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个看起来样式古怪的终端里的信息, 赤井务武更想找找周围的线索。这个未知的终端暂时无法启动,而且不管怎么看都不是Juniper的东西。
维兰德的儿子是在他到日本后才失踪的,也就是说, Juniper应该知道他来了日本, 才会消失、展开自己的计划去调查什么东西,或者暗中做什么去了。
这也意味着事情暂时还没有那么严重……但从洛杉矶传来的消息却不是那么乐观:去芝加哥参加学术会议的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失踪了, 就在Juniper联系他的一天前。就算还有人在用她们的社交账号发送消息, 那多半也不是她们本人。
事实上,宫野志保本来是要先回到研究所的,但研究所的两位主要项目负责人——以利亚·莱西(助手)和弗里德·法默(老师)刚好在芝加哥参加学术会议,会议因为天气的影响延期, 他们还没回到洛杉矶的小镇, 于是宫野志保就先转道去芝加哥跟他们汇合。
基金会当然做了完善的保护措施, 从飞机到酒店到学术会议现场都有人保护, 按理来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然而, 就在她们刚刚抵达的两个小时后,芝加哥遭遇了一场极端的恐怖袭击和绑架威胁事件, 整个城市都变得一片混乱,联络也变得非常困难, A.U.R.O总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迟了半步, 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居住的酒店被炸毁, 里面原本应该有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可是在恢复信号、本应重新获得联系的时候,他们却全部失联了。
据FBI——是的, 这种程度的恐怖袭击当然归他们管——透露, 这场恐怖袭击的目标似乎就是当时的那场学术会议,受邀参加的科学家都多多少少遇到了危险, 有人到现在还在失踪,他们正在努力进行救援。
恐怖分子来势汹汹,好像完全不在乎现在已经是和平时代,他们抵达芝加哥的时候甚至对这一代的美国政府进行了激烈的抨击……不过这不是基金会关注的重点。后续调查显示,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可能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之一,对方以强硬的手段直接突破了酒店的防卫系统,杀死了酒店里的所有目击者,并灭口了他们自己人(是的,调查结果显示确实如此),最终把宫野姐妹给绑走了。
赤井务武刚接到了Juniper的消息,还没离开格陵兰岛,就接到了基金会给他的紧急联络,当时他已经在登机了,只能先赶回日本;至于美国那边,基金会的主管薅掉了自己本来就快要掉光的头发,发誓说他肯定会把维兰德先生的儿子的父亲的外甥女找回来。
赤井务武:……
倒也不必把关系说得这么明确。
夜色沉沉,他沿着礁石的海岸继续走,又在找到终端的位置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回到了礁石上。他搬开沉重的礁石,在下面看到了一条正在吐泡泡的银色小鱼。
好,Juniper变成鱼了,待会就这么回去对大儿子说。
不过他终究还是找到了Juniper留给他的讯息,一块红色的、看起来有点生锈的普通铁片,就跟那条银色的小鱼一起被困在礁石之间的缝隙里,静静地躺着。
位置很刁钻,鱼不会把自己困在这里。
赤井务武从水里捡起铁片,放走了小鱼,从反光的水面上看到了被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他压低了帽子,将墨绿色的眼睛掩在帽檐下,在有其他人抵达这附近之前,就离开了这座满是礁石的危险海岸。
他知道,维兰德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所以Juniper才不给他留下任何明确的信息。
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非常坚决的、果断的,不容许任何人插手和反驳的信号。
赤井务武都能想到Juniper想说的是什么了:保护其他人,我去干掉那个老东西,并且,解决掉一切隐患。
“一切。”
他低声自语。
他要去找秀一,以及秀一和Juniper的家人——两个在本地很有势力但是毕竟年轻、还没真正学会如何利用权力的警察。
……
工藤家。
温暖的灯光从客厅外的窗帘里溢出来,靠近门口的时候还能闻到晚饭的香气。其他人已经放弃等待开始吃晚饭了,只有哈罗还在门外等它的主人,看到那道金发的身影时它高高兴兴地汪了一声,扑了上去。
降谷零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向自己飞扑而来的小狗,伸手接住了哈罗。
他回来得稍微有点晚了。下午,他先接了诸伏景光的电话,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自己马上回去,先送风见和桐野回到公安部。风见坚持要回去写他的任务报告,并且说自己能回去,结果转头就差点撞到树上,最后他的上级降谷先生说行了,刚好顺路,我送你回去。
于是不想麻烦降谷先生的风见裕也就坐上了降谷先生的车,直到快到的时候,他还在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旁边的桐野就看着他,最后风见裕也缓缓收回了视线。
对不起,降谷先生,我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稳重的人,果然我还是去动物园做兼职吧。
啊……但是降谷先生的车开得真稳啊,而且稳稳地踩在超速的边缘,压线的本事已经臻至化境,不愧是降谷先生。
就在风见裕也要去写报告的时候,要开车离开的降谷零忽然拽住了桐野明的手臂,皱起眉来。
好、好——接下来风见裕也才发现原来桐野受伤比他还要严重,甚至是直接被人捅了两刀,就差进ICU了,但桐野追人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不但没说自己受伤的事,还说自己身上的血是犯人的,现在也假装无事发生。
降谷零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风见裕也:……啊、啊对不起,降谷先生!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这就带他去处理伤口!
