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底回到陆地后, 黑泽阵就一觉睡到下午,反正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家,也没人敢叫他起床。
他睁开眼睛, 入目是漂亮的穹顶, 刻着浮雕的墙壁一直延伸到地面,整个卧室都大到让人觉得空旷的地步。这里也很安静, 周围完全没有活物的痕迹, 就连从窗外看去的老树都没有一点要发芽的迹象,更不用说上面会有什么鸟了。
他摸到手机,没有任何人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被拦截了。
现在某些人甚至某些小孩肯定在找他吧, 根本不用怀疑, 他失踪几个小时就够苏格兰PTSD的, 虽然他只是消失了一天, 但他认识的那些人可都足够敏锐。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 才走出这间精心准备的卧室,瞥到一直等在外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黑衣女人, 问:“他在哪?”
等候的人回答:“先生去上班了。”
银发少年皱眉,想这个上班是哪个上班, 于是等候的人低着头, 解释得更明白了一点:“先生很喜欢这份工作。”
黑泽阵发出一声嗤笑:“热衷于给人打工的BOSS, 我还是头一回见。”
一个矛盾、讽刺, 又年轻又年老的集合体。
就算削减掉大多数“枝叶”、单独被分离出来的这部分势力与过去那个臃肿、庞大、满是卧底的乌丸集团没法相比,可这人依旧是某个跨国组织的首领, 一位能悄无声息调动势力制造案件瞒过当地警察的组织者, 也是坐拥巨额财富每天都用他的脑子想怎么才能花完的富豪,甚至能兴师动众冒着被各国情报机构发现的危险来黑泽阵这里自寻死路, 但……这位BOSS每天最热衷于做的事还是上班,做一份正常人的工作,就好像没当过人一样。
哦,黑泽阵终于想起来,BOSS可能确实有那么百八十年没当过正常人了,终日待在黑暗幽深的环境里只为了保证神秘和安全,在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里将那团早该腐烂的肉块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每次跟那位先生见面的时候,黑泽阵都会觉得反胃,所以为了他还能吃得下晚饭,暂时原谅那个刚刚重新长出脑子来的老年痴呆吧——仅限于上班这件事。
他没再发表什么感慨,继续往外走。这座庄园的内部很像他的家,或者说维兰德在堤无津川沿岸的那座灰色小楼,可以想象得出那位先生特地找人调查过他家里,什么都不做只为了记录他现在喜欢什么,然后将那些必要的不必要的东西复刻到了这里来。
之前等在外面的黑衣女人跟在他后面,看到他准备下楼,才问他打不打算用餐。
黑泽阵停下脚步,重新打量了她一遍。没有显眼的特征,没有鲜明的个性,沉默的时候难以被人发现,怎么看都是当暗杀者或者间谍的好料子。说不定那位先生其实就喜欢这样的类型,才会往组织里招进那么多蠢货。
他本来是想自己去找点东西吃,毕竟这整座庄园里就没什么人,或许有人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但他能听到的部分……除他之外的人最多有五个,五个人里包括眼前的女性,现在还要包括厨师、负责接待客人的管家,剩下两个八成是保护这座庄园的人。不过就这么两个人,也根本不是用来看住他的,可能真的是常规“保安”。
至于外面……这里算是东京外的山区了,在这里住的基本上都是有钱没事干的富豪,再远点还能看到赤井秀一假死的那条山道呢,黑泽阵怀疑BOSS其实是在记仇。
不过这点跟他没关系,重要的是他确实饿了,所以黑泽阵往楼下走,并以相当散漫的语气回答:“先说好,我很挑剔。”
晚饭。
厨师做得怎么样先不提——其实是没挑出什么大毛病,黑泽阵懒得在鸡蛋里挑骨头,既然能吃他也懒得多说——但他在餐桌上收到了BOSS发来的一条消息。
BOSS的语气非常日常,说他晚点回来,有事。
黑泽阵嘲讽:怎么,终于打算进行你的伟大事业了吗?
BOSS:不是,工作出了点差错,被人骂了。
黑泽阵:。
他给BOSS发了一个句号。
年轻版的BOSS是不是过于接地气了点?要不然还是别上班了,你这种过时的老东西用别人的身份去上班不是纯粹给人添麻烦吗?
这感觉就像当年他看完组织的报账,问那位先生真的要养着波本和贝尔摩德这两个烧钱的玩意儿吗,那位先生的回答是没事,有钱,使劲作(琴酒翻译版)。
所以那位先生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时候,都一直热衷于体验生活,对吧?
