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A.U.R.O的指挥中枢,维兰德死了,整个据点被炸成了废墟, 但敌人没在那里找到维兰德的尸体, 因为她拖着维兰德的尸体到了地下室,就躲在墙壁内部的狭窄空隙里, 那里除了小孩子, 几乎没人能塞下。
维兰德也可以,他的身体被炸毁了大部分,当然能塞进去。
那些人走后,她想带着维兰德的尸体走, 但是她拖不动。她还要逃很远很远的路, 才能到有人接她的地方, 完成维兰德给她的任务。她带不走维兰德。
维兰德早就料到这种事啦。那时候维兰德对她说, 人的大脑里保存着记忆, 就算死亡也可能被人利用,所以当他死的时候, 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Daisy,砍下我的头颅, 带着它逃到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 会有人去接你。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到这件事, 在随时可能有人出现的废墟里, 在尸体和火的包围下。她的手臂被火焰灼伤,手指间残留着零碎的血肉, 挂在指骨上, 落在地上,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最后她满身是血, 带着维兰德的头颅和半截脊骨拼命地往外跑,追兵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迹,她只能不断地换路,躲在可能的任何地方,最终为了躲避追杀跳进了河里。她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在被河水冲上岸后继续逃亡,完成她唯一能做的事。
隐修会的残党发了疯,要为他们的“家长”报仇,她知道维兰德剩下的尸体被他们砸成了烂肉,他们描述着当时的情况,想要让她主动出现,各种低劣的咒骂充满她的耳朵;但她只是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抱着维兰德剩下的唯一部分,一言不发,就像一块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石头。
只剩下她了。
她知道,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是惨胜,是A.U.R.O的终幕,也是明日隐修会的粉碎,更是T.O.R.O的结束。
可对她来说,对她的家来说,这是将所有人都埋葬于其中的、彻彻底底的失败。
“哥哥,姐姐……全部都……”
死了。
还有在她怀里的父亲。
她最终逃到了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据说是来接她的人。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他们帮她解决了追来的敌人,又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后一位老人来到了她面前。
她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问:“你就是……维兰德说会来接我的人吗?”
老人蹲下来,问她:“维兰德是这么对你说的?”
她不安地点点头。
老人叹气。那双并未变得浑浊的眼睛里,是年幼的她无法看清的情感。
“你多大了?”
“十岁、不对,马上就十一岁了。”
“名字呢?”
“菲莉娅。大家都叫我菲卡。”
“我知道了。”
老人说我就是来接你的人,我会替维兰德把你养大,也会帮你寻找那些丢失的家人。
老人自称维兰德的朋友,也是一位长辈,他会把维兰德安葬,菲莉娅摇头退后,一直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直到要举办葬礼的时候,她亲手把维兰德的头颅放进了棺材的白花上,看着坟墓被填平,才大哭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
欧洲对她来说太过危险,老人送她去亚洲待了一段时间,也是休息。她每每看向窗外,想到的还是挪威冰海的风景,以及已经再也见不到的那些人。
所有人都死了,哥哥们也是,姐姐们也是,她是最小的一个,被好好地保护起来了。
后来无论是隐修会还是A.U.R.O的消息都彻底沉没在欧洲的海里,她来到英国,教授让林长洲照顾她。当时的林长洲身体很差,一直在疗养,两个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精神不好,都不怎么接触外面的环境,但也因为都不算什么正常人,好歹能说一两句话。
林长洲是被要求照顾妹妹的,教授的朋友家送来的妹妹。他也想方设法哄她开心了,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她不会说出A.U.R.O的秘密,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最开始她确实是那样想的。
数年后,她依旧践行前半句的誓言,却开始接受新的生活,以及失去家人后的世界。她成年了,开始环游世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寄回来,每次都说可惜你不能跟我一起来,气得林长洲病都好了——本人发言,不能当真。
虽然不知道跟她的信有没有关系,但林长洲的病确实渐渐好起来了,他离开了英国,不知道去了哪,后来她才知道林长洲在日本。
原本她的人生应该这样顺利地进行下去,过去在城堡里的生活和那满是硝烟和火的场景会一点点淡化,或者在时间的沉淀里变得更深,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找到了姐姐,Edel姐姐。
在挪威,在一座雪山下的城市,她意外地见到了Edel姐姐,虽然姐姐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还是摸着她的头说,你长得很像我梦里的小妹妹呀。
那一瞬间,所有被冲淡的记忆重新回归她的脑海。
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大哭,已经不记得她的姐姐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但她转身就跑,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回忆抛在身后。
过了几天她回到城市的那个角落,却发现了在等她的姐姐,姐姐向她招手,说你还在呀,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啦。
她问,如果我不回来,你会继续等吗?
