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黑泽阵带着几个小孩回到酒店,当时雪莉刚刚出门,正好跟他对上视线。黑泽阵问雪莉是不是刚睡醒, 雪莉反问他们这么现在才会来, 黑泽阵回答带其他人出去玩了。
当时雪莉用一种非常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看,重复了一遍:“你们出去玩了?一直玩到现在?”
黑泽阵严谨地说还去吃了夜宵, 也没有玩什么特别的项目, 主要是去海滩散步然后买了点东西。
宫野志保就用更难以理解的目光盯着他看。
很久,就在黑泽阵想问什么的时候,小女孩转身,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怎么说也不听, 怎么发消息也不回了。
“雪莉……”
“我要睡觉!”
门里传来宫野志保愤怒的咆哮声。
黑泽阵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觉得雪莉应该是刚刚睡醒, 起床气犯了, 所以听说她们出去玩没带她才会生气……吧?不,雪莉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她应该只是做研究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感到烦躁而已。
毕竟雪莉是成熟的科学家, 搞研究的成年人, 这点小事她应该没那么在意的。
黑泽阵看到被关上的门, 听到背后飘忽的脚步声, 正在往酒店房间走的宫野明美已经快睡着了,晕晕乎乎地迈着步子, 差点撞到墙上。
她走到门口, 摸了半天没找到房卡,才想起来房间里好像是有个小不点妹妹的, 就转头问黑泽阵:“黑泽先生,志保还没醒吗?”
黑泽阵看她马上要睡过去的样子,就把自己的房卡给了宫野明美,说:“嗯。你去我房间睡吧。”
他没打算睡,还有一件事没做。
夏目舟拖着他哥回了房间,伏特加当了两天的驾驶员,也被黑泽阵赶去休息了。等到一切都静寂下来,靠在酒店走廊里的银发少年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凌晨五点钟。
也不算太晚,起码中途没出过什么事故。没有杀手,没有拦路的怪盗,没有忽然刷新出来的老熟人,也没有正在追查他的警察,他就是普通地带着伏特加和几个小孩出门逛了一圈才回来,而接下来他要去找赤井务武。
以黑泽阵对那个人的了解,赤井务武肯定是一直等他到现在。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轻轻跳动,时间来到了五点零一分。
黑泽阵收起手机,刚想往酒店外走,就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是赤井务武发来的消息。
就一句话。
“你先休息。”
黑泽阵对着那短短一句话看了足足五秒钟,才动了动手指,拨通了赤井务武的电话。
那边的人也很快接了。
黑泽阵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每个字都往死里咬,话语里是再明显不过的情绪:“你监视我。”
电话另一边的人先是沉默了几秒,才回答:“只是知道酒店发生的事而已。你不喜欢也可以没有。”
黎明的微光从酒店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飘进来。
空气里有阳光、灰尘,还有湿漉漉的海水味道。海平线上正升起一片银白色朦胧的光辉,将天地缓缓照亮。
黑泽阵并没有等多少时间,就回答:“不用,就这样吧。”
“新的房卡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嗯。”
城市正在苏醒,而他却刚刚入睡,就如同过去二十年里昼夜颠倒的无数个日子。不过终归跟以前不一样了。
纯白的海鸟从天空中划过,一片静谧的世界里,怪盗基德惆怅地坐在海中的小木板上,心想怎么还没人来救他。
他没带手机!在海里!周围全是鱼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正在机场等人的工藤新一打了个喷嚏。
难道是有人在想他吗?不对啊,首先排除黑羽快斗,剩下的人……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睡觉吧。名侦探摇摇头,继续等航班抵达。
他是来接世良真纯的。
工藤新一看到飞机降落,正在想幸好这次什么意外都没发生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世良真纯的消息:
From Cider(备注:世良)
-坏了,出大事了!
-我大哥刚才在家族群里发了条消息,问我们今天是不是都不打算回家了。
-他在家?!他竟然在家!!!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工藤)
-你不是说他可能来夏威夷了吗?
From Cider(备注:世良)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大哥他人失踪了啊!而且他房间的电脑开着,我还看到了詹姆斯发给他的邮件,詹姆斯说阵哥可能在夏威夷被人盯上了什么的……
-我通知了MI6,就连他们也没找到大哥的踪迹,监控录像显示他是自己出门而不是被人绑架的,那还能怎么办?他只有可能是趁其他人都不在去夏威夷找阵哥了吧!
