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时间9月2日, 上午。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一片漆黑,过了很久他才从混乱的记忆里找出现实,想起自己在哪里。
在美国, 在一座小镇, 在诊所,在地下室的房间。
他伸出手, 记忆里的剧痛一直蔓延到指尖, 但就在他抬手的时候,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昏迷了14个小时。”赤井务武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接下来是被打开的灯。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这片空间,不至于刺眼, 只有落在床边的银发有着微微的反光。
黑泽阵放下手, 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赤井务武坐在一旁, 桌子上还放着他的手提电脑, 他试了一下黑泽阵身上的温度, 说:“怕你出事。药物反应比预想的要强烈,我会让他们调整。”
银发少年似乎还觉得灯光有点亮, 用放下的手臂挡住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不是雪莉做的药吧。”
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都到这个时候了, 赤井务武也没有继续遮掩, 回答:“有一部分是。”
两种药的成分都很稳定, 不会发生相互作用, 因此他让基金会把药物混合,重新压制了。也是因为这点, 药片的颜色不太像志保的风格, 显得太淡了点。
“另一部分是什么?”
“你还在进行卧底工作的时候,就一直有两个研究所在跟进你的身体状况, 确保你不会出问题。这是另一个研究所做的成果。”
“……”
“你很擅长伪装,但伪装不代表没有问题,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
血液检测只能代表其中一部分,就这一部分已经足够研究人员紧皱眉头到处翻书,并且寝食难安。如果不是现阶段的治疗需要黑泽阵本人醒着,而黑泽阵又是无法忍受被关在什么地方的人,他们是绝不可能放这个全自动闯祸机(医疗团队限定.jpg)在小镇活动的。
赤井务武看黑泽阵不说话了,就要拉他起来,说都这个时候了,吃点东西,志保去做饭了。
黑泽阵没动,声音很低地问:“到什么程度?”
“什么?”
赤井务武一时间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如果是身体状况……这种糟糕的程度也根本不需要形容了吧。
在面对赤井务武的时候,黑泽阵的耐心总是要多那么一点。
他解释了刚才那句话的含义:“你们想治疗到什么程度?够用就行了吧。”
……维兰德,你到底教了Juniper什么啊。
赤井务武又在心里敲了两下维兰德的棺材板,并抨击了A.U.R.O的教育水平,才放缓语气,对黑泽阵说:“别再用任务的标准去衡量了。以后也没有用到你的必要。”
不会再有那种任务,也不需要拼命,既然有足够的时间,当然是做到尽可能的治疗,起码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准。
“既然我已经没用了,不如当废弃品处理掉算了。”
黑泽阵从床上坐起来,墨绿色的眼睛在较暗的环境里好像变得更深。他下床,把散乱的长发拢在一起,语气漫不经心地说:
“我本来还能活十年或者二十年,但再这么折腾下去,怕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
赤井务武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关于药物反应,他很清楚,也知道维兰德的儿子不想继续忍受这样的治疗了。如今治疗的事无关组织,也没有背负,Juniper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他宁愿顶着风雪攀上高峰去看最后一瞬的冰海极光,也不想待在漂亮的温室里多活几十年。
Juniper、琴酒、黑泽阵,他是这样的人。又或许从未有人真正了解过他,维兰德也做不到这点。
赤井务武也想不出自己能用什么理由说服维兰德的儿子,最后只能叹气,说:“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吧,Juniper。”
黑泽阵半笑不笑地说:“那你现在应该去找赤井秀一,找秀吉和真纯,他们这十几年都没怎么见过你。”
哈。那倒也是。
赤井务武想,所以他从不是合格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来说是这样,对维兰德的儿子来说也是。
黑泽阵捏着头发的末端,几缕银发已经缠在了一起,他懒得分开,就……赤井务武看他想拿刀把这截头发裁断的动作,先一步给他递了一把梳子。
理开可比斩断费时间多了。
黑泽阵向来是喜欢直接解决问题的。比如头发,比如过去,比如……他现在的身体。
不过他还是慢慢把头发理开了,然后问:“雪莉做的饭,能吃?”
他怎么记得小女孩不会做饭。
……
宫野志保当然会做饭。
长期在美国这种鬼地方留学,再加上做实验的时候经常错过饭点,她还是掌握了基本能让自己满意的厨艺。不过这次是给琴酒做午饭——Good,一想到她正在给琴酒做饭,宫野志保就想穿越回一年前吓死那个怕琴酒怕得要命的自己。
她努力回忆琴酒喜欢什么口味,得出的结论是没人知道。琴酒喜欢什么?枪、子弹、烟、酒和车,甚至爆炸,以及血的味道,宫野志保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琴酒除了陪贝尔摩德共进晚餐,也是需要吃饭的!
