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到机场的时候, 特地给降谷零发了消息:小零,你没法参加的家庭活动,姨妈替你来参加了哦。
附了一张“琴酒抱雪莉下飞机, 前面是明美和夏目兄弟, 后面是伏特加”的照片。
她觉得波本一定在想办法狠狠地通缉她,可惜这里是美国, 不是日本, 她受到CIA的庇护,日本公安还管不到她;至于大影星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可能这辈子都再难靠近波本的国家了。
但这不是很好吗?
亚莉克希亚的儿子身居高位,有着保护自己和其他人的能力, 而且他在做的就是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她这个姨妈嘛……当然最好是不存在了。贝尔摩德对自己在波本心里的定位有相当清醒的认知。
“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你是从爱尔兰那里知道了我的下落吧。”黑泽阵抱着睡着的宫野志保, 一边走一边问贝尔摩德, 心想幸好雪莉没睡醒, 不然她看到这个场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刚才贝尔摩德还问需不需要她帮忙抱一下雪莉,黑泽阵看她的表情就像路过的猎人看到了狼外婆。
——当他不知道贝尔摩德跟雪莉的关系有多差?
还有夏目渚, 平时背地里说他的坏话也就罢了,直接把他的行踪告诉贝尔摩德……算了, 战斗力太低把某个麻烦的老女人当童年阴影的废物是这样的, 隔三差五就会被威胁。
“我就不能是单纯来找你吗, Gin?我还以为这次是两个人的约会, 没想到你还拖家带口……”贝尔摩德故意拉长了声调,甜腻腻的, 好像他们两个还在热恋期。
不, 那种时期就根本没有过,黑泽阵对年龄能当自己母亲的女人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本来确实打算一个人来。”黑泽阵简短地回答。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要上班, 小侦探和小白鸽要上学,他原本只想带伏特加来,但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硬是从英国跟回来,还不打招呼就买了票跟他一起来夏威夷,夏目兄弟更是上飞机的时候才跟他说要同行。
黑泽阵低头注视怀里的雪莉,小女孩翻了一路的资料,从跟黑泽阵再会到现在她都在拼命研究,想制作出APTX4869II型的解药,哪怕在飞机上也是一样。于是到飞机落地的时候,她就睡着了,也错过了天才研究员被银发初中生抱着跟贝尔摩德聊家常的一幅画面。
其他几个人走在前面,跟他们有点距离。
黑泽阵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是CIA的事吧。”
贝尔摩德很快就切换成了说正事的语气:“还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份资料,我刚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它已经不在CIA手上了。准确来说,它刚刚‘换了买家’。”
不是卖家,而是买家吗?
黑泽阵依旧保持原本的步调往前走,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一群废物。”
“CIA确实拿到了那份资料,但他们的特工短时间内无法脱离日本,并且被日本公安追捕,那名特工接到了不能暴露身份的命令,就将资料转到了代理人手里;就在这个时候,东京的‘那件事’发生了,CIA不想步FBI的后尘,急于将这份资料出手,但消息传递的中途走漏了风声,有其他方面的人想拦截这份资料……”
贝尔摩德说到这里,掩嘴笑起来。
她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代理人携带资料消失,CIA也失去了跟他的直接联络渠道,也就是说,现在那份资料谁都不属于。怎么样,感兴趣吗,亲爱的?”