-当然,现在想起来……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工藤)
-赤井哥应该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应该不至于把FBI的邮件留在开着的电脑上就离开了吧?
From Cider(备注:世良)
-邮件经过了加密,而且操作的网页也被隐藏了,我只是刚好知道而且能看懂而已。
-不过你说得对,工藤,我可能是有点关心则乱了,大哥还在英国的话,我们都不在家,没人照顾他……哎。我现在买回去的机票,麻烦你来接我了。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工藤)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黑羽快斗:???你倒是来救我啊,我还在海上,我被鱼包围了,工藤救命啊!)
-但我还是觉得赤井哥没那么简单,万一他只是想调开你们做其它的事呢?
工藤新一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世良真纯对她大哥现在的作风其实没有那么了解,甚至存在某些从童年时期开始就有的滤镜,可工藤新一没有,被队友深刻地坑过好几次的他可以慎重地怀疑任何人,比如说降谷零,比如说赤井秀一。哪怕是在统一立场上,也有做法、作风相悖甚至互绊手脚的时候,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那,如果赤井秀一根本没有离开伦敦,那他的“失踪”到底是因为……?
欧洲上空。
一架已经起飞数个小时的飞机上,赤井秀一在赤井家的群组(注:没有赤井务武)发送了他在下午四点钟拍摄的照片:斜斜的阳光照进空荡荡的家里,除了上镜一半的他自己,没有任何人。
他用非常诚恳的语气问:玛丽,真纯,你们要是有事回不来,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吗?
很久,玛丽才回复他:昨天下午你去哪了?
赤井秀一说他在家附近的公园里散步,不小心睡着了,等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还以为是进了贼,幸好邻居说是真纯回来了一趟,他才没去报警。
世良真纯就在这个时候发来了一串句号,又发了一堆省略号,很难想象她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赤井玛丽:我在出差,你自己在家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赤井秀一:好的。
其实完全没有在家的赤井秀一放下手机,心情愉快地翻了一圈相册,刚才那张照片是他昨天下午拍摄的,等真纯回来又匆匆离开后,他又把家里的摆设还原成了昨天的模样。
而今天,在向玛丽和真纯发送照片询问表示他在家的几个小时前,他就已经脱离了MI6的保护范围,用另外的身份上了一架飞机,飞往夏威夷。
打个时间差,等被发现的时候他早就到目的地了——赤井先生愉快地想,反正小银也不是等着他去救的公主,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赤井秀一在意的只是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情况,让他们的父亲在这个时候特地前往夏威夷。
“琴酒……”
赤井秀一望向飞机的窗外,一望无际的云海正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中铺开。
前方是深夜,而此时的夏威夷还是凌晨。这个时间,如果是组织还在的时候,琴酒偶尔会喜欢看日出——靠在那辆古董车上,在没人注意到的寂静凌晨,点一根烟,就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
黑衣,银发,像一副定格在城市街道上的风景画。
只是每次琴酒都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在为数不多共同出任务的清晨冷冷地看过来,一双颜色相似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你为什么还不滚”。
你想让我滚出这里,还是组织?
