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血染的荆棘冠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黑泽先生也是。他不会去改变别人的想法,因为他漠不关心;但相对的,也没人能真正改变他的想法。」

「但黑泽先生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就算他不同意你的观点, 也还是会关心你,照顾你, 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在普通人看来没那么普通。」

「有时候我会怀疑黑泽先生不是人类, 至少小时候不是作为人类生活的吧?」

「我见过他追查叛徒时的眼神。他很高兴,他在享受狩猎,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受伤;他对杀死或者抓回对方的结果并不在意,那是任务的要求。他寻找猎物、标记、循着线索追逐, 做出致命一击, 这些事对黑泽先生来说就像呼吸一样习惯, 但在其他人看来, 他像是跟山林里的野兽一样没有感情的捕猎者呢。」

「志保害怕他, 其实我也是。但黑泽先生是个很孤独的人,要是我都不靠近他的话, 他会渐渐离人群越来越远的吧。」

「……」

「但是麻烦大君离他远一点,你可以跟我谈恋爱, 但不能跟黑泽先生谈——离、他、远、一、点。」

——明美日记, 2009年7月20日, 晴

自从那天凌晨回来, 黑泽先生已经睡了两天,一直睡到今天中午都没有消息。在酒店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宫野明美问伏特加, 伏特加也不知道黑泽阵在哪里, 但他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伏特加对宫野明美说:“大哥给我发了消息,说是找地方睡觉去了, 不用管他。”

宫野明美还是有点担心:“可黑泽先生已经睡了两天了……”

路过的宫野志保哼了一声:“他在伦敦的时候不是还睡了五天吗?又不会死,你关心他做什么。”

志保看起来很担心黑泽先生呢。宫野明美想。

只是黑泽先生好像当过志保太长时间的童年阴影,而且志保也没有几个正常的同龄朋友,导致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黑泽先生表达自己的情绪,这方面黑泽先生和志保都差不多。

不,不不不,志保还是比黑泽先生强多了的,她跟新朋友相处得都很好嘛,黑泽先生有时候甚至会有点拟人。

嘘,不能让黑泽先生听到这种话。

她正想着,抬头看到正从酒店房间里出来的夏目舟——唯一一个跟其他人都不熟的人,但小孩很懂分寸,也很成熟,相处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夏目舟跟她点点头,说:“小阵不会有事的,他偶尔会闹脾气失联,但其实是个很稳重的人。”

啊对,这个小孩一直管黑泽先生叫小阵,而且完全把黑泽先生当同龄人看,但黑泽先生也没有生气,就任由他那么叫。

说起来,其实他们一行人对黑泽先生的称呼都不同;她小时候是叫黑泽先生哥哥的,长大后就跟其他人一样叫琴酒或者琴酒先生了;志保一直喊他琴酒;伏特加从不喊黑泽先生的名字或者代号,都是叫“大哥”;夏目舟叫他小阵;至于夏目渚……爱尔兰,他称呼黑泽先生有时候叫哥有时候喊爹,惹急了还会说“琴酒那个混蛋”,感觉完全是把黑泽先生当亲密的朋友看呢。

还有妹妹认识的两个少年,她也认识的工藤新一叫黑泽先生“黑泽哥”或者“琴酒哥哥”,另一个喊的是“夜莺叔”,好像是黑泽先生用过的其它代号,宫野明美没问,但是想到了某部电影——她当然在关注那部电影啦,而且一看知道是以黑泽先生为原型的呢!

“说起来,克丽丝·温亚德的电影还没拍完吗?什么时候才能上映啊。”宫野明美自言自语。

宫野志保端着咖啡杯,用很冷淡的语气说:“再过两个月,她要定档在敬老节(每年9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一,当年是9月21日)。”

“诶,志保,你怎么会知道?”

