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认知里, 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就像是一团已经消散的迷雾,他早已在时间的尽头被抹去,只余残留于视网膜上的虚影。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除开几年前在公安意外找到的资料, 关于他的大多情报我都是从赤井哥和赤井伯父那里听来的。他是A.U.R.O的首领、【永生之塔】的【A】、黑泽哥的父亲,也是赤井伯父曾假扮过的人。
我无法通过这些模糊且残缺的信息描绘出他的画像, 也想象不出他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死去多年, 熟识他的旧友也大多被埋于黄土之下,活着的那些又对他都讳莫如深。
黑泽哥从不提到关于他的事。我记得赤井哥隐晦地跟我提过,黑泽哥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当然他也不喜欢谈及过去;玛丽阿姨提起旧友的时候, 总说维兰德是个混蛋, 但就算世良继续问, 她也不肯说了, 只说“已经死了的人就让他好好死着吧”,好像多提两句就会让他复活一样。不过这在魔法界也不是没有先例, 此事在《守秘法典》好像就有记载……啊,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总之, 那天我们就那个金发男人的事跟灰狼先生谈了很久, 一直谈到深夜。我和快斗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黑泽哥真实身份和维兰德的名字, 灰狼先生不清楚他到底调查到了什么, 但他很慷慨地将跨越数十年时间的珍贵情报分享给了我们:
1983年,5月底。
一个化名为“拉尔斯”的年轻男人到了莫洛海姆, 沿着雪原周边的小镇寻找两个孩子的身影。他自称一位英国设计师, 几年前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格陵兰旅游,准备回程的时候却在车站遭遇了爆炸事故。他的妻子在爆炸中身受重伤, 临终前告诉他爆炸前两个孩子跑下了火车,孩子们还活着,但却不知所踪。
妻子过世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孩子们的踪迹。车站的人说当时确实有两个孩子跑了出去,但是爆炸发生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混乱,没人注意到他们去了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火车的残骸附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年轻男人跟他们道谢,继续踏上了寻找孩子的道路。
他找了整整三年,就在格陵兰,或者丹麦,又或者可能的任何地方。他有时候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已经被人领养,或许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但他又总是被噩梦惊醒,怀疑自己的孩子沦落街头,哭着要找他和妻子。于是他日复一日地寻找,辞去了工作,谢绝了所有亲友的劝告,继续这场漫长的、或许永远也没有结果的寻觅。
两个星期前,他得到了一条线索,有人说在这座城市——莫洛海姆见到过两个孩子的身影。当时他们被一个中年人带着,看起来像是一家人,要去乡下的小镇。于是,他沿着那列火车的所有站点寻找,最终找到了这座小镇。
自称“拉尔斯”的金发男人来到海拉,向当地的警察寻求帮助,可海拉是个开放且经常会有游客的小镇,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本以为又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找寻,就在这个时候,警署的警察找到他,说一位小镇居民给他们提供了线索。
这位居民说那天他去探望嫁到隔壁小镇的妹妹,返程的时候顺路捎上了一对父女,他们从莫洛海姆坐车到隔壁的小镇,又搭顺风车来这里,说是要跟孩子的母亲汇合。这对父女的衣服跟在莫洛海姆看到他们的人描述的基本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父亲”的外衣不见了,但——
没有男孩。
那对父女也从未提到过他们的家庭里还有另一个孩子,这不正常。
而这位提供线索的小镇居民,就是不久前给灰狼先生讲述这些故事的老人。那时候老人正值壮年,一腔热血尚未冷透,听说了拉尔斯的故事,立刻就决定帮他寻找失踪的孩子。
但那位警察却觉得形势没那么乐观。
很快,警察的不安就得到了验证。当晚,他们在靠近海拉小镇的雪原边缘找到了那对父女中“父亲”的尸体,他死于枪击,而且已经死亡超过一个星期。他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但他们把这个人的尸体带回来后,旅店的老板认出了他。
这家旅店就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现在住的,年轻老板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祖传旅店,当时经营旅店的应该是他的爷爷。
当年那位老板说两个星期前这个人曾经带一个小女孩来住宿,来海拉的理由似乎是找人。他们住了两天就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然后匆匆离开。老板对他们印象不深,但曾经偶然间听到了小女孩的名字,叫做Linnea。这也是拉尔斯说的自己女儿的名字。
警察问拉尔斯:你认识他吗?