“不感兴趣。”
黑泽阵的回答非常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不留一丝余地。
什么资料?长生不老?还是永葆青春?反正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吸引力,如果他要参与这件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准备把那份资料烧了,连灰都要扬进海里,省得某些老年痴呆天天在那里痴心妄想。
“Gin,你不感兴趣,可有的是人对这份资料感兴趣啊……”贝尔摩德用抱怨的语气说,“CIA内部发生了分歧,有些人想撇清关系,还有个派系想把情报从中间商那里‘买’回来,但又不想被人察觉,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看样子他们不但不想被人发现,还不想付钱。”黑泽阵犀利地指出。
单纯去跟资料的代理人见面,只要是弃子,什么样的成员都可以,CIA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训练有素随时可以抛弃的特工。
但如果要将交易对象灭口、并给这件事安排一个合理的背锅人的话,跟他们有合作且有理由去得到这份资料的贝尔摩德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许诺帮我更换身份、排除其他情报机构的调查,并抹消克丽丝·温亚德与组织的联系。但是呢,这群盲目自大的蠢货完全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自由?金钱?新的身份?还是荣誉?这种东西都是我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拿到的啊,真是可笑。”
她张开手臂,语气自由而散漫,好像在舞台上表演她最熟悉的角色,又好像只是在深夜的聚光灯下出演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当然,也并非无人欣赏,被叫去的银发少年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从不鼓掌,也不评价,就静静地看她演出到最后,然后说走吧,该回去了。
金发的漂亮女人忽然靠了过来,在黑泽阵耳边轻声说:“Gin,我想要那份资料。”
黑泽阵依旧冷漠地给出了回答:“别拉我下水。”
多年同事感情让贝尔摩德了解这个人,特别是了解他不想掺和麻烦事的性格,撒娇和打感情牌对这个男人一向没用,除非是他圈进保护范围的小孩。但她既然来了,就证明她掌握了让黑泽阵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压低声音:“我得到了那份资料的确切情报。乌丸集团的第零研究所,直属于那位先生的机构,他们确实做出了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研究。”
黑泽阵终于有了反应,墨绿色的眼睛倏然扫了过来。
视线里的贝尔摩德轻笑,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别跟我开玩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耸耸肩,回答得相当坦然:“就算有人在开玩笑,那也不是我,Gin,你知道我没有任何需要复活的人,除非死的是你。”
要是琴酒真的死了,她确实有可能去不计一切代价地拿到那份资料,但现在她想要那份资料的理由不同。
她盯着黑泽阵的眼睛,问出了他们两个都想知道的问题:“如果真能起死回生,那位先生,真的死了吗?”
哈。
死当然是死了,黑泽阵没见过那位先生的尸体,但有人见过,贝尔摩德也见过。只是如果真的能复活,那就不一定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复活”是真正的复活。小泉露比有次喝醉酒跟他说,用魔法复活的人会逐渐走向疯狂,复活带来的只能是绝望、后悔和灾难,尝试过这种做法的人必将付出代价,从古到今都未有人得偿所愿过。
除非他们只是在复活节召唤亡灵,大家快快乐乐地过个节,这种情况好像没出过问题,只不过有人醒来会发现身体丢了什么的,事儿都不大。
黑泽阵没见过所谓的魔法师亡灵节复活节,也没有见过被魔法复活的人,但小泉露比一边敲桌子一边大喊的模样确实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没再去想前同事的黑历史,而是平淡地问贝尔摩德:“什么时候?”
“22日,一场宴会。我正在找一位愿意跟我一起赴约的先生。”
“……”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贝尔摩德,意思是你确定要让现在的我——怎么看都是未成年的人跟你出席公开宴会吗?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对你来说确实没太多用处了,但黑泽阵的身份对我来说还暂时不能抛弃。
贝尔摩德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低头笑起来,说不是有那个“克丽丝·温亚德的私生子”的传闻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刺骨寒意,在黑泽阵的眼神从冷淡变成危险之前贝尔摩德就果断改口,丝滑流畅地绕回到了真正要说的话题:“你能变回去吧。”
在英国出现的时候就是成年人的模样,贝尔摩德没有多问,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年轻的音乐家自己出现了,那琴酒必然掌握了某种方式——她是这么想的,也只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以。”黑泽阵微微皱眉,却没有犹豫多少时间,就给出了答复。
虽然雪莉和维……赤井务武可能会对此颇有微词,但不让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Gin。”贝尔摩德笑盈盈地说着,伸手轻轻摸上了黑泽阵的脸。
黑泽阵抱着雪莉,暂时腾不出手来打她,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给贝尔摩德一点教训。
他目光不善地看着贝尔摩德,正准备动腿的时候,原本睡着的宫野志保睁开了眼睛。
是的,就在贝尔摩德试图跟黑泽阵调情,黑泽阵抱着雪莉很想打人,两个人靠得很近的时候,夹在他们中间的雪莉AKA宫野志保醒了,并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这一幕,且意识到了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黑泽阵:“……”
贝尔摩德:“啊拉。”
宫野志保:“…………”
短暂的沉默后,深夜的夏威夷,某个机场里传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
贝尔摩德被雪莉打了。
是真的,虽然宫野志保只是下意识做出了自卫反应,而贝尔摩德靠得太近没能闪开,但事实就是她的手确实刮到了贝尔摩德的脸——即使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雪莉打了贝尔摩德】是真的,货真价实,而且是在琴酒面前打的。
当时整个机场角落里的气氛都变得僵硬了,宫野志保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惧中。
贝尔摩德跟琴酒不一样,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很想杀她。回忆起记忆里某些堪称阴影的画面,宫野志保的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唯一的人,就算这个人是琴酒也……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被琴酒抱着啊!