往好处想,说不定就在没人知道的时候,那位先生甚至会自己披上马甲混入组织,自己给自己发代号,还能上演一出“三年之期已至,恭迎组织BOSS归来”的戏码。可惜后面那位先生“患”上了人类过敏症,让他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要了他的命,是以现在的组织成员都没有见过他。见过的大概已经被宰了。
“黑泽先生?”
那位穿黑衣的女性低声问他。
黑泽阵扫了一眼BOSS还很委屈地说“明明不是我的错”的消息,顿时没了胃口,说:“难吃。收拾掉吧。”
其实BOSS说马上就会回来吃饭。
但没人反驳黑泽阵的话,也没有人回答,整个庄园里依旧安静,安静得像一幅刚刚被抹上颜料毫无生气的油画。
黑泽阵站起来,走下楼。
黄昏将这片山野染成灿烂耀眼的金色,黑泽阵将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想其实洛杉矶那座小镇的景色也不错,不知道他养的另一只乌鸦和那头很蠢的白狼怎么样了。
还有那座小镇上的人……既然BOSS找到了雪莉和宫野明美,那就一定找到了那座小镇,估计也听说了在那里发生的事,那么“赤井医生”的存在也就暴露在了BOSS的视线里。也不知道基金会到底是怎么做的后续工作,才被BOSS的人发现了具体位置。
银发少年就这么往庄园外去,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名黑衣女性说:“先生今晚为您准备了礼物。”
“所以?”
“请您记得回来。”
嘁。
黑泽阵还以为会有人拦住他,结果是这种答案,他都觉得没意思。整座庄园里出现过的就只有这个女人和管家,厨师在晚餐的时候来过餐厅,但也没有跟他见面,至于剩下那两个“保安”……那两个人根本是躲着他走的。
他站在山麓高高的岩石上,往远处看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静谧的海。他的视线穿过一片春日的山谷,穿过东京都的一角,在从这里看来是一簇簇的绯红樱花间,一座刚刚落成的崭新的红色铁塔出现在了视线的边缘。
新东京塔。
某个财团出资建的,据说这个财团的会长在跟铃木财团较劲,要建一座比铃木铁塔更高的塔,就建在原本东京塔的旧址附近,也就是黑泽阵现在看的位置。
为了这座新的电视塔,他们还要拆除附近的一部分建筑,不过幸好那里本来就没几个人住,好像是爆炸事故的多发区,已经彻底被开发商放弃了。
暮色四合。
银发少年就坐在一片晚风里,继续看城市的风景,直到有人打电话来,他不耐烦地挂断两次,最后等到了自己来找他的人。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黑泽阵百无聊赖地想,这人还真亲自来了,BOSS一边上班打工一边晚上不睡觉,还要每时每刻关心他在哪,怎么看这都是脑子有点问题才能做出的迷惑举动。
他站起来,将视线从东京的夜景里收回来,说:“你的扮演游戏还没腻?”
那个人的语气依旧从容:“人类本来就要在这个社会上扮演各种各样的身份,我只是刚好喜爱现在的身份而已。”
演不来就别演。
黑泽阵没有评价的兴趣,但他确实有事要问这个人。
“你对波本干了什么?”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即使站在他面前的人似乎有着足够大的势力,而且他家的两个小女孩和不重要的麻烦的女人还在这个人手上。
BOSS也没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先纠正了一个早就过时的称呼:“应该叫他降谷先生。”
黑泽阵的嘴角低了下去。
看得出来黑泽阵现在很想打人,也许不至于打死,但BOSS很快就拯救了自己和在自己手里的人质的性命——BOSS早就从年老的自己的记忆里知道琴酒的耐心同样有限,而且特别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浪费时间。
BOSS卡着黑泽阵失去耐心的边缘悠悠解释道:“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再找你。”
跟琴酒相处就跟走钢丝一样刺激,BOSS想,不过未来的自己眼光确实很好——在某个他们都很认同的方面上。虽然每过几年人都会有大的变化,但总有些东西,有些思想是不会变的。
“你甚至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
黑泽阵看了BOSS一眼,无趣地往回走。夜晚的山间变得很吵,东京附近的山野并不像洛杉矶,它充满了城市附近特有的味道,适合赏樱的地方也开始有人了,继续待下去只有可能会导致无辜的路人被灭口。
BOSS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个身份而已。今天我见过他,他完全没察觉到我的身份。我也很欣赏降谷,他不愧是我选的继承人。”
“哪怕他是警察?”