姐姐回答,会等一段时间的,因为那天你跑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想让我抱抱你。
她跟姐姐聊了很多。
旅行的见闻,在伦敦的故事,来时遇到的人,形形色色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编织的故事。她没有提到那座城堡相关的任何事,姐姐没有记忆,只有零零碎碎被以为是梦境的片段,在这段时间里姐姐过得很好,她不能把过去的噩梦带给姐姐。
“梦吗?”
“是啊,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做的梦啦,好大好大的房子,还有很多人,梦里的我一定很幸福,所以才会一直笑。要是那些梦是真的就好啦。”
“要是……是真的,就好了呢。”
她这样回答。
离开前,她跟姐姐说了好多,她跟教授说她找到家人了,姐姐还活着,但她不想打扰姐姐的生活。姐姐要走的时候,她去送姐姐回家,却从姐姐那里听到了意外的消息——
“诶,银发的哥哥?他也是梦里的人吗?”
“对呀,梦里的我很喜欢缠着他呢,不过他每次都很冷淡,跟我说不要自己跑到他那里去。”
姐姐模仿着那个语气,又笑起来,说她的梦境乱七八糟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时间先后。有段时间她还以为这个银发的哥哥死去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活着,只是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
“封印?”
姐姐的梦总是带着点童话色彩的,城堡里的训练在梦里变成了上课,出任务的时间变成了旅行,一场鲜血淋漓的战斗变成了小孩子的打闹,总是温柔又安逸。
“对啊——他好像去了什么地方,暂时回不来。我发现了父亲的秘密,父亲跟我说等到一切结束,那个银发的哥哥就能回来了。”
那是梦吗?
还是现实?
她回到伦敦,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姐姐的话,就去寻找、去调查,去问教授,可她找到教授的时候,教授却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情。教授说,维兰德告诉过他Juniper已经死了,他得到的信息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她坚持要找,于是教授也只能放她到处寻觅,直到——直到她确实找到了踪迹。
在、在一部老电影里。
当时她瞪着大眼反复把电影看了好几十遍,最终确认这就是她的哥哥,主要是因为那部电影里有战斗的场面,那个动作怎么看都跟Juniper揍他们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后她顺着调查,找到了莎朗·温亚德多年前合作过多次的银发少年,又找到了时尚杂志的封面,最终不得不抱着脑袋相信她哥还活着,而且可能是失忆了或者别的什么,不然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让Juniper配合拍照片?开什么玩笑!更不用说电影了!
所以Juniper哥哥肯定是跟Edel姐姐一样失忆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当她要去日本找哥哥的时候,教授阻止了她。教授知道她要去找人,就告诉了她Juniper现在的真实身份,是某个非法组织的杀手,或许已经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不相信,她一定要自己去看看。
可是她还没出发,教授就说,她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就在不久前。
“……”
于是她的寻亲就变成了吊唁。
她去所有可能找到Juniper的地方游荡,试图找到过往家人的一丝痕迹,最终什么也没——等一下,她好像找到了跟Juniper哥哥长得很像的小孩。
不对,不对,不对劲。
哪个女人能泡得了她那个前情人是暴风、冰川和雪海、现恋人是烟、枪和古董车的没有感情的哥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本想求助教授,但当时的教授已经死亡,葬礼都结束了,她找不到求助的对象。至于林长洲……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这些事的打算。
后来她冒着危险正面接触了那个少年,发觉那不是Juniper的儿子,而是她哥哥本人。别的年纪她可能认错,但她记忆的最后,Juniper就是在这个年纪出任务,然后发生了意外,“死”在游轮上的啊!
