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血染的荆棘冠

这次的杀手是来真的。

黑泽阵从那片黑暗中感受到了明确的杀意, 比起刚才那个试探他的人更为果断和敏锐,至少在专业程度上甩刚才那位两个米花町。

不用他说雪莉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像小时候一样躲在他身后, 明明紧张到发抖却还是要问:“你能应付吗?”

“确实有点麻烦, ”黑泽阵慢腾腾地回答,“比如说……如果你擦破点皮, 我没法跟你姐姐交代。”

刚开始他还故意严肃了一下,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点笑意——就这种程度的杀手?抱歉,他最近遇到得太多,都有点腻了。

而且如果不是带着雪莉,他也没必要束手束脚……黑泽阵当然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 但雪莉完全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当场就恼了起来, 甚至没那么紧张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你说实话!就你现在的身体……”宫野志保压低了声音。

“雪莉。”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 微微侧头往后看, 余光里的小女孩确实已经长高了不少。但不管长多大,不都还是当年被爱尔兰九世吓得够呛的小孩吗……

“本来想先带你跑的……算了, 你看着吧。”

还有,雪莉这小鬼, 到底对他的实力多不信任啊。

黑泽阵把夜间过于显眼的浅色外套一脱, 扔给雪莉, 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黑色手术刀, 对某些不自量力的同行地笑了笑,转眼间就浸入到了漆黑的夜色里。

“琴酒!”

被扔下的雪莉刚想抓住他, 眼前就已经空了, 只接到了被扔过来的衣服,尔后枪声与令人牙酸的兵刃相接声在她耳边激烈碰撞。

原本对峙的人骤然动手, 打斗场面混乱到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惨叫声接响起,不远处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热闹街道变成了战斗的背景,炫目的光线里甚至分不出谁是谁的影子,只有一点璀璨的银光偶尔从视线的边缘划过!

即使看不清,宫野志保也知道在这些人里根本就没有黑泽阵的对手,她听到黑泽阵有点不耐烦的啧声,紧接着有人被重重地踹到不远处的广告牌上,巨大的广告牌轰然倒地,掀起一阵烟尘。

混乱中,找不到突破口的袭击者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女孩,或许是想挟持她,或许是想分走黑泽阵的注意力,枪口骤然转向了她的方向!

栗色卷发的科学家退了半步,却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枪声——是的,身后。下一个瞬间,在混战中转向她的黑影应声倒地。

她回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伏特加?”

一直跟着琴酒的伏特加出现在琴酒身边并不意外,但宫野志保记得伏特加这次没跟着琴酒,而且自己离开的时候伏特加还在跟酒店走廊里的警察交谈,那种询问应该会花不少时间才对……

她死死盯着伏特加的墨镜,企图从那一片漆黑里看出什么东西:“你跟踪琴酒?!”

毕竟伏特加是其它国家的卧底,谁能保证那边的人对琴酒就没有什么想法……而且论琴酒的信任程度,根本就没人能比得过伏特加!要是伏特加想背叛琴酒的话——

伏特加挡在宫野志保身前,又补了一枪保证地上的人死透,才解释道:“我是跟踪你来的。大哥知道我在。”

以及,不那么专业地跟踪琴酒的人是你,也就大哥最近被人跟踪和暗杀多了懒得管,不然他早就把你给拎出来了。

宫野志保:……

她是科学家,是研究人员!跟踪和反跟踪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琴酒走得那么快,她没跟丢就不错了!

她在心里抱怨琴酒,又问伏特加:“他……”

伏特加镇定地回答:“放心,大哥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宫野志保:没让你盲目信任他啊你这个琴酒铁粉!在你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琴酒超人是吧?!