宫野明美记得志保和贝尔摩德的关系很差——不,准确来说贝尔摩德对她们姐妹两个都抱有很大的敌意,只是宫野明美根本接触不到贝尔摩德,所以无从产生联系而已。

“呵。”

宫野志保冷笑一声。

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昨天贝尔摩德提前跟她说了档期,还特地邀请她去观影,说里面有惊喜彩蛋;宫野志保在电话里嘲讽贝尔摩德,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跟她说要尊敬老人。

你是个鬼的老人!你现在不是你自己二十多岁的女儿吗?!

但这事没有跟姐姐说的必要,宫野志保咬着咖啡杯的边缘,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工藤参演了,他告诉我的。”

(实际上的工藤新一:啊?我怎么不知道?等等,夜莺和乌鸦的爱情故事就要上映了?!那前几天的魔术演出……?!)

(侦探把电影的人物替换成了琴酒和黑羽盗一,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jpg)

黑泽阵醒的时候,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都已经回来了,还打包赠送一个刚到夏威夷的世良真纯。

也不是刚到,但她落地就跟工藤新一开始逃亡,一直逃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不久前,就在他们马上就要被抓住的时候,一个骑机车戴头盔的姐姐突入现场,一个甩尾急刹车拦在了他们面前。

帅气的姐姐摘下头盔,原来是组织代号基尔AKA主持人水无怜奈的CIA探员本堂瑛海。

本堂瑛海开口就是:“他们两个是FBI、MI6和日本公安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诶?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两个未成年能拥有三个情报机构的工作岗位,但CIA内部的交流还是很顺利的,很快他们就洗脱了嫌疑,还联系到了降谷先生。世良真纯快乐地跟视频通话里的人喊“透哥”,引得CIA的人频频侧目。

上午,水无怜奈专门开车把他们送了过来,听说黑泽阵也在这里,她往酒店上方看了一眼,说她就不上去了,她跟琴酒不熟,也没有在这里见面的必要。

告别的时候世良真纯随口问了一句:“水无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CIA追杀的?”

水无怜奈:“……琴酒给我发了消息。”

世良真纯&工藤新一:“……”

还说你们两个不熟?!这是能随便发个消息就解决的问题吗?都已经涉及CIA内部的纷争了啊!

水无怜奈:不!琴酒他真的是这种人啊!他就是会忽然发消息安排任务,不管有多离谱都默认你能完成,根本不考虑会不会带来麻烦的人啊!

不过他只对自己派系的人这样。

而且如果你遇到什么小问题,他也会很嫌弃地、很不耐烦地用他的方式简单粗暴地“帮”你解决。就结果而言……你就说干掉提出问题的人算不算解决问题吧!

“总之就是这样,最近夏威夷有些势力在活动,你们调查的时候如果发现不对,就通知我……或者FBI的人。还是FBI吧,他们在境内调查比较方便。”

水无怜奈想到CIA内部最近的情况,还是把这事推给了FBI,而且比起她,肯定是FBI那边跟这两个孩子更熟。

她离开后,工藤新一和世良真纯回到酒店,看到坐在房间门口的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幽幽地问:“工藤,我们的房卡呢?”

工藤新一缓缓回答:“路上丢了。”

于是工藤&黑羽家的双胞胎面面相觑,最后黑羽快斗冲上去就锤工藤新一,大喊“工藤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呜呜呜——”,最后被下楼来的黑泽阵碰了个正着。

随后,黑泽阵一手拎着一只委委屈屈的小白鸽,另一只手上是抱着他手臂抱怨赤井秀一的世良真纯,带着工藤新一找到了正在等他的其他人,最后坐在了一起。

“所以黑泽先生这两天在哪里呢?”

“在楼上的房间睡觉。”

“诶?就在楼上吗?!”

“这层住满了。”

黑泽阵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

其实他睡更上层是因为有人替他清空了整层楼的房间,就为了能让他安稳睡着;他记得这层没有住满,就算真的客满,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也是没人的。

乌丸莲耶虽然死了,可他的遗产到处都是,有些就隐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根本联系不到他的身上,就比如夏威夷这座酒店里的一个房间。黑泽阵知道这是那位先生的东西,但他懒得说,也不想去碰。

等到酒店倒闭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没有任何东西能与承载的记忆一起停留到永远。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黑泽阵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问在场的一群人。

伏特加是没什么想法的,他只是跟着大哥来,宫野明美来之前做了不少旅游计划,她兴致勃勃地捧着计划清单问黑泽阵:“黑泽先生,你这几天没事吗?”