桐野明:对不起。
降谷零: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于是他拐了个弯把这两个人都丢进了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没忍住把这两个不要命的人都教训了一顿,虽然事实上桐野和风见的年龄好像都比他大……但一个只会点头说降谷先生我错了,下次肯定会注意的,另一个就跟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有在被点名的时候才回答“我知道了”。
降谷零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医院,然后才想起来这两个人其实应该归警视厅公安部管,只是因为工作关系到现在都还在协助他。虽然从名义上来说他是这两个人的上级,但要用“管理”来说的话,还是应该让Hiro来——嗯,所以明天找Hiro再把他们两个教训一顿!
他开车到了工藤宅,发现哈罗在等他,其它人已经开始吃晚饭了。不过考虑到大家可能没吃早饭和午饭,他想质问的其实是“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吃”。
一个个的都不注意健康。
可他还没说话,诸伏景光就喊他:“Zero,你明明是从咖啡厅回来,却什么都没吃对吧?”
降谷零:“……”
他在咖啡厅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原因是……降谷零捏住了手里的信封,抱着哈罗关上了身后的门,深吸一口气,对工藤家正在吃饭但气氛有些沉闷的几个人说:“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们。”
诸伏景光跟赤井秀一对视一眼,随后赤井秀一说:“刚好,我们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没有被事先告知的工藤新一:什么?我又错过什么剧情了吗?
名侦探顶着一头睡乱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揉回来的头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两边的表情都十分严肃,严肃到了像是在开联合国会议的地步,不,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恐怕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降谷零坐在了空出来的一把椅子上,又拉开另一把椅子,把哈罗放在上面,才说:“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哈罗好像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沉重气氛,呜呜了两声就没有再叫,一头扎进了两只猫中间,两只猫被它挤开,蔫蔫地让了让位置,甚至没有打架。水无怜奈帮哈罗把准备好的狗狗晚饭端了过来,哈罗抖了抖耳朵,把晚饭推到了两只猫面前,汪呜了一声。
所有人都坐了回去,诸伏景光把之前的录音放拿出来,用非常平淡的语气对餐桌上的其他人说:“是很复杂,而且跟我怎么死的有关。”
半个小时后。
这段录音长到足够所有人吃完饭,赤井秀一甚至收拾了餐桌,并把碗给刷了。因为做饭的人是诸伏景光,所以他去刷碗,这很合理。
录音播放的时候所有人都没说话,餐桌上只有诸伏景光讲述的声音,以及赤井秀一偶尔跟他谈话的声音,录音播放到最后,只听到咔嚓一声,播放装置就彻底停止了运作。随后程序将这段录音彻底删除,再也不留痕迹。
当然,其实公安部的卷宗里有相应的档案,只是调取需要花一些时间,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诸伏景光才会用这种方式将往事叙述出来。
“所以……”
很久,降谷零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说这还真是一件大事啊,所以BOSS已经复活了,用的还是其他人的身份,而且他多半就在日本。
从刚才开始就彻底支棱起来的工藤新一撑着脸说,也不能完全确认组织的BOSS已经复活了吧,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些都是景光哥和赤井哥的猜测而已。
降谷零叹气。
他把桐野带回来的那个信封扔到了桌子上,说,你们看吧,这是我今天拿到的东西,还有黑泽的手机。
打开信封的人是诸伏景光。
除了最上面那张写着“别乱搞什么动作,我的继承人”的纸条,还有六张照片。它们叠在一起,诸伏景光看到第一张的时候就几乎没了继续往下看的勇气。
他闭了闭眼,冷静地将这些照片摊开,放到了刚被赤井秀一擦干净的桌子上。
照片的背景大同小异,画面里的主角也是同一个人,就连主题都非常明确,明晃晃的血色异常扎眼。
也有能看到脸的两张照片,上面有涣散的墨绿色瞳孔,以及被血污沾染成暗红色的长发。
那是黑泽阵。毫无疑问。
“实验……不,只是单纯的折磨。”诸伏景光冷静的声音在会客厅里响起。
他总是可以做到很冷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除非他不想。但现在他只能冷静地来看这些东西。
“谁送来的?”
