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 这会儿可是真咳起来了,半晌才说:“那你肯定是认错了。”
“是吗?那这个家里就没你的位置了。”诸伏景光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不紧不慢地说。
降谷零:“……来真的?”
诸伏景光:“再不回来就真没了。所以我们的幽灵先生, 你失踪这么久一定找到了什么线索吧?”
听声音没怎么受伤, 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才联系过来,就算公安里可能有间谍, 你联系我总没有问题吧, Zero?
他的声音里不免带了点抱怨的意味,但更明显的是轻松了许多的笑意,电话那边的降谷零靠着公共电话亭的玻璃墙,看到外面正在飘落的樱花, 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要说的就有点多了。”降谷零略微站直了身体, 决定从最有效的地方开始说起, “BOSS的身份你们知道了吗?”
“你已经知道了?”
“几个小时前就知道了, 从黑泽那里推测出的情报, 只是跟人吵了一架,没能及时联系你们……黑泽调查了五十岚住过的医院。”
“那跟我们的推测相同, 目前已经基本确认了他的身份。”诸伏景光点点头,跟水无怜奈对上了视线。
另一边的水无怜奈看到他笑就猜出电话对面是谁了, 怪不得苏格兰从开始到现在都不紧张, 应该是早就通过什么的渠道得知波本没事的消息了吧。
诸伏景光问:“你见到黑泽了?”
“没, ”降谷零当然没见到黑泽阵本人, 想了想说,“我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发生爆炸的时候他也在那间酒吧, 应该是他把我救出来的。按照当时的情况,黑泽受伤一定比我严重, 但爱尔兰见到他了,说他身上没什么伤痕,我猜黑泽是又用了那种药物。”
“λ-AP13?那个老不死的让他用的吧。”诸伏景光的语气不是很好。
去年所有人就一致赞成禁止黑泽阵再用“λ物质”相关的药物,长期治疗也好就那么扔着也罢,至少不要让情况继续恶化,当时黑泽阵本人也同意了,说反正也不会再用到,没事他才懒得用那种东西。
诸伏景光还是了解黑泽阵这个人的,黑泽能不折腾自己的时候绝不自找麻烦,如果说他这次真的又用了那些药物,也多半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
那还能是谁的问题?呵,乌丸那个老东西怎么还没死?
不过现在还没到往那个老不死的尸体上踩两脚的时候,而且到时候尸体属于“五十岚”还是“乌丸”也是个法律暂时没有界定的领域,诸伏景光也没打算在电话里把所有事讲清楚,他知道降谷零肯定是在爆炸中受伤了,只是伤势轻重、是否有暴露可能的问题,就先说:“你跟爱尔兰在一起?在哪?我马上去接你们。”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透过电话亭的玻璃墙,看向了不远处的新·东京塔:“不,比起这个,你们能联系上伏特加吗?我这边有两条消息,也可能是一条消息。”
“你说。”
“首先是伏特加,他跟我们见过面了,现在他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我联系不上他。他离开的时间是凌晨2:30左右。”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降谷零简要回忆了一下在地下空间里见到伏特加时的情况,没把他们两个意见不和的事告诉诸伏景光,“他离开后就有人找到了我们,他应该是在一点钟离开又回来的过程中暴露的。”
给伏特加打电话的水无怜奈对诸伏景光摇摇头,伏特加的电话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就算是不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基尔”也不算什么陌生人,起码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是有情报交流的必要的,伏特加不至于不接听水无怜奈的电话。
诸伏景光得到结果后立刻着手安排,语气里带了点抱怨:“我这边也联系不上他。谁让他不跟我们见面,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先找人调查他的路线和接触过的对象,希望能找到什么——另一件事呢?”