当时的莱伊完全理解不了那时候琴酒不耐烦表情里的真实含义,现在的赤井秀一又再也品尝不到跟宿敌互相算计生死的刺激体验……正因为即使重现当初的画面也不会再有同样的体验,这种东西才能算得上是“回忆”。
……
夏威夷。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睡在酒店另一层的房间里,因为有人提前做了准备的缘故,整层只有他一个人,从他睡着到醒来也没有任何人从外面路过。
他确实有好几天没睡了,再加上之前的战斗和中和剂的影响,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一定地步,虽然还没到在组织里被那位先生压榨到极点时候的程度,可一点适当的休息对他来说确实是必需品。
不过他本来没打算在外面的酒店里睡太久,只是既然有人帮他监控酒店里的情况,又有雪莉忽然气呼呼地给他打电话说“你最近没吃药对吧,记得吃我给你的药”,黑泽阵就干脆放任自己在陌生但还算安全的环境里睡着了。
厚重的遮光窗帘遮挡了一切,阳光还未找到机会溜进这间安静的房间,黑夜就已经重新降临。
躺在被子里的银发少年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沉寂的黑,周围安安静静,过高的楼层将城市的喧嚣削弱成很轻的背景音,传到这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宛如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空调开得很低,但不是这个房间里的,是外面的。极低的温度传递到黑暗里,黑泽阵伸出手,只能看到五指的影子,整个房间里的光线暗得可以。
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重新将自己埋进了一片雪白的被子里,决定偶尔任性地多睡一会儿。
反正没人会叫他起床。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黑泽阵走下床,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城市的夜色,跟他上次来这里看到的也没什么区别——或许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上次没时间看,这次就算站在这里看两个小时,也不会延误任务的时机。
他打开廊灯,转身去拿手机,但没看到鞋子也没看到手机,黑泽阵顿了顿,不由得认真思考昨晚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记得了。
虽然说他现在有类似超忆症的症状,但主观上没注意的东西就不会记得,昨晚他大概是真的困了,刚放松下来就彻底睡着,根本没在意其它的事,再加上雪莉的药对记忆有抑制的作用……这还是黑泽阵从“死亡”以来第一次想不起来某件事。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起码说明雪莉的药是有用的,那就当它是好事吧。
黑泽阵在套房的外间找到了被扔在地上的手机,果然是随手一扔被他忘了。
现在手机已经没电,他给手机充电的功夫,顺便打开酒店的电视机,看了一会儿本地的新闻频道。
《怪盗基德意外坠海,下落不明?夏威夷警方称他们已经获得了有关怪盗基德真实身份的线索,领先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警察八年!》
《神秘魔术师少年协助夏威夷警方追捕怪盗基德、并提供了重要线索?据可靠消息,这位神秘魔术师的真实身份竟是昨晚复出的魔术师黑羽盗一之子!》
《知名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在魔术盛典后忽然推掉了所有邀请,闭门不出?据知情人士透露,克丽丝·温亚德似乎为情所困,被人拒绝遭受情伤?》
《月前大部分成员已落网的神秘组织C仍有干部在逃?就在昨日,该组织代号“银色子弹”与“苹果酒”的成员现身夏威夷,警方正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时尚街拍:海滩漫步的“夜莺”先生,于演出结束后一个人寂寞地徘徊在沙滩上,他是在等待自己的玫瑰吗?》
《离奇新闻:一政府官员开会时因看到下属染了白发,突发癫痫被送往医院就医,至今仍未脱离危险……》
以及偶尔插播的国际新闻:
《今日,多家医药公司忽然宣布停业转行,等待收购或宣布破产,难道医药研究的寒冬就要来临?倘若凛冬已至……》
《美国洛杉矶的恐怖新闻:僵尸横行,怪物遍地,政府却还在封锁消息,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本公安与美国FBI决定联名制作一部动画,投资方为英国MI6,动画的主角为两只小猫……》
《非洲一教堂发生不明爆炸,据知情人称事故发生时有多国重要人物到访参观……》
好像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
黑泽阵潦草地看完,发现所有人都很好,都活蹦乱跳,没看到谁的死讯,那就是形势一片大好。
他依旧开着电视机,随手把长发绑起来,这才拿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看到自己收到的消息——
贝尔摩德给他打了十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最后老女人给他发了个很愤怒的表情包,说她要跟小零告状;
黑羽盗一跟他约个时间见面,邀请他共进午餐或者晚餐,并为昨晚的事跟他道歉;
黑羽快斗给他发来了消息,先是一连串呜呜大哭的表情,又说自己刚从海上漂回来,最后问他有没有看到工藤新一,他找不到他家的大侦探了。
黑泽阵往下翻了翻,确实找到了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讯息,看语气应该来自工藤新一。
小侦探是这样说的:
「救命啊!黑泽哥救命!我去机场接世良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组织的成员,没想到他是CIA的卧底!他以为我和世良是组织的“银色子弹”和“苹果酒”!还叫了一群人来抓我们!救命啊啊啊——」
这集,他好像在哪里看过了。
黑泽阵看了一眼发消息的时间,都已经是昨天凌晨也就是18个小时前的事,继续按照这个号码调查不会有什么结果,想必小侦探现在没什么事,不然新闻上写的就是这两位落网了。
他给水无怜奈,或者说CIA的间谍本堂瑛海发了条消息,问她辞职了没有,如果没辞职的话捞一把降谷先生家的小侦探和赤井先生家的小侦探,他们两个正在被CIA追杀。
没过多久,本堂瑛海发了个问号过来。
过了一会儿,问号被顶到上面,本堂瑛海又给他发了一个省略号。
她大概是看到了新闻或者向有关的人询问了情况,最后有点无语地回复:OK,我这就跟他们打电话说明你家两个小侦探的身份。而且琴酒,他们两个又不是罪犯,甚至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卧底,你想保人没必要拿公安和FBI来说事。
黑泽阵:……?