“我对任何职业都没有偏见,而且那个组织也不是我的,它属于后来的我。”
“哈。”
黑泽阵很想问这位BOSS现在是几岁。看起来挺年轻的,心态也不错,热衷于尝试新鲜事务,但用起老年乌丸的语气和手段时也驾轻就熟,不知道所谓的“复活”到底给了这个人多少未来乌丸的成分。
他也真的问了。
BOSS本来慢慢跟在后面踱步,甚至有心情欣赏周围的风景,听到黑泽阵的问题,这个人先反问:“你觉得思维和记忆哪个更重要?”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但他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沿着山间的小路往回走,虽然说是在郊外的山区,但毕竟是开放地带,也有这个时间来附近游玩的人,他们路过的时候还遇到了一群正在密谋抢银行的人。
隔得很远,黑泽阵没理他们,BOSS也当他们不存在。
走出有人的区域,进入庄园的范围时,BOSS才说:“这个时期的我本应在美国,刚从医院辞职,在一家快要倒闭的铁路公司上班,做着火车登记员的工作。”
“……”
不是吧,真要讲你的创业史?
黑泽阵脸上浮现出无语的神色。这段“创业史”不但他知道,所有在日本上过学的孩子可能都把乌丸财团创始人艰苦奋斗、逆境重生最终建立一大财团的例子写进过小学作文里,别说医院和铁路公司了,他还知道这人当过保险推销员、美术老师和酒吧服务生,在当服务生的时候还因为认不全酒名被辞退了。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段被辞退的经历伤害了乌丸先生的自尊心,但黑泽阵有理由怀疑乌丸集团里中高层成员的代号都是酒名跟这件事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黑泽阵在想要不然他还是先下山去找降谷先生吧,从刚才BOSS丝毫不在意身份会暴露的语气来看,黑泽阵怀疑他家里那只金毛可能被BOSS吓得不轻。
幸好BOSS用他年轻时候学会的察言观色技能发觉了黑泽阵的不耐烦,而且也很乐意给这个银发的年轻人以特殊的待遇,于是BOSS话锋一转,话题就回到了黑泽阵问的问题上:
“三十五岁,还没回到日本,也没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当然也没得到乌丸家的遗产。对我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很陌生。”
“……”
“你看起来很想现在就杀了我。”
“你知道就好。”
黑泽阵觉得BOSS有时候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每当这个人这么说话的时候,下一句多半是他不喜欢听的。
在无月的夜晚,漆黑的夜色里,风萧萧吹过的林间,一句话也被吹到了他的耳边。
“那他们都会死。”
“……”
“我跟你认识的‘我’不一样。我喜欢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砝码不够我可以再加。”
年轻BOSS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他说的“砝码”不是指人的性命,也不是落在他手里的、不知道在哪的人。
他傲慢地重复了一遍几天前刚见面时说过的话——重视的人越多,弱点也就越多,这就是为什么我给你这段时间的自由,Gin。
喧嚣的风吹过寂静的山林。
黑泽阵想:说得很好,我改变主意了,虽然我在等的人还没有给我消息,但猜测就摆在那里,我也只是需要一场烟花、一个答案而已,不如我这就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把你宰了吧。
他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只是他还没算好这么做可能会死多少人,以及用什么东西捅死这个人比较方便,BOSS就说今晚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要下山吗,正好我们一起下去。
山下就是堤无津川。
河水慵懒地躺在河岸上,被灯火映成一条明亮的光带。樱花飘落在水面,泛起一点点融入黑暗看不清的波纹。
事实上,从这里甚至能远远看到黑泽阵家的位置,只不过维兰德在选房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被人在一侧的山上观察的准备,所以除了沿河的公路,那座灰色小楼的附近全部都被高大的树木掩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维兰德总是能提前想到很多事,做很多准备,虽然大多数都完全用不上。
黑泽阵准备回家去安慰安慰降谷先生,所以他晾了BOSS一会儿才懒散地回答:
“没兴趣。”
“我约了一些认识你的‘老朋友’,他们一定很期待这次重逢。”
虽然是轻快的语气,但明显的恶意却在话语间流淌。
黑泽阵这才从过分年轻且热衷于体验生活的BOSS身上找回了一点“那位先生”的特质来,就好像在黑暗的土壤里发酵的枯草、浸泡在深海里缓缓腐烂的尸体。
湿淋淋的暴雨,被关闭的大门,满是血的栏杆,还有被闪电映成雪白的墙壁。那些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整个世界,将所有的声音覆盖,只有远处的一线灯光——
“好啊。”
黑泽阵打断了脑海里正在回播的记忆,将那场湿淋淋的雨从他的眼前掀开。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答应了这份邀请。