她想起了,最开始要找哥哥的时候,教授跟她的对话。
“可是哥哥已经死了,维兰德说他已经死了……如果哥哥能复活,维兰德呢,其他人呢?如果——”
“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复活’。”
教授说。
“生命的本质是掠夺,是占有,如果那真的是你的‘哥哥’,他的身体里,居住的只能是恶魔的灵魂。”
“但是——”
“菲莉娅,听着,我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来消除往日的过错,对这些东西没人比我更了解了。如果真的有复活的人,那他只能是被扭曲意志的疯子、失去自我的傀儡,或者被占据身体的倒霉鬼。到那个时候,杀死他们才能让他们解脱,这是拯救他们唯一的方法。”
她曾做好了杀死Juniper的准备,但教授显然从听到她的话开始,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教授要杀死Juniper,不管他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她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哥哥并不是被复活,只是身体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模样;可这件事越往后就越疑点重重,她无论如何都没法确认Juniper是否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在那一年,Juniper去游轮上的时候,他主动或者被动地背叛了A.U.R.O,直到大家死的时候。直到现在。
维兰德说过,如果谁背叛了,那他其他人只能杀死背叛者。不要犹豫,不要迟疑,背叛者早已经抛下了属于我们的感情。
“要杀死Juniper……诶……我?要我来?”
真能做到吗?要不然还是找Juniper,跟他见面,问问他能不能给出答案吧?
她这么想着,却从教授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夏威夷的【G】先生的消息。她见到Juniper了,但Juniper没有认出她,或者说他并不在乎,所以她也只能做出最后的选择。
维兰德看到这样的她,还有这样的Juniper,一定会很失望吧。昔日的A.U.R.O、维兰德的城堡,最终以自相残杀的尾声落幕,谁会想到这样的结局呢。
……
“他只会对你失望。”
赤井务武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叙述里省略了不少对她不利的内容,她拼命地想美化自己的心路历程,好让自己能好受一点——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欺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拆穿,到时候她该怎么样,不是他要想的事。
归根结底,对赤井务武来说,他只要能得到有效的情报就可以了。关于十四年前、关于教授,关于她到底怎么找来的,以及教授知道多少。
林长洲等她说完,看到菲莉娅又缩成一团,回到墙角去了,就接上了话:
“我被林教授收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遣散自己手里的势力了,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之后。不过林教授将他百年来唯一的执念托付给了我,那就是摧毁这世界上所有能抵达复活终点的可能。”
菲莉娅听到这里,看着他,脸上好像写着“教授难道不是在满世界找福尔摩斯吗”的字样。
林长洲估计其它人也有这个疑问,就说听我慢慢讲吧,当年的教授是意识到自己找不到目标,才希望有“福尔摩斯一样的人”来为他找出当年被人带走的研究资料的。
“林教授年轻的时候,曾应邀参加一项美国的秘密研究工作,而这是他为之后悔终生的一件事。这项研究被叫做‘奥丁计划’,他们以某种失落古生物的遗骸作为基石,研究出了‘绝对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禁忌。在发觉他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研究就快要成功的时候,林教授最终意识到这项研究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灾难,并决定将其摧毁。
“他跟几位一起做研究的科学家达成了共识,并决定摧毁他们的研究,但就在计划进行的前夕,有人背叛了他们,将摧毁的计划告诉了研究背后的人。投资方杀死了其中两名科学家,并将剩余的人软禁,继续进行那项研究。林教授作为项目的主导者之一,被请回了研究中心,但那些人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项研究绝对不能被实现。
“林教授决定再次找机会施行他们的计划,这次他找到了一位很特殊的盟友,代号为‘法夫纳’的人造实验体。林教授没有向我描述具体的过程,但他们确实成功摧毁了整个研究中心,并销毁了研究的资料和备份资料。那天是他们的研究接近成功、请主要投资人来参观研究成果的日子,几乎所有的科学家和参观者都死在了那场爆炸里,包括人造实验体‘法夫纳’,只有林教授和少数几个刚好在逃生通道附近的清洁工活了下来。