好吧,一个(不那么让人震惊的)惊天发现。
她做好午饭,把碗端到餐厅迅速放下,吹了吹被烫到的手,看到终于睡醒的黑泽阵从楼梯走上来。
宫野志保立刻跑到黑泽阵面前,喊他:“琴酒!”
黑泽阵直接绕开她走过去,还说:“你已经十九岁了,不是九岁,别跑来跑去的。”
虽然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宫野志保哪能让他就这么过去,昨天看琴酒状态不对她才没多问,但现在她有问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要问这个人!
她追上去,本想问关于昨天那个女人和维兰德的事——毕竟赤井务武不说,意思是你想知道就直接问黑泽阵,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内情——但宫野志保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听说你没吃药?哪几天没吃?我辛辛苦苦做研究不是让你把药扔掉的!”
黑泽阵根本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往厨房去,问:“你做午饭?就你的口味,能吃吗?我重新做吧。”
宫野志保顿时暴怒!
不好吃的那是药,不是饭!哪有人非要把药做得好吃,这人是吃不了苦的小孩子吗?她做饭还是能吃的!琴酒这人肯定是故意的,她就知道琴酒坏!坏透了!
“琴酒!!!”
“我饿了。”
宫野志保攥紧拳,看向黑泽阵,很想说琴酒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可她仔细一想,琴酒以前还真是这样的,只不过不是对她,是对组织的BOSS……
所以说她现在也算是体验到组织BOSS的待遇了是吧?!(雪莉生气.jpg)
黑泽阵问东答西,宫野志保就转向刚关了地下室门的赤井务武,意思是你到底怎么跟他相处的。
赤井务武看懂了宫野志保的眼神,迟疑片刻,说:“习惯就好。”
哪有什么捷径,也没有简便的方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面对一些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就靠嘴硬,以及,微笑面对吧。
宫野志保:……
对不起,赤井先生,是我误解你了,你为了琴酒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黑泽阵当然没去重新做午饭。
他懒得做,但他对宫野志保做的午饭进行了全方位的挑剔,从午饭挑到了厨师身上,让兼职厨师的宫野小姐气得差点没吃下饭。
于是下午,等老师的助手终于修好车,从荒郊野岭一路上穿越狼群熊窝鳄鱼这种龙潭虎穴,在美洲野牛的围追堵截下回来接她的时候,宫野志保坐在诊所的沙发上,宣布:
“我要住在这里。”
反正楼上还有客房,两个小镇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远,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耽误不了多少研究的时间。
(老师和助手: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就算迟一秒钟也是宝贵的时间!宫野,你这是双标,双标啊!)
黑泽阵没发表意见,赤井务武想说什么但也没阻止。
于是,宫野志保对助手说你昨晚不是说“很喜欢附近森林和原野的景色,所以在外面开车遛弯才回来晚了,还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迷恋上了小镇的夜色”吗,既然这么喜欢这里那你继续住旅店,开车送我上下班可以吧?
助手:……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他那是在荒郊野外修车并在野生动物的环绕下提心吊胆了整整一晚!在这种地方频繁来回根本就是要命的事啊!他,他……他为了不暴露自己被前女友甩了过度伤心开车撞树上的糗事,只能含泪同意了宫野志保的要求。
一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他都要开车穿越满是野生动物的山野,随时可能被野牛和狼群追,助手就……就……
宫野,要不你还是别住在这里了吧!我害怕,救命啊啊啊啊——
宫野志保(冷笑):我宫野大魔王是不会听任何人说话的。
黑泽阵忽然想起一件事,赤井务武对他说雪莉快要统治研究所的事,就对准备回去拿行李的宫野志保说:“别熬夜了,会长不高。”
栗色头发的恶魔科学家都快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就回头,超大声地说:“不用你管!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还有,她都十九岁了,十九岁!还能长高吗?明明该说熬夜会掉头发或者皮肤变差之类的吧?!