“雪莉,”贝尔摩德明明是在微笑,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最近过得很自由吧?一点都不怕我和Gin了呢。”
那能一样吗?宫野志保的脑子已经吐槽完了,但灵魂还没反应过来,她明确感受到了贝尔摩德的杀意,而那个女人正盯着她看,随时都有可能会动手。
黑泽阵从雪莉抓他肩膀的力度和身体的颤抖察觉到了雪莉的恐惧,就像当初身为“灰原哀”的时候忽然在路上见到他一样。不然他为什么说宫野姐妹两个不适合留在组织里,只是感受到杀气就这么害怕,就算没在哪天被忽然杀死,也会在某个时候死于神经衰弱吧。
“贝尔摩德,”他语气淡淡地制止了这场其实压根不会真正动手的恐吓,“给我个面子,别吓她了。”
贝尔摩德听到这话显然不是很高兴,毕竟她的妆确实花了那么一点。
黑泽阵又说:“你也摸了我的脸。”
潜台词是如果你要对雪莉做什么,那今天你也别想走出这里了。
贝尔摩德这才收回威胁的眼神,拢了下头发,用亲昵的语气对宫野志保说:“傍上了不得的人物了呢,雪莉,那你要好好珍惜他啊。”
宫野志保觉得贝尔摩德在阴阳怪气,也可能是在争风吃醋,她不理解,但这不妨碍她小声反击:“……我跟他本来关系就很好。”
贝尔摩德好像被逗笑了:“真的吗?”
组织里只要是同时知道你们两个存在的人,谁不知道你怕琴酒怕得要死啊。
宫野志保不看她了,小声问黑泽阵:“你刚才答应她什么了?”
她刚睡醒就听到贝尔摩德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一听就知道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所以琴酒又答应这个女人什么了?不会是跟组织有关的事吧?
她有点担心。不,她才没有担心,她对组织的心理阴影有一大半都来自于琴酒本人!
“没什么。”
黑泽阵的回答堪称敷衍,他甚至没打算找理由。他把已经醒了的宫野志保放下来,既然小女孩醒了,那就让她自己走吧。
之前他抱着雪莉是因为其他几个小孩没这个臂力,而伏特加得去跟机场的人交接和登记。对,他们是合法来的,当然要做记录——虽然六个人里有四个用的都是假身份。
宫野志保当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这一看就是琴酒编都懒得编啊!
她还没问,贝尔摩德就轻笑一声,代为回答:“是跟组织有关的事哦,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宫野志保的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虽然乌丸集团已经没了,但自从琴酒出现,所谓跟组织有关的事,有哪一件是好事?每次不都是带着一堆麻烦或者身体的新问题回来的吗?!琴酒这家伙——
黑泽阵就知道贝尔摩德在欺负小孩了,用略微不满的眼神看向贝尔摩德,说:“不是她说的那样。”
贝尔摩德笑着顺他的话解释:“别拆穿我啊,Gin。好吧,其实是我的电影有个重要角色缺演员,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邀请Gin来演了。”
谁都知道她的电影跟组织有关,几乎就是改了点剧本的《琴酒卧底记》,说是跟组织相关的事也没有问题。
宫野志保略微放下心来,问:“什么角色?”
