社的地下据点!

这个地点黑泽阵来过,它位于米花动物园地下, 就是露比和蜘蛛他们以前经常来打牌的地方, 冬暖夏凉非常舒适,甚至自带厨房。ANI结社消失后,这个据点因为比较敏感且不好安排,没有作为动物园的一部分开放, 就被搁置下来, 但作为秘密基地非常合适!

几个上班的人都在忙, 不上班的大人也多半还没回来, 于是工藤新一和其他刚刚放假的小伙伴就提前来把这里打扫了一下。

他们忙活了一上午, 最后黑羽快斗站在桌子上,环顾四周, 满意地看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和锃光瓦亮的地面,就把手里的抹布一扔, 说他要给这个地方起一个名字, 就叫“恐龙与夜莺饲养基地”!

当时工藤新一刚擦完墙上的画, 还站在梯子上, 那块抹布正正地盖在了他的脸上。他缓缓转头,瞅准方位, 一脚踹中了黑羽快斗的屁股。

“哇啊啊啊啊!”

黑羽快斗脚下一歪, 从桌子上栽下去,砸到了已经准备好接他的服部平次和白马探。

“工藤!你干什么啊!”

他扑腾了两下, 气呼呼地去看上方的工藤新一,结果一眼就看到工藤新一头上的抹布,立刻就变得心虚起来。

工藤新一就是等到他抬头,才把抹布拿掉,说:“你说呢?那是服部刚擦的桌子。”

黑羽快斗用眼角的余光瞅到桌子上的鞋印,更心虚了。他完全没掩饰住地咳了两声,飞快地抬腿,不知道从哪搞出一块新的抹布,用脚压着抹布把桌子擦干净,整个过程就用了两秒钟的时间,然露出了纯然无辜的、可爱的怪盗营业笑容。

工藤新一从折叠梯上下来,无奈叹气。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长不大的怪盗了。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做出完全不同的表情,看得坐在角落里加班的宫野志保噗嗤笑出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收拾东西的夏目舟抱了个箱子过来,问他们:“这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随便扔……等等,那些是枪?”服部平次说到一半,就发现了不对。

“啊,原来不是模型吗?”

夏目舟刚才还拿起一把枪看了看,这箱子里不但有枪还有子弹,甚至还有看起来能用的炸弹和型号老旧的手机。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听说是个秘密基地,还以为是小孩子的那种秘密基地,没想到能从楼梯下面的暗门里找到这种东西。

他问他哥,他哥看了一眼,就说大概是模型吧,就倒下继续昏迷了——他哥昨晚拼命加班加点把财团的工作做完了,就为了赶上今天的(超大型)家庭聚餐。但他哥实在是迷迷糊糊的,而且这人打出生就不靠谱,于是夏目舟就把他扔在一边,抱着箱子出来问其他人。

“我看看。”

工藤新一刚擦完头发,走过来看,发现箱子里装的确实是真东西。这里曾经是ANI结社据点的事只有他和快斗知道,白马或许也知道一些,但其他人是不清楚的;考虑到结社也是非法武装集团,在据点里藏一些武器也合情合理,而且他们在这里盘踞了很久,有些东西没被公安发现也很正常。

他对夏目舟说先放在这里就好,待会降谷哥就来了,让他们处理这些东西。

打扫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做饭的人都还没来,几个年轻人倒在了据点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发现各自睡不着后就爬起来玩侦探游戏——让他们做饭可以是可以,但有点对不起这次难得的年末聚餐,而且黑泽哥说他回来做诶!

宫野志保没参与他们的游戏,她在忙,就坐在据点角落的桌子上看研究所发给她的报告;宫野明美给他们端来了饮料,她刚刚去买食材回来,顺便带回了黑泽先生已经到日本的消息。

“他还舍得从那里面出来啊。”

宫野志保拿起姐姐单独给她的咖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宫野明美刚走出去两步,又转过身来,小声在妹妹耳边说:“等黑泽先生来,你直接跟他说你很想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哦。”

“谁想他了。”宫野志保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声音却忽然提高了。

“嗯嗯,我们志保才没有问好几遍琴酒什么时候回来呢,所以待会记得跟黑泽先生说哦。”

“姐姐!”

宫野志保转头就看到几个在偷偷忍笑的侦探和怪盗,以及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觉得自己不笑好像就不太合群的夏目舟;只有服部平次是真的没笑,他刚才出去打电话刚回来,现在是一头雾水。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宫野明美笑着说没事啦没事啦,大家先玩一会儿,黑泽先生说他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什么礼物?