她气呼呼地走了。
呵,难道琴酒以为他随便说一句她就会听话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熬夜是年轻人的特权!研究人员的必备良药!她大踏步地往车的方向走去。
不过从那以后,明日微光……哦,“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再也没有集体通宵加过班了。
对此,依旧躺在病床上的导师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说:“感谢Juniper,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
九月初,原本是入秋的天气,温度却又忽然反常地高了起来。燥热的空气充斥在小镇上,地面烫得仿佛能烤熟鹅蛋,就连森林里也常常传来躁动的声音,上哪都找不到一个能乘凉的地方。
就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初秋里,赤井医生的诊所住进了一位年轻的女性。
是个漂亮的、有着栗子色头发的姑娘,是赤井家的亲戚,在隔壁的镇子上班,做农产品研究的,就在那个刚开的种地的实验基地里工作。据说他们出手大方,而且将来会把培育出来的新种子免费送给当地的居民,人都可好啦!
她自称雪莉,叫做赤井雪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镇上的人表现都有点奇怪……是的,她跟小银医生治疗丧尸抓伤时用的神药同名,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那雪莉小姐,你跟小银医生的关系是?”
“我是他表姑。”
面对镇民的询问,宫野志保以进行学术报告的专业语气回答,一看就是从不说谎的研究员。
就这样,赤井秀一的表妹变成了赤井务武的表妹,在这座小镇上住了下来。(注:此时,赤井秀一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听说这件事的赤井务武:……
他缓缓看向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依旧坐在地下室的椅子上看书,腰杆挺直,看的还是一本数理专著。
正常人看不懂的那种。
“你不管管她?”
赤井务武用一种“你应该会管吧别装了,你肯定很在意”的表情看着黑泽阵。
黑泽阵合上书,抬了抬下巴,慢悠悠地说:“她是你们赤井家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赤井务武想志保也不姓赤井,她姓宫野,而且他管不到志保,但维兰德的儿子真的能管到艾莲娜的女儿,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他还是试图说服黑泽阵:“她小时候是你带大的。”
黑泽阵就点点头,顺着赤井务武的话说:“所以别指望她能听话了。”他自己都没怎么听过话,还指望雪莉呢,而且雪莉也从不听他的。
(这就是视角不同,结论不同.jpg)
既然没人管,宫野志保就堂而皇之地升了辈分,成为了诊所的一员,并且很快就跟邻居熟络了起来。
她的生活变成了两个小镇间往返的上班日常,以及偶尔遇到美洲野牛的惊险刺激,在这片风景如画的山野间,宫野志保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和安逸。而且现在的研究工作进展也很顺利,起码她回家的时候黑泽阵都是会吃药的,解决了大家心头最大的难题——病人,他,乖乖吃药了!太好了!太让人感动了!
虽然琴酒每天还是从下午睡到晚上,深夜才出来活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宫野志保转念一想,这几天气温一直很高,(据姐姐后来说)琴酒又比一般人怕热……而且昼夜颠倒对组织的夜间生物们来说也很正常,琴酒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晚上出门,大概是改不过来了吧。
这天,她从隔壁小镇的研究所下班回家,看到黑泽阵正在喂乌鸦,就问:“这是?”
“我养的,叫做Muninn。前几天没回来。”
“北欧神话?”
因为组织长期研究长生不老,宫野志保也曾经接到过人鱼岛、长生墓、古龙遗迹等等神话相关的调查任务,再加上有个名侦探带她满世界跑经历各种不请自来的神奇案件,她对这方面也很了解。
这是北欧神话中,站在奥丁肩膀上的两只乌鸦的名字,Muninn的词汇来源与“Memory(记忆)”相关,另一只则与“Thought(思维)”关联。这两只乌鸦可以说是奥丁的耳目,告诉祂人间正在发生的事。
宫野志保思考了一会儿,问:“所以这是你的‘眼睛’?”
不怪她这么想,琴酒刚才还在跟小乌鸦说话呢,说不定他真的懂乌鸦语,就跟之前能听懂猫说话一样,宫野志保现在严重怀疑琴酒真的能通过乌鸦获取什么情报。
黑泽阵笑出了声。
他觉得雪莉还是挺有童心的,也难得有心情逗小孩玩,就半真半假地说:“对,前几天我看不见,就用魔法召唤来了北欧的乌鸦,让它们充当了我的眼睛。我现在就知道森林里发生的所有事,你想听故事吗,雪莉小姐?”
宫野志保:“……”
她听出来了,琴酒在嘲笑她!而且真的把她当小孩子!都说了她已经十九岁了!
刚到门口准备问点什么的隔壁书店老板:……(后仰)(吸气)我就说小银不是人是精灵吧!
过了几天。
宫野志保从隔壁小镇回来,路上被美洲野牛追杀,幸好助手已经练就了一身越野飙车的绝技,在山野间进行了一个东方project式极速漂移,他们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刚进门,她就看到诊所的地上横躺着一具动物的尸体,而且是野牛的尸体。黑泽阵正蹲下来看那头野牛,周围还有一群吵吵闹闹但不及幼年工藤的小孩。
她问:“这是什么?”
