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腐烂的永生花

打不通。

几个侦探还在推测的时候降谷零就用另一部手机拨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比铃木塔那边的几个人要早得多,但没人接听。

Hiro没接。

他知道以Hiro所处的环境,有时候没法立刻接听电话是正常的, 但……无数次的经验已经证明, 工藤新一的直觉推理往往正确,就算有细节上的偏差, 他们暂时也没有找到其中的漏洞。

回过神来细想, 如果乌丸和他的人真的在新东京塔上,这必然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布置,换句话说新·东京塔的建造本身就跟乌丸有关,而促成这件事的千叶财团可……可能就是乌丸手里尚未被发现的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 乌丸为什么要把这座塔开放的时间定在后天——一个甚至来不及让他的人撤离和清除痕迹的时间?

紫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等待接听的手机屏幕。

“Hiro……快点看到、快点回来, 如果那里真的是陷阱的话……!”

降谷零的祈祷没有任何用处, 他往窗外看的时候, 也如其他人一般看到的出现在新东京塔上的火光。小规模的爆炸就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 完全无法影响到新东京塔的结构,那座红色的高塔依旧在黎明中挺立。

但如果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事情到还没到那个地步, 但一年前旧东京塔倒塌的画面却在他眼前闪现。

他必须去找Hiro!

诸伏景光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坐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降谷零在短短十几秒里就做到了决定, 拔掉输液管往病房外跑, 正巧推开门来找他的公安同事中村觉得不对, 一把拦住了他。

没受伤的同事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受伤的降谷零给抱住,然后比降谷零还暴躁地问:“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中村是降谷零的前辈, 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

他大吼一声显然是有成效的, 刚才要带伤冲出去的降谷零冷静了下来,虽然以中村对降谷零的了解, 他觉得降谷零不用到楼梯口就能回过神来。只是在有人要杀死降谷零、甚至制造了酒吧那场事故的情况下,降谷零本人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任何不必要的地方比较好。

中村看到降谷零不再冲动,就放开手,甩了甩刚才用力又不敢真的用多少力气的胳膊,问降谷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降谷零还没说话呢,中村就自己反应过来了:“诸伏出事了?”

“……”

“别摆那个表情,你这么急不是只有可能他那边出问题了吗?”中村叹气。

毕竟那是降谷零,公安里认识他的人谁不知道,能让他急成这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这个国家,一个是诸伏景光。

中村看这个国家也不像是下一秒就要玩完的样子,那八成是不知道在执行什么任务的诸伏景光出事了,还用猜吗?

“你要去哪,我替你去。”中村如是说。

“不用了……抱歉,中村。”降谷零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头看依旧打不通的电话,扔下了手机。

他站起来,去找什么东西。

在中村疑惑的目光里降谷零找到了被放在角落里的,还没完全干透的外衣——松松垮垮的快递员衣服,一看就不是降谷零的,但他跟夏目渚来医院的时候就带着这件外衣。

降谷零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找了找,从里面找出了一管便携式样针剂。

装着浅蓝色液体的装置倒映在一双紫灰色的眼睛里,降谷零对着针剂看了几秒钟,就将它打开,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中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塑料管里的液体推进了自己的血管。

中村蹭的一下站起来:“降谷?!”

降谷零向中村做了个手势,说:“没事。”

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最开始的几秒没有任何反应,接下来从注入药物的位置传来钻心的、几乎要将整条手臂都撕裂的痛苦,剧烈袭来的痛觉点燃了每一条神经末梢,顺着药物在血液里扩散的路径蔓延到四肢百骸。

降谷零的脸色在短短一分钟里就变得苍白,他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栽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却无法让这种深入灵魂的苦痛减弱半分。

耳边似乎传来中村焦急的喊叫声,可他已经无从顾及,甚至分不清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可黑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战斗啊。

降谷零断断续续地想,他没有弄错,因为黑泽不会将药物这么显眼的东西忘在衣服里,唯一的可能是这管针剂本身就是他留给降谷零的东西,或者说一种选择,一份可能,一条保障。结合之前获知的部分情报,某种忽然在黑市上出现的药物,黑泽给他留下的东西是什么这点已经非常明确。