“在查了。”
降谷零也很冷静,但他进门之前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怎么跟Hiro说,不然不可能有这么稳定的心态。
黑泽他在格陵兰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在美国的时候也很安全,被绑架也是自己人绑走的,可每次待在日本就会出事。事情进展到现在的地步,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要是他没有来日本就好了”这种话。
然后问问题的是工藤新一:“能确定是黑泽哥吗?”
降谷零还是在看诸伏景光,他担心诸伏景光的状态,但这种事他不可能不说。
他回答:“让技术部门分析了,照片是真的,如果‘复活’的人是乌丸莲耶,那他确实有报复黑泽和我们的理由。”
毕竟就是他们这群人搞没了乌丸集团,虽然就那件事的情况来看,乌丸集团也不过是……
降谷零想到这里,顿了顿,才说:“有件事我和Hiro还没有告知你们,去年黑泽离开日本前,我们得到了一条真假不明的情报,到现在都没能证实。这条情报的内容是:乌丸集团的‘那位先生’,跟ANI结社的‘那位先生’是同一个人。”
“……”
“这样一来有很多疑点就能得到解释,比如黑泽到底为什么会忽然被那个组织针对,他们的首领应该早就死亡却依然发出了命令,我还调查了这两个组织间有过摩擦的历史,发现他们撞上过很多次,却从来都没有变成过死斗。诸位,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做好什么准备?
降谷零没有直说,但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水无怜奈喃喃地说:“三个国际组织,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他把这个世界当成什么?”
“有了同样的背景支撑,有了经验,再做这些就会变得容易很多。建立第二、第三的组织不比第一个难,更何况它们可以相互扶持,唯一困难的就是他怎么分出精力经营这些东西。”赤井秀一的发言倒是非常美国,而且好像很有经验。
水无怜奈有点头疼地看过去,说:“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耸耸肩,觉得基尔真是当主持人习惯了,对某些发言也太过敏感:“我可没有在暗示什么,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眼看着这两个美国间谍(起码是前美国间谍)快要就不存在的问题争论起来——虽然也不一定真的会吵,毕竟他们两个虽然认识但交流并不算多,于是在场的人里年纪最小的、刚刚整理好大堆新线索、在自己的脑海里做出推理的工藤新一站了起来,说:“现在我们基本能确定那位……乌丸莲耶已经复活了,对吧?”