“嗯。”

“太好啦!那黑泽先生这几天都可以陪我们一起玩吧!”

黑泽阵点头说可以,忽然又看到了旁边正在干饭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以及正在订机票回家的世良真纯,就补充了一句:“不用带上他们几个。”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

黑羽快斗迷茫地问:“为什么啊夜莺叔?”

黑泽阵:呵,虽然都是侦探,但夏目渚胆小怕事,夏目舟不会乱跑,而你们两个,只要闻到案件的味儿你们就追过去了,还要问我为什么不带你们出去玩吗,黑羽快斗?

兴许是黑泽阵的眼神太过幽深,黑羽快斗缓缓缩了回去,把自己藏到了工藤新一身后,而工藤新一轻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只是个路过的名侦探。

小侦探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破案而已啊!

“还有真纯……”

黑泽阵顿了顿,问世良真纯要不要留下,反正她回去也只是照顾赤井秀一,黑泽阵觉得赤井秀一这人既然能搞出事来,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根本不需要人照顾。

奈何世良真纯对她大哥的滤镜太重,而且坚定地认为她大哥的伤还没好,需要人照顾,还是买票回到英国去了。

听说赤井玛丽也来了……黑泽阵倒是接到了赤井玛丽的电话,玛丽问他赤井务武在哪里,他沉默了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口,玛丽最后说行,我自己去找,就挂了电话。

宫野志保问他:“赤井秀一不会来夏威夷了吧?”

黑泽阵回答:“他答应过我不会来。”

宫野志保:“……赤井秀一的话你也信?”

虽然她自己也是很相信赤井秀一的,在某些承诺,以及关乎性命和未来的事上;但讲道理,平时在一些小问题上,宫野志保觉得她还是很难相信这个男人。

比如说,赤井秀一明明有来夏威夷的动机,甚至和琴酒明示了,但他却向琴酒保证不会来夏威夷,而且琴酒竟然信了!

琴酒、竟然、信了!

黑泽阵站起来,随手揉了揉宫野志保的头发,说:“他对我说过的谎话,比你写过的实验报告都多。”

“那你还……”

“来就来,我会把他打到不敢再来。”黑泽阵觉得头发很好摸,又摸了一把。

宫野志保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茫然地看着黑泽阵,直到黑泽阵平淡地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要走。

你摸了就走?!

宫野志保直接抓住了黑泽阵的胳膊,黑泽阵也没有躲开,可真正抓住的时候宫野志保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她盯着黑泽阵,半晌才低下头,从牙缝里、从过往的回忆里、从她这几个月来的煎熬里挤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琴酒。”

“……你又发INS骂我了?”

“我不是在说这个!”

酝酿好的情绪在那个人开口的一瞬间就被冲得支离破碎,而对方还很疑惑地看着她,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银发的少年眉眼间依旧是那个银发男人的影子,他抿了抿唇,好像打算说点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他认真地想雪莉可能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而且想不出来,因为想不出来而有点困扰。

他、琴酒他,在这方面真是个不懂人心的混蛋啊。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已经把INS注销了你不知道吗?!”宫野志保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我是说,APTX4869的事……”

黑泽阵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了,这不还是上次那件事吗,雪莉怎么还在纠结?

他轻轻拍了拍雪莉攥紧他手臂的手,发觉科学家的手凉得可以,只是体温还是要比他高那么一点;他安慰雪莉:“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来研究那种药,你也不是唯一的天才,反正组织里的研究人员那么多,不缺你一个。”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安慰。

但宫野志保承认她确实被安慰到了一点点,并因为被看轻而火冒三丈。

她低声说:“如果没有APTX4869的话……”

黑泽阵并没有让她说完,就说:“我是‘死’在那位先生面前的,没有那种药,他就要亲手处决我了。”