那她就不知道了,黑泽先生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向来都是她说,黑泽先生很认真地听,每一句话都会记住,但黑泽先生自己是说不了几个字的。从她小时候黑泽先生就是这样了,但他要准备礼物,肯定是花时间去想过的。

不一会儿小泉露比带着红子来了,作为ANI结社卧底的她来这里就像是回到家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红子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嫌弃;

世良真纯是跟她们前后脚到的,她从密道上方探头,看清下面的情况后一个箭步从楼梯上蹦了下来,后面跟着依旧是初中生模样的赤井玛丽,至于赤井务武,玛丽说他临时有工作,留在英国了。

黑羽快斗快言快语:“那我师姐呢?她来也行啊。”

世良真纯握紧拳头:“……那个女人经常扮我爸的事已经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搞不好就是因为这种事她爸才不来的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莎朗·温亚德假扮了啊!

下午四点钟,来送东西的水无怜奈推开门,看到这群刚成年、没成年或者只是看起来像未成年的小孩正在玩叫做“怪盗牌”的游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黑羽快斗总是抽到侦探……

黑泽阵来的时候是四点半。

他拐进曾经跟蜘蛛一起走过的长廊,长廊尽头就是通往据点的门。他走到一半就停下脚步,看到赤井玛丽正在走廊里看那些油画——描绘了《伏尔松格萨迦》的油画。

赤井玛丽没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最后被挂上的三幅油画上,她轻声说:“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很老套的故事,不是吗?”

“就算明晃晃地摆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猜到他的真实想法,那就不是‘老套’了。”黑泽阵也看向那几幅油画。

他知道油画背后还有他的代号,血红色的G、I、N三个字母,毫无疑问,那是Fafnir给他的提示。

……顺便一提,Fafnir(法夫纳),这也是《伏尔松格萨迦》里,被杀死的恶龙的名字。

“奥丁计划”的大多数项目名都来源于北欧神话,那位先生的名字也是如此,从Fafnir自己的记忆来看,他是很喜欢北欧神话这个体系的,他将其视为一种无关筹码但是可以作为“商标”的“源头”。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摆在这里的油画也不过是纯粹的艺术品。

黑泽阵很快就将视线收回,对玛丽说:“他是个很喜欢炫耀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把答案放到了我们面前,只是当时我们都没能想到而已。”

“他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玛丽看他。

“他愿意为此接受失败,和功亏一篑的结局。而他永远能给自己留下重来一次和东山再起的机会。”

黑泽阵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说很遗憾,再周密的计划也有翻车的可能,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

赤井玛丽看向他,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她走到黑泽阵面前,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说:“Juniper,你知道吗?维兰德以前也是被这么评价的。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疯子,被复仇吞没的灵魂,只是披着一层类人的皮。”

玛丽是抬头看他的。

现在的黑泽阵是成年人的身高,玛丽还是少女的模样,虽说要临时恢复到成年人的状态也不是不行,但玛丽完全不想受那种罪,她今天就是来跟自己人聚会的,用不着那么麻烦。

“你想说什么?”

“你越来越像维兰德了。”

玛丽说完,黑泽阵就笑了一下。他们两个在走廊里站着的时候,也有人注意到黑泽阵来了,黑羽快斗想偷偷过来给他的银发上插一朵花,被几个侦探给拉回去了。

看起来大人们有事要谈——恶作剧的话要等会儿,没说不让你去。五个侦探围着黑羽快斗做出噤声的手势,其中夏目舟站在这里完全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跟上的话有点不太合群。

门被轻轻掩上了。

银发男人当然也注意到了幼崽们的动静,但他并未对那个方向投注目光,而是对赤井玛丽说:“我以为你知道……维兰德从雪原带我走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我们很像。”

他们是在海拉的深处见面的。

维兰德跟其他人不同。比起漫无目的地进入雪原碰运气,他选择了统计学和概率学。他从各种渠道得到资料,在海拉雪原的地图上标定了近五年来的幸存者或遇难者被找到时所处的位置,又在这两份交叠的地图上画出了几块大致的区域。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座小屋,当时那座小屋里有人,但不是他要找的人,维兰德并没有敲门拜访,而是先给小屋的主人留下了一封信。