半个小时后,他见到了所谓的“老朋友”。
严格来说,这些也确实是他见过的人,但很快就变成了他见过的人的尸体,他就站在那里,看着BOSS让人收拾掉现场,空气里的血味已经浓郁到让人作呕。
他们是【永生之塔】的人。
黑泽阵记忆力很好,所以记得一年前在东京的那个地下基地里,所有去“参观”过他的人,包括声音、呼吸和心跳的频率。有些死了,有些被抓了,有些从此躲了起来,比如他现在见到的这几个。
当然,这些人也认识他,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满是恐慌,只是还没等说什么,他们就已经被杀了。
被那位先生带来的人杀死,尸体被切成碎片,按内脏和肢体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堆放在地面上,摆得整整齐齐,倘若这里是屠宰场,那他应该给屠夫的手艺打个满分。
黑泽阵有些不悦地皱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很想离开,不过就算出去透气,外面的院子里也都是血味,去哪都是一样。而且想必不用过多久警察就能过来了。
BOSS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当然是为你报仇。”
黑泽阵盯着这个人看了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为他报仇?这是威胁。
能杀死这些人,能在东京找到他们的位置,也就能对他认识的那些人下手。“黑泽阵”的熟人可没有藏着掖着,光去年那段时间里满世界找他的就一大群。
除此之外还有更明显的目标,原本就属于组织的某些人,甚至那位先生最喜欢的波本(面无表情),虽然黑泽阵觉得自己“失踪”并“绑架”了夏目渚后他们应该判断出了大致的情况,变得警惕起来,可某些人还要上班,在暗中活动藏头露尾的人要针对经常出现的人可是容易得很。
他转身往外走:“回去吧。”
今天不适合回家。
……
四月份的东京,还没到夜晚最热闹的时候。
伏特加从赤井秀一那里得知了大致的情况,知道有人在针对大哥,以及大哥身边的人。莱伊说还有些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的推测,最好是能来“组织卧底的秘密基地”进行说明。
但伏特加跟其他人不一样,就算他跟那几个人都曾经是卧底,他的老东家到底已经不在了,他的背后也没有那种力量的支持,但他拒绝了跟那些人待在一起的提议,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和调查逻辑。
而且他必不可能被绑架!不是他吹,只要他摘下这个墨镜,世界上就没有能认出他的人!
大哥除外。
大哥就是最好的,大哥什么都知道。
他靠在一座出租屋的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确认外面的情况。夜晚的郊区街道很是安静,特别是这种平时没什么人的路,只有路灯寂静地照亮周围的环境。
伏特加放下心来,至少他来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这里是一个情报点,准确来说是他认识的情报贩子的家,刚才他拦住要出门的户主,跟这两位情报商“友好”地交流了信息。
情报贩子A:“阿伏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混口饭吃,那些有钱人的八卦也就只是八卦,真正要命的事我是不敢打听的!”
情报贩子B:“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已经不干中间人了,我接手的几个摊子都被炸弹犯意外炸了啊!米花——米花这里可是炸弹之都啊!”
两个人哭丧着脸,说最近米花町的情报生意都要完蛋了,阿伏哥,就算你问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搞情报的人都跑了,我们两个没跑是没跑,但也真帮不上忙啊!
伏特加当然知道米花町的情报生意不好做,情报链甚至快要断了,至于为什么……去年有个被称作“审判之银”的人在附近扫荡,把几乎所有人都吓破胆了,那位可是见人就打,不管作案完的、正在作案的、去作案路上的、计划作案的还是刚准备图谋不轨的,全被他往警视厅送了个遍,据说那几个月的警视厅业绩提高了两倍。
那之后就有不少做灰色生意和情报买卖的人离开了东京,如果可以,他们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所以这怪谁呢:D。
反正不怪大哥,你们自己刷新在大哥面前被打了还有脸抱怨吗?伏特加如是想。
他始终注意着窗外的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就暂且将视线收了回来,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现在是夏目财团的员工?”
情报贩子叹气,说,哎,别提了,找了份兼职,主要是因为在米花町遇到客户意外死亡的概率太高了,工作不稳定,先搞个工作养家糊口再说。
伏特加来之前就知道了这两个人现在的身份,现在他略加思考,说:“我让你们找的是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夏目渚,他最近正在推动KILL饮料到SAVE饮料的改革,如果他找不回来,那夏目财团邪恶的幕后掌控人夏目理人就会驳回这个改革,取消SAVE饮料的生产线,并把员工的补助全换成经典款KILL饮料。”
情报贩子A:“……”
情报贩子B:“阿伏哥,你认真的?”
