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也跑上去推了一下那扇门, 推不动。他发现这扇门完全没有缝隙,也没有用来上锁的锁孔。
它有接近四米的高度,敲上去是厚重的金属, 这种重量的门几乎都是由电子程序控制的, 不管怎么看开门的方式都只能在另一边。
降谷零非常肯定在十几分钟前这扇门还是开着的,他从对面一模一样的另一扇门进来、向下, 当时两边的门都是开的。他推测这两扇门被关上的时候, 就是地下开始注入水流的时候。
他退了几步,往上方看去,发现可能是为了避免形成空腔给人以活路,这扇门的上方有些栅格状的空隙, 到时候水会从这里上面继续往上走, 到跟地下水差不多的水位就会停止, 将整个地下东京塔的下半部分彻底淹没。就算有警察或者其他人来救援, 等他们找到下面的时候, 也已经来不及了。
安静的环境里只有咕咚咕咚的水声,黑泽阵看着降谷零的动作, 一直没说什么话,等到降谷零转身看他的时候, 他才将手插在黑风衣的兜里, 问:“你来的时候没通知其他人?”
降谷零低头看手机, 当然没有信号, 他叹气,揉了揉自己有点湿乎乎的金发脑袋, 说:“我通知了Hiro, 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但就算Hiro看到了, 派人赶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按照下面的水位上涨的速度,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就能上升到这里,到时候他们两个都会化成水……起码黑泽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在口袋里找了找,找到一盒湿透的烟,他抬手把烟和打火机扔进水里,看到那两样东西划出一道抛物线落下,平淡地说:“如果我没给你留λ-EP17,你也没机会来这里,更不会跟我死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似笑非笑地问降谷零:“后悔了吗,BOSS大人?”
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玩笑。
黑泽阵看到降谷零的表情变得严肃,BOSS大人应该是生气了,但不是生黑泽阵的气,降谷零也不想对黑泽阵发脾气。
降谷零抓住黑泽阵的手臂,说:“我确实后悔,我后悔我一时放松,没有早点来找你,如果我来得早一点、再多叫几个人跟我一起来的话,或许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没什么区别,那样只是多几个人跟我们一起死而已。”黑泽阵慢悠悠地说。
“黑泽!”
降谷零谴责地看他,黑泽阵就靠在那扇门边,不说话了。
银发的男人目光虚无地看向空中的某个方向,很久才垂下眼睑,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了,地下水的温度远远低于这里原本的温度,降谷零看到黑泽阵在闭目养神,走过去,靠近,黑泽阵还是没动。
要是在几年前,他们还在组织里互相提防的时候,他肯定没有这个待遇,但现在的黑泽阵就像是混熟了的大型野生动物,只要不抱着敌意靠近,它就不会向你亮出爪子……甚至你都到他旁边了,它还是懒得睁开眼睛看你一眼作为警告。
降谷零给他顺了顺毛,黑泽阵打开了他的手,依旧没睁开眼。
降谷零忽然喊了代号:“琴酒。”
也可能是在叫“阵”——反正在他自己都没有确定的情况下,黑泽阵也无法进行准确的区分。
被叫到名字或者代号的时候,黑泽阵果然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降谷零一会儿,忽然翘起嘴角,拖长了腔调问:“我们英雄救美结果走投无路的正义使者波本先生,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降谷零顿时觉得自己回到了被黑泽阵冷嘲热讽的那段时间。
平心而论琴酒作为队友是很不错的,他不会毫无理由地苛责,也不会随便抛弃同伴,前提是他把你当同伴;就算犯错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不到被琴酒抛弃的地步,他就会尽心尽力地捞你,而且降谷零还见过琴酒手把手教一个新同事写任务报告,可以说是性格好到了极点。
但坏就坏在琴酒面对敌人的时候从不委屈自己,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也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嘲讽的话随口就说,如果这时候谁敢跟他说什么,那就是一并被嘲讽被发配去干杂活的待遇。而且大家平时见到他的机会不多,更多的时候和印象最深刻的,都是出任务的时候。
曾经的波本就是因为立场不同(这事儿主要怪朗姆)经常被琴酒看不顺眼的一个。
但现在他可不怕啦,他可是琴酒的BOSS大人,他甚至去过琴酒的老家!