贝尔摩德轻快地回答:“那位先生。”
黑泽阵:“……?”他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了,还有,贝尔摩德,你安排的什么角色,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宫野志保:???
……
为了不被黑泽阵报复,贝尔摩德说完正事,当场就走了,宫野志保问黑泽阵“这是不是真的”的时候,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别开脸,说是真的,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在回忆当初贝尔摩德给他的剧本,里面的“那位先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哦,他拿到剧本根本就没看,知道的部分剧情要么是从导演或者ANI结社那里听说的,要么就是小白鸽和小侦探对剧本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至于贝尔摩德到底怎么瞎编、剧本又在这段时间的浪潮影响下更新到了什么程度,黑泽阵确实一无所知。
呵。贝尔摩德,要是被我知道你早有预谋这么说,你就死定了。
(贝尔摩德:啊拉,为了证实我当初说过的琴酒就是那位先生的谎言,我真是煞费苦心呢,Gin跟我这么熟,想必不会介意我这点小心思吧~)
伏特加回来接他们的时候,就看到黑泽阵正在给宫野志保买热牛奶,还说小孩不要喝咖啡。当时宫野志保脸上的表情全是空白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就这么把热牛奶给喝掉了,可能也完全没听到黑泽阵说了什么。
另外几个年轻人——宫野明美、夏目渚和夏目舟只听到了宫野志保的叫喊声,等他们从机场的另一边跑回来的时候,只跟贝尔摩德擦肩而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那两个人他们也不说。
但黑泽阵没直说,就等于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对黑泽先生有盲目信任的几个人如是想。
他们安心地前往提前预定的酒店。
按照行程,他们会先在这家平静安逸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出门逛逛,黄昏时入场去欣赏夜晚的魔术演出。
一切都来得及,时间也卡得刚刚好,无论是在飞机上、机场里还是来酒店的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问题。黑泽阵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离开米花町的实感。
所以说有问题的果然是东京吧,降谷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夏威夷时间,夜22:00。
黑泽阵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没有开灯,就这么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虽然酒店是夏目财团选的——也就是小林离开前预定的,他自己完全没插手,但有个很意外的巧合。
这就是他上次来夏威夷时候住的酒店,甚至是同一个楼层,只不过那次他住的是那位先生安排的房间,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次,他左边的房间里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右边的房间里是夏目渚和夏目舟,伏特加在对面。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不能怪酒店的问题,只是他的五感在黑暗里太过敏锐了。
他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到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警笛响起的声音……这些算得上“安静”的声音在黑暗里无限放大,只要他想,就能轻易捕捉到这些平时听不到的细微杂音。
这是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本能。
他伸出手,借着月光看清自己的手掌,明明是伦敦时重新长出来的血肉,现在上面又布满了新鲜的伤痕。这些新的旧的伤痕一层层覆盖在他身上,就算从皮肤表面消失,也不会消失在他的记忆里,就像以前他脸上那道……
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就在走廊,就在隔壁的房间,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黑泽阵的第一反应是米花町的记忆正在与现实重叠,但他自己又很清楚,他不会搞错记忆和现实,这就是发生在现实里的声音。
哦,酒店隔壁的房间发生了命案啊。真是让人熟悉的发展,接下来就是侦探、警察、一系列的嫌疑人,甚至有可能来敲他的门,黑泽阵都已经习惯流程了。
他自己晚点睡或者根本不睡没什么,但考虑到隔壁房间的小孩还要睡觉,最好还是不要吵到太晚——须知,酒店房间的隔音,一般是隔不到走廊的。
黑泽阵下床,懒得穿鞋,赤脚踩在了地毯上。
他无声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动作微微一顿。
有两个长得很像而且很眼熟的少年正背对他站着,而且正在用英语跟夏威夷的警察交涉!旁边还有个拿着相机的记者!