他们就站在那里等这场战斗结束,最开始还有人想攻击他们,但很快就没人过来了——很显然战场边缘的这两位压根不是他们任务的目标,而且伏特加和琴酒不一样,现在的黑泽阵出于某些考虑不会轻易下杀手,但伏特加不一样,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让大哥产生顾虑的人全杀了。

最后黑泽阵拍拍手,将那把染血的手术刀收回去,往地上看了一圈儿,也懒得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往回走。

他刚走了两步,就想起自己现在一身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但确实是一身的血。他只是忽然记起来自己刚跟雪莉说了,下次去见她的时候先换身衣服,现在好像有点来不及。

黑泽阵开口:“我回去再换……”

宫野志保觉得琴酒这个人就是不可理喻,她深深地吸气,用一种“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的表情看着黑泽阵,成功把黑泽阵的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出雪莉是怎么回事,只好问伏特加:“她怎么了?”

打到一半才入场根本没听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的伏特加:……大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雪莉在想什么。

宫野志保就知道这两个人在这方面比不上她一根指头,干脆踢了踢脚边的广告牌,问黑泽阵:“这些来杀你的是什么人?”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发现雪莉的表情不太好,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来找他的杀手那么多,根本不缺这几个,他没必要特地搞清每一批人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雪莉的表情更阴沉了。

她低着头,深呼吸,很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走上前把黑泽阵的外套还给他,拽着他衬衣的袖子,说:“我们回去,回酒店。现在就回去。”

组织毁灭了。

她的阴影也随之而去,按理来说她应该过上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自由(有限但真实存在)、平静,无需每天都为实验会害死的人担忧,也不用活在自己和其他人随时可能死亡的阴影里。

但姐姐说得对,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面临不同的烦恼,过去她从未想过现在的自己会因为琴酒而焦虑,每天、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恢复他的身体,又或者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是APTX4869啊!

就连赤井玛丽跟她见面的时候也说过“我知道药物研究不是你的意愿……但能不能试着研究一下解药,我受够我家那小子(赤井秀一)了”,为什么琴酒就能毫不在意,从始至终就没问过她这个罪魁祸首一句话呢?

就好像变成小孩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如果用的不是现在这副身体,地震发生的那时候,琴酒根本不会被那些人抓走吧。

宫野志保再次深呼吸。

她想,她会纠正自己的错误。她会让琴酒和赤井玛丽变回原来的样子。她会研究出让服用过APTX4869而活下来的人恢复身体的药物。不管花多少时间,又或者用尽她的余生,她都会将自己亲手造成的后果一一偿还。

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人,她也会想办法为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做点什么……她是这样想的。

“你之前那副模样是七岁左右。”

黑泽阵忽然开口。

他们刚走到街道的尽头,背后是一片混乱的战场,正好处在大楼阴影里的半边街道光线昏暗,到现在都没人来打扫战场,或者已经有人报警但警察还没来。

那个银发少年就站在原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走了。

“我七岁的时候,正在雪山里跟野兽搏斗。我确实不如它们强壮,不过野兽的智慧比不过人的狡猾,我很少输。就算输了我也会重新赢回来。”

在夜风中飘动的银白色长发,就像一片纷纷扬扬的雪,将眼前的世界覆盖。

“而十三岁,也就是现在这副模样的年纪,我去过二十七个国家,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跟一群成年人战斗只是很平常的事,我的上级也从未因此担心过。”

他抬起手,揉了揉宫野志保的脑袋,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他又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于是这段话怎么看都很特殊,特殊到了没人想打断的地步。

黑泽阵轻笑一声,难得用不带嘲讽也不冷淡的语气去安慰某个人:“年龄和外表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只要简单调整一下就能继续战斗,某种意义上这副容易被人轻视的模样也算是优势的一部分。你变成小鬼的时候脑子也没坏吧,所以别做多余的担心。”

“……琴酒。”宫野志保还是低着头,说,“‘简单调整一下就能继续使用’什么的,听起来就像适应新武器一样。你也把你自己当武器看吗?”

组织里的人说,他是那位先生的鹰犬,组织的利刃,深受那位先生信任。

可不管怎么样,“琴酒”也只是那个组织的一个零件,缺了他也可以换一个新的“琴酒”。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更换的、可以取代的“物品”。相比起杀手,核心研究员的身份其实还要更有价值一点。

琴酒像一把武器,他永远冷漠、永远警惕,喝咖啡和看书的时候也从不放松,擦个头发都像是在保养枪械,宫野志保想不出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出一点人性。

除了他气人的时候。

这好像是他唯一像人的地方,但因为不能理解其他人的心情而做些没意义的事,又显得更不像人了!