虽然……现在黑泽阵怀疑那位先生要他服下APTX4869,而不是直接杀死他,本来就是想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结果”。

那现在这个他活下来的结局,那位先生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宫野志保不知道黑泽阵的想法,只闷闷地说:“可你因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那些人追杀。”

黑泽阵想到前天【永生之塔】的那些人给雪莉带来的糟糕印象,解释了一句:“没事,他们以后不敢了。”

被吓到听到他的名字就跑,就连研究长生不老的医药公司都连夜关闭,黑泽阵甚至都懒得对他们做什么评价。

宫野志保不知道黑泽做了什么,但听到他的语气,决定暂时相信这个人,又说:“你说这副模样对你的战斗能力没有影响,但地震发生的那时候,你不还是被抓走……”

“那与这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如果你还是原本模样的话——”

“没有影响,与你无关,那次我是故意的。”黑泽阵语气轻描淡写地回答。

“什么故意——你被狙击手打穿心脏也是故意的?!”

宫野志保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旁边在闲聊的其他人也忽然收声,缓慢且震惊地将目光转向黑泽阵和宫野志保的方向。

半晌,宫野明美才问:“什么叫……被狙击手打穿心脏?”

她当时在北欧,是现场唯二完全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之一,而地震前后发生的事,大家也都不是很愿意说,于是她了解的部分就仅限于……黑泽先生好像被某个敌对势力抓走,幸好后来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之类的。

黑泽阵微微抬眼:“字面意思。”

他没想提这件事。但雪莉已经下意识问出口,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反正他现在还活着。

其他人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特别是工藤新一,小侦探已经反应过来,或者说小侦探本来就有所猜测,只是刚刚得到回应而显得难以置信而已。

黑泽阵不满地压下语气,说:“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如果不是提前商量过,就那种程度的废物也能打中我?”

在地震后的废墟上,被瞄准的那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只是抑制住本能,没去躲开而已。

工藤新一几次张开嘴巴,又把话咽回去,纠结数次,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但是……也、也就是说,黑泽哥,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可以这么说。”

“包括你被他们——”

“起码在制定计划的人的意料之中。”

“……”

工藤新一还没继续问,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他看到灰原摔了杯子,攥住了黑泽阵的衣领,摆出一副质问的模样,却又忽然放下手,转身就跑出了餐厅。

黑泽阵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说他去找人,也在这样一片沉默的气氛里离开。

工藤新一生生停下要追上去的脚步。

他知道得最多。

他去过那个地下基地,也见过那时候的黑泽阵,很难想象这个人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既然说这话的人是琴酒,那他又完全能理解了。

在这里的人中,明美小姐和夏目舟什么都不知道;黑羽快斗和夏目渚知道的事仅限于东京塔废墟的狙击;灰原清楚琴酒被抓而且跟组织背后的人有关,却不清楚那之后的事,但她了解琴酒的身体状况,能猜到琴酒被抓后的遭遇好不到哪里去;伏特加了解更多幕后的情况,却没见过、没见过在那个地下基地里的琴酒。

只有工藤新一真正见过。

从地下基地出来后,降谷先生就跟他说过,不要透露任何关于这里的情报,工藤新一也清楚,他不想被人盯上,特别是那个基地背后以及其关联的一些人,所以他谁都没说。除非菲莉娅小姐要暴露这件事,那没人知道他曾经去过那里。

而且黑羽快斗……快斗对“夜莺叔”有种异乎寻常的放心,或者依赖感,根本没去想背后可能有什么内情。在黑羽快斗看来,“夜莺”没说就是不需要关心的东西,而且黑泽阵看起来好好的,根本就没有问题嘛。

“工藤,你知道什么吗?”

黑羽快斗戳了戳工藤新一,小声地问。

虽然说是小声,但周围太过安静了,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说悄悄话的声音。

工藤新一低着头,回忆起母亲给他上过的演技课,用沉重的语气伪装起真正的心情,说:“这一切都得从今年其实只有八岁的波本先生开始讲起……”

宫野明美:……?

黑羽快斗:诶诶诶诶诶——诶?!