拉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认识,他可能是我女儿的养父。
那位警察望着窗外的风雪,说:如果你的女儿进了雪原,那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没人能毫无准备地在那里生存两个星期,除非是海拉的芬里尔。
拉尔斯问:那是谁?
当时的旅店老板插嘴道:海拉雪原的守护神,开玩笑的,他是一位小向导,我儿子丢在雪原里的时候就是他带回来的。
接下来拉尔斯在雪原里找了数日,最终失落地离开,那位老人记得他最后一次看见拉尔斯的时候是在旅店楼下的酒馆,拉尔斯正在喝酒,跟帮助了他的人道谢,就离开了海拉小镇。
再往后的事,老人是从妹妹那里听说的。
因为那时候海拉小镇发生了瘟疫,不光是海拉,就连附近的几个小镇都没能幸免,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妹妹所在的小镇听到消息后就立刻封锁了出入口,足足两个星期后才敢出去查探,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死地——这里没有任何活物,只有尸体。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可能是瘟疫,也可能是诅咒,他们死的时候甚至是在赶路,在交谈,在吃饭,就那么忽然死了。
人们感到恐慌,生怕诅咒继续蔓延,就烧毁了所有的尸体,封锁了整个小镇。而从那往后的十数年里,这座小镇都几乎无人居住、只能吸引探险者的状态,近二十年才重新发展起来。
当然那是后话。就在人们封锁海拉小镇后不久,拉尔斯回来了。
原来拉尔斯并没有死心,而是暂时回到了莫洛海姆,为深入雪原做准备去了。他认真学习了进入雪原需要具备的知识,还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准备深入雪原寻找他的孩子,至少要找到孩子的尸体。人们劝他,雪原里可能有什么诅咒,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但那个金发男人坚定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踏入了雪原。
这次,上天是眷顾拉尔斯的。在历经整整七天的找寻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海拉的芬里尔”,并见到了自己丢失的两个孩子。最后,拉尔斯带着孩子离开,而这个故事流传下来,为海拉的芬里尔的传说添上了新的一笔……
灰狼先生讲完了。
快斗听完,用手撑着脸,评价说:最后一段颇具童话色彩,像编的。
灰狼先生说不不不,那个老人的妹妹亲眼看到拉尔斯带着一个银发的男孩和一个更小的女孩离开,而从那往后海拉的芬里尔就几乎没有再出现过,所以当年那个小孩肯定就是夜莺啊!
他喝得有点醉了,最后一句话音量飚得很高,我和快斗赶紧把他按住——而且医生不是说让你别喝酒吗?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光听故事了,我差点忘了这事。最开始的时候灰狼先生说就喝一杯,我信了,他又倒了一杯,说就两杯,我也信了。然后?然后我在想黑泽哥小时候的事,就把没有自觉性的灰狼先生忘了。
灰狼先生又跟我们说了他当年在雪原里遇到“海拉的芬里尔”的事,说起他那年在鹤鸣港的游轮上跟夜莺再会时候的景象,他说要不是他叫出了海拉的芬里尔这个称呼,他当时肯定就被夜莺宰了……
我对此持反对意见。
那次黑泽哥在游轮上根本就没有下重手,他跟降谷哥约定了不会杀人,所以就算灰狼先生你对他喊“我是你爹”也不会立刻就死的。嗯,重点是立刻。过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灰狼先生说着说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们把他扶到楼上,旅店的老板过来搭了把手,等闭上门,旅店的老板忽然问我们: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聊一个来海拉找女儿的男人的故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灰狼先生最后那段的声音有点大,他来来去去送酒不小心听到了,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但如果我们感兴趣,他可以说说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我本来打算回去休息,昨晚没怎么睡导致现在困得要命,一听还有故事,立刻就精神了。
快斗在一边嘀嘀咕咕,对我说你这是侦探的职业病,我说你可以上去睡。他不去,就靠着我睡。
我们回到了楼下。
酒馆里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老板跟最后一个客人告别,打烊,关门,才回来,给我们倒了两杯果汁,坐在对面。
我问:所以这件事还有其他内情?