信很简短,用了几种语言,当然为了避免住在这里的人一种文字也看不懂,维兰德还在信封里放了Linnea的照片,又在信封上放了一朵郁金香。

然后他在雪原的边缘等到了他想见到的人,一个银发的小孩。

那个小孩就站在风雪里,冰寒刺骨的天地没能给他带来任何阻碍,呼啸而来的风只能掀动他毛绒绒的衣服,可他甚至没穿多少,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以不似人类的审视感盯着维兰德看。

他像是这片雪原的一部分,风雪是他的伴奏、冰川是他的随从,他从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来,每一根头发都仿佛写着“我属于这里”,唯独外表看起来与外面世界庸庸碌碌的平凡人类无异。

维兰德试图跟他说话,但是失败了。小孩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没有敌意,就转身往回走。

“海拉的芬里尔”,确实没有跟人类打交道的想法。

维兰德想跟上去,但就在抬腿的那个瞬间,要走的小孩就回过头来,向他投来一个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

别过来。

不要踏入我的领地。

因为——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和有目的找到他的不速之客是不同的,维兰德很轻易地就理解了“海拉的芬里尔”的意图。与此同时他也能确定,那个小孩知道Linnea在哪里,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入侵者报以这么友好的态度,比起入侵者,那个小孩更愿意把他当做寻找孩子的父亲……不,应该说是寻找丢失的幼崽的另一位领主。

是的,即使海拉小镇的人几乎都把他看做普通的旅人,但这个生活在雪原里的小孩在看到他的第一个瞬间就表现出了警惕,这份警惕完全不针对维兰德身边的向导,只是针对维兰德本人。

那是对危险本能的预知。

维兰德大致理解了小孩的想法,但他决定假装不懂,反正他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他往小孩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看到那双原本就没有温度、剔透如雪下冰川的眼睛越来越冷,直到他彻底越过那条不存在的“安全线”。

两个人打了起来。

“海拉的芬里尔”擅长在雪原环境里战斗,但他的身体是小孩,在体型方面维兰德更占据优势——原本应该是这样的,问题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活人都无法在冰天雪地里打斗太久,更不用说耗尽体力后怎么回去的事了。

所以维兰德相当于是在搏命。

向导在他们开打的时候就慌了,谁知道外来的游客和老家的山神打了起来,他试图阻拦这场战斗,但被小孩一个眼神吓退,只能匆匆忙忙回到海拉隔壁的小镇去找人。幸好这里距离小镇不远,回去不需要耗费太长的时间。

可这段时间对于一场发生在雪原里的战斗来说,确实是太长了。

滚在雪地里的两个人打了十几分钟,谁都没能成功制服谁。维兰德承认他出手有所克制,但那个小孩也没有明确的杀意——不杀人是件好事,好在他听说这片雪原里的动物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真正见面、对那个孩子进行评估后,维兰德就在想,把“海拉的芬里尔”当做特殊一点的动物或许更合适。

维兰德做出了选择。

他在战斗的间隙里撕开了血浆袋,里面本来就是抽的他自己的血,然后他既是假装也是放任自己地昏了过去。

于是,生长在雪原里、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他骗了。

小孩把他叼回了窝。

维兰德醒的时候发现小孩正在看他,大概是他一有动静就听到并过来了。他躺在地上,这里应该是小屋的客厅,没有床。

他并没有伪造伤口,他身上本来就是有伤的,没好全,现在上面的血浆被擦干净了,还抹了一层大约是雪原特产的药草。

小孩看到他醒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好像明晃晃地写着: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吧。

“海拉的芬里尔”的逻辑:打架、受伤、远超预计的出血量→他原本就受伤了,这不公平→不能让他死在我的地盘上。

维兰德假装没看懂,他在看自己的伤口,其实他安排了人到雪原里找自己,被扔在那里也不会死的。他正在想,小孩用什么给他擦的伤口,这么干净,这里也不像是有温水的样子,该不是用舔的吧?

他看小孩。

小孩看他。

雪原的小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直到Linnea睡醒,从里面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白发的哥哥和陌生的大人在说话。不、好像不算陌生,衣服是爸爸的。

她记得爸爸说过,如果有人来找她,而且知道她真正的名字,那就是可以相信的人。

那个金发的陌生男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她会相信他,跟他走,但是——

“能不能把那个哥哥也带走?”