他靠在琴酒旁边的位置,跟琴酒一起看向下方的深水,看了一会儿,才问:“五年前,那次我发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为什么要留下照顾我?”
那时候他是朗姆的人,而且放着也不会死,但黑泽阵就是出去带了药回来,还陪他到半夜,表现得也太像个好人了。
降谷零后来找诸伏景光一起想是怎么回事,时任苏格兰威士忌的诸伏景光替他得出了结论:听说琴酒和贝尔摩德有一腿,你和贝尔摩德都是金毛,他触景生情,想到了贝尔摩德,所以……
降谷零:……Hiro,你认真点。
诸伏景光:他喜欢有能力的人,所以他也会照顾你,如果你没有价值,他根本都不会管。
好的,这是最靠谱的结论。反正本来就是以能力很高的形象进入组织并获得代号的,降谷零也不吝于在琴酒那里多干点活儿,当然后来他发现自己干的稍微有点多……不过那就是很后很后的后话了。
“五年前?”
黑泽阵侧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降谷零说的是在北海道的那次任务。
他用含糊且敷衍的语气回答:“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别人同意。”
降谷零觉得自己被敷衍到了:“我还以为能得到我看起来有足够的利用价值这种类型的评价……所以你完全是一时兴起吗?”
黑泽阵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答:“不,就算是路边的流浪猫跟我组队,我也会照顾好它。队友死了就死了,没死就是我的责任。我不想被问责。”
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所有的队友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一样,降谷零很想问我也是吗,但万一得到肯定的回答……算了,不问了。
金发的年轻男人觉得有点困了。
两个人背靠那扇打不开的门坐着,降谷零不知不觉靠在了银发男人身上,黑泽阵看过去,发现金发的公安好像很累,快要睡着了。
……是因为药物。
λ-EP17跟它的姐妹λ-AP13一样,虽然在根本的作用原理上有很大差异,但都能让身体组织快速恢复、也能支持长时间的战斗。不过一旦放松下来,药物的作用就会减退,体力和精神消耗一空的疲惫也会让人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如果他不管的话,降谷零可能真的会在这里睡着。
但周围没别的路了,黑泽阵知道这座死塔的设计,他让人——
银发的男人微微皱眉。
那位先生让人设计这里的时候,本身就是要将其作为一个陷阱,虽然旧东京塔的事故让他也始料未及,但【B】地下基地的爆炸并没有影响到这里,乌丸才会有是使用它的机会。
水逐渐漫上这一层。
黑泽阵一直看着降谷零,伸手摸了一把柔软的金发,然后在水蔓延到他们脚下前把人抱了起来。他往上方看去,得益于这座地下建筑的设计,靠近栏杆的高大立柱上有能借力往上的浮雕——这又要感谢那位喜欢花里胡哨的设计师了。虽然黑泽阵也很清楚,做这些设计以及自毁系统的,就是那位先生本人。
但就在他要往那边走的时候,降谷零忽然睁开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即使不看,降谷零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刚才沾到水的部分……皮肤已经消失,血肉黏糊糊的触感。
紫灰色的眼睛盯着黑泽阵的脸,完全没去看那只手。过了很久,降谷零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黑泽。”
“嗯。我在。”
黑泽阵想把手抽回去,但降谷零没有放手,就攥着他的手腕,盯着他看。
最后黑泽阵说往上还能多喘两口气,再不往上走我们就要变成水下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了,降谷先生。
降谷零终于松开手,重新站回到地上,然后说:“你直说不想让我死得那么快不好吗?”