老板:说内情也算不上,只不过我的舅舅就是故事里提到的那个警察,我小时候听他说过这件事的一些疑点。
当年他的舅舅跟自称“拉尔斯”的金发男人寻找丢失的两个孩子,但在调查的过程中,他意外听到过那个金发男人打电话,那是作为家长、老板或者上级的语气,并不像辞职已久的设计师。
这位警察很谨慎,联系了拉尔斯原本供职的公司,得知拉尔斯本来是他们那个部门的主管兼设计师,而且这个人在几年前确实辞职去找失踪的儿女;他又翻找了几年前的报纸,发现车站爆炸确有其事,就暂时打消了疑惑。
但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事。
那天下午,他们发现了那个带着小女孩的男人的尸体,刚找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躺在雪地里,生死不明,拉尔斯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寻找周围有没有他的女儿,而是去确认那个男人的生死,并且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十秒或者更多。
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从这个时候开始,老板的舅舅就在怀疑拉尔斯的身份了。
莫名的枪杀、被遗忘的男孩、失踪的女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好的猜测。再往前推,或许几年前的那场火车爆炸案也跟他们有关。
当时他和警署的同事推测那个死去的男人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男孩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所以他们也不会提起男孩的存在,现在他在雪原里遇到了危险,女孩也可能是被藏了起来,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找是找不到人的,而且那位拉尔斯先生也有些不对劲。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那几天里这位警察一直跟着拉尔斯,直到他离开。拉尔斯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暴风雪就要来了,你们去附近的城市躲一躲吧。
可那时候没有任何证据能显示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风雪。
老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他的舅舅后来怀疑那个叫做拉尔斯的男人根本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一场瘟疫,或者诅咒,才会特地提醒他们,只是他的舅舅没有听懂,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快斗问:你们没有怀疑过那场瘟疫就是他造成的吗?
老板想了想,回答: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特地再回来,也不会冒着风险进入雪原了。而且他最终把孩子带了回去,据我爸说,那个小女孩跟当时住在店里的就是同一个,他当时赶回来见过的。
他说还有一件事,这才是他想说的最大疑点。
在海拉小镇异变的三个月后,他的舅舅偶然去莫洛海姆出差,作为生还者他得到了进入调查组的许可,并在查阅那次事件前后的卷宗时,看到了一起身份不明的男孩死亡事件。那个男孩死在火车行进路线的附近,受到枪击而死,而他的长相,跟当初拉尔斯给其他人看的照片上的“哥哥”一模一样。
如果这是拉尔斯的儿子,那拉尔斯从雪原里带走的男孩是谁?
老板摊开手,说:时至今日,我舅舅依然不认为“拉尔斯”就是真正的拉尔斯,他可能是来找人的,但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么多年过去,真相恐怕早就被湮没在历史中了吧。
不——不是那样。
我知道的比他要多一点。首先,那个“拉尔斯”应该是维兰德,A.U.R.O的首领,维兰德来到这里带走了黑泽哥,这是能确定的已知情报。
由此倒推,维兰德要找的要么是他们A.U.R.O的人,要么是敌人,从那位“养父”说在找人和维兰德最后带走了小女孩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他们的自己人,当时正在遭到敌对势力的追杀。
值得注意的是,格陵兰是存在组织的研究所的,而且从赤井伯父带回来的那本植物图鉴来看,就算是在黑泽哥小时候,那座研究所也存在很久了,起码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影响周围的植物。
所以拉尔斯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可能就是A.U.R.O的人,那位“养父”可能是拉尔斯本人或者A.U.R.O的另一个成员,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孩子,恰恰相反,他是在带着孩子躲避追杀,维兰德是来接应他的人。维兰德作为首领亲自前来,应该是因为这个人手里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而这份情报多半跟“研究所”有关。
但是,维兰德来晚了,他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亡,他只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听说了“海拉的芬里尔”的事,此时就对黑泽哥产生了兴趣。
我记得教授的管家说过,教授和维兰德很早就认识,而且维兰德也答应帮教授找到“奥丁计划”相关的线索,那么维兰德就一定清楚“奥丁计划”实验体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体温很低,更适应寒冷环境。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找错地方。这里确实有相关的线索——起码教授会感兴趣。
因此,维兰德在海拉逗留的几天不是在寻找linnea,而是在调查“海拉的芬里尔”以及附近是否有实验存在的可能。因为按照通常的认知,一个四五岁甚至更小的小孩落在雪原里,是根本没有生还可能的,真正的拉尔斯也不会拖上一个月再回到雪原找女儿,这讲不通,以我对维兰德的猜测,他也不会犯这种伪装上的错误。唯一能解释他回到海拉的,就是雪原里有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或许那指的就是黑泽哥。
所以维兰德不急,他调查了所有关于海拉的芬里尔的传说,决定回去做好准备再来找人,而且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线索,关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大规模死亡事故的线索,但他不确定对方会使用什么手段,更没想到他们杀死了这几座小镇的所有人,不然他也不会离开得那么轻易,还说了句谜语……呃,对比玛丽阿姨的说法,也许我对维兰德的道德期待比较高,但我想任何人得知将有上万人死亡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
总之,海拉小镇的人全数死亡后,维兰德从雪原里带走了黑泽哥,而黑泽哥刚好救下了那个小女孩——所以那个传说并非遥不可及的童话,那完全是真的,海拉的芬里尔确实收留了迷失的小孩,而且他们跟着维兰德一起回到A.U.R.O。
再往后调查就超出我这次要找的东西的范围了,黑泽哥的秘密,还是不要深入比较好……就算他本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但要如果他知道我在调查他,是免不了生气的。
不过整理完今天听到的这些故事,我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有点困了,快斗催我睡了,明天再说吧。
外面有雪落的声音,很安静,黑泽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入睡的吗?