黑泽阵把尸体放下,地板发出很大的一声重响。他看看雪莉,看看野牛,说:“野牛,没见过?还是说你想让它当晚饭?”
虽然这应该属于美国的保护动物,而且野生的可能带有病毒,但一定要说吃的话,也不是不……
宫野志保连连后退:“不用了!”
又过了几天。
宫野志保从隔壁小镇下班回来,顺便买了几块肉排,路上被狼群追杀,幸好助手的车技已经出神入化,甚至能去参加越野飙车比赛,他们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小镇。
刚进门,她就看到地上卧着一只眼熟的动物,而且是活的……这不就是追杀他们的那种白狼吗?!
她连忙后退,问:“这是什么?”
黑泽阵把白狼抱起来,就要从窗户扔出去:“蹭饭的。但我不打算管饭。”
白狼不甘心,而且它也不是来蹭饭的,是被猎人送来的,它就是睡了一觉,又被送到这个银毛这里来了!
它试图去咬这个银毛的人形动物,黑泽阵不想在雪莉面前流血,稍微退了点,于是一人一狼就又在地上打了起来。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对你养的狼负责一点啊。”
至于狼王究竟能不能养这种事,她就是个研究医学的,她管这些做什么。
再过了几天。
宫野志保从隔壁小镇下班回来,终于度过了一次安稳的回程经历。因为黑泽阵听说她和助手总是在路上遇到野生动物,就剪了自己的一截头发给她,说放在车上。宫野志保来不及阻止,就只能带着那一束头发回去,但意外的是他们真的没有再遇到几次动物。
野牛偶尔还会出现,但狼群是真的没有了,甚至有只小乌鸦会给他们带路。宫野志保怀疑那就是琴酒养的乌鸦,不过她分不出每只乌鸦的模样。
她回到诊所,打开门,就看到诊所的外间有一只很大的…呃,音乐家,约纳斯。
这次黑泽阵主动向她介绍了:“我养的夜莺。”
宫野志保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了:“夜莺个鬼啊这是人吧!而且他不是你的钢琴老师吗?!”
黑泽阵自然地点点头,说:“是啊,所以我有时候会叫他给我弹钢琴。”
“但你们明明没有在弹琴吧!还有,这诊所里也根本没有钢琴啊!”宫野志保走上前,看到约纳斯老师手里拿着一本书,夺过来,想看看这两个人在研究什么音乐理论,结果看到的是一本数学年鉴。
宫野志保:“……”
打扰了。
原来是学术讨论啊,她还以为是这个音乐家被绑架来了呢。宫野志保说你们继续,我去做饭了。
约纳斯老师:等等,救救我,我都二十多年不研究数学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
小镇附近的城市。
燥热的天气在城市比乡野小镇要明显得多,特别是商业区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一座外表陈旧的写字楼里,顶层的某个房间,关着的门窗和拉上的窗帘似乎暗示这里面没有人在。
赤井务武跟门口基金会的人打了招呼,推开门,坐在了菲莉娅的面前。
菲莉娅被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有人来的时候非常警醒地抬头,看到进来的人是赤井务武,就变得更警惕了。
赤井务武也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地说:“1996年3月,你在瑞士,接到了维兰德的命令,赶到了他所在的指挥中枢。第二天,你从指挥中枢离开,在附近等待,维兰德给你的任务是收回他的尸体。”
菲莉娅咬了咬牙。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说了,维兰德将A.U.R.O和Juniper托付给了我,当然也包括他的所有计划。他让你砍下了他的头颅,避开追踪的人,直到接应的人去找你。”
虽说是十三年前的事,但这么重要的安排,赤井务武当然还记得很清楚。
他以平淡的语调问:“然后呢?你去了哪?”
菲莉娅低着头,保持沉默。
被询问的人没说话,赤井务武就替她回答了:“你等到了赛尔希奥·林——也就是‘教授’派来的人,他们把你送到了中国。一年后,你以交流学生的名义回到欧洲,此后一直在帮教授做事。直到去年,你们为赛尔希奥·林秘密举办了葬礼。”
这几天里,基金会的人调查了全部的资料,要调查教授的不是那么容易,但如果只是菲莉娅·M·林的,从她的经历里推断出过往发生的事,却是非常简单。
这份资料就在赤井务武手里,被他放在了桌子上,最上面还有菲莉娅小时候的照片。感谢那个国家,他们总是留着所有的档案,而且以国际案件牵扯和情报交流的形式就能合理合法和高效地拿到这份档案。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问我?”