果然,她听到黑泽阵说:“身体的话,没什么区别吧。”

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强大的武器,依赖外来的工具只会让自己变得迟钝,难道不对吗?黑泽阵认真地想。

而且现在也没什么需要他使用枪械的地方,狙击的工作更是用不到他,各方面需要狙击手的任务都不可能叫他去帮忙,一方面是警惕他本身的危险性,另一方面就算他们找黑泽阵也不会同意。日本公安倒是勉强有这个面子,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肯定坚决反对让他杀人。

宫野志保:“……”

黑泽阵:“……”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唯独在这个瞬间,他们两个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黑泽阵说算了,我们走吧,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知道黑暗中还有人在盯着他们,只是没有出手而已;刚才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有心要在夏威夷找他的人多半也已经得到了消息,黑泽阵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他要回去换衣服,刚才跟那群人打的时候他背后被狠狠划了一道,幸亏雪莉没发现。

宫野志保也彻底放弃了治疗,反正她所有的细腻敏感在黑泽阵看来都是“小女孩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担心这个人,黑泽阵也只会说“没什么必要”,有种完全对不上电波的无力感。

她再也不会管这个人了!

她刚迈出一步,却感受到了不对——身后的方向涌出了热风、不,准确来说是发生了爆炸,只是爆炸中心太近导致她暂时失聪,没能听清发生了什么。

幸好马上就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把她往旁边带去,宫野志保重重摔在地上,看到耀眼的白光从他们刚才走出的街道喷薄而出!

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了空白的颜色,等到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又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

火啊……

有人把她抱在怀里,那是个很冷的怀抱,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感受不到对方心跳的变化——依旧冷静、沉稳,就像个机器一样。

也是,对琴酒来说,这样的场面早就见多了吧。

宫野志保缓了缓,站起来,不知道在哪里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不过她来不及关心这些了,她往那片街道看去,里面传来了惨叫声和建筑倒塌的声音。那是有正在营业的店铺的街道,虽然不多,黑泽阵跟那群人战斗的时候二楼还有人火速地关了窗户避免被波及,可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火海。

“琴酒,这也是来杀你的……”

“不是,”黑泽阵在她身后随意地说,“如果是的话,他们刚才就该引爆炸弹,而不是等我们从里面走出来。”

还挺有耐心的,他故意在街道尽头站了那么久,对方都没有动手,非要等他再踏出一步的时候才引发了爆炸。

他看向伏特加,伏特加从一直带着的包里找出便携电脑,正要操作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准确来说,是个很慢的、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

“这场爆炸针对的并不是你们。雪莉小姐,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男人,穿黑衣服、戴口罩,但说话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里拿着的通讯器。

这只是个负责传话的人,就算杀了他也没有任何用处,近乎明目张胆地出现也意味着这个人随时可以放弃。

通讯另一头的人继续说:“我只是在帮你们清除后顾之忧。”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站得不远也不近,黑泽阵只看了他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对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力气的打算。

黑泽阵问:“【塔】的人?”

刚才那群杀手可能不是,但现在的手笔却像是那群痴心妄想的老年痴呆了。黑泽阵往爆炸后的现场看了一眼,以这附近人口的密集程度,消防员和警察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赶到。

对方很快就给出了回应:“如果你执意这么称呼我们的话。”

果然是这群人啊。【永生之塔】,死了一批又一批,人却根本就不见少——这是当然的,寻求长生不老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人死了,但留下的遗产还在,父死子继、同盟上位,空缺的位置很快就有新的人补上,只不过在接连几场动荡间,他们的力量被不可避免地削弱了太多,还有些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黑泽阵没有去研究通讯背后的人属于第几代成员的兴趣,也没有站在这里聊天等警察来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找我做什么?”