她指了指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们的银发哥哥。

银发哥哥人很好,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虽然不说话,但是照顾了她好几天。

金发的大人说他试试。

随后他跟银发的小孩进行了艰难的交流,通过手势、照片和全世界通用的一些东西交流,最后那个小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回到房间里。

当时维兰德想,跟“海拉的芬里尔”交流或许任重而道远。不过他能大致确定这个小孩的身份,也拿到了生物样本,这次来已经不虚此行。剩下的事可以等确认样本以后再说。

但银发的小孩很快就重新走了出来,拿了纸笔——甚至是外面能见到的那种纸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串规整到像是印刷字的拉丁文字母。

那是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维兰德看懂了,但他只看懂了文字,没看懂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语言交流。Hello?近几个世纪已经几乎没人用这种语言做日常交流了吧?

好吧,总比没有强。

幸好他年幼的时候上过拉丁语课程,跟这个小孩做简单的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维兰德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在那行字下面写下了流畅飘逸的字母:「我要带她回去。」

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看。

维兰德把本子还给小孩,看着那个小孩拿起笔,用比刚才更重一点的力道,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海拉的芬里尔”写:「她是我的。」

似乎是觉得这不太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抚养她。」

字母依旧是标准到接近印刷体。或许——或许这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那之外的文字。

维兰德暂且将这些猜测放在心底,这些并不是必要的事项,他要说的是……

「她跟你不一样。这里太冷了,我们无法在雪地里生存。」

小孩没有立刻写下回复。

维兰德有种预感,其实在Linnea跟他对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做好Linnea会被他带走的准备了,只是没有直说,也不会说话而已。

小孩在试探——试探这个外来的人到底是否可信,而试探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要跟维兰德再打一架。

那眼神实在是太有攻击性,维兰德意识到小孩要干什么的时候就举手投降,说等等,我给你讲讲Linnea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还没说完,小孩就动手了——他也听不懂,维兰德猝不及防被他按倒,接下来战斗却并没有继续。

维兰德没还手,主要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而且真打起来,不就暴露他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的事了……吗?

小孩不满地盯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不像是人类的低吼声。

维兰德:……原来不是哑巴,只是没人教他说话。

他的走神让小孩变得更不满了,小孩给了他一拳,就坐在他身上,捞起本子和笔写道:「你是她的父亲吗?」

维兰德接过了笔,用另一只手在小孩举着的本子上写字——惯用手被踩着呢,而且这个小孩竟然不穿鞋,他明明记得在雪地里小孩是穿着鞋的。

「不,她的父亲过世了,我会收养Linnea,并为她的父亲报仇。」

小孩看到这行字,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有几秒钟没动。

「复仇?」

一个情感色彩更加强烈的词。

维兰德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

「是的,复仇。我们会为了杀死仇人,付出我们的一切。」

「她还是个幼崽。」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维兰德不由自主地再看了看小孩,得到了有点愠色的回应。

不过他们没有再打起来,因为Linnea就蹲在旁边,时刻准备拦住他们两个,而维兰德向小孩笑了一下,写:「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小孩写字飞快,但还是那么工整的印刷体:「雪原更安全。」

他们对视。

两个人的交流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那个小孩就改变了主意,写下了「你带她走吧」的文字,就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Linnea问维兰德,那个哥哥不走吗,维兰德说他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家。

维兰德带走了同事的女儿,将Linnea交给了另一位同事,却没有立刻离开雪原。他对比了手里的资料和从那个银发小孩身上取回来的生物样本——感谢雪原里的消息足够封闭,“海拉的芬里尔”从未想过一根毛发或者一点血迹能做什么。

他可以确定,那个孩子不同寻常,不一定是他们关注的实验的产物,但海拉已经成为死镇,研究所背后的人也在盯着这座雪原的变化,如果那个孩子继续待在那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不过维兰德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说他的合作伙伴——这件事的打算,权衡利弊下,他打算再去一次雪原,跟那个小孩谈谈。

准确来说,是把人拐走。

他对那个小孩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一些猜测,也打电话给了熟人,做了大概的计划,那是阳谋,而非欺骗。他想,他本就需要把人带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一步,把人带回自己家呢?