可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降谷零将药物注射进身体里的时候,还是差点被这样无边无际的痛苦瞬间淹没,他又想起那座暴风雨的游轮上,黑泽阵注射了λ-AP13后的那十几分钟,以及塔、夏威夷、洛杉矶,几个小时前的那间酒吧,黑泽阵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战斗的模样浮现在了降谷零眼前。

难道黑泽感受不到痛吗?怎么可能,他只是不会喊疼而已。

这个想法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就像是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枯木,让降谷零死死抓住,等到终于从这片痛苦的海洋里找回自我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中村担惊受怕的表情和医生可以说是惊惧到恐慌的脸。

“降谷!降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降谷!”中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整个心脏都被捏紧了一样,如果降谷零再不醒他就要冲出门去把整个医院的医生薅起来看看降谷零是怎么回事。

幸好降谷零醒了,中村想,不然他真的要崩溃,诸伏回来听说自己重视的人出事也要崩溃。

降谷零握住了中村的手,然后艰难地撑起身体,才发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和头发,窗外吹来的风吹透了他的衣服,可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冷意。

他正在发烧,或者说只是表现出了类似于发烧的症状,“λ-EP17”给他带来的那些痛觉还未消失,但降谷零已经开始习惯——他可以习惯,他会习惯的,因为黑泽可以做到。

因为黑泽一直以来面对的就是这种感受,而他不过是第一次亲身体会。

他从艰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中村……”

“降谷!降谷你缓过来了?那是什么东西,刚才你感觉怎么样?”

中村半抱着他,声音还是抖的,手也有点抖,刚才那一下中村真的被降谷零吓得不轻。

本来好端端的伤员忽然就要冲出门外,被拦下后找了一管不明药物打给自己,然后就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好像要死了一样!要不是降谷零缓过来了,中村觉得下一个进医院的就是自己了!

他没心脏病的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那是……特效药……”降谷零靠在病床边缓了缓,拆开了自己身上的绷带。

中村刚想谴责他这又是在干什么,却看到被拆开的层层绷带下面,降谷零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甚至那些已经结痂的部分也被新的血肉顶破、撕裂,坏死的部分顺着血液一起留下,没过多久那些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让中村看得瞪直了眼。

降谷零也在看着,一直等到伤口彻底愈合,他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特效药……大概。起码现在是有效的。”

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虽然绝不可能被划分进重伤的范围,但要战斗和进行其它行动也会处处受到限制。在昨晚到今天凌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几乎彻底宣判了他远离风暴中心的结果。

可他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黑泽不知道在哪里,Hiro又可能落入了乌丸的陷阱,让他就在这里看着什么都不干吗?

降谷零做不到。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赌了那唯一的可能,即使黑泽阵什么都没说,即使他也不能完全确定那管针剂是什么东西,他还是相信并将自己放上赌桌了。

现在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重新适应了一下,对中村说:“Hiro的任务涉及机密,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我现在要去他那边,但来的路上或许有人看到我了,所以中村,我离开后帮我遮掩一下,最好不要让人发现我走了。”

“喂,根本就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吧,现在就想到……而且你这样真的能行吗?”中村现在是有一万个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会替降谷零去,而不是让一个看起来就状态不行的人去不知道哪里。

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他看降谷零穿上那件衣服往外走,不得不再问了一遍:“你真的可以?”

降谷零已经扣上帽子,要打开门了,听到中村的声音,他回过头,说:“他可以,我当然也可以。”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要去新东京塔下。

……

新·东京塔。

第二层平台。

诸伏景光听到了爆炸声,他下方看去,即使隔着墙壁和地面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他也知道是连接一层和二层的电梯被炸毁了。

这样一来他们要追到刚才那几个人就必须走楼梯,那样一来相当危险不说,从速度上判断他们就已经跟丢了目标。

他放下枪,转身去看伏特加。

此时的伏特加靠在墙角,半边身体被血染红,但这个人还有力气跟他比个大拇指,意思是刚才那波干得真不赖,不愧是你啊苏格兰;

被赞誉的诸伏景光只想给伏特加一脚,如果他没来的话,伏特加就真的要跟刚才那几个人同归于尽了,而且是扛着炸弹冲上去的那种。

“情况怎么样?”