(后面还有两行小字:补充,当晚没有发生案件,但灰狼先生在隔壁梦到自己被黑泽哥掐住脖子暗杀,惊叫着醒来,我们到了才发现他是被围巾缠住了。)
(一张不知为何夹在这里的书签,是海拉小镇的旅游书签,背景是各个海拉的芬里尔雕像附近的风景照片,据说有356种不同的样式,随机发放。)
现在是4月10日。
我问了灰狼先生的毕业学校,从他那里拿到了联系方式,并以黑泽侦探俱乐部的名义向他们发送了邮件,询问那位住在雪原里的老学者的事。
按照灰狼先生昨晚醉酒后的描述,他的导师艾德里安先生去雪原是要找一位老朋友,那位老学者可以说是黑泽哥的第一任……收养者?还是饲养员?
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莫过于此——黑泽哥看到肯定会生气,没关系,我不会让他看到这本笔记的!(似乎是时隔多年后的小字备注:他确实没看到。)
总之,我推断那位老学者也是那所学校的人,就算没有,灰狼先生的母校也会提供一些线索。黑泽侦探俱乐部是茶会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是正在活跃的茶会成员组成的群体,我想大多数人都会给我、给诸多名侦探一点小小的面子。
下午,我们去了隔壁的小镇,就是灰狼讲述的故事里,那个老人的妹妹所在的小镇。很可惜我们去拜访的时候那位老人不在,他妹妹的孙女接待了我们,并且还记得前几天的灰狼先生。
主要是记得老人说灰狼先生不是什么好人,再见到的时候别给他开门。幸好灰狼先生没来。
不过这次也不算无功而返,那位姐姐给我们讲了祖母过世前提到的一些事,也包括“海拉小镇的诅咒”爆发前后发生的事。
她说:我的祖母是一名医生,海拉的事发生后,她加入了救援队,想回去找到那里的家人,可除了当时不在海拉的兄长,她找不到任何活人。后来,她花了几年时间研究海拉那件事的真相,最终得出了结论:杀死他们的不是诅咒,是一种病毒。
我问:病毒?等等、可以确定吗?当时不是把所有的尸体都……
她说:祖母留下的手记里有明确的记录,她用后来在雪原里发现的尸体进行了研究,只是她认为这种东西没有留下的必要,就销毁了所有的样本。这种病毒大概是从雪原里流出的,通过冰川融化的雪水进入河流,又传递到了小镇里。它会在人体内潜伏几天的时间,然后忽然爆发,让人瞬间死亡,但其实它不具备传染性,因此这也不是“瘟疫”或“诅咒”。
快斗眨了眨眼,偷偷戳我,小声说:那这不就跟夜莺小姐说的一样了吗?
啊……我也在想这件事。
在昨天灰狼先生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他跟黑泽哥在游轮上见面,黑泽哥说他的导师应该是组织的人,而关于海拉小镇过去那场异变的猜测,黑泽哥告诉灰狼的两种可能之一就跟这位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我还没捋顺逻辑,快斗就问了:美丽的女士,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大概这么高的银发男人,头发很长,我记得他来过这座小镇,你有见过他吗?
怪盗一向嘴甜。
我叹气,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姐姐说她见过,那是大概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她祖母还活着呢。那个银发男人的长发很特别,她小时候记了很久。
二十年前……?