菲莉娅终于说话了。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回答问题,又或者这几天里已经被询问了很多遍。
赤井务武也不是来问她什么的。
他站起来,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教授骗了你,维兰德没有被他埋葬。”
菲莉娅猛地抬起头。
赤井务武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说:“维兰德也不可能让你杀死Juniper,所以那是赛尔希奥·林告诉你的吧?”
从资料上来看她很尊重“教授”,会相信教授的话也在所难免,维兰德死的时候她十二岁,还是个容易被欺骗和扭曲思想的年纪。她一直在欧洲活动,大约半年前才来到日本,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Juniper没死,并接到了杀死他的“任务”。
或许当年赤井务武知道她还活着,会把她从教授手里接过来,也不至于教成这样,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赛尔希奥·林当初前往英国,一直活动到去年为止,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他为了这个目的可以牺牲一切,无论欺骗和杀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就算目标的本质相同,他跟维兰德也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既然你跟随了教授,选择了他的行事手段,那就与A.U.R.O不再是一路……所以,我以代理首领的名义,收回你的代号,将你的档案从执行人员中移除。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Daisy,也不是A.U.R.O的成员了。”
赤井务武说到这里,菲莉娅脸色惨白,差点要站起来,可椅子上的手铐限制了她。
她喊道:“你不能——”
赤井务武冷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能,我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责任。从你为‘教授’犯下第一桩案件开始,你就已经背离A.U.R.O,也背叛维兰德给你的教育和信任了。”
菲莉娅顿时失声。
赤井务武没有给她接受现实的时间,就往下说:“第二,你在这几个月里炸毁建筑导致多人伤亡、威胁官方人员、参与走私、窃取重要情报、策划和协助犯罪,已经够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更不用说你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协助赛尔希奥·林做的事。最终得到什么结果取决于你的态度,当然,就算你积极认罪,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其实以“教授”的势力,要把她捞出去也没那么难,毕竟她很能藏,目前能调查到大部分事件都没有留下跟她有关的直接证据。但“教授”已经死了,这里是美国,不是已经死去的“教授”能再影响到的地方。
赤井务武,或者说基金会不打算把菲莉娅送回英国。
基金会是A.U.R.O的下属机构,她知道的关于A.U.R.O的情报太多,或许会在基金会的运作下以其它罪名入狱,又或者不进行公开的审理,自此从这个社会上消失。毕竟把她交给警察或者其他机构,都可能会引来不少的麻烦。
只不过赤井务武不是维兰德,菲莉娅也不是一直跟机构保持联系的卧底,既然她背叛了A.U.R.O、为教授做事,哪怕当时她还是个容易被引导的小孩,他也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偏私。
菲莉娅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赤井务武要说的公事都说完了,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说:“其实我今天来这里,还有几句个人的话要说。”
“什……么?”
“维兰德没能把你教好,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很后悔。至于Juniper那边,他会因为过去的经历原谅你,可以对你几次三番试图杀他的事视而不见,但爱着他的人不一定也这么想。至少我不会原谅。菲卡。”
赤井务武走了出去。
询问室的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已经等了赤井务武一会儿了。
“酒井。”
赤井务武跟他打招呼。这是从东京回来的、原本在古桥町开酒吧的情报商人酒井,也是A.U.R.O里代号Hyacinth(风信子)的成员的叔叔。
打了招呼,两个人也没多寒暄几句,赤井务武就说:“她大概不清楚当年的事,也不知道维兰德到底做了什么,【D】也没跟她说过相关的情报。”
“线索又断了啊。”酒井感叹,但语气里也没多少惋惜,毕竟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
“问问她十三年前的细节,或许能找到一些痕迹,【D】曾经跟维兰德提到过那份缺失的资料,一定也尝试找过。”
“那黑泽呢?”
“这件事跟他无关。”
赤井务武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这座属于基金会的写字楼。
他望向远方的天空,燥热的空气从不知何处吹来腐烂的味道,城市的街道被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填满,人群在视线的前方穿行,仿佛永不停息的河流。
有人打来电话,是小镇上的老警察。
电话的内容十分离奇,就连赤井务武听到的时候,也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才老警察说的话。
“你刚才说……有人想绑架我儿子?”
……
此时,同一片湛蓝的天空下。
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开着车,车后坐着一个正在拉手风琴的黑色长发男人。手风琴的声音顺着风传递到旷野间,路过的人好奇地看向他们,但也没有过多注意。
他们正在接近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