夏目渚:不是,啊?这是我可以听的吗?!我不会被波本先生灭口吧?!!

伏特加:呃,嗯,难为小侦探了,我配合他一下讲故事吧。对不起波本,大哥不想说,只能让你牺牲一下了。

完全在状况外的夏目舟:所以波本是谁?

……

宫野志保坐在海滩上。

偏僻的海滩遍地礁石,微微的月光照亮不远处半片风起浪涌的海面。临近海水的位置有拉起的长线和危险标识,就在白天还有人这里被暗流卷走尸骨无存。

栗色头发的年轻科学家坐最高的一块礁石上,抱着膝盖,看远处的海面。

“我和姐姐都很爱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个月光下的银发身影就站在她身后,或许也在遥望深夜的海面,又或许在看她。

“我很小的时候,姐姐告诉我,你是妈妈的朋友。我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的。直到有人被杀死在我面前,你说,早点习惯。”

习惯不了。

面对死亡、面对如此轻易就像是扫了下垃圾一样轻易的死亡,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不习惯。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忽然意识到,“琴酒”也是跟组织的那些人一样的、没什么区别的人。她是组织需要的齿轮,姐姐是将齿轮钉在组织的机器上的螺丝,而琴酒,是那把随时能把她们分开的螺丝刀。

可就算如此,琴酒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带她和姐姐出去,给她买想要的名牌包、满足她一些不算任性的要求的人。“唯一”这个词总是特殊的,她也总是会因此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特别是那个爱尔兰九世的死,“出国,回国,研究,跟姐姐很少见面,姐姐也不再提起你,她害怕你,我也是。可你什么都不说,还跟以前一样,像个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

保护她是因为她有价值。

来见她和姐姐是因为组织的命令。

而琴酒这个人本身,并不觉得她们有什么特别的,甚至每次都会很不耐烦。

宫野志保是渐渐明白这些事的,就在她想通这些的时候,小时候那些淡到可怜的滤镜也彻底消失了。她怕琴酒,可她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害怕那个男人,她根本不特殊,特殊的是她的才能,和能为组织提供的价值——而姐姐是她的风筝线。

“姐姐很爱你,跟爱着我、爱着我的父母一样爱你。她把你当做家人,希望我能摒弃一点对你的偏见……知道你也是卧底后,我也这么去期待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能期待什么。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组织都消失了,我想跟姐姐过普通的生活,可你不是。你是个喜欢拿自己当筹码的人,你会权衡利弊,做出对‘局势’最有利的判断,至于你自己会怎么样,你根本就就不在乎。

“APTX4869也好,λ-AP13也好,那时候故意被抓走的事也好……都是这样。

“我想治好你,因为你的身体变成了现在这样,我还没能做到,但我一直在努力、在尝试,在寻找任何微小的可能。但……你根本不爱惜你自己。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是永远也治不好的。”

这个人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地回来。

就算表面上看去完好无损,可每每看到抽血化验的结果,和这人身上的伤——或者伤口完全消失的皮肤,她都会感到愤怒和无力,而且后者总是居多。

你该怎么拯救一个喜欢戳破自己的气球?她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换谁来都不可能做到的吧?!

“我很委屈。”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

“我觉得我的爱没有得到回应,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我没有姐姐那么大度,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姐姐也只能依靠我,我从小就理解这点了。工藤说得对,希望在不同立场上的人不通过交流就能相互理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扔在沙滩上的手机依旧在弹出消息,询问的、建议的、学术上的、美国卖保险的,她看都没看,就扔在那里,只有名侦探的置顶消息没被信息的洪流刷走。

“但你根本不会听我们说话,姐姐都知道你是个固执到了什么程度的人。我讨厌这样的现状,又很清楚我不可能要求别人变成我期待中的模样,所以我在生闷气——我已经坦白了,要不要听是你的事。”

她舒了口气,将视线放到了海面上方的天空。今晚没什么星星,月亮也几乎隐没,再过几天就是朔月。

一弯细瘦的月亮挂在天空中,被牛奶色的云笼罩,淡淡的光落在海面上,偶尔能看到远航的轮船。

身后的人一直没说话。

宫野志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根本没有回头看,万一跟来的人不是琴酒怎么办?