黑泽阵没说话。
时隔一年,降谷零发现自己还是得拿着当初Hiro给他的那本手册来分析黑泽阵的心理,比如说黑泽阵忽然不回答的时候90%的可能是他不想承认,9%的可能是他懒得理你,还有1%的意思是你要死了。
难懂的男人。
水已经淹到了他们脚下。往上攀爬的时候降谷零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当然不是他的,是刚才沾上的黑泽阵的血。而他自己手上一直没能恢复的伤口,也在这个时刻缓慢复原了。
下面只有空洞的水声,无比寂静,偶尔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划过,像是顺着地下水进来的鱼。黑泽阵扫了一眼,就是几条小鱼,不是他熟悉的那些生物,这条地下河应该是连通东京湾的。
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降谷零打破了死寂的沉默。
“黑泽。”
“嗯。”
“虽然Juniper是你的代号,但‘黑泽阵(Gin)’也是你承认的名字吧。”
“嗯。”
“那他们叫你琴酒(Gin)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这个称呼很亲密吗?”
“……”
他们刚刚经过一段画着猫的浮雕,枯黄色的立柱上那只猫竖起耳朵,黑泽阵抬手往猫脑袋上敲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跟降谷零对视。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降谷先生。”
降谷零觉得他应该喵一声,不过他早就过了那种年纪了。所以他说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零的,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黑泽阵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直到降谷零问他在笑什么,他才说我认识你只有一年,降谷零先生。
在那之前他认识的是波本。
“可我认识你很久了,Gin。”
“你也未必就真的认识我。”黑泽阵的声音有点懒散,也有点漫不经心。
“是吗?”
“嗯。”
“那我另一个哥呢?跟你睡一张床的那个。”
“……”
黑泽阵又不说话了。
他不打算提起那座城堡里发生的事,但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告诉降谷零,只是因为他已经记不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赤井务武一定要他吃下那些药开始,过往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维兰德,和赤井务武,以及他。
黑泽阵想找个地方躺一下,但现在他踩在水淹大厅的立柱浮雕上,这毕竟不是给猫爬的架子,留给他抓住的面积并不大,稍有不慎就会滑下去。他死了倒是没什么,他比较担心降谷零先他一步掉下去,那样他死也死不安生。
降谷零倒是很轻松,甚至有心情往下面看,说他看到了一条银色的小鱼,跟只猫一样。
他问:“西泽尔长什么样子?我的母亲呢,你见过她吗?”
往日模糊的记忆里,那层薄纱被风吹散,露出趴在座子上的少年来。
黑泽阵也往水里看去,他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深水,他现在深刻怀疑降谷零已经产生了幻觉。
他从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里扒拉出一年前的画面,缓缓说:“我没见过亚莉克希亚年轻时候的样子。她死前,我也只见了她一面,很漂亮,但跟贝尔摩德不像。”
“那就好。”
前面降谷零在点头,听到跟贝尔摩德不像他是真的有点放心了。
说实话上次伏特加问他恋人真的是这个国家吗,他说是,伏特加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你是不是怕生下来的孩子长得像贝尔摩德,一句话硬生生把降谷零干沉默了。
你们苏联人的脑回路确实很独特,打开了新的思路,但是这个思路真的用不着,谢谢。
“至于西泽尔……”
黑泽阵想了半天,已经想不起西泽尔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只有大概的轮廓和那些话语还停留在脑海里。但他不能停顿太久,那样降谷先生会发觉,所以他略一沉吟,就给出了回答。
“跟苏格兰很像。”
“……?”
“嗯。”
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差不多,都是人类,在这个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可以说很像了,黑泽阵想。
降谷零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问,这就是你收养Hiro的理由吗?
黑泽阵本来想随便回答是,但脑海里闪过诸伏景光趴在床边不满地看他的画面,于是话到嘴边他又改口说不是,我只是顺手救了,他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看着我说话。”
“……”
“既然这样当初你也应该捡我啊,我就能早点见到Hiro了。”
“如果当初我让你去见苏格兰,你会不会直接开枪说‘我是警察’?”
黑泽阵似笑非笑,这回轮到降谷零沉默了。他已经攀到了这根立柱的最上端,已经能摸到上方粗糙的穹顶了,在这种看不见的地方当然没什么费心的布置,当然也不会给他们逃生的通道。
他看着黑泽阵上来,忽然有了说自己的事的想法,就跟黑泽阵说其实我真的想过。
“想过什么?”
刚才他们停了一会儿,黑泽阵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说想过帅气地出现在你面前,给你铐上手铐,说其实我是日本公安,而你,琴酒,你被逮捕了!