“关于新·东京塔,爱尔兰调查了伏特加的路线,发现他离开后曾经在新·东京塔附近出现过。另外,我们还找到了其它的线索……”降谷零的声音变得略微严肃了一点。
不错,是关于那座塔的一些情报。
降谷零往电话亭外看了看,夏目渚正蹲在旁边的地上画圈圈,好像是在哀悼他那跟电脑一起逝去的游戏存档,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少年有为的顶级黑客的模样。
不过在这件事上,确实是爱尔兰十五世的功劳比较大,而且夏目渚也是拼命要把降谷零带出来、在地下通道里被追杀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丢下受伤的波本大老板的想法,降谷零觉得他也可以对黑泽家的傻孩子——小黑客好一点。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说:“在大森会社被炸毁前,我和爱尔兰从他们公司的内部网络里调取了一些数据。刚才我们对这些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从员工日志的检索结果里发现他们的会长跟建造新·东京塔的千叶财团有联系,还被提前邀请到新·东京塔上参观。除此之外,他们的会议记录里多次提到了跟新·东京塔的合作,但大森会社和千叶财团的所有下属会社在明面上都没有任何合作项目,而且新·东京塔的落成仪式的邀请名单里也没有大森会社的社长。”
而大森会社的社长和他的儿子就是几个小时前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降谷零觉得会社的员工或许知道什么,不过调查结果肯定是在Hiro那边。
他拿临时用的手机重新浏览了一遍被检索出来的记录,又将目光投到了远处的新·东京塔上。
红色的高塔比原本那座更高,夜空中的灯光勾勒出了高塔的形状,还有更远处的另一座高塔。千叶财团确实要跟铃木财团杠上,但两方的表面关系还不错,铃木次郎吉还说要在落成仪式举办的当天开着最新的飞艇从新·东京塔上方路过,并在上面举办展览——宝石“宿命之火”的展览会。不管怪盗基德来不来,反正宝石展览会是要办的,关键是压千叶财团一头。
“现在有人在新·东京塔附近吗?我怀疑它、千叶财团和一部分其它幕后势力跟乌丸有关。”降谷零简要说明了他手里资料的内容,最后说。
“有。”
诸伏景光回答得很爽快,他刚才就在一边说一边走,现在已经到了新·东京塔下面的街道。
他抬头看去,从这里看那座塔,一眼甚至都望不到顶端。
他回忆了大概两秒钟,说:“我就在附近。你刚才提到大森会社,我想起高山调查大森会社的时候曾经注意到过,在半个月前他们有一次不正常的裁员,当时有几名高层也离开了会社,其中一位现在就在新·东京塔的组织部门工作。”
“你要上去?”从声音上听起来,降谷零刚才愣了一下。
“我本来还以为能在上面见到你……”诸伏景光嘟囔一声,然后说没事,他要跟基尔一起上去,用的是其它的身份,也做了伪装,也做好了其它的安排。
只不过他们本来只是想去简单调查,现在这样的话,新·东京塔的问题越来越明显,时间紧迫,他就没法亲自去接降谷零了。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的嘟囔,不由得翘起了嘴角,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本来我也没想让你来找我,万一也有人在追踪我们呢。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吧。”
“Zero。”
诸伏景光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说话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
降谷零很快回应。
诸伏景光顿了顿才说:“我还没说呢。”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Hiro,我还活着,没受什么伤,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需要你担心的人不是我。”
“好。”
诸伏景光清楚降谷零说的“没受什么伤”的意思就是还是受伤了,只是没那么严重而已——或许是对比黑泽阵而言的,但黑泽阵对自己受伤是什么态度,认识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法把这个人当正常人。
他还是担心Zero,但Zero说得对,现在不是盲目担心打乱阵脚的时候,而且既然已经联系上了,他就可以放心一大半。诸伏景光又说了桐野的事,简单地说了现在的情况,就暂时挂断了电话。
他们已经快走到有人的地方了,在这里说正事并不安全。
水无怜奈一边找自己的在日卖电视台的工作证和记者证,一边往周围看,视线落到附近的一座酒店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诸伏景光打完电话回过头,就看到她出神的一幕,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来过这家酒店。”水无怜奈将目光从山茶假日酒店上收回来,说,“毕竟是一共只来了两次就发生了两次爆炸事故的酒店,让我很难忘记啊。”
她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看到旁边还有小心高空坠物的牌子呢,这家酒店最近也没在营业吧,上面也只有几个房间开着灯。
不过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她从困得要死的同事那里主动“分担”了先期采访的工作,接下来赶时间,在凌晨四点前去新·东京塔上做节目。
临时客串她的搭档/摄影师的人是苏格兰AKA诸伏景光。虽然还有另一位摄影师要跟他们汇合,但一想到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拿着摄像机,水无怜奈就有种间谍活动正在被全程监控的感……咳,是有种本地的情报机关正在为自己撑腰的安心感。
她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问:“苏格兰,你做过类似的工作吗?”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跟狙击手的工作差不多吧,放心,我手很稳的。”
……
“砰!”