欸?欸——

莫大的恐慌瞬间笼罩在她的心头,她可以强忍着烦躁和不安的心情说出这些话,但如果坦白的对象搞错了?!那、那种事情不要啊!

她带着惊惶的心情转过头,发现黑泽阵就站在她背后,发现她是这个反应,甚至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好,人没搞错,但是这人听完这些话后竟然是在笑?!宫野志保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琴酒真的够冷血够拟人,竟然能在跟少女谈心后做出这种事?!

黑泽阵确实从头听到尾,只是中途拿手机买了两张公园门票,最后笑了一下的原因是……

“挺可爱的。”

他看着已经长大的小女孩,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你现在也没长大,雪莉。”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

根本就没法跟琴酒这个人交流!根本!没有!办法!

她真的生气了,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想走,刚站了一下却发现坐得太久导致腿麻了,于是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地杵在原地,心想事情变成这样都是琴酒的错。还有,跟这人沟通简直是浪费时间和感情,她早就该扔下琴酒不管的!

“我确实不可能是你期待中的模样,你对我的印象有太大偏差了,雪莉。”黑泽阵从她僵硬的动作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伸手扶了她一把,“但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

“组织确实已经消失了,以后也没什么需要我拼命的时候,也基本上没有用到那些药物的机会了。”

黑泽阵说得很轻松,可这样轻松的话语里却莫名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至少宫野志保是这么觉得。

她大声说:“你保证!”

你保证不会再用那种东西,就算你不喜欢普通人的生活,至少别再让我看那些让人抓狂的检验报告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掉头发!你自己的头发都比我多!

黑泽阵想了想,他不打算对雪莉说谎,就说:“我可以保证,非必要的情况下不会再用这种东西。不过,过几天晚上我还有个宴会要参加,到时候可能会——”

“你刚刚不是保证了吗?现在又要用是吧!”

“之前就答应过要去了,而且,除了你之外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黑泽阵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这是最后一次,就当做是我们的秘密,雪莉。”

他还是叫她雪莉。

宫野志保想,他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愿意叫,难道她会帮他保守这种秘密吗?不可能!她根本就——

“好。”

她、她……她心动并同意了。

那可是琴酒,琴酒在跟你商量一件事,而且把决定权交到了你的手里,这相当于抓住了琴酒的把柄!宫野志保扪心自问,她能拒绝吗?不能!在她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同意了!

但她还是顽强地补了一句:“你说的,就这一次!”

黑泽阵“嗯”了一声,又说不会出什么事,那些人怕他怕得要死,他还有点担心自己出现的时候就把他们给吓跑了。

宫野志保又问:“过几天?”

黑泽阵回答:“7月22日,那天在地球背面的那个国家,有场日全食。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可能比较喜欢这种日子。”

宫野志保:“……我觉得是因为在那个国家的节气里,23日是‘大暑’,夏威夷到22日晚上的时候那个国家已经在23日了,他们是知道你怕热才选在这个日期吧。”

也不无可能。

黑泽阵把宫野志保拽起来,说走吧,趁其他人睡觉去了,我带你出去玩,补上前几天的份。

宫野志保惊奇地看着他,表情不亚于刚发现自己实验室里的烧杯会说话。

“真的?”

“我已经买票了。而且再不走就有人来找我们了。”

可能是侦探,也可能是明美或者别的什么生物,总之他们两个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人找到。

宫野志保的腿已经缓过来了,她从礁石上跳下来,捡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很成熟的模样,对黑泽阵说时间不早了,那我们走吧,我明天还跟人约了学术研讨。

黑泽阵这次没笑出声,就跟在她身后,直到宫野志保停下来等他,两个人才并排走着。

他们走在沙滩上,两排脚印很快就被海水淹没。

“琴酒。”

“嗯?”