维兰德再去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跟小孩打了一架,小孩这次完全没有善待他的想法了,而且小屋周围还多了一群白狼,幸好他带了Linnea的照片,也提前写了题字板,告诉那个小孩他是来告别的。

小孩的反应是:「你要死了?」

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死亡是需要告别的事。

维兰德顿了顿,才写道:「或许是的,我可能不会再回来。」

他告诉小孩,杀死Linnea父亲的人已经死亡,但他们背后还有个更强大的组织——族群,那个族群正在跟他们开战,他会前往战场,将所有伤害过他们家族成员的人尽数杀死,他不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就先来告知,他会先带着Linnea离开、送她脱离战场的事。

小孩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你连别的族群都打不赢,还要把她从我手里带走?」

他写:「人类的族群远比雪原的居民庞大和复杂,我们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敌人,而我们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在哪里。所有人都随时可能会死。但我向你保证,Linnea不是战士,她会很安全。」

这都是实话,除了为了让小孩听懂,他用了更接近动物族群的说法。

他同样准备赴死。如果他死了,阿法纳西会接替他的工作。

——虽然那时候维兰德没想到,本该隐藏得最好的阿法纳西,死得比他还要早。

金发的男人推开门,准备冒着风雪离开,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

可他没能走出去。

一只白狼咬住了他的裤脚,他转身,看到那个银发的小孩坐在桌子上,把本子扔给他。

上面有一行刚写下的文字:「你太没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维兰德提醒他:「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个银发小孩已经跳下桌子,走到了他面前,抢过本子,写:「那就别继续浪费时间了。」

现在就走。

当然他们没能立刻离开,因为那会儿暴风雪在外面肆虐,小孩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人类好脆弱,维兰德摊开手,意思是我们就是这样,你体谅一下。

他参观了海拉的芬里尔的家,在里面的房间找到了书架和大量的研究手稿,维兰德得到同意后粗略翻看了几本,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研究,但那位老学者的身份他能大致猜测出来。

是已经废弃的研究所的“守夜人”。

研究所废弃后,有人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察、测算、警戒,但那位老学者并没有将自己发现的事告诉他的上线,只是继续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甚至让那个孩子如常人般长大——虽然就实际结果来说,和常人的区别有点大。

维兰德问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带走,小孩不是很乐意,但维兰德说他要带走的是知识,只是想让人来抄录,并不是要带走老学者的手稿,小孩就同意了。这件事被维兰德交给了雪原里原本应该来接他的同事。

小孩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交给维兰德,告诉他带着这个来,不然一旦接近小屋,狼群就会攻击他们。

他们要走了。

维兰德跟小孩讲述了A.U.R.O、明日隐修会和关于【A】女士的故事,虽然他很怀疑小孩到底有没有听懂,因为小孩看不懂他写的名字,脸上一直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直接说去哪、杀谁、杀几个不就好了”的表情。

不,这不是RPG游戏,我也没想过让你变成只会为我杀人的工具。

维兰德是这么想的,但他没说,他耐心地给小孩解释,哪怕小孩只是认真地听,根本没听懂,只是出于对合作者的尊重而没表现出异样。

最后维兰德写给他看:「我们将结束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小孩看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才写道:「当然。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回雪原。」

虽然没有声音,文字里也不带任何情绪的痕迹,但他的话好像有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维兰德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被雪原生物的逻辑震撼了好几次,但这次,他微微一顿,才写道:「不,我会让你们活到那之后的,除非我死在你们前面。」

小孩看他。

他看小孩。

最后维兰德告诉他:「我们很像。」

他觉得不。

两个人走到了雪原的边缘,再往前就是火车的轨道。海拉小镇已经是一片死寂,他们要去的是别的方向。

维兰德想起小孩的身份问题,以及Linnea死去的哥哥。他使用了拉尔斯的身份,而Linnea是他的女儿,那么他要带两个孩子走,就需要……

他跟小孩商量,离开雪原后,让小孩暂时称呼他为父亲。

小孩很干脆:打一架决定谁才是爹。

维兰德:……

维兰德:听我说,在外面我是你的父亲,但这只是个称呼,你无需像敬重父亲那样尊敬我。但回到雪原,我会承认你是族群唯一的首领。

他们就站在雪原的边缘,身后是冰川,前方是小镇,一道铁轨从那里经过。

那个金发的男人就在冰雪与大地的分界线上,对着银发的小孩单膝跪地,在雪落的黄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我向你宣誓」。

雪原的孩子回应了他:「好的。父亲。」

如果记忆只到这里是挺好的,但接下来维兰德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人类社会的礼仪……他知道这是属于后半截关系的礼仪而不是前半截的时候,已经是离开雪原后的事了。

维兰德教他说了“维兰德”这个名字,他试着模仿,但是念了几遍都不对。维兰德试图给他纠正发音,但被他咬了……

不过不差这点,到城堡后他跟维兰德翻的旧账多了去了。

而且,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他也——

“黑泽哥,再不做晚饭就来不及了!”