黑泽阵啪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哪里来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你们两个不是要上学所以来不了了吗?!而且我离开日本的时候刚把你送回老师和同学那里去吧,工藤新一!
黑泽阵背靠着门,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点根烟,他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还真从里面摸出了一盒烟。
他想起来了。他现在穿的衣服是风见裕也给他准备的,这人做惯了降谷零的副手,喜欢往衣服里放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甚至知道黑泽阵以前喜欢什么牌子的烟。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因为他早就戒了。
黑泽阵把烟放回去,给隔壁房间——距离案发现场更近的房间里的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发消息:不要开门。
回应他的是宫野志保幽幽的回答:晚了,姐姐已经去开门了。
是的,黑泽阵已经听到了,就在门外,宫野明美和工藤新一见面,工藤新一看到她的时候就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雅美小姐?”
甚至叫的是宫野明美在抢银行时候用的假名。算了,那也是她在外的身份。
黑泽阵想,可以了,他平静的夏威夷之行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听到宫野明美在跟工藤新一打招呼,称呼还是“柯南君”,两个人就这么在他门口聊了起来——就在他的门口!
工藤新一解释说:“因为中途出了意外,修学旅行取消了,我就跟快斗一起来了。快斗他说找人替他去上课,也不跟我说是谁。”
宫野明美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黑泽先生在飞机上的时候还遗憾过你们不能来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怎么可能,他那是在庆幸两个走到哪哪就发生意外的侦探不会跟来,他可以安稳地看完老朋友的演出,只是说话的时候不想表现得太高兴,让人觉得他不喜欢两个小孩而已。
工藤新一在门外惊喜地说:“是吗?所以雅美小姐是跟黑泽哥一起来的啊!他在哪里?正好来的时候有个案件,我跟快斗想去调查,但是没有把握,要是黑泽哥能跟我们一起去的话……”
宫野明美根本没看到黑泽阵的消息,爽快地说:“就在这边的房间里啊!黑泽先生人很好的,他肯定愿意帮你们!”
她敲敲门,没有回应。再敲敲门,没有回应。
夏威夷的警察们刚好也在调查附近楼层的住客,在跟酒店的经理商量后就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开着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客房。
已经离开酒店在街道上散步的黑泽阵:工藤新一,你很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所有平行世界的你自己,你已经达成了让琴酒绕着你走的成就了。
调查案件?
他现在只想睡觉。
就算不睡,也不想因为跟几个小孩调查案件而错过和黑羽盗一的约定……即使那只是几个月前的约定,却也是跨越了八年的谢幕表演。
这场尚未揭秘的表演,是属于“怪盗乌鸦”的谢幕,也是“黑羽盗一”的再演。
至于案件什么的,该有人调查就去调查,而且这本来是警察的工作吧,这群侦探没有被邀请也没有报酬,反正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有很多,找到真相不是某些人的专利。
黑泽阵这么想着,打开新闻,果然看到了刚才那个案件的相关报道。
毕竟记者都在旁边了,出现网络新闻报道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让他看看发生了什么:XX酒店高层套房发生离奇命案!死者头颅竟然不翼而飞?首先察觉到问题的是住在同楼层的一对侦探兄弟,随后另一对双胞胎少年侦探加入了调查……
黑泽阵:……
他看着侦探兄弟这个描述沉默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被他带出东京的夏目渚和夏目舟……这两个小孩,也是东京土生土长的侦探。
呵。
他不管了,爱谁去调查就谁去调查吧。黑泽阵给伏特加打电话说看着点几个小孩,最好别让他们搞到向自己求救的地步,就准备找个地方去睡觉。
伏特加在电话里问他:“大哥,你去哪了?”