“那时,林教授本以为整件事到此为止就能全部结束,但是,他人生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两年后,林教授回到研究中心的原址,那里已经被填平,成为了旅游风景区。他跟当地的警察闲聊,却得知了一个让他背后冒出冷汗的消息:当年,警察注意到那座不知道干什么的建筑(研究中心)发生爆炸并赶到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的房间都被摧毁,安全门全部被打开,就好像那座建筑内部的人故意要迎接死亡;但只有一个房间,里面完好无损,像是爆炸后才被人打开的,他们还找到了这个人悠悠来去的脚印。
“而那名警察描述的房间位置,正是研究中心的备份资料保管处。也就是说,那份研究资料还是泄露了,林教授直到两年后才发现这件事。”
林长洲说到这里,先停了一下,将几张保存很好的老照片拿出来,交给赤井务武,说这是当年研究中心的照片,或许已经没用了,但还是交给你们。
他继续说,从那之后林教授就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那份资料的下落,从一开始的想要化解危机,到后来的“用尽全部手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销毁这份资料,并为此执著地寻找了上百年。
后来教授意识到以自己的能力去找那份资料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开始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经营势力,最终寄希望于寻找世界上能够与福尔摩斯相当的侦探,试图让这些人循着线索找到丢失的资料。顺便一提——【永生之塔】就是教授建立的,以永生为噱头,根本目的却是摧毁永生的钓鱼关系网。
“林教授最开始要找到那份资料,只是不想看到它引发灾难,但后来他越来越偏执,走上了杀死其他人、制造混乱和将生命作为筹码也要销毁资料的道路。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种舍本逐末的事,已经完完全全是邪道了。
“不过林教授收养我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那份资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他放弃了,将一切托付给我,遣散或者赠送了自己的势力,决心走向他应有的死亡。这应该也是他要杀死黑泽先生、将任何一丝可能扼杀在摇篮里的原因。那是林教授临死前的布置,我为没能提前发觉和阻止感到抱歉,我也是教授集团的一员,因此道歉没什么意义,也不奢求你们的谅解。
“至于那项研究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让极少数人成为能使用他人身体的永生者。能用来更换的身体需要具备适应基因实验的‘资质’,而有这种‘资质’的人在人群中占比不到百万分之一。如果不能适应,那个人会立刻死亡。投资人曾经在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向水源中投入了这种物质,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亡事故,但他们对外解释是瘟疫。这也是林教授决定停止研究的原因。”
林长洲说完了。
他又补充了几句关于实验的事,以及教授在欧洲的势力范围,当然现在教授的势力已经瓦解,几乎不复存在了,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继续为教授的执念延续百年来几乎没有意义的无用功。
面对神色各异的其他人,林长洲问:“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都会尽量回答。”
“‘教授’为什么不怀疑乌丸?他明明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也一直在研究长生不老吧?”水无怜奈问。
林长洲摇摇头:“林教授怀疑过乌丸先生,很多次。事实上,乌丸先生就是当初跟林教授一起逃出研究中心的人之一。但是,首先当时的乌丸先生完全是外围人员,他连研究中心是做什么的都不可能知道,更不用说摸清备用资料的存放地点了。研究所的内部是由研究人员进行打扫的,清洁工根本没有进去的机会,乌丸先生也不是任何一个机构派来的卧底。还有一点,乌丸先生在离开研究中心的四十或者五十年内,都没有任何想要研究长生不老的想法,直到上世纪下半叶,他才开始做研究。乌丸先生的研究是用医学手段延续人类的性命,跟当时的那个研究从原理上讲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此林教授反复确认过这点后,还是打消了对乌丸先生的怀疑。”
赤井务武靠在门口,从酒井手里拿过了烟,干笑了声,说:“可他还是做到了。”
是的,乌丸还是复活了,就在林教授反复调查这么多次的情况下,而且就在教授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不知道研究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但从林教授的视角来看,起码拿到资料的五十年内乌丸并没有使用它的想法——这有些奇怪,他们暂时想不通。
林长洲也想不通,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就补充道:“林教授曾经告诉我,他能活这么久有可能是受到了研究中心内某些物质的影响。他已经离开那座研究中心很久了,无法进行准确的推断,但当时跟他一起逃出来的另外几个人都活了很久才去世,所以无论到底是怎么接触到的那些物质,这都应该是那项研究造成的结果。乌丸先生也是如此。我向林教授确认过,他可以保证,乌丸先生在这一百年里,没有被换过人。”