枪声在极近距离处响起,被打中的伏特加完全不管流血的手臂,把身前的人掼在墙上,还用对方的身体给他挡下了接下来的子弹。
对面开枪的人完全不在乎同伴的惨叫声,继续连开几枪,发现完全打不到伏特加才换了做法,谨慎地向他接近。
他和其余几个人一起围攻伏特加,一番激烈的搏斗后,伏特加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他们打倒在地,暂时没了反应,他们才松了口气。
有人蹲下来确认伏特加的情况,发现他没死的时候就要补刀,最开始开枪的人拦住了这个人,说:“久远寺不是说他在打电话吗?他可能联系了其他人,先留他一命问出情报。”
然后他转向坐在一边、完全没参与战斗的矮个子人影,语气不善地问:“你来干什么?谁叫你上来的?”
被问的人是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只有初中生的年纪,刚把兜帽上的外套拽下来,露出一张稚气的脸和跟年龄相比完全不符的表情。
她翘着腿坐在这间仓库一角的箱子上,满不在乎地说:“我都说了我被跟踪,给谁打电话都不接,当然要上来看看了。”
开枪的人狠狠皱眉,用教训的口气说:“你这是在惹麻烦。”
女孩摊开手:“反正死了还能复活,我们跟那些消耗品又不一样。”
她轻飘飘地往那几个保镖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有地上的尸体,忽然想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死了就真的死了哦。几个保镖神情各异,之前开枪的人却忍不了她这个做派,出声制止。
“久远寺。”
“好好,我会收敛一点,所以你们这里出什么事了?水谷先生让我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或者联系不到你们,就上塔来看看。”
“没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会儿,可能是那群人又在调试信号了,而且今天还有什么电视台的采访,乱七八糟的!”
开枪的人骂了一句什么,又对女孩说既然你来了,我先收拾这里的尸体,你去问问那群吃干饭的到底在干什么。
他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尸体。
女孩看着这个仓库里的惨状,半笑不笑地说那你快点收拾呀,说不定电视台的人待会就来了,哎呀,小原先生,你也不希望记者刚好拍到你在清理案发现场然后报警吧?
开枪的人脑门上青筋都快迸出来了。
被叫做久远寺的女孩说完,就揉了揉自己的脸,换上了属于初中小孩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跳跳地往外去。
她刚走到门口,要打开仓库的门,背后就响起了枪声。
一枪、两枪、三枪。
血花在她胸口绽开,她踉跄了一下才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开枪的男人走到她身边,又往她头上补了一枪,蹲下来确定人死透了,才开始打扫地上的尸体。
他确实是要打扫尸体,但也包括她的尸体。
开枪的人把地上女孩的尸体拖起来,又看到那张依旧稚嫩的脸,不禁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用自己女儿身体的混账东西。”
他一具一具地把尸体拖出去,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剩下的几个人也把地面打扫干净,然后带着工具走了出去,于是这里只剩下了他和一个。
他们打开窗,风从外面吹来,潮乎乎的空气带走了仓库里的血味,也带走了郁积砸胸腔里的情绪。从这里往下俯瞰东京,凌晨的灯光不像是地上银河那般璀璨,倒像是迷雾里星星点点的烛光。
这里是新东京塔上。
在这个高度,远处的风景可以一览无余,让人心旷神怡;站在这里就好像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整个东京都被踩在脚下。
刚才开枪的人往外看去,刚低头要联系什么人,就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然后是极其熟悉的枪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惨叫声就在他身后再次响起。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伏特加正了正帽子,声音低沉地说:“你用的也是别人的身体?”