基尔在说什么?这跟日本公安和FBI有什么关系,他跟这两边关系很差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而且那两个小孩本身就是被这两个机构分别庇护的吧,他说的是事实。
不过他跟基尔向来没有过多交流,也懒得纠正这个看法,确定本堂瑛海会帮忙后他就没有回复了,本堂瑛海也没有跟他叙旧的打算——组织里的事,可没什么好聊的。
黑泽阵看完了剩下的消息,有朋友和同学来询问昨晚演出的,有班主任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课的,有叫他【G】先生忽然来向他投诚并送了“礼物”的,还有跟他说明昨晚蜘蛛相关后续的——准确来说,是FBI的朱蒂·斯泰琳。
他记得这个FBI的女人跟贝尔摩德好像有仇,不过那是贝尔摩德的事,不是他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明美的消息,问他有没有睡醒,没醒的话大家要出去吃晚饭了。
这所有的消息他一条都没回。
黑泽阵挨个看完,除了联系基尔去捞一把工藤新一和世良真纯,就只给赤井务武发了个无比简略的“1”。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两句话:饿了。顺便带点吃的。
好像从前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昨晚在餐厅的时候,因为中和剂的副作用还未消退,他也基本上没吃,明美嘟嘟囔囔地说“黑泽先生还是对食物很挑剔”,黑泽阵本想说他确实没胃口,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他是陪人去玩的,当然有不扫人兴致的自觉,虽然不是任务也不是工作,但……看那群小孩开开心心的也不错。
黑泽阵等了大概五分钟,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觉得赤井务武应该是能直接打开门的,但还是要敲门做一下样子;黑泽阵本来懒得开门,想了想这人都敲门了,他还是去开一下吧。
然后他打开门看到的是赤……维兰德。
黑泽阵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金发男人,半晌才问:“你用这张脸来做什么?”
赤井务武用的还是维兰德的脸,不过这次应该是易容。他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非常平淡地说:“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这家酒店的人认识这张脸而已……不让我进去吗?”
“……”
黑泽阵让开了路。
外面的走廊依旧漆黑一片,只有相隔很远的楼梯的方向能听到脚步声。
然后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前来出诊的赤井医生先说了结论:“我们的人对你的血样进行了分析,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他没有让黑泽阵选的意思,直接把报告扔给了对面的银发少年,并做了总结:“‘毒药’的成分分析出来了,是我们已知的物质,好消息是能够治疗,也不麻烦,坏消息是——他们确实找到了杀死你的方法。”
黑泽阵扫了一眼资料,看到某个相关的实验名称的时候,忽然皱起了眉。
“这是……”
“代号ω(omega),严格来说这不是毒药,是用来清理某些实验生物的溶解剂。只针对特定的基因起效,对人类和任何现代生物都没有效果。但你不一样。”
“……”
黑泽阵跟赤井务武对视,没有说话,而是翻开了那一叠刚才他不感兴趣的资料,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赤井务武也不管他看到了哪里,继续说:“λ-AP13是生物基因实验的副产物,五十年前组织还热衷于做基因实验,他们试图从世界各地存活到现在的特殊生物的基因里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或者更进一步的「进化」途径,那时候延长寿命的药物还不是组织的主要目的。为此……”
为此,他们制造出了一些具备这些基因的生物,或者说怪物。
虽然就分类来说算得上生物,但只要看到的人就会用一个更加明确的形容词来描述它们:怪物。
畸形的身体、仿佛拼贴一样的部位、腐烂蠕动的外表和人类在生理上就难以接受的扭曲结构,以及未知生物本身给人类带来的恐慌,据说当时看到它们的人,第一个反应都是吐在实验室里,更不用说在那里长期做实验产生的影响了。
其中有些生物能产生不易察觉的电磁波,更是让参与实验的研究人员疯了不少,但组织的研究却从未停止,直到有一天他们开始让人类也成为实验的材料。
无数人死在这项实验里,不过刚好那时候是经济萧条的时期,每天都有无数人自杀,失踪几个根本造不成影响,更何况组织还明码标价,给他们的家人付了钱。
潘多拉的魔盒就此被打开,实验衍生出来的麻烦和成果都数不胜数,特别是实验材料的处理问题,让它们流出去势必会引起恐慌和调查,幸好,研究人员制造这些生物的时候,没能成功改造的缺陷基因此时又成为了销毁它们的最佳渠道。他们制造出了相应的药物,能针对性地让实验生物死亡,不过他们的实验产物在不断进化,药物也需要跟着不断改进,甚至出过数起死亡事故,直到几个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坐在一起开了个会,制造出了对绝大多数实验生物都有销毁作用的药物,并将其命名为“代号0”,也是后来的“代号ω(omega)”。