暗杀玩够了,准备跟他正面对决?如果是这样的话,黑泽阵还能给他们几分敬意。

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回答:

“我们对近日来的做法深表歉意,此番前来是向你传达停战的通知。我们正与【A】先生交涉,想必很快就能得到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黑泽阵没有立刻回答。

灼热的火焰从视线尽头飘过,一朵明亮的火花熄灭在反光的橱窗前。银发的少年露出不悦的表情,绿色的眼睛仿佛能透过那个通讯器看到对面藏头露尾的人。

他语调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交涉?”

通讯另一边的人回答:“我们的人杀不死你,也无法从你身上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们也无意继续觊觎【A】先生的财产,这次谈判我们会给出足够的价码。”

黑泽阵的表情依旧冷漠,他嗤笑一声,问:“这就被我打怕了?”

对方的声音依旧缓慢而稳定:“只是及时止损而已。当然,我们不否认你的能力。”

宫野志保听了半天,听不下去了,她抓紧黑泽阵的衣服,问:“【A】是谁?他们在说什么?”

黑泽阵没回答。他不想也不能跟雪莉解释这个问题。

不过那边的【塔】的人却很有耐心地回答:“我们在说他的主人,维兰德先生。”

“……什么意思?”宫野志保没听懂,特别是那个称呼,她、完、全、没、听、懂。

“您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雪莉小姐?他是武器,是工具,不需要作为人的意志。因此,我们跟他交涉毫无用处,只能去找他的主人。”

“……”

宫野志保看看黑泽阵,发现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退了半步,又看向伏特加,发现伏特加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伏特加刚要开口,就对上了黑泽阵的眼神,于是他又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宫野志保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这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转向那边的人,或者说通讯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琴酒他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你们——”

“我们并非在谈论乌丸集团,雪莉小姐。说到这里……对于今晚的事,我代表【塔】向你道歉,希望没有吓到你,以及,如果你希望继续你的研究,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并可以为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琴酒,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宫野志保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黑泽阵,期望得到一点回应。

但黑泽阵只是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回来,没有说话,唯一的动作就是拍了拍她的肩。

通讯那边的声音依然很缓慢,但好像换了个人,语调也变得愉快了一旦:“另外,或许我应该提醒你,雪莉小姐,不要太相信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下次可不一定还记得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A】先生这么说过——‘他不敢违抗我’,而且在乌丸死后,明明对【A】抱有仇恨的他却依旧对【A】言听计从,甚至用了‘维兰德’这个名字,想必他从一开始就受到过洗脑和反复暗示了吧。相信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处,雪莉小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再被洗脑呢?”

“……”

“所以——”

“够了。”黑泽阵打断了对方的话,用一个简短的音节结束了这次的交谈,“滚。”

那边的人好像很想说什么,但却没说,最后通讯就在一片寂静里切断了。爆炸后火灾的喧嚣重新入耳,原本被忽略的背景音从火光弥漫的一侧铺天盖地地袭来。

还有风,一阵潮热的、让人烦躁的风。

黑泽阵转身,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吧,我们回酒店。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怎么样,甚至不想解释一句;黑泽阵本想联络某个用了维兰德身份的人,要拿手机的时候,手臂却被某个人死死按住了。

宫野志保追上来,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黑泽阵侧过头,平静地回答:“一句都不用信。”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让那些人这么诋毁你?!”

“对形势比较有利而已。”

“维兰德是谁?你用过的那个名字是哪里来的?”

“……”

“你为什么又不说了呢,琴酒……这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吧?”

宫野志保看到黑泽阵不说话,猛地转向另一旁的伏特加,几乎是喊出来的:“伏特加!你知道的吧?!你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对吧?!”

伏特加有点为难。

他是知道点什么,但他哪知道得这么详细。他迟疑地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的表情冷到了冰点,就知道大哥根本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于是他小声对宫野志保说:“我也不太清楚,你别问了……”

宫野志保怔然片刻,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存在的。”

黑泽阵看着情绪越来越不对的小女孩,终于说:“没有这个人,别想了。雪莉。”

“你——”

“他死了,已经死了很久了。”

黑泽阵很慢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说到最后,声调被压到极低。

他给了伏特加一个眼神,宫野志保还没意识到他们交流了什么,就后脑一痛,然后昏了过去。

伏特加把宫野志保打晕,就看到黑泽阵用左手攥住心脏的位置,弯下腰咳了起来。

血、混杂着血水的碎块,看不清是什么的凝固的物质溅落在地面上,让伏特加睁大了眼睛!