降谷零指正道:“只是可能无限接近事实的猜测,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谁也不想看到猜测成真,但一昧地否认和抗拒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人,而且他们没有更多可以依靠的人。
工藤新一用手撑着桌子,说:“那黑泽哥是我们中最了解乌丸莲耶的人,他一定是知道或者接近猜到乌丸莲耶现在使用的身份了,才会忽然消失的,从他开始调查就——”
“黑泽被抓的可能性不大。”诸伏景光忽然插话。
他刚才一直在沉默,就是在看那几张照片,此时他把照片扔回到桌子上,表情冷静到了极点。
雾蓝色的眼睛仿佛被冻结。
“距离他失踪到现在还不到36小时,黑泽是不喜欢被人威胁的人,就算对方他重视的人或者东西来威胁他,黑泽也不会被这么对待还能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特别是还被拍下了照片。照片可能是真的,但上面的人未必是他。”
其中有两张照片上的银发少年甚至还算清醒,但是没有反抗,对黑泽阵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诸伏景光反复地看完这些照片里的细节,以理智到对自己也相当冷酷的态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或许是一种安慰,但他在得出结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真相是否如此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个答案。
他把照片放回到信封里,既然多半不是真的,那就没有继续看的必要了。
他整理好了心绪,抬起头,继续说:“但工藤君说得对,黑泽可能掌握了某种关键线索,我们可以从他接触过的人开始排查。”
降谷零注意到好友如常的神色,稍微松了口气。Hiro能没事就好,他可不想在还没找到黑泽阵的时候就把Hiro也给搭进去。
他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一个被放在这里的空本子,从工藤新一手里接过了钢笔,在上面写下了第一行字:怀疑对象。
降谷零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录音,说:“除了BOSS还有其他人可能复活,就跟赤井刚才说的,他遇到了——话说帮你抓人的是FBI吧,你已经辞职了怎么还在日本跟他们一起行动——遇到了疑似前组织成员的人,最好先将这些人也纳入猜测的范围中。所以,我们怀疑的对象应该是……”
即使大家都清楚,还是要一一列出条件。
工藤新一先说:“性格和行为方式忽然改变、特别是明明有所改变却还要加以掩饰的人。”
水无怜奈谨慎地选择了用词:“对琴酒或者琴酒对其的态度比较奇怪、抑或前后有所变化的人……”
诸伏景光补充了一句:“根据我当时看到的资料,那种实验或者手术无论如何都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的目标应当是近期或者两年内有失联或住院经历的人。”
赤井秀一跟着点头,非常轻松地说:“苏格兰好像符合所有条件。”
诸伏景光:……?
调查第一天,苏格兰和莱伊打起来了,基尔试图劝架,银色子弹被小猫一样拎开了,波本在旁边看着,表情甚至很欣慰。
而此时,赤井务武刚刚确认堤无津川的那座别墅里没人,正在前往米花町2丁目21号B的路上。
……
回山区的路上,黑泽阵拿到了一份【永生之塔】的“名单”。
没有明确架构的“组织”当然也不会有真正的名单,这上面只是BOSS用当年【C】先生的人脉整理出来的一份“朋友名单”。
倘若是那个快要死的老东西,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这些人的利用价值,毕竟那位先生用着不止一个身份,当然有办法联系上他以前的合作伙伴,从中攫取某些价值;但这位翻新版还带老年MOD的乌丸先生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也不想继续扩大他的势力,他愉快地选择了落井下石斩草除根,甚至想创死所有人。
物理意义上的“创”,因为这些人已经死了或者马上就要死了。
黑泽阵走到山间小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前方就是庄园的大门,走快一步的黑衣女人推开了门,别墅大厅里的场景映入眼帘。
门里已经是满地的血和已经变成碎块的尸体,血水浸透了沙发和地毯,滚落在地的头颅还挂着死不瞑目的表情。是那份名单上的两个人。
这里是乌丸在郊区山上的庄园,黑泽阵刚刚回来,而死在里面的这两个人……估计是被乌丸以商业合作的名义邀请来的。
或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惨死的原因是有个合作人死而复生,变成了19世纪末的一个铁路公司登记员,这人年轻的时候不但没钱还相当敌视有钱人,啪的一下就拍脑壳决定把这些去年趁他明面上死亡的时候对他和他的组织落井下石的人全部弄死。
很难判断一年前那位先生临死前是否已经料到了年轻的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自己死后会发生的事,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永生之塔】的人死得不冤。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本不应该死在这里。
“抱歉,我们马上就打扫干净。”
一直在门口等待的管家恭敬地说。但很显然,管家一直等到黑泽阵回来才开始清扫地面,这个场面就是做出来给他看的。
黑泽阵只是刚开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然后就往里走,根本没有给予那堆尸体半点目光的想法。他本来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更何况这些人也确实跟他有仇——至于尸体往哪扔、失踪的人怎么办、警察会不会找来,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随手把名单扔给了跟着他的黑衣女人,对方在那份名单上划了两道,又划掉了两个名字。
上面的名字已经所剩无几。
事实证明号称永远不会消失的【永生之塔】也有被杀尽的时候,就算他们像荒郊的野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但旧东京塔的事件里他威胁过一波,那个老法官出卖过一波,然后【B】先生拉人下水买一送十了一大波,【F】先生的死带走了一波,接下来各国情报机构(特别是美国)不得不对这个关系网展开调查,伦敦的游轮拍卖会死了一船,夏威夷的事吓跑了一群,接下来是非洲有个拍卖会的惨剧,然后现在复活的【C】先生开始报仇了……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有些草也该学会不去长在不该长的地方了。
追求长生不老?