他笑起来。
黑泽阵也笑起来。
水面正在缓缓上升,得益于不太算密闭空间的关系,这里的气压还没到让人喘不了气的地步。
降谷零说他曾经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一个警校毕业的,但他们都渐渐离开了他。死了,埋在东京,有人尸骨无存,有人还能找到一点。他本来以为Hiro也死了,发现Hiro还活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怀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以及怀疑有人要利用他们仅剩的那段过去。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黑泽阵就在那里听,他微微闭上眼睛,直到水漫过他的身体。很疼,但他没说话,降谷零还穿着那件能防水的衣服,情况大概没有这么糟糕。
最后他们说到死亡。
“我以前想过如果我死,应该跟Hiro他们埋在一起。我连墓地都提前埋好了,但现在只能跟你一起葬身水底,黑泽,你是不是应该赔我?”
“也许不用。”
黑泽阵侧耳倾听,往那扇门的方向看去,它几乎已经被水面覆盖,但最上面还能看到它的轮廓。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虽然不清楚,但他能顺着水流的声音听到,所以他对降谷零说:
“有人来了。”
降谷零什么都没听到。但不妨碍他相信黑泽阵,他说好吧,那我们再等等,希望回去的时候你不会变成半只琴酒。
这不好笑,降谷零想,但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声音——小孩的声音,准确来说是熟人小孩的声音。
“降谷哥——你在里面吗——降谷哥——你说句话啊啊啊啊——”
紧张的、恐慌的,即使不用仔细分辨也知道是谁的声音。
所以工藤新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刚被从绑架犯手里救出来?
降谷零想大声回应,却发现自己已经喊不出那么大的声音,水已经快要漫过去,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递过了自己的手。
“黑泽?”
“喝点?”
黑泽阵的声音像是在邀请他在午夜的酒吧里喝一杯,但他手上是血,正在滴滴答答往下落的血。
降谷零做了很短时间的心理斗争,就咬住了黑泽阵的手。
随后,他感受到喉咙里的痛感慢慢消退,他用最大的声音喊:“你们黑泽哥也在!他快要死了!”
黑泽阵不太赞同,他觉得自己距离死还有很远。如果是在最开始的那个房间里,他往水里泡一会儿说不定就没了,但地下水快要注满整个地下塔下层的空间,那些“代号ω”药物的浓度已经被无限稀释,就算还能产生作用,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而且就算直接往血管里注射药物他也不会死,现在这种程度更是不用说,黑泽阵粗略估计要在水里泡一个小时他才能死,不过好消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很有可能会先死于窒息。
过了一会儿小侦探清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工藤新一大喊:“黑泽哥——降谷哥——我们在开门了,马上就好,马上就能把你们救出来——”
工藤新一的声音急到说错了好几个字,但里面的两个人笑了一下,就当没有听到。
降谷零咳了两下,说外面有其他人吗,这里面的水是有腐蚀性的,你们不要乱来。
虽然那边是往上的阶梯,但这扇门和里面的空间实在是太高了,在开门的一瞬间水就会漫过去,如果有同样会受到这种药物影响的人,那他们也会在这个瞬间死亡。
“只有我和服部——等等,降谷哥你说里面的水怎么样?!”
工藤新一骤然反应过来,他没得到明确的回应,只听到降谷零含糊地说那就好,你们要小心,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听到黑泽阵的声音。
黑泽哥怎么了?他不会被乌丸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只剩一口气了吧?!
他跑到服部面前,扔下背包开始在里面翻东西,服部平次说你等等,我马上就要解开这个密码了,这个门的门锁真的……工藤?工藤你要去哪?
工藤新一开始往那扇门的顶端爬,他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幸好阿笠博士给他做的鞋子能提供一定程度的摩擦力。他咬着牙往上爬,因为动作太快手被粗糙的墙面擦出血来。
“工藤!”
“等我……爬上去,阿笠博士做的……我刚好带来了……”
期间他掉下去两次,但最后还是爬到了上面唯一的通风口,水已经快要淹到这个为止了,再等一会儿里面的水就会顺着往下流。
他好不容易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拼尽全身的力气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向他们喊:“接住!”