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地往帽子后面垫了点东西,不然就真被打晕过去了,这人敲闷棍的水平真的不行,比大哥差远了。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敲他闷棍也就是刚才开枪的人,问得非常平淡;从对方的角度看,这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始终冷静,脸上身上的血和伤口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反倒像是他的勋章。
开枪的人后退了两步,就撞到了身后的窗户。他想不通伏特加到底为什么没事,因为往伏特加后脑勺砸的那一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但现在伏特加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了……
不、这个不是重点。
开枪的人立刻举手投降,说有话好好说,我可是特地不让他们杀你的——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本人啊!
还叫阿伏哥呢?伏特加冷笑一声,完全没相信这个人的话。
面前的人就是他之前见到的两个情报贩子之一,而且是夏目财团的员工,至于另一个,就是他刚才用来挡枪的尸体,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但伏特加记得自己认识的情报贩子跟乌丸可没什么关系,幸好他从一开始就留了个心眼,但还是没想到这群人已经到了借尸还魂的地步,之前的猜测被全部推翻,他的行踪暴露被追杀了一段时间,手机也被他提前扔了,不知道波本他们怎么样了。
情报贩子不说实话本来就是他们行业的标配,伏特加也没指望能直接问出问题的答案来,于是他换了个问法:“你在为谁做事?”
“阿伏哥,这个问题我也……”
“那你就死吧。”
伏特加轻描淡写地说完就要扣下扳机,吓得情报贩子赶紧给他跪下了。
情报贩子不顾一切地大喊:“阿伏哥你冷静!我真不是复活的,我就是‘冬日’本人啊!刚才被你弄死那个秋老师才是被人换了芯子的,你看我开枪根本没犹豫,他才是假的!”
伏特加的墨镜(?)没有丝毫变化:“继续说。”
情报贩子心里那个叫苦啊,他垂头丧气地说他也是被骗来的,出卖阿伏哥的人是那个换了芯子的,至于他们现在正在为谁做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很有钱,还掌握了让人借尸还魂的技术,很厉害,手里有一大堆人。
关于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他也是被叫来的,那些人在这里好像有什么交易还是计划,他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刚才那个女孩跟他们不是一个派系的,能干掉最好就干掉,他不想死,本来就是被绑架来的,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呜呜呜,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情报贩子说着想爬起来,还得看一眼伏特加的脸色,发现伏特加没什么反应后就小心翼翼地起来,期间还要举着手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想法。
就在站起来的那个瞬间,一直在哭嚎的情报贩子忽然发难,单手从衣袖里抽出什么东西就往伏特加的身上扎了过去!
“啧。”
伏特加早有准备,转身用枪挡住,也不含糊,一脚就踹在了情报贩子的身上,把人踹了回去。
这还没完,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连着几拳砸了上去,情报贩子也不演了,跟他缠斗到底,伏特加却忽然抬手刺上了对方的眼珠,然后一拳把对方砸到了窗户上!