诸伏景光俯身去看伏特加的伤口,没那么严重,而且他还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伏特加就大笑起来,说没事,他刚往伤口上倒了半瓶伏特加,把子弹取出来了,你知道的,伏特加是真的好用,我喜欢伏特加。

诸伏景光本来想给他包扎一下,听完这话就直接把绷带和药扔给了伏特加,说:“你自己来。”

他先通知东京塔下的同事拦截可能跑出去的几个人,又看到自己手机上一溜儿的未接来电,不仅有同事的,还有Zero的、工藤新一的、赤井秀一的……甚至赤井玛丽的。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边回拨电话,一边问伏特加为什么在这里,伏特加说原因先不提了,我在里面找到了跟那只老畜生复活相关的资料,这里确实有他们的研究团队和器材,不过我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被他们发现了。

后面的事诸伏景光也大概能猜到,伏特加杀了几个人,但他本来就受伤,要应付那么多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伏特加是本着能造成多大破坏就造成多大破坏、最好能留下线索给同伴的心情去战斗,并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幸好诸伏景光带人来得及时,不然他就看不到伏特加,只能找到伏特加酱了。

到时候他怎么跟黑泽交代?

诸伏景光边想边问:“你看到BOSS了吗?”

“BOSS是谁?”

“五十岚,叫做五十岚宽太的人,帝丹中学的老师,你应该认识。”

“他?见是见到了,但他不可能是……”

伏特加的话还没说完,诸伏景光的电话就打通了。

他打的是降谷零的电话,要是别人,伏特加肯定不给面子,但应该留在地下空间、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的波本打来电话,他就暂时停下了话,听听波本要说什么。

降谷零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Hiro,你听我说,新东京塔可能只是个陷阱,如果没有明确的情报你就尽快撤离!基尔呢,她跟你在一起吗?”

诸伏景光看了伏特加一眼,问降谷零:“基尔去追其他人了,我找到了伏特加,这里有复活研究相关的资料。”

“是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你们那边的推测依据呢?”诸伏景光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环顾四周,伏特加给他指了个方向,是他找到研究资料的地方。

诸伏景光往里走,看到了研究人员的尸体、被烧毁的部分资料,以及依旧在启动状态下的不明仪器。

“工藤的推测……我这边也有一些猜测,主要是黑泽的事。”

“我知道了,Zero你先等一下。”

诸伏景光随便扫了一圈资料,没找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就把这里留给同事,回去找伏特加。

他问伏特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关于五十岚宽太的事。

伏特加已经潦草地把伤口缠上了绷带,还打了一个特别复杂的蝴蝶结,他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说:“我见到他了,五十岚宽太,他就在这座塔上,去了更上面那层。但他肯定不是BOSS,他根本不认识大哥。”

“不认识琴酒?”

“他看到了我怀表的照片,完全不认识,而且不像是装的,我还以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就把他放走了。”

伏特加晃了晃自己的怀表,里面是黑泽阵的电影剧照,诸伏景光很想问为什么你有个这么老的怀表,里面还是黑泽阵的照片,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觉得伏特加的回答100%是“大哥给我买的,羡慕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沉了下来:“如果五十岚宽太不是我们要找的BOSS,那这里应该是……”

降谷零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替身、易容、陷阱、障眼法都有可能。Hiro,先回来吧,现在他们还没意识到我们已经察觉到了这是陷阱的事。”

要是被发现了,新东京塔上非要出什么事故不可。

但现在除了那个尸体坠落案件和之前被解释为电路故障的爆炸,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连新东京塔的工作人员都还在正常进出。

此时降谷零已经到了新东京塔下,他带着帽子、穿着黑泽阵之前穿的外衣,远远地往新东京塔的入口看去。

今天虽然不是举行落成仪式和开业的日子,却还是有人要在这里进行安排、统筹,政府部门会来做最后的确认和监察,还有两个后天在这里表演的团队要进行排练,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是他们在这里聚集的时候,现在的人还算比较少。

只要Hiro他们能撤退,就暂时不会……

“不,我会留在这里。”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这声音比任何人想得都要冷静和坚定。

“Hiro?!”

降谷零不可置信地喊了友人的名字,他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

他对降谷零,也是对在这里的其他人说:“如果这里不是陷阱,那我不能离开,我会把上面这些人全部抓住;如果是,那乌丸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等着看这场好戏。他已经看到我了——他不可能不认识‘苏格兰’吧?一旦我离开,他就会知道他的计划被破坏,也可能会改变行动。”

降谷零先是沉默,然后才低声说:“……你总是有道理,Hiro,你总是能说服我做你想做的事。”

“当然,因为我了解你,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Zero。只要我还在这里,乌丸就暂时不会动,总要有人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是吗?”