黑泽哥,你二十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啊!那你还忽悠灰狼先生,说那是你的猜测,还给了他两个选择……啊,黑泽哥真是的。
我们跟这位姐姐告别,临走的时候她听说我们对植物学感兴趣,还给了我们两本她祖母手记的影印资料。至于原件,似乎是在小镇的博物馆里,她祖母在这里是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人。
快斗一目十行地翻看着资料——即使是这样看他也能完全记住,让人羡慕的记忆力,他在返程的路上就看完了,然后问我:这里真的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吗?说不定那种植物已经绝种了吧。
我说也许,起码它在外围区域已经彻底消失,所以我们才要去雪原的深处寻找。
他又问:灰原小姐真的有把握吗?而且你怎么就确定它存在呢……
我停下脚步。
海拉小镇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位置,我们在这里下车。现在两个小镇间有往返的公交车,比几十年前要方便太多。
我遥望着远处的小镇,找准角度,做了个很酷的推理动作,才在夕阳下对快斗说:按照那位老学者的手记,他用野兔等动物做过实验,大量喂食那种草药会有导致死亡的可能,但相对的,如果能活下来,改变体质生效的作用就会更加明显。
他配合地给我拍照。
我继续说:但对比一下时间,老学者捡到黑泽哥已经是那对夫妻失踪后很久的事了,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来历;那在被捡到前,毫无疑问是普通人的黑泽哥是怎么在雪原里活下来的?
人类无法在这里生存,是因为没有厚实的皮毛,无法保持体温,而且也做不到在这种环境下觅食。就算叼走小只黑泽哥的狼愿意让他蹭饭,狼群也给不了他生存需要的营养和温度。
因此,在被捡到前,海拉的芬里尔就吃过那种植物了,而且不少。
但就算是在数十年前的雪原,那种植物也不是随处可见的,雪原里能充饥的植物,只要肯挖还是能找到不少的,至于肉类……按照年龄和当初的时间推断,那时候的黑泽哥应该还没到能野蛮地消化雪原里未经加工和烹饪的动物的可能。
那黑泽哥吃下的草药是哪里来的?狼群帮他找的?不,是那个调查团队带的,从雪原深处带回来的。
他们在雪原里待的一年,向帝国理工学院提交了几分报告,其中一份报告就提到了很像Fairy Lies的植物,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那是较为早期的报告,他们一定采集了样本,放在海拉小镇,也寄回到学校了,不过我们没找到帝国理工学院的样本,或许它早就被使用、研究,损耗到消失了。
而在调查任务被迫结束的时候,调查团队的幸存者中有两个人先与学院联系,然后那对夫妻坐车带着他们的研究成果和孩子离开小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遭遇了雪崩——按照灰狼的描述里黑泽哥的说法,他们两个实际上是死于枪击。他们遇到了意外,黑泽哥幸存下来,可能是被藏在了哪里。而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们或许是……将作为样本的草药留给了自己的孩子吧。
毕竟样本都还能采集,具体在哪里另外两个同伴也很清楚,但孩子是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最后,那对夫妻死了,他们的孩子活了下来,甚至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
考虑到已经很多年没人抵达过雪原深处,被称之为“龙之骸骨”的地方,我想那里的药草或许还没有绝迹。
快斗把我推理的过程录了下来,把相机还给我,又嚷嚷着质问:所以你也根本不确定吧?!就为了这种事,你要孤身一人跑到这么危险的雪山里来,小心夜莺叔听到了敲你哦!
喂、喂,这种时候又叫他叔了啊。
我举起相机,拍了一张气呼呼的快斗,说好啦好啦,你这不是也来了吗?是你说的,怪盗先生,我们两个可是共犯。而且这是目前让使用APTX4869后活下来的那些人恢复的唯一希望,当时有很多人服用了APTX4869没死,但他们的身体被彻底破坏,甚至无法正常生活,只要……
“只要找到它,他们的身体就有望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长不大的玛丽阿姨也有变回去的可能”——我本来是想说这句话的。
但是,就在相机的镜头里,我看到的不只有快斗的脸,还有后方、海拉小镇的方向,突兀升起的一截黑烟。那里是,旅店的位置?
不好。
别的不说,灰狼先生还在里面睡大觉呢!他不会现在都没醒,被那伙人追到下落、烧死在里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