他刚想解释那个东西的用途,却因为刚才扔东西的动作失去平衡,手没抓住栅栏,直接从门上掉了下去。
“救——救命?!”
咚的一声。
工藤新一砸到了地上,不,准确来说是飞扑过来接他的服部平次身上。
服部平次惨叫一声,说工藤你好重,你为什么不变成柯南,这样我一只手就能接住你。
工藤新一本来在想服部不会被他一屁股坐死了吧,听到好友嘟嘟囔囔很有活力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他不想变回江户川柯南吗?那是因为一旦变回去就很难再变成工藤新一了啊!他又不像黑泽哥一样能随便(并没有很随便)变大变小的!
他挣扎着爬起来,先扶了一把服部,抬头就看到水正从上面溢出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你们拿到了吗?!”
很久,里面才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
“嗯,拿到了,这个怎么用?这是什么,爆炸开关?”
此时黑泽阵正抓着栅栏的一角,身体泡在水里,刚才工藤新一扔进来的小东西虽然漂浮在水面上,但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有种越漂越远的趋势。降谷零还没反应过来,黑泽阵就直接下了水,一把捞起了那个东西,发现是个带着按钮的圆球。
嗯……炸弹?
黑泽阵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他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炸弹,所以没立刻按下去。
外面传来了工藤新一气得跳起来的声音:“不是炸弹,是阿笠博士做的玩具,你快按啊!”
于是黑泽阵就把那样东西扔给了降谷零,说你按一下,他始终没回头,也没看降谷零的方向。
降谷零刚想说那你怎么办,就从外面溢出来的光的映照里看到了黑泽阵冷淡的墨绿色眼睛。他回想起黑泽阵一开始不想走的模样,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矫情,对着那个按钮就按了下去。
嘭!
特别有音效的一声后,降谷零完全失重,栽进了水里……不,不,他是栽进了一个泡泡里。
他沉默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充气泡里,水无法碰到他的身体,侧面开着“窗户”,还印着“XX水上乐园”的LOGO。
怪不得说是玩具——所以这真的就是那个阿笠先生发明的小玩具啊!
水越来越高,再过几分钟这个东西也会被淹没,降谷零原本是躺在下面的,他挣扎了一会儿试图坐起来,往黑泽阵那边去,却忽然觉得光线一暗。
然后黑泽阵的声音传来:“你先别动。”
降谷零:“……”
他往上看去,看到了一缕垂落的银色长发,他拽了拽,黑泽阵说别玩了。
“你非要坐在上面干什么?”
“因为我不玩儿童玩具。”
“……”
恼了。
外面的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大声说马上马上我们马上就能把门打开了,他们还在破解密码,但这扇门竟然有三重密码!见鬼!
降谷零就看着水位越来越高,待会他和黑泽阵也不用等开门了,直接就能变成水泼到两个小侦探身上……为了他们的身心健康,还是先不说了吧。
就在工藤新一急得快要撞墙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说了一串数字。
“什么?”
“最后的密码,输入就行。”
黑泽阵语气懒散地说完,就好像刚才那个在这里等死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低头跟降谷零对上视线,笑了一下。
“滴”的一声响起,这扇门终于被打开。
他们活下来了。
……
水下。
沿着深水向里,在一个向上凸起的地方,还有狭小的、大概半米高度的空气层。
桐野明浮上水面,怀里紧紧抱着昏迷的亚莉克希亚。他站在这片空腔的角落里,靠边缘的装饰撑住身体,幸好这里暂时可以休憩,水不会继续漫上来。
随后他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块凸出来的台子,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就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看起来是很远的距离,也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但对他来说就算带着一个人也很轻松。
他把亚莉克希亚放在上面,皱眉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她做心肺复苏。他在警校里学过的,虽然很长时间没用过了,但还没有忘记多少。
过了好一会儿,亚莉克希亚才醒了。
“西泽尔……”
她睁开眼睛,伸出手,迷蒙中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丢失的孩子,等碰到对方的脸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桐野看到她没有反应,想了几秒,点点头,说:“嗯。”
虽然不知道西泽尔是在叫谁,总之先把人叫醒再说。
亚莉克希亚坐起来,左右看看,发现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也不是很安全。这里很难有人来救他们,没有信号,如果十几个小时内没人找到他们,这个空间里的空气垫被水溶解,那他们也会成为被困死的尸体。
她咳了一会儿,把肺里的水咳出去,问桐野:“我不是让你跑吗?”