“第几次了?”

“啊……”

“你是第几次这么做了,Hiro?”

就算是降谷零也会有少有的对诸伏景光发火的时候,可他又知道这或许也是个选择——绝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无法说服Hiro,就跟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诸伏景光特别坦然地回答说数不清了,毕竟我每次都这样做。

“所以,现在我无法脱身,就要靠你拯救了,鹤鸣港的幽灵先生。”

“你给我撑到那时候。”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又笑了,简短地交代完双方的情报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会生气,Hiro拿自己当诱饵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是降谷零还是其他人……如果松田、萩原和班长他们在的话,肯定也看不下去吧!

金发的公安深吸一口气,攥起拳,转身一拳就往身后的人砸了过去。

刚到这附近没几分钟的赤井秀一接住了降谷零的拳头,从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的、沉淀的不明情绪。

或者说,那很明确,百分之九十都是愤怒。

但不是对诸伏景光的,是对某些早就该死的人的。

“降谷君?”

赤井秀一依旧背着他今晚就没放下过的吉他包,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在组织里的那段时光。虽然队友换了又换,形势跟以前大不相同,琴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他自己没什么变化。

他想收回手,降谷零却忽然将拳头打开,握住了赤井秀一的手。

“苏格兰和东京塔就交给你了。”

降谷零说这话的时候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语气的,没人能从声音里分辨出他的情绪,也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否愿意请眼前的人帮忙。

但说了就是说了,赤井秀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么说有点不太准确,但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从降谷零这里听到这么郑重的发言。

而且降谷零刚才说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而不是“诸伏景光”,这毫无疑问象征着三瓶威士忌尚未过期的友情(确信)。

所以他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苏格兰的,但东京塔我不能保证,因为它去年已经被炸了。”

降谷零:“……”

给他气笑了。

威士忌的友情,今天过期!

他想给赤井秀一一拳,但看到前FBI现MI6在笑,顿时没了心情,左右赤井秀一也是想让他轻松一点,降谷零决定下次再算账。

他说新·东京塔,再抠字眼我就跟你打一架,而且工藤不是说你有“正事”要做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正事不就是来帮你保护苏格兰吗?”

降谷零:“……”

降谷零:“你不管琴酒了?”

赤井秀一就更理直气壮了:“这不是有你吗,鹤鸣港的幽灵先生?现在是幽灵活动的时间。”

苏格兰被盯上,难道他就能幸免吗?只要顺着苏格兰的行动轨迹调查就能知道他之前在哪里了吧,更不用说公安内部还曾经有乌丸的卧底,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至于琴酒,黑泽阵……赤井秀一有种预感,黑泽阵是不想见到他的,起码现在不想。

所以,在“听父亲的建议”和“顺琴酒的意”之间,他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琴酒死了呢?

赤井秀一也想过这件事,但问题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果琴酒还在,那他会拎着两瓶酒去找这个人庆祝;如果琴酒要死,那他会去这个人墓碑前拉手风琴;如果没人为琴酒立一块墓碑,那他会去当初那座雪原里,为琴酒划一道属于这个人的线,跟他的那道挨着。

故事是琴酒书写的,他只负责将其装订成册。因为如果琴酒想要他参与到这个故事里去,他一开始就会收到邀请。

“波本。”

赤井秀一重新开口,语气变得严肃、平稳和郑重了许多。

“带他回来。”

……

凌晨5:40。

黑泽阵是一路杀到最下面的。

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就有人跟他正面撞上,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就要动手,黑泽阵却先一步将对方砸到了电梯门上。昏过去的人叫了支援,穿着黑衣服的保镖重重围上来,于是黑泽阵也就一路杀过去,顺着铺了深红色地毯的楼梯往下,走过的地方都是倒下的黑衣保镖。

亚莉克希亚跟在他身后,对比了人和人之间的战斗力,在感到安心的时候又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如何黑泽阵表现出来地战斗力都完全超出常理,那么他做到这种程度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完全想不清楚,却又没有去问的契机。