他的手有两根手指是金属的,海洋馆那次事件后安装的替代品,虽然平时也有点不方便的地方,但打架的时候却比以前要有些优势。
本来那个叫做阿笠博士的科学家问他要不要加点发射麻醉针的功能,被伏特加拒绝了,现在伏特加觉得他应该答应的,不过不用麻醉针,直接来点剧毒吧,报备的时候可以写麻醉针。
情报贩子半边身体腾空,终于慌了,他捂着眼睛刚要开口投降,却对上了伏特加在笑的脸。
对敌人来说,那笑容着实有点阴森恐怖了。
伏特加一把就将他推了下去,拍拍手,连往下看的兴趣都没有。他换上了之前被他打死的保镖的衣服,抓紧时间,从仓库里走了出去。
他现在没手机,得找个办法联系其他人才行,就算不能,也得让他们注意到这座塔……尸体坠落事故是小事,多半会被认定为意外,苏格兰和波本他们总不可能刚好路过,这件事多半会被掩盖过去,他得另想办法才行。
新·东京塔下。
刚走到入口附近的诸伏景光和水无怜奈看到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前方几米的地面上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双双陷入了沉思。
半晌,水无怜奈回忆起刚才那条街上“小心高空坠物”的警示牌——原来那是真的啊,真的会有东西会忽然从上面掉下来啊。
“苏格兰……”她小声说。
“记得叫我雪野。”诸伏景光也压低了声音。他刚给自己编了个假身份,能在户籍系统里查到的那种,其实这个也是他曾经要用的身份之一,只是离开组织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能用上。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用这个……他觉得黑泽应该是喜欢雪的。
他们两个的低声交谈并不引人注意,这里已经是新东京塔下,周围的保安也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做出异常的举动,所以诸伏景光安详地打开了摄像机,做了一个电视台摄影师应该做的事,拍。
掉下来的尸体虽然摔成了一团……或者一滩,但衣服上还有清晰的弹痕,这人穿着黑衣服在凌晨的东京塔上参与枪战并坠落,而且既不是他们的人也不是CIA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市民。
诸伏景光用审视的目光将尸体扫了一圈,又往上看去,在保安快要跑到尸体面前的时候,对水无怜奈说了一句话。
“你的业绩。”
水无怜奈差点被他哽住,幸好她的表情管理能力非常优秀,完美地掩饰了尴尬。
“不,是你的业绩。”
所以谁来管管苏格兰?
波本你什么时候回来,实在不行琴酒你来也行啊!话说那位MI6的赤井先生不是说琴酒不是被绑架的吗?你人到底在哪啊琴酒!
……
凌晨四点。
山茶假日酒店的顶层没有山茶花,养在窗下的和圆子(日本海棠)却开了,火红的花瓣像燃烧的血,正在寂静的会客厅里绽放。
夜色里隐现的星辰坠落到城市的边角,今晚东京的夜色已经快要接近尽头,湿漉漉的水汽浸过窗外的老树,树叶间霓虹的反光在风的吹动里明明灭灭。从这里看不到东京塔,只能看到远处的山、阴云密布的天空,和窗外一侧塔底的阴影。
滴答。
水珠顺着长发的末端滴落在地面上,黑泽阵潦草地擦了擦头发,擦到最后看着长发的末端,有几缕稍微有点打结了。
他懒得理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直接把那段打结的头发截断,然后扔进了垃圾桶,让看到的人眼皮一跳。
一直在等他洗完澡回来的医生欲言又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水谷也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黑泽阵本来想越过医生,但医生就那么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他跟医生对视了几秒,还是那个叫水谷的男人发话了。
水谷的语气依旧很是尊敬,说是我让医生留下的,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先生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黑泽阵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忽然问:“我们有仇?”
水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用他专业的服务态度,一板一眼地说没有。
黑泽阵冷笑,说现在有了。
幸好茶色波特已经尸骨无存,不然他想不出乌丸从哪里给茶色找了个双胞胎回来。要不是这座酒店里都是乌丸的人,动手没那么方便,再加上乌丸本人不在没意思,他早已先把这个一直在假笑的人给做了。
话说茶色真的没有什么兄弟?没有吧?