暂时无法理解的事还有很多,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出足够多的情报,因为他放弃了教授的势力,现在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忽然开口:“我想,教授并不是已经放弃了,就在十四年前的春初,教授曾经说过他找到了‘毕生事业’相关的一些线索,更具体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十四年前。
一九九六年。
赤井务武想,那可真是个发生了太多事的年份。不管是对他,对维兰德,对Juniper,还是对牵扯到这件事的其他人来说。
他问了几句,获取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其他人也询问完后,A.U.R.O就允许林长洲把菲莉娅带走了。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她不能再以原本的身份出现,也不会再参与任何公开的社会活动,除了换了个地方坐牢外,其实没什么不同。不过对现在的菲莉娅来说,在哪其实也都一样。
没把她送进监狱,完全是卖给MI6的人情——又或许是教授与MI6的人情,但这就跟A.U.R.O没关系了。
林长洲和老管家带走了菲莉娅,带走了已经不属于A.U.R.O、也没有了代号的人。
到了今晚临时住的酒店里,她在墙角缩成一团,又回到了那副拒绝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林长洲把插了旧电话卡的新手机给了她,说我们明天就回英国,我用你的另一个身份买了机票。
菲莉娅没有反应。
林长洲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一直没有反应,就跟她说先休息一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很久,她拿起手机,开机,盯着屏幕久久不动。手机的屏保壁纸还是去年,她在东京塔的废墟里,拍到的Juniper死亡的那个瞬间的照片。
她断断续续地呼吸,呼气声里好像带了一点哭腔。
直到有电话打来。
备注是姐姐。
她接通电话,咬着嘴唇,说:“姐姐。Edel姐姐,我好像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
眼泪终于决堤,啪嗒啪嗒地落到酒店的地毯上。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我不是Edel,菲卡。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个实验的事?”
……
回去的路上,赤井务武先开车拐了个弯,到了河边。
他在水无怜奈不解的目光里找到一棵树,往上方看了一会儿,身手敏捷地爬到这棵树的高处,从上面拔下了一把匕首,对着那把匕首看了很久。
匕首上的血已经干了,但周围河滩上有过的打斗痕迹却没有被完全清除。
“这是什么?”
“Juniper的东西。我给他的。带定位。”
“啊?等等、也就是说你一直知道琴酒在哪?!”水无怜奈反应了过来。
赤井务武把匕首翻过来,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回答:“不能这么说,他周围一直有信号屏蔽,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掌握他的位置。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他本人的位置用处不大,他又不是真被绑了。”
“喂、你们……”水无怜奈无奈地摸着额头,她想起以前琴酒在组织的任务后漫不经心地跟她说“XX和XX?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们能做什么,摆着好看而已”的模样了。
而且有时候赤井秀一也会这么说话,难道他们赤井家、呃,他们MI6,都是这样的?
赤井务武拿着那把匕首,往车的方向走,说:“必要的隐瞒也是有用的,不然就会有人抓着那条线索不放。Juniper现在不希望看到我们出现在他面前,那个环境对他来说安全,但对其他人来说就未必了。”
水无怜奈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么肯定——为什么琴酒能肯定他是安全的?”
赤井务武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是啊,为什么呢。”
他把匕首放进了密封袋里,Juniper肯定不会拿这把刀做没必要的事,所以上面多半就是BOSS的血样,只要经过对比,就能排除大多数错误答案。但匕首放在这种地方,多半不是为了找他帮忙,而是为了让他在事后确认BOSS的死亡。
两个人开车往工藤家的方向去,期间赤井务武接了个电话,说他让人破解的资料有眉目了,回去刚好看一看。
“什么资料?”
“一个终端,可能是研究员的终端,我们没有对应的密码,但可以让技术人员进行破解。”
就是海边找到的那个终端。
至于铁片……八成是有其它的寓意,赤井务武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是在说去年被炸了的东京塔。红色铁塔。
不过那里已经是废墟了,真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在附近的新的铁塔——新东京塔。
他们回到工藤宅,敲门,却没有人回应。两个特工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做什么,隔壁的阿笠博士从自己家门口探头出来,喊他们:“老赤,小水,你们回来了啊!”