“姐姐把你当我们家的人,但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吧?在你心里我和姐姐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麻烦的小鬼。”

“……”

回答得也太无情了吧?!喂,琴酒,你刚才不是还有点拟人的吗?给我把刚才的琴酒还回来啊!

黑泽阵完全猜不到宫野志保现在的心情,他只是看向远方的夜空,从天与海的交界处看到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也不是不行。”

“什么?”

“也不是不行,”黑泽阵将手插在口袋里,说,“如果你愿意叫我父亲的话。”

“……?”

宫野志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没记错的话,琴酒只比她大十四岁,而姐姐那边——等等,他跟姐姐的前男友、赤井秀一那家伙根本就一样大吧?!

“琴酒!”

“那就算了。”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两道身影消失在海滩上。

当晚,黑泽阵带着宫野志保——琴酒带着雪莉在夏威夷岛上游玩,卖甜甜圈的老板问他们是不是姐姐弟弟出来玩,这个时间有点危险,黑泽阵回答按年龄来说是父女散步。

宫野志保:?

准备回去的时候他们到了机场,黑泽阵往人群的某个方向看去,好像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的身影……是错觉吧?就算赤井秀一要到,也不应该是这个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都在带着四个、六个、八个……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小孩玩。

而且侦探的浓度越来越高了,什么服部平次白马探,净是一些没成年的小鬼,黑泽阵看着眼前乱跑乱跳的侦探小鬼们,觉得他的退休生活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还接到了那位导演——几个月前追着他试图让他出演“夜莺”的克里斯汀导演的电话,导演感动地说没想到少年你终于同意出演了,不熟悉没关系,你这次演的是幕后BOSS,只需要坐在那里表现得很冷漠很邪恶就可以了。

黑泽阵很想把电话挂了,但接电话的时候雪莉就在旁边,虽然参加宴会的事雪莉已经知道了,但她还不知道邀请他的人就是贝尔摩德……最后他叹气,跟导演约定了拍摄的时间。

哦,根本不用约定,电影有好几个导演,负责这部分的导演很有空,直接带着整个剧组飞到了夏威夷,当场拍完属于他的片段就走了。

就几分钟,等成片剪出来估计镜头也只剩下一分钟左右了。

虽然距离电影上映还有两个月,但黑泽阵已经能想到某些熟人看到这部电影时候的尖叫了——导演,贝尔摩德;主演,贝尔摩德&工藤新一/黑羽快斗&工藤有希子;主角,琴酒/夜莺;主角早死的恋人,魔术师乌鸦;那位先生,琴酒;某些角色的演员,原型本人;剧本,真实故事改编;挂名投资人,日本公安的波本先生。

“……”

不管怎么样,反正黑泽阵是不会去看的,等两个月后他就已经回海拉了,谁也别想拉他看这部电影。

呵。

黑泽阵扔掉电影海报,还是决定过几天就找个机会用偷税漏税的理由把贝尔摩德给送进去。

……

7月22日,傍晚。

降谷零来到夏威夷,时间比较紧,没时间跟黑泽阵见面,他乔装打扮,准备去那个宴会打探情况……

“波本。”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忽然一激灵,他明明做了伪装,能在这里认出他的多半不是友方。降谷零就要动手,幸好说话的人立刻补了一句:“是我啦,小零,我是你的姨妈。”

什么姨妈,他没有姨妈。

降谷零转身,正准备痛下杀手大义灭亲,却发现贝尔摩德这次没做易容,只是穿着漂亮的礼服、盛装打扮,用宽檐的帽子遮住半张脸,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不是打算混进去……而是以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被邀请来的?

降谷零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对。

“你来这里做什么?”

“参加晚宴,顺便来找一份资料……我猜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你也打算混进宴会里吧?要不要帮我个忙?”贝尔摩德将食指抵在唇上,笑盈盈地说。

帮忙?

贝尔摩德来都来了,不可能没做好准备,所谓的“帮忙”就只能是临时发生的事,一听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降谷零心念急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往角落里靠了靠,避免被人发现,问:“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叹气,惆怅地说:“哎,本来Gin应该陪我入场,但他到现在都没出现,你能不能假扮他陪我进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