黑泽阵想起茶色那个几乎没人知道的真实来历——理查德先生,以及这个人跟乌丸和【B】的关系,搞不好茶色是真有什么亲戚的,万一呢?
他又看了水谷两眼,觉得还不如理查德顺眼;不过他也没有再拒绝医生。毕竟台阶已经有了,他就坐在那里,看医生给他重新包扎一遍被水泡过的伤口,顺便等乌丸的反应。
乌丸会来找他的。
或者让他去见到乌丸。
就算年轻的BOSS出于某种顾虑暂时不敢见到他——八成是因为前代琴酒的事,他也不用等太久,毕竟现在更急的是BOSS,而不是他。
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反正BOSS早晚都是死,不如让对方死得爽快点,他也省事,但年轻的BOSS自然是不愿意的……嘛,怎么想都不可能愿意,所以黑泽阵可以再给年轻的老东西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旁的医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起身离开。
黑泽阵压根没看医生一眼,那个医生跟水谷说了什么,水谷摇摇头,于是医生就从酒店顶层的会客室里出去了。
医生离开后,黑泽阵忽然问:“之前的人呢?”
能回答他的也只有水谷。
“大脑恢复后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认知障碍,先生的意思是收集相关的数据,所以他已经被送往实验塔了。”
水谷的语气跟刚才没什么不同,就好像送过去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小白鼠。
虽然他自己也能算是同样的实验动物,随时可能沦为实验的素材,但听起来他对这种事毫不在意,完全是乌丸的死忠。
黑泽阵对此不作评价,而且他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他完全不关心前代琴酒会怎么样,就算那个人再来找他一次,他也只需要再打一次而已。并且,这次不会也再给前代琴酒复活的机会了。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道:“我说的是那个女人。”
水谷先回答她临时去做其他工作了,又问黑泽阵:“您在意她的事?”
“认识。”
黑泽阵说完这句,就没有再说话了。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说到底他们就没真正见过面。他对这点完全无所谓,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他看了看时间,完全没有继续睡的打算。他看天都要亮了,今晚他也不用睡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每次睡不到十分钟就会发生什么事,与其被人一次次打断,还不如干脆不睡了。
叫水谷的男人已经出去了,当时水谷问他您要继续休息吗,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扰您,黑泽阵就看了这个人一眼,用嘲笑的语气说还是算了吧,你们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让人睡不着的本事倒是很不错。
他对看不顺眼的人说话向来连讽带刺,不是他性格不好,黑泽阵心想等他们死了可以去地狱里问问基安蒂,基安蒂就能证明其实他是个脾气很不错的人,当然前提是这些人没真的惹到他。
时间已是四点半。
长夜将尽,东方的天空略微出现了蒙蒙的白光。天空中的阴云被风吹来吹去,到现在都还未吹散,零零落落地挂在即将变成黎明的天空中,几颗暗淡的星辰从云层后隐现。
黑泽阵半倚在会客厅的窗台上,风从他的银发间吹过,几只麻雀就在斜对面的屋檐上歪着脑袋酣睡。他往下方看去,空荡荡地街道上偶尔还能有几个行人,一辆警车从他脚下驶过,从车里的角度也完全看不到他所在的位置。
警察啊……
他想到家里那两个警察,算算时间他们应该还查不到这里,希望降谷先生和他家小孩不会提前找到他,那样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非常麻烦。
黑泽阵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判断,但有那几个侦探在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准确推断出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他。现在早就不是所有人在组织里卧底、互相提防根本不会互通情报的时候了,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情报机构联合起来,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是谁也无法估计的。
还有那个医生……他想到这里,拆开了手臂上的绷带,让医生的工作再次白干。黑泽阵注视着手臂上的伤口,那些伤口虽然不怎么流血了,却依旧没有愈合,这对普通人来说很正常,但对他来说就没那么正常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放下手臂,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听到了很轻的开门声。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在不让他睡觉这方面,这些人是真的很有天赋。
进来的人是水谷。
戴眼镜的男人刚刚放下手机,应该是跟什么人通话结束,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和酒店的服务生。酒店的服务生都低着头,没人看黑泽阵,有人带着东西前往里面的卧室,有人在会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
水谷依旧用恭恭敬敬的语气说:“先生现在脱不开身,没法来找您,所以请您过去。”
“去哪?”