“大哥!”

黑泽阵抬手阻止了他接近的动作。

他又咳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抹掉嘴角的血,站起来,对伏特加説:“没事,不是身体的问题。”

不该说的。

不该说那句话,他不应该说出维兰德相关的情报,说了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那些人虽然够蠢,但有一点想得没错:如果维兰德想,那他确实可以成为维兰德的工具,只是维兰德不可能那么做;而且在那之前,他就会先把维兰德杀死。他和维兰德就是这样的关系,彼此信任,彼此提防,同时拥有着极端的信任和怀疑。

黑泽阵找出手机,给赤井务武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受到了某些蠢货的谈判邀请。

赤井务武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很快就到。

黑泽阵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敲下了一行字:他们不敢继续招惹我,可现在,我不想放过他们了。

追杀了他那么久,还想全身而退?

呵。

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来说这些话,他都有可能就此结束跟那些人的恩怨,说到底觊觎他的人有很多,真正动过手的人已经有一个是一个的死在那座地下基地里了,就算有逃出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剩下的都是被他吓破胆,连面都不敢露的人。

可他确实会厌烦,也会报复,也会在某个时候忽然想起几十年前记的仇,然后在一个悠闲的午后或者夜晚把仇给报了。

现在也是一样,区别只有他不想等,也不想让那群人继续自由下去——怀抱着期待,结果迎接他们的是死亡,到时候他们应该会很惊喜吧。

“伏特加。”

“大哥?”

“回酒店,把雪莉送回去。然后……今晚别睡了,待会跟我去个地方。”

“是,大哥。”

他们离开的时候,警笛声由远及近,夏威夷的警察姗姗来迟,刚刚抵达事故现场。

至于警方会不会查到爆炸发生前有人在这里打斗,而且还有三人刚刚离开那条街道——不会,伏特加已经把附近的监控录像删了,只有居民的证词,很难在这座热闹的城市里找到他们。

酒店。

一行人回到酒店,酒店的前台正在跟人聊天,甚至没往他们这边注意,而且这几个人来的时候就是一起来的,前台扫了一眼就继续聊天去了。

至于空气里淡淡的血味,前台将其归咎于半个小时前一具尸体被抬出去时候的残留。

案件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几位侦探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线索,追出去调查,现在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尚未散去的消毒水味道正在空气里徘徊。

黑泽阵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回去洗了个澡,在冷水里将自己的头发慢慢擦干净。银色的长发垂落到手臂上,他看到灯光下反射的颜色,又想起当年被骗着留长发时候的事。

有没有被骗……这种事他很清楚。不过这跟他答应了就要做到无关。

就像他知道维兰德在利用他,却还是为了同样的目的跟维兰德合作一样,他向来是结果主义者。

水珠顺着长发落下,砸到地面,水流发出很轻的声响。

他背过手,摸到后背一个小时前被划出的伤痕,又看到手指间刚刚被冲走的血迹,明明有痛觉,却完全不在意。

他正在想,赤井务武比雪莉敏锐多了,要是被他知道肯定会很麻烦,所以这件事要怎么糊弄过去……λ-AP13肯定不行,赤井务武知道他手里有一份,也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的,他要是用了这种东西赤井务武肯定会清楚。

不过,既然答应了贝尔摩德要出现,那少不了是要找理由用它的。也差不多,正好把事情一并解决吧。

伤口很长。

涌出的血色被水流冲淡,又有新的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渗。银发少年关掉浴室里的水,把长发抛到身后,盖住了伤口,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踩在地毯上,淡红色的血水顺着他的足印滴落,然后他坐在窗边心满意足地擦着头发,顺便拿起一直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电话是赤井秀一打来的。

黑泽阵接通电话,扔回桌子上,对赤井秀一说:“夏威夷现在是凌晨三点钟。”

赤井秀一肯定地说:“那你一定洗了三个小时的毛。”

黑泽阵:“……?洗什么?”