有小孩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探头出来,打开的门缝里是从上往下一二三四五个脑袋,夏目舟站在门口,走了出来,看到其他人都这样,他默默地退回去了一点,变成第六个小脑袋。

于是黑泽阵没再讲下去。

玛丽看着女儿以及一群小孩,说,看,讲维兰德那个混蛋的事做什么,先去做饭吧,你家里的那几个人就要下班回来了。

她意有所指。

黑泽阵已经往那边走了,听到玛丽的话,又停下脚步,回头说:“虽然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至少别在我面前这么说。”

玛丽看到他消失在那扇门里,忽然笑了。确实如此,Juniper一向对维兰德有着跟加了滤镜一样的态度,但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

晚饭。

诸伏景光硬拉着赤井秀一给公安加班,降谷零的想法是这不太好吧,但使唤FBI的时候比谁都顺手,要不是组织已经没了,路过的人高低得叫他一声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的BOSS波本先生。

伏特加回到东京,接到电话就来帮波本先生的忙了,贝尔摩德也难得良心发现给他们帮了点小忙,这次她真的没添乱(后仰),赤井秀一的评价是“终于知道‘小零’的含金量了”,分分钟就能调来各个间谍机构和组织的成员来帮公安的忙。

当然这也是因为年底工作忙,犯人们就好像要冲业绩一样,到处冒泡,东京警视厅的人天天忙着敲地鼠,公安更是发现一张大网四处漏风,这不,为了两个几乎全年无休的同事能回到家吃饭,风见裕也等一干同事还在加班——什么?降谷先生他们请假了?快让他们去!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反应。

现在他们几个正在回去的路上,赤井秀一没有回头,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们;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说可能是找我的啦找我的啦,我可是很有名的演员呢,我们换条路甩开他们。

几个人轻松甩开了追兵,都非常专业,找到了米花动物园的地下。

他们刚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一片安静,几个人瞬间就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嘭!”

眼前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魔术羽毛从上方飘落,飞舞的白鸽从他们身前掠过,而后是一阵欢声笑语:

“你们迟到啦!”

“再晚点来就直接是新年了啊降谷哥,你们害我打赌输了啊……”

“欢迎回来!欢迎来到我们的临时据点——恐龙与夜莺饲养基地!”

“等等,喂、黑泽先生还在啊!”

“夜莺小姐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啊?黑泽哥?!”

年轻人们吵吵嚷嚷,工藤新一要去捂住黑羽快斗的嘴,小怪盗试图求助白马探,但坐在他旁边的不是白马探,竟然是世良真纯哒!世良跟白马换了位置,就是为了让红子给她占卜,于是怪盗被按了下去,挣扎了两下就没声了。

宫野明美在看红子的占卜,宫野志保刚刚端着杯子坐在了距离黑泽阵最近的位置,夏目渚趴在桌子上睡觉,夏目舟试图把他晃醒,但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深感丢人,但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彻底放弃。

水无怜奈带着勉强的微笑,心想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而就在她的注视下,贝尔摩德非常自然地坐在了玛丽旁边,玛丽盯她,贝尔摩德摊手,说不好意思呀,本来要来的人是有希子,但她刚好回夏威夷举办学校的新年庆典,于是我就替她来了呢。

不、根本没有那种事吧,有希子上午还来过呢!不要睁着眼说瞎话,他们只是说年轻人的聚会就让年轻人去吧,他们就不掺和了而已啊!

整个地下据点里热热闹闹,坐在最中间的银发男人看到他们,扬了扬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我要又白做了?”

在说那件事呢。

诸伏景光完全忽略了黑泽阵的玩笑,大声说:“黑泽——我们回来啦——”

他坐到黑泽阵另一边,降谷零笑着叹气,说我们也是刚下班,黑泽你体谅一下嘛,然后坐在了诸伏景光身边。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跟着坐下,只有伏特加站在门口,已经沉默了很久。

伏特加:“……”

伏特加:“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过了很久,才有人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伏特加先生,难道没人告诉你,今晚是因为黑泽先生回来,大家才会聚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