“东京塔。”
不等黑泽阵继续询问,水谷就说有人发出了炸毁新东京塔的预告函,这里是新东京塔的范围内,所以请您换身衣服再走。
黑泽阵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对这些人的战斗力也有数,要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那这个叫水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带人来。
他懒洋洋地问:“只是换衣服?”
水谷拿起桌子上刚被服务生放下的杯子,走到距离黑泽阵两步远的位置,说:“先生的意思是让您注射稳定剂再走,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可以喝一杯酒。”
喝酒?
连这种事都知道了啊……也是,他身边的人都清楚了让他变回成年人需要的条件,在没有刻意隐瞒消息的前提下,乌丸要知道这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也不看,就说:“老东西只会做没意义的事。”
水谷依旧站在那里,没动,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又说先生担心您的身体,这样下去对您来说有害无利。
“……你真的很吵。”
黑泽阵终于抬眼看过去,现在他觉得不应该把这人跟茶色比,起码茶色知道闭嘴,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而这个人从出现开始就很吵。
在水谷要说下一句话前,坐在窗台上的少年忽然动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掐住了这个男人的脖颈,即使这双属于少年的手无法直接抓住一个成年男人的喉咙,但他将水谷按在了地上,只需要继续往下按,这个人就会在一分钟内面临窒息死亡的危险。
能坚持几分钟?或者就这么死在他手上?
哈。
黑泽阵知道那几个保镖一直在警惕这边的情况,或者说在警惕他本人。他出手的同时这几个人就往这边跑了,很显然他们不能让水谷死在这里,看起来这些人的“复活”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起码需要时间——而且还是不短的时间。
装了酒的酒杯砸落在地毯上,透明的酒液将米白色的地毯染成深色,挥发出来的酒香弥漫在空气里。
琴酒。
真是恶趣味。
那几个保镖并没有跟他打起来,水谷艰难地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黑泽阵缓缓松开了掐着水谷脖子的手,翻过手掌,看到正在手心里蔓延的深蓝色纹路。
像是血管凸起、蓝到几乎透明的颜色,位置却跟人体的血管完全不同。
他听到水谷的声音:“非常抱歉,您一直不配合,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先生说您年幼的时候更喜欢攻击人的咽喉,或许现在也是一样。”
在水谷说话和喘口气的功夫,黑泽阵手上的蓝色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
下毒啊。
黑泽阵皱眉。
虽然被用了这种手段,他并不介意,反倒会因为这点高看水谷一眼,毕竟他向来是个结果主义者。
他试着合拢五指,不出意料地发现手上的力气正在逐渐消失。
他不清楚这种接触就能生效的有毒物质具体是什么,但从他手臂上那道重新开始流血的伤口和流出的暗蓝色血液看,这很有可能就是针对他的身体制造出来的东西。
几个小时前乌丸在河边跟他说有解决方案,既然能解决他身体的“问题”,那大概率也有能解决他身体本身的“方案”。
变成暗蓝色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乌丸不想让他死,所以这种所谓的“毒药”不会真正毁坏他的身体,完全生效也需要一点时间。既然如此……黑泽阵甩了甩逐渐变得没力气的手,似笑非笑地问:“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吧?”
水谷:“……”
不,他完全没做好。说好的琴酒根本不喜欢杀人呢?