赤井秀一改口的速度比他开枪都快:“洗澡。咱爸好像去了夏威夷,是去找你了?”

黑泽阵哼了一声。

当他没听清吗?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跟赤井秀一计较这点小问题。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回答:“我没叫他来。”

是赤井务武是自己要来的,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连赤井务武在哪都不知道,这人应该是去把自己变回“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了吧,说起来黑泽阵也不知道赤井务武到底是整容了还是给自己的脸做了什么,就这么点时间恢复……应该没问题吧。

赤井秀一顺着问:“看来(A.U.R.O的)老板你遇到了点麻烦,需要我到场吗?”

黑泽阵没好气地回答:“你不是工伤在家吗?而且就你现在的状态来能做什么?”

左手和右手手臂受伤,让赤井秀一担任狙击手是不用想了,至于打架,黑泽阵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不需要专门叫个伤员来拖他的后腿。他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已经是在照顾赤井秀一的心情了。

赤井秀一特别轻松地说:“别的不行,我可以陪睡。”

黑泽阵:“……赤井秀一,别让我在夏威夷看到你。”

要不然还是把这人开除吧,反正他们A.U.R.O不缺枕头。黑泽阵说完觉得不够,又威胁了一句,要是他在夏威夷看到了赤井秀一,他就把这人打包送回FBI上班,这才挂了电话。

没几秒,赤井秀一给他发消息:但你是不可能把我送给FBI的,我可是刚从FBI跳槽到你这里的优秀特工。[波本小猫自信.jpg]

黑泽阵:……

黑泽阵:你被开除了。

还有,你用什么波本的表情包——不对,你们两个到底哪来的我养的猫的表情包?什么时候拍的?!

黑泽先生,终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至于表情包到底是哪里来的,苏格兰先生表示他会对此负责。

……

日本,东京。

降谷零正在跟他的老上级黑田交谈。当然,现在他们两个谁的权力大很难说——意思是不好直接说出口,并不是大家不知道。

他坐在办公室里,明亮的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窗沿上,也照亮了他一头灿烂的金发。现在,就算他大开着窗户明目张胆地坐在窗边,也没人敢暗杀他。因为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是他的恋人,他的国家。

“资料?”

“是上次我们抓到的组织成员给出的情报,他交代他其实是某个机构的间谍,为了获取一份研究资料故意跟组织的人一起逃亡,现在那份资料还在他的人手里,他希望能以此为筹码争取到一些权利。”

降谷零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推到黑田兵卫面前,里面是一份资料的相关情报,然后他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的老上级露出了“你是不是又想干什么”的表情。

跟熟人谈正事就是很方便,降谷零想,至少黑田知道他想做什么、会做什么,省去了不少交涉的时间。

“这份资料目前在日本,但与之相关的线索在美国,我打算过几天去美国调查,这边的工作嘛……”

“波本先生。”

黑田还是这么叫他,用组织里的称呼,哪怕组织已经不在了——须知,黑田已经不这么叫参与过卧底工作的其他人了,但还是这么称呼降谷零,甚至加了个“先生”,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降谷零的注视下,黑田兵卫缓缓说:“诸伏不是代你工作过一段时间吗?他的真正职级也可以提一提了。”

谁都知道诸伏景光参与的工作绝不止表面上那点,但有心人都忽略了这个小问题,反正他跟降谷零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要是真动了他,那降谷零肯定会把自己的好友也放到明面上来,这是有些人更不想看到的。

当然,黑田兵卫不是其中的一员。他忙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刚刚落幕,出于各种理由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只想退休。

降谷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关于这点我非常抱歉——我打算带Hiro一起去,不然怎么会麻烦到黑田你嘛。在我们都离开日本的时候,这边的工作就拜托你了,黑田长官,而且我父亲会在外交方面帮忙的。”

黑田兵卫:……其实你不用叫我长官。还有,外务省的降谷清一郎先生,你真不管管你儿子吗?

降谷清一郎:我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