非常时期,喊的是简称。
赤井务武:“回来了。”
水无怜奈:“嗯……嗯……”
他们到了隔壁的阿笠博士家,问阿笠博士那两个小孩哪里去了,才知道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好像忽然推理出了什么线索,立刻就出门去了,跑得很快,还在俱乐部的频道里留言了。
赤井务武和水无怜奈没有俱乐部的频道,阿笠博士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才卡在这里,没办法通知,只能等在门口随时蹲守了。
赤井务武皱眉,水无怜奈也不是很赞同的样子,那两个小孩也就是刚成年的大学生,还跟黑泽阵关系不错,就这么跑出去,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阿笠博士:“他们假扮成冲田总司和长岛茂雄(TV414里出现的棒球选手,也长这张脸,是《4号三垒》的主角)出去了。”
他还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那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还带了木刀和棒球棍,假装自己真的是那两个人。至于真正的冲田总司和他的朋友长岛茂雄,这会儿完全不在东京,也不会半夜在街上到处跑。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太乱来了。”
水无怜奈沧桑地说:“比不上琴酒。”
既然其他人都不在,诸伏景光和临时出现在公安的赤井秀一正在抓人,那他们就先在阿笠博士家等一会儿,顺便看看基金会从那个研究终端里解析出来的资料吧。
……
凌晨2:00。
距离降谷零失联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而距离黑泽阵失踪也马上要接近四十八小时的门槛,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出BOSS的身份,但工藤新一也很清楚,黑泽哥知道却没说,绝不可能是因为被威胁,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不然黑泽哥有无数种方式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并且得到所有人的帮助……也可能是将情报泄露给所有人,到时候要么BOSS跟他们爆了,要么BOSS就会消失。
“你不觉得奇怪吗,工、呃……长岛,就算组织的BOSS忽然对降谷先生动手是因为我们触及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点的呢?”
要知道,距离他们把名单列出来也没有多长的时间,降谷先生去调取档案只是个说法,也不是他自己去找的,是让其他人将大量信息汇总然后抽出自己需要的部分,避免被察觉。明明已经做了完善的措施,为什么组织的BOSS还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暴露呢?
“我有种推测,”假扮成长岛茂雄、拎着棒球棍的工藤新一把手放在下巴上,说,“我们确定没有具体的情报流出,谈话和信号没有被窃听,就连风见先生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这些人也互相确认过没有被替代的可能,那么……”
“你想到什么了?”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自己无意中泄漏了情报?”
“哈?”
服部平次用木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工藤新一边走边解释:“如果对方精通心理观察,就能从我们的表情和状态中推测出目前的调查情况,假设我是BOSS,我会从黑泽哥失踪开始就警惕起来,并派出人推断你们的调查进度,毕竟我跟黑泽熟悉的事就摆在明面上,降谷哥他们也是,BOSS已经深入到我们的关系网内部了,这种事肯定是清楚的。近距离接触的话,就算再警惕,身体的语言也能让专业人员解读出‘有进展了’或者‘稍微安心一点,没那么紧张了’的信号吧。”
“你这么一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东西也不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的吧?至少需要接触一段时间……”服部平次也思考起来。
他们两个在来回的路上都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几乎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另外几个人就很难说了——身份明牌的降谷零,警视厅公安部内部都知道的诸伏景光,虽然无业游民但是经常出门的赤井秀一,在电视台工作的水无怜奈等等,都有可能跟目标遇到过。
当然,要排除几乎没人知道已经回到了日本的伏特加,还要排除赤井务武。赤井务武的身份大概率还没有进入BOSS的视线,而且他来的时候降谷零都已经失踪了,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他的事。
接下来,除开做准备的时间、再算上消息的传播速度,有嫌疑的人物应该是4月7日早上到下午他们遇到过的人。
工藤新一边走边说:“所以是降谷哥、景光哥、赤井哥、水无姐今天可能接触到的人。”
服部平次接话:“既然对降谷先生动手,那还是优先考虑那两位警察吧。待会联系一下他们,问问今天白天遇到过什么人,或许那是组织BOSS的眼线。”
“也可能是本人。”
“啊,这也……”
服部平次抓了抓头发,想说那个BOSS还真是有闲心啊,但他的话还没出口,眼睛就瞄到了前方的人影,于是他踩了一下工藤新一的脚,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的谈话瞬间就从调查案件变成了体育话题,好像真的是来东京的体育选手,他们看到站在路边的人时还特地打了个招呼,服部平次热情爽朗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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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位年轻的老师提着一袋东西,有点困扰地看着前方的商场,说,“我结账的时候把手机和钥匙掉在了商场里,回来却发现商场已经关门了,好像回不去了。”
他看起来非常困扰,就差头上顶着个黄色感叹号问两个侦探要不要接取任务了。
而最巧的是,这位刚好是他们的怀疑对象之一,五十岚宽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