他看BOSS现在这样也不像是做到了【长生不老】,不然也不至于盯着他……至于那个人一定要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却非把他留在这里的理由,黑泽阵倒是很清楚。
黑泽阵走到了那间卧室的门口,跟着的两个人就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跟上来。
“黑泽先生,您……”
“困了,别打扰我。”
他走进去,反手关上门,就这么靠着门沉默了很久。卧室里当然被打扫过,窗帘是拉上的,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床边开着仿照旧式油灯外观制造的电灯。
房间里的陈设已经跟早上完全不同,地毯也被换了一遍,但品位跟黑泽阵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算了,应该说那位先生的品位一向很烂。
黑泽阵懒得吐槽年轻BOSS比老的那个更差的审美了,这个人唯一品位不错的地方是在用人方面,总是能从人群里精准地找出能干的卧底,这群卧底能干确实是能干,但卧底也真的是卧底。
虽然有点夸大其词,可组织里的大多数亡命之徒其实都是走投无路才混迹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的,好用人手的“出货率”很低,而政府部门的卧底就不一样了,精挑细选,一来一个准,不是后勤骨干就是代号成员,实在不行还能做地区管理,再加上他们都经受过严格的伪装训练,被那位先生看上是迟早的事。
如果不是组织有相当成熟先进的反间谍技术和经验,以及一大群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追随那位先生的元老,乌丸集团多半是要变成小型联合国的。而且组织在杀卧底这块的方针一向是随便错杀不能放过,就算代号成员也杀得极其果断:什么,你干掉了队友,还举报队友是卧底?那连你也一起干掉好了,省得调查还要费事。
就算暂时没发现,还能白嫖卧底的劳动力呢。说起来,他也是……
黑泽阵没去碰那张床,就倚在门上,听着外面近似于无的声音,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浅眠。
呼吸声,心跳声,窗外很轻的风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走过的声音,金属碰撞,转眼间就是一场湿淋淋的暴雨。那场雨越下越大,将整个视野遮蔽,最终城市也没入漆黑的深海。
啪嗒,啪嗒,啪嗒。
他踩着石头做的古老旋梯往下走,下方是深黑色的水面,他踏入那片深水,继续向下,直到被水面整个吞没。明明雨是暖的,他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刺骨的寒意。旋梯下是一座城堡,一座倒悬在空中的城堡,他就站在断裂的楼梯间往下看去,挪威的冰海从城堡外的天空一直延伸到他脚下,纯白的裂隙正在天空中生长。
然后,开始坍塌。
连带着整座城堡一起坍塌,破碎,变成分辨不出颜色来的碎块。他继续往下走,就在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骤然黑了下来。
一只灰绿色的巨大瞳孔,就出现在他的脚下。
它正在注视着他。
他也在注视着它。
……
他忽然惊醒。
整个浅眠的过程并不长,可以说他几乎就没有真正睡着,他闭上眼睛想再休息一会儿,可梦里最后的画面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黑泽阵放弃继续睡了。
他捡回扔在地上的手机,看到半个小时前收到的两封邮件,是照片,和地址。
一部分在加拿大,另一部分在日本,都是零碎尸体的照片,上面还贴心地标好了死者的名字。
连续看到类似的场景,让黑泽阵觉得一阵反胃。幸好他本来也就没吃东西,现在根本吐不出什么来,也不会有钥匙……那把钥匙。
他想到那把钥匙,虽然说过要把西泽尔的钥匙给降谷零,但它其实作为亚莉克希亚的遗物,被贝尔摩德收起来了,说是万一能找到它能打开的东西呢。现在贝尔摩德失踪,钥匙也没人知道在哪。
他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屏幕很快就熄灭了。
黑泽阵站起来,推开门,发现白天那个黑衣女人不在这里,还行,原来不是什么机器人。在的是之前迎接他的庄园管家。
他往外走,从管家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了很低的问话声:“您要出去散步吗?”
黑泽阵顿住脚步看他,没说话。
“先生说如果您醒了,请您去个地方。”
“在哪?”