它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坏实验生物的基因,并促使它们崩坏、溶解,最终成为肉眼难以辨认的液体。而这种本质是生物组织的液体在一段时间的放置或即时的特殊处理后,就会变成与普通水源无异的东西——当然,水质可能是受到严重污染的,而且挥发的物质或许对人体有害,不建议直接接触。
“代号ω”的诞生也是组织准备放弃基因实验,转向纯粹的药物研究的结果,研究人员们急于销毁所有的研究材料,但他们难以确定这些生物都是什么时期的研究成果,又有什么样的变化,左右组织是很有钱的,就干脆以最烧钱的方式做了一劳永逸的方案。
但是,就在大部分相关实验室被关停,只有少部分“已经得到检验的研究成果”被留下来的时候,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发现,针对实验生物的溶解剂“代号ω”对参与早期实验的人类也有效果,甚至于如果不是实验的成本太过高昂,这甚至是一种相当有效的处理尸体的方式。
不过这也只是部分早期实验的受体会表现出来的反应,随着实验的推进,越是被证明“安全”的实验产物,就越不受到这种溶解剂的影响,到第十六研究所与“λ-AP13”的实验时,这种影响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使用“λ-AP13”的人几乎不会对“代号ω”产生反应。
资料还有长长的几十页,但黑泽阵看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往下看了。
赤井务武点了一根烟,看着黑泽阵的表情,终于说:“在第十六研究所的记录里,你的身体组织对这种溶解剂产生了阳性反应。”
黑泽阵把资料合上,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你是从哪里拿到这份资料的?”
“那个公安确实把组织实验室里的资料销毁了,他干得不错,但【永生之塔】的人在那之前就拿到了λ-AP13的样品,这些资料应该只是样品的附赠情报。”赤井务武往后倚在沙发上,随意地回答。
事到如今讨论是谁怎么拿到的这份情报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他们的敌人很明确,而应该承担责任的事故单位都已经被撤销,相关人员全进了大牢,更何况那就是些研究员,找他们也没有意义。
相比之下,他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你的DNA在那次实验里遭到了不可逆的损坏,但APTX4869确实将不可逆变成了‘可逆’,所以他们错估了杀死你需要的药物分量。但是,现在你的身体应该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却又受到了这种药物的影响……”
如果APTX4869没能修复他的DNA,那现在黑泽阵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来夏威夷,还打了几架、参与演出,好好地睡了一觉都没发生任何事;
按按照APTX4869的特性,就连DNA都回退到幼年时期的话,那黑泽阵本应不受这种针对性溶解药物的影响,所以,这件事存在唯一的疑点和矛盾。
赤井务武本想说这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和研究,却发觉黑泽阵移开了视线,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逃避情绪来。
察觉到这点的赤井务武忽然换了个语气,问:“你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黑泽阵:“……”
赤井务武:“他们在发觉这种药物对人类有影响后,确实制造出了配合‘代号ω’用来处理尸体的物质,不过成本太过昂贵,就没有进行大批量的生产。我不觉得你有意外摄入或者被注射过这种物质的可能性。”
黑泽阵:“…………”
他把从肩上落下的长发顺到背后,低声说没有,也没人能做到这点。他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的打算。
“Juniper。”
“……”
“说实话。”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视线交汇,谁也没有首先放弃对峙,最后还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黑泽阵才低头看了一眼,按掉赤井玛丽打来的电话,低声回答:“……稻草酒的水族馆那次,我接触过一些基因实验的生物。在杀死它们的时候,我把那些生物吃掉了一部分。”
含糊不清的解释。
赤井务武知道,维兰德的儿子在含糊其辞的时候,话语里总是会隐藏着对话者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熟悉这个孩子,就像维兰德熟悉Juniper一样,所以他直接了当地问:“哪种意义的‘吃’?”