他们走到旋梯尽头的长廊,刚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个人看到黑泽阵的脸,只一瞬间就做出了戒备的姿态,脸上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黑泽阵扫了一眼,脸不认识,但很明显对方认识他,可能是他的某个熟人。

他在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前就拎起了从上面捎下来的撬棍,当场给人敲晕。对方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彻底昏了过去。

随后他穿过长廊,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有几个人正坐在一起交谈,还有两外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守在一扇门前。

相比起上方的温室花园,出现在他眼前的空间并不大,而且就内部的装饰风格来看,与其说这是突破重重阻碍才能抵达的BOSS的城堡,不如说是乌丸莲耶在螺旋的底端建造的度假别墅——地毯、挂画、华丽的装饰和各种各样的艺术品,镶嵌着贝壳、头骨和古老树根的墙壁,金色与红色为主色调的家具,还有遍布立柱和拱顶的装饰浮雕。

不管怎么看都是BOSS最喜欢的那一类装潢风格,昂贵、古典,充满了一个世纪前的古旧味道,像是被时代埋葬又从满是尘灰的坟墓里掘出的幽灵。室内的温度有点高,吊灯的光落到地面,亮闪闪的矿石镶嵌在从长廊向下走到大厅的每一级台阶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白色的猫趴在壁炉上,仔细看去才能发觉那不过是这座大厅装饰的一部分。

呵,乌丸。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忽然获得未来财富的“暴发户”而已,会喜欢这种东西也无可厚非,说到底他也不是未来的BOSS,只是个十九世纪末来到这里的穷困潦倒的年轻人。

黑泽阵站在了大厅上方的台阶上。

他一步一步从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来。他们的脸上大多是疑惑、惊疑不定或者充满敌意的神情,也有人露出相当讥讽的嘴脸。

熟人?

也许吧。

他都已经到了BOSS的巢穴,能在这里看到几个“故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对这些人以前的身份毫无兴趣,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他们现在和未来的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人。

但对面的人好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有人立刻站起来,语气恶劣地跟他打招呼:“琴酒,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到这里来。”

他说完,看到黑泽阵没有反应,甚至只是在打量这里的环境,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差点让屏幕外路过的观众以为这是电视台播放动画广告切回来的重复镜头。

黑泽阵这才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问:“你哪位?”

对方这才想起来他忘记介绍自己的身份了,就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黑加仑——组织的元老、那位先生的得力助手、就是因为你才客死异乡的黑加仑!

站在台阶中间的银发男人用非常冷淡的眼神扫过他,又问:“黑加仑是谁?”

他真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个代号是属于一个老废物的,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对方就死了,虽然这个老废物死前被发配南极的事好像跟他有关,但黑泽阵并不关心。

因为当时他在追杀露比,而且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伏特加。

原本在交谈的几个人忍不住低笑,还有人直接发出爆笑声,自称黑加仑的男人被气得够呛,剩下的两个人冷眼旁观,但跟黑泽阵估计也是有仇的,毕竟是狭路相逢的局面,黑泽阵已经看到他们放在衣服口袋里随时准备拿枪的手了。

既然这么多仇人在这里,而且还有可能是死而复生的仇人,黑泽阵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表现一下友好,所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一群废物,乌丸果然没什么眼光。”

废物就是废物,生前打不过他,死后也别想。

落后几步的亚莉克希亚听到他这句话,心想黑泽先生不会真的想跟这里的所有人打……

打完了。

十几分钟后,她看着满地倒下的人,以及正在擦拭手上的血的黑泽阵,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锈住了。

啊……打完了呢。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黑泽阵已经结束了战斗,也完全没有叫亚莉克希亚过去的意思。

亚莉克希亚揉了揉自己的脸,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快步走上前,想去查看黑泽阵身上的伤,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黑泽阵正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给自己放血。

血从暗红色变成正常人的鲜红色,黑泽阵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直到那道伤痕也从他的手臂上消失无踪。

亚莉克希亚担心地问:“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她记得那个医生跟她说的话,那些人研究的稳定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制造出来的,外祖父似乎早就料到黑泽阵的身体会到这个地步,也提前准备好了应对的措施。但西泽尔的朋友,或者说“琴酒”,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强硬的拒绝态度,对外祖父的人和药物极端不信任,外祖父在电话里也说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事吧。