接下来是近乎一边倒程度的战斗。酒店的服务生没能离开顶层,就缩在墙角和其它房间里心惊胆战地看着,明明那个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年才是被围攻的对象,但从战斗开始他就一直占据上风,似乎完全没受到药物的影响。
看他的架势就是要把叫水谷的男人先在这里弄死,那几个保镖虽然身手不凡但也没能完全拦住他,就在黑泽阵要让水谷去地狱或者实验塔跟前代琴酒唠唠嗑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乌丸的声音。
“到此为止吧,Gin。”
黑泽阵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服务生站在不远处,拿着一部开了免提的手机,电话的那端是迄今为止都在玩消失的BOSS。
年轻的BOSS好像在叹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他还有用,先留他一命吧。”
黑泽阵冷笑着反问:“我还以为你手里的人多到没地方放,才把他们送到我面前来杀的?”
他们——这个水谷的事先不说,前代琴酒是真的送来给他杀的吧。
一方面是测试前代琴酒的忠诚,一方面是看他现在什么心情,最后还能给研究添砖加瓦,确实是一笔一举三得的买卖。
“人手确实很多,”年轻的BOSS并未否认这点,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语气柔和地说,“但能用的不多,能比得上你的人完全没有。”
黑泽阵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听BOSS说这种话,都快要习惯了,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BOSS快要死的时候。
乌丸总是说他是唯一的,黑泽阵也从来都没有听进去过,他完全能猜到乌丸对多少人说过这些话,只是前面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已。
现在既然乌丸出面,黑泽阵就不继续在小角色上浪费时间了,而且他的体力已经流失到了最末,就算乌丸不出现他也没法继续打下去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水谷能不能活而已。
“跟我一样想杀你的也完全没有吧?”
黑泽阵不打了,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终于找到机会把他按在了地上,刚才的战斗里他们有些束手束脚,本来就想避免激烈战斗拖到他体力耗尽,但即便如此地上还躺着几个被黑泽阵空手打倒的人。
确认黑泽阵没力气再动手之后,水谷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抹掉脸上的血。
他被黑泽阵往脸上重重地砸了几拳,眼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镇定地从战战兢兢的服务生手里接过备用的眼镜戴上,完全没有自己现在鼻青脸肿的自觉,还整理了衣服的褶皱。
他拿过服务生手里的电话,语气恭顺地说:“先生,要给他……”
乌丸打断了水谷的话:“不用了,那边准备好了吧。”
水谷回答是。
他让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将地上的银发少年拖起来,往浴室的方向去。浅色的地毯上是酒、红色与暗蓝色的血,像是被小孩子打翻了颜料盒才能涂抹出来的水彩画。
浴池里已经重新放满了水,但空气中酒精的味道甚至掩盖了血味,显而易见那里面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是酒。
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把黑泽阵整个人按进酒池里,酒精冲刷着伤口,带来的痛感却远比常规的情况要剧烈,黑泽阵挣扎的时候那几个人分别抓住了他的四肢,硬是把他往水底的方向按去。
长长的银发在水下漂荡。
渐渐地,那个银发少年完全不动了,只是没人说可以停下,也就没人把他放出来。
直到BOSS说可以了,黑泽阵被人再拖出来的时候毫无反应,墨绿色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睁着,那些从伤口流出来的暗蓝色的血,也终于变回了正常的红色。比之前毫无生机的暗红色还要正常不少。
银发少年被人架着,完全没了动静,BOSS没说话,或许是在通过开启的摄录装置观察黑泽阵的情况,从头看到尾。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整个空间都变得非常安静。
就在这些人沉默的注视下,黑泽阵的身体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从少年一点点抽长,然后变化速度逐渐加快,短短几分钟就到了成年人的地步。
宽松的衣服被撑开,但也没到能容纳成年人身体的地步,酒店的服务生依旧低着头,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了一部分。
整个过程里黑泽阵都没有任何反应,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过了好一会儿,BOSS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出来:“带他过来吧。”
水谷回答是。
在挂电话前,年轻的BOSS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阿莉娅呢?”
水谷回答亚莉克希亚小姐刚才去找东西了,是另一位小姐要给您的东西。
“让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