伏特加找到了他自己的一张名片,是夏目财团会长助理的名片——啊,对,是大哥以前用夏目理人这个身份时候给他的名片,上面写的名字还是鱼冢三郎呢。
他叹气,说是真的,我找你们就是来阻止这件恐怖的事发生的。夏目先生昨天上午在回东京的路上失踪了,你们在东京认识的人多,真的没有什么头绪吗?
不等那两个人说话,他就继续说:“其实没关系,反正我不是夏目财团的人,随时可以辞职,但最近经济不景气,所有公司都在裁员,你们只需要换一份工作就行了。”
两个情报贩子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吃瓜吃到自己家了!
夏目财团的财务总监(情报贩子A)和SAVE饮料宣传总负责人(情报贩子B)发出两声惨叫,说我们这就找,这就找!老板失踪了是吗,我们也很担心他啊!!
我们这就去找!!!
“对了,阿伏哥,你最近在哪……”
情报贩子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伏特加做了个手势,严肃地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识时务的情报贩子立刻收声,屏住呼吸,而伏特加盯着外面,刚才他好像在街道上看到了……大哥?
大哥不是“自己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伏特加回忆着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银发人影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就跟另外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离开了拐角。如果是大哥的话,不应该没有发现他的视线才对……
是大哥吗?
还是说只是看错了?毕竟银发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听说现在的小孩就很喜欢五颜六色的头发,今天下午他碰到帝丹中学的一个班主任,那位老师还跟他抱怨班上的学生说“我要把这玩意染成绿的”,结果回来染成了粉的,就在这个时候校长刚好经过……
伏特加对两个情报贩子说,你们找人,有进展通知我,我要下去看看情况。
另一边。
黑泽阵当然注意到了在看他的视线,但周围是寂静的街道,注视他的不是闲着无聊往外看又好奇这头银发的人,就是原本认识他的人,不管哪个他都不会回头看。
他先一步离开了那个满是血味的院落,BOSS当然没阻止他,只是有两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后。
一个是最开始的黑衣女人,另一个是一直盯着他看、黑泽阵回头又会收回视线的男性。
认识他。
黑泽阵几乎可以肯定对方认识他,但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黑泽阵懒得跟畏首畏尾的家伙交涉,看了一眼后就不再管了。
他们继续走了一会儿,这个男人忽然开口:“有人跟着我们。”
哦,不是哑巴。
黑泽阵也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们,而且多半就是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但他没法确定对方的身份,多半是在找他的人吧。但找他的人也分很多种,他认识的人里应该没有这么蠢的,明知道有问题还要跟上来……应该没有吧?
他语气冷淡地说:“不用管,绕个路当散步了。”
身后的人没有反驳,就好像只是个会说话的报警器,黑泽阵也觉得无聊。
他绕路,特地到了某个特殊的位置,转到了米花町的边缘,从堤无津川的河岸路过,看到自己家里果然没开灯。没人。
他们已经知道有人在监视这里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不会继续留在家里,就连哈罗和两只猫都会带走。不过乌鸦还是留在了树梢上,正在别墅外的一棵树上睡觉,睡得呼呼的,根本没发现他路过。
黑泽阵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他们早就甩开了身后的人,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
他沿着堤无津川的河岸继续往前走,快要上山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也是被‘复活’的人?”
没有回答。
黑泽阵也不需要回答。
他迈开腿往山上走,走得不紧不慢,在城市边缘的夜里散步。他往远方的天空看去,阴云遮住夜空,今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所以才这么听话。”
银发少年轻笑。
确实,拥有了第二次生命,对方本来就是自己的主人,还有着能复活或者复制某个人的技术,不管怎么样都能做到对“他”死心塌地吧。哈,要是组织的人死后被复活,说不定还会因为那见鬼的神秘主义脑补出什么新的不存在的东西来。
黑泽阵确实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如果被“复活”的不止一个人,那就说明这项技术已经接近成熟,而且成本不是那么高——有待商榷,准确来说是需要消耗的资源不是那么稀缺,至于钱,那位先生一向不缺这种东西。
死心塌地、还能死而复生的仆从。又或者,可以随时抛弃、一旦背叛就换个新的……的好用道具?
这些人未必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但他们留在这里,为年轻的乌丸做事,所以说人果然会为了某个目的疯狂到底。
黑泽阵回到庄园的门口。
他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情绪。跟在他后面的黑衣女人问:“您在等什么?”
“等人。”
黑泽阵简略地回答,却没有继续等,就往里走去了。
他在等人,但不是等人来这里,也不是等人找到他,而是在等……他的同伴。
他在等他的同伴给他动手的最终信号。
……
海浪与沙滩。
戴着一顶帽子的黑发男人弯下腰,从礁石间捡起了一个放在防水袋子里的终端。
里面还有一枚墨绿色的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