黑泽阵伸出手指,在那份资料上画了个圈,平静地说:“基因互相倾轧、掠夺对方的部分来补全自己的‘吃’。就像十二年前做实验的时候一样。”
整个房间都变得寂静。
既然最重要的事实已经说出口,那解释接下来的部分就变得简单很多。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那次他本应死亡,但没打算死,最后还是活了下来,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产生了跟当年实验时期差不多的反应,后来降谷零也证实他的DNA再次产生了变化,不过他没告诉任何人其中的原因和可能的猜测。好在当时的降谷零跟他不熟,诸伏景光又失忆,没人对他追根究底,后来……后来他们就把当时残缺身体的补全被归于λ-13的作用了吧。
“他们搞错了方向,”黑泽阵说到最后,嗤笑一声,“用不着这么麻烦,普通的毒药就能杀死我,非要用这种东西。”
无非就是身体整个崩溃后完全没有救回来的可能,就连尸体都留不下,但对人类来说致命的有毒物质可以在不到一秒里致人死亡,他又不是真的不会死,非要用这种手段只能说明塔的那群人脑子有病。
赤井务武注视着他的眼睛,很久,才说:“他们怕你,怕得要死,已经把你神化了。在他们心目中,你就是常规手段无法杀死的东西。”
“哦,那我还要感谢他们?”黑泽阵不以为然地站起来,本来要往外走,却被赤井务武拉住了。
赤井务武没抬头,看着桌面上自己的倒影,说:“还有,你没说全。实验早期的时候你的身体组织对‘代号ω’没有任何反应,是在中途渐渐产生变化的,所以水族馆那次确实对你的身体产生了影响,但就那点程度,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倒影里是维兰德的脸,他都已经看习惯了。
但如果不这样的话,维兰德的儿子就不会跟他好好说话,所以他今天才会这么来。
他用维兰德的语气问:“真正让你的身体逐步变成这样的是λ-AP13,你是不敢说吗?”
黑泽阵慢慢转回头来看他。
赤井务武没等到回答,就直接说:“你在依赖这种药物。”依赖恢复的能力、安全感,甚至于药物带来的痛觉本身。这已经相当于一种毒药,一种习惯。
他也站起来,对维兰德的儿子说:“以后禁止再使用λ-AP13,我会通知那位降谷先生,从现在开始你不可能从任何地方拿到这种药。”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扯起嘲讽的笑来:“你不会还打算限制我的行动吧,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反问:“如果是呢?”
黑泽阵就看着他。
赤井务武把烟按灭,叹了口气,说:“算了,没那个必要。消除溶解剂影响的药物在手提箱里,你自己注射吧,最近注意休息。遇到情况再联络我。”
他没再说什么,离开了酒店的房间。
黑泽阵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坐回到沙发上,把资料看完,烧了,又把目光转向那个手提箱。
在打开它之前,他从衣服的内衬里找到一个透明的小瓶,晃了晃里面的液体。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他刚刚被禁止使用的λ-AP13,准确来说,昨天下午前往那座别墅的时候,他只注射了一半,这是剩下的另一半。按照之前两次变回成年体型的时间判断,λ-AP13的用量与变回去的时间呈正相关,只是参加个宴会而已,一半也完全够用。
至于他不可能从任何地方拿到这种药……赤井务武大概是搞错了什么。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可能。
黑泽阵拿起手机,给某个人的邮箱地址发送了一封邮件。
发送的对象是——东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