桐野认真地回答:“BOSS让我带你出去。”
亚莉克希亚沉默。
她问,你为什么要叫他BOSS?
桐野说,他同意了。
他的话向来简单,但亚莉克希亚却理解了桐野的意思:他叫了黑泽阵BOSS,黑泽阵没反对,所以这个小孩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她往水下看去,下面的深水至少有二十米的高度,或者更高,现在他们没有多余的体力,想从这里游出去是不可能的。
她忽然问桐野:“你叫什么名字?”
桐野本来想说一个答案,话到嘴边却又摇摇头,说他没有。
“怎么会没有?”
“……就是没有。”
“那他叫你什么?”
“桐野。”
桐野明慢了半拍,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这个姓氏。不属于他的姓氏。
亚莉克希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说这是姓氏,既然你有姓氏,那也该有名字吧?
小警察的回答依旧是闷闷的,不是很乐意的语气:“以前叫做桐野明,现在不是了。”
“……”
亚莉克希亚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总觉得她和桐野间至少有一个是脑袋不好使的。但桐野反应很快,该说是性格上的问题吗?
她没有问桐野为什么说“现在不是了”,只是拍了拍手,说既然这样,就为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吧。至于姓氏这种东西,当然是你喜欢就好,实在不行你可以用我的姓氏……啊,我丈夫的姓氏。
桐野明知道她是谁,但想到降谷先生的姓氏……想到一直很信任他的降谷先生,他还是沉默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说不用了。
亚莉克希亚摇摇头,指着上面的浮雕,说这里是北侧的小楼吧,你带我游到这里,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应该可以再游出去,对吗?
“……”
“不准说谎。”亚莉克希亚提高了声音。
于是桐野就沉默了。
不能说谎,那也什么都不说,虽然这相当于一种默认,但沉默里总有种“我不想这样”的情绪。
亚莉克希亚晃了晃手,对着刚认识却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了两次的年轻人说:“出去吧,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还是说我来给你取?”
她在生命的最后,跟一个陌生的孩子坐在一起,反而感受到了一点热情。将她仅剩的生命点燃、好像又有些事可以做的热情。
她说好啦,你还年轻,我不能拖你后腿,就算出去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虽然她也很想从这里出去,看看黑泽先生活下来了没有,问问他西泽尔埋在那里,去见见她三十年没见的小零,最后去找清一郎算账。但她不能呀,她在这里只能拖后腿呢,这个孩子还年轻,他自己可以活下来的。
桐野盯着她看了半晌,在亚莉克希亚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说了句:“极光。”
“什么?”
“BOSS让我带你去北欧,看极光。”桐野难得说了一句很长的话,说得非常认真。
亚莉克希亚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好像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银发的男人交代任务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说什么了呢?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话里很难推断出黑泽先生的原话,可她觉得,黑泽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笑了一下
她也笑了。
她张开手臂,对桐野明,也是对不在这里的黑泽阵说:“他说了啊。你知道极光是什么吗?”
桐野明摇头。
亚莉克希亚就笑着说:“去看极光……那是我和西泽尔约再会的约定啊。可以了,已经可以了,该看的我已经看到了。”
看不到的东西也永远看不到了。
她说好啦,你不是说还有要完成的任务吗,黑泽先生告诉了你外祖父可能复活的地方,去阻止他吧——去阻止那个人的复活,现在只有你能做到这点了,不然大家不是都白死了吗?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桐野的心绪,他坐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抿了抿唇,说好,但我的任务……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亚莉克希亚靠着墙,缓缓滑落。
桐野怔了一下,扶住亚莉克希亚,伸手去试,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她安然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又过了好久,他低着头,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