在门外等候的管家说了一个地址,黑泽阵没听过,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餐厅或者什么适合见面的地方,多半又是请他去看看所谓的复仇场面。
他干脆地说不去,也没管这个人有什么反应,就继续往外走。
从大厅离开的时候,他还依稀能闻到血的味道。早就打扫干净了,这不过是错觉和幻觉。
街道。
今晚比起其它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冷了一点。各种意义上的冷——风很大,温度很凉,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枪声和警笛声,就连平时应该开门的店铺也关了几家,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依旧在街道尽头拉出长长的一道光。
他出门,普普通通地散步,遇到了两个认识的警察。高木涉还记得他失踪的事呢,冲上来就说阵哥你没事吗,最近几天都没见到你,大家都很担心。
黑泽阵看到那双真挚的眼睛,又看到跟在一边的佐藤美和子,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在约会,而且约会的过程中可能遇到了某些案件。这在米花町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在平时,他会跟高木说两句,说不定还能顺手帮个忙,但现在跟他太熟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只看了高木一眼,就说:“我们不熟。”
然后他绕过那两个人,就往街道的另一侧走去,好像跟那两个人确实不怎么认识。
高木涉眨了眨眼,看向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轻松地说你家哥哥肯定是有什么事啦……她这么说的时候,警惕地注意了周围的环境,脸上的表情远没有语气那么轻松。
她知道降谷零在找人。她也知道那个少年其实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有高木这个笨蛋,明明也知道这些却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佐藤?佐藤前辈?”
“我是在想,”佐藤美和子往黑泽阵离开的方向看去,“今晚那个连环杀人犯可能就在这片区域,真要让他一个人在街上走吗?要不然还是跟上去?”
高木涉也反应过来:“啊!对啊!阵哥他……我先打电话通知阵哥家里的人!把找到人的事告诉他们!”
就是因为那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分尸案,今晚的街道才几乎没人,他们两个原本的约会计划也泡了汤。刚才碰到阵哥,高木涉下意识地觉得阵哥无所不能,完全没担心过这个人的安全——完全没有!
他火速给安室先生打电话。
诶、为什么要给安室先生而不是当时到学校找人的赤井先生和名侦探工藤新一打电话?因为工藤新一还在上学,这个时间肯定睡了,而赤井先生跟他完全不熟,但安室先生肯定还是在上班的!
降谷零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外面。
他就在附近不远处,也在调查这个连环杀人案相关的事,期间有个BOSS转生的怀疑目标忽然失踪了,他决定到对方的家里看看,此时刚准备离开。
听高木涉说看到了很像是黑泽阵——或者说就是,高木涉说得很肯定,佐藤补充说哪里不太对劲——的人,降谷零挂断电话就往那片街区去,一路上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交通课的人半夜执勤看到他的车,因为认识车也知道他是谁,扯了扯嘴角还是按本职工作的要求给他写了罚单,准备明天直接转交给公安。
近了。
就快到了。
夜幕在他面前揭开,紫灰色的眼睛里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以及从始至终都在的急切心情。他到了高木和佐藤跟丢人的小巷前,跳下车,越过河道,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听到了不远处的打斗声。
降谷零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目光瞄到一家酒吧半掩的门,他冲上去推开门,却在进入的一瞬间就被里面的人反手攻击,他在黑暗的环境里跟对方过了几招,才摸到一把湿漉漉的长发。
不,应该是血淋淋的长发。
浅淡的月光从门口照进来,降谷零终于看清了酒吧里的情况:东倒西歪的桌椅,散落满地的尸体碎块,在他开门的瞬间被硬生生砸进吧台里的陌生男人,以及两日不见的黑泽阵。
降谷零的手还按着黑泽阵腹部的伤口,一道纵深的伤深入腹腔,他的手指有两根按在伤口内部,几乎能摸到柔软的内脏。
但那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以虽然缓慢,但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自主愈合。还有黑泽阵身上的其它伤口,在降谷零看着他、还没从喉咙里说出半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黑泽,你受伤——”
“跑!”
黑泽阵看清降谷零的脸,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整个酒吧就发生了爆炸。爆炸声让人瞬间失聪,不管是零碎的尸体、倒在地上的人,还是那扇被打开的门,都在一片火光里被炸得粉碎。
他只来得及护住降谷零,撞开酒吧的玻璃,一头撞进外面漆黑的深水里。
锋利的碎片扎进后背,河水吞没了两个人的身影。月光隔着深水呈现出幽幽的绿,黑泽阵在沉入河底的一瞬往上方看去,看到的是模糊的暗绿缺月,仿佛一只正盯着他看的眼睛。
……
黑泽阵失踪第36小时,降谷零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