到最后外祖父也没有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注射稳定剂,只是让人把他带到这里来,水谷说那应该是因为先生很清楚,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这个确实是在昏迷的男人会醒。先生有经验——在这方面,先生确实是有经验可言的。

“没事,我很清楚。”

黑泽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说。

亚莉克希亚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个人正在站起来——就是刚才被黑泽阵打晕?杀死?的几个人。

那些黑衣保镖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动静,可似乎复活且认识“琴酒”的几个人,却重新站了起来。

她没有靠近,但可以确定这些人短时间内应该是醒不过来的,看地上的血泊就知道了,可他们还是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并且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们……”

“嗯,不会死的人。”

黑泽阵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这些人可以说已近死了,也可以说没死,跟在美国洛杉矶附近的那座基地里的人不一样,他们依旧是自己,没有被别的生命体寄生和模仿,但要说他们还是原本的人类,那也大可不必这么掩耳盗铃。

研究的结果就是这样,实验制造出了新的不死人,但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死,每一次恢复都是在消耗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五年的寿命。因为前代琴酒的例子就摆在那里,黑泽阵也没有砸烂他们的大脑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复活的兴趣,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还是快点把这些人给解决掉吧。

不过——

他还没有动手,从更近的位置就传来了清晰的枪声。那不是他开的,也不是亚莉克希亚开的,黑泽阵侧过头,就看到了那个叫做水谷的男人。

水谷还戴着眼镜,脸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态度非常尊敬,跟黑泽阵示意了一下,开枪瞄准的对象是那几个正在恢复的人。他们完全没料到水谷打的对象是自己,被子弹打中后惊愕地回看,行动也变得僵硬起来。

水谷清空弹匣里的子弹,向黑泽阵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请您稍等,我将这些东西处理掉再带您去见先生。”

特制的子弹只是让那些人有了一段时间的迟滞,但水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金发小女孩抱着医药箱,她弯下腰,将某种针剂注射进那些人的身体,接下来那些人就发出了惨叫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个小女孩很小,看到这一幕,她退了两步,就哒哒哒跑去找下一个人了。

水谷收起枪,走到黑泽阵面前几步远的位置,对他说先生本来想处理掉这些失败的实验品,但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就来,没来得及,希望您不要介意。

黑泽阵看着那个小女孩,还有地上挣扎着挣扎着却逐渐变城融化的血水和骨头的人,动了动眉毛。

“代号ω?”

“针对这一批实验体制作的版本,无法对您产生影响。”

水谷看到黑泽阵有疑问,将手里的枪递给了黑泽阵,但黑泽阵没接,说带路吧,懒得看了。

于是水谷对那个小女孩说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小女孩点点点头,用稚气的声音说好的,爸爸,水谷就带着他和亚莉克希亚前往一条走廊。

还是熟悉的结构,雕花和拱顶,以及紧紧拉着窗帘的窗户。

黑泽阵踩在黑色的地毯上,抬头就看到被挂在墙壁上的几幅油画。这几幅画的内容是伊敦(Idun)的故事,她是北欧神话里的青春女神,掌握着能让人恢复青春的金苹果。

亚莉克希亚往那几幅画上多瞟了几眼,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几幅油画里描绘的女神伊敦都有点像她的妹妹莎朗。不过这些油画不是古董,是近几十年画的,这样一看油画家以全球知名的女影星莎朗·温亚德为原型创作人物也无可厚非。

虽然……她也很清楚,以外祖父的性格,这几幅油画放在这里一定有其它的含义。

“那不是莎朗。”

黑泽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能是发现亚莉克希亚在看,他就稍微做了解释。

“那她是?”

“是‘他’。从血缘上讲,他是你们的祖辈。”

“……?”

亚莉克希亚重新看向画上的“女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抛开“她”长得跟莎朗很像这件事不谈,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男性吧?!画这几幅油画的人真的有好好找参考吗?

等等,难道说这就是最近几十年来的流行趋势……

黑泽阵停在那副油画前,单手插兜,目光冷淡地看着画上的金发人物。冷白色的灯照亮了油画,也照亮了他墨绿色的眼睛。

他用平静而缓慢地语调说:“他被叫做‘Fafnir(法夫纳)’,是一百多年前美国一项研究里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也是长生不老实验的最初成功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