这个问法肯定是知道他不在房间里了。虽然他们两个算是搭档,伏特加本身也是被组织派来监视他的,但黑泽阵很清楚,伏特加这么问并不是想打听他的下落。
他没什么兴致地回答:“随便走走,顺便看看某人的学校建好了没有。”
他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走在依旧喧闹的深夜街道上,穿的是浅色的衣服,银发被一顶咖啡色的贝雷帽潦草压住。
下飞机的时候他拿走了夏目舟的帽子。自从认识以来他好像从小孩那里拿过不少帽子,除了最开始的两次几乎都没有还过,不过夏目同学每次都会换一顶新的,也没让他还。
夏威夷不比东京,这东京那些人看到长银发几乎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可在这里……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汇聚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出现什么发色的人都不算稀奇,至于年龄就更不是问题了。所以黑泽阵甚至没做什么伪装,就这么走在街道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和从身边开过的警车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混乱、吵闹、五光十色、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熟悉的气味,只要转过几个弯就能看到各类犯罪事故的发生,带着迷幻作用的烟料味道弥散在空气里。不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搏斗声,甚至可能是一桩不小的血案。但这里不是黑泽阵的地盘,他没兴趣插手,更不想越俎代庖。
“这位小哥——”
黑泽阵穿过繁华的街区,逐渐到了某些更安静、或者更加热闹的地方。他微微蹙眉,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甚至有没看清他脸的流莺向他打招呼。
他转身就走,原本也只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或者找两个老熟人,转来转去转到这里,只能说明是夏威夷群岛太过吵闹,无论如何也跟他不搭调。
银发少年刚要离开,一道凛凛寒光却忽然擦着他的脸飞过!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被袭击的银发少年侧开了身体,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次袭击。他不用寻找就直接往上方看去,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声往他的方向砸了下来!
略显昏暗的环境明显是某些人喜欢的打斗场合,但不包括黑泽阵,因为他现在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甚至很想找两个警察来把对方抓走。
他跟袭击者打了几个回合,就卡住了对方的脖颈,用地上的瓦片深深插入了袭击者的眼睛。
带着泥土和残叶的花盆残片似乎直接从眼睛插入到了大脑,对方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银发少年却不为所动,甚至有时间甩了甩手,重新蹲下来,熟练地从这个人身上翻找到了某些东西。
证件,钥匙,武器——带了枪,但是没拿出来用。黑泽阵没从他身上发现某些杀手组织的特征,也不觉得这个人是自己是熟人,对方并非职业杀手,看身手也不像,也不是被那些老年痴呆派来的人,因为对方刚跟他见面的时候没有不顾一切地下杀手——黑泽阵可以保证,现在【塔】派来的人能用枪和爆炸手段就一定会用,反正会有人帮他们擦屁股,而且杀手的性命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琴酒”死亡的事实。
他把所有东西扔回去,压低帽檐,对正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路人说:“报警。”
然后他转身就走。
路人:……?你刚才说什么,把人打到半死不活的不是你吗,真的要我们报警吗?
已经离开的黑泽阵并不关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反正就算警察来找他,他也是被袭击的那个人,他也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袭击他。
而且就在他离开这片街区的时候,还有人在跟踪他,估计也只是好奇他身份的人,黑泽阵都懒得管。反正这些人不会跟他到显眼的地方去了,在目睹刚才的场面后,更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站在中心区的边缘拨通了某个大忙人的电话。
“乌鸦,”他开门见山地说,“最近你在夏威夷惹到什么人了?”
“应该没有……”对面传来了黑羽盗一有点迟疑的声音。
魔术师显然很忙,电话的背景音里是某些忙碌的交谈声、呼喊声和安置机器的声音,不难想象黑羽盗一现在就在魔术表演的会场里,为明天晚上的演出做准备。
黑羽盗一离开刚才的空间,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对黑泽阵说:“怎么了?跟我有关的人找到你头上了?”
黑泽阵靠着一家咖啡厅的墙角,望向夏威夷晴朗的夜空,回答:“我已经到了,刚来夏威夷就碰到了一个杀手,但不是平时追杀我的那些人。”
“平时……”黑羽盗一无奈笑了声,“你行事太张扬了,夜莺。”
要是黑泽阵愿意好好躲起来,肯定不会每次出现都有人要杀他。就算这次来夏威夷,只要黑泽阵想,他就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出现,日本和美国的情报机构都不会发觉,更不用说这些不知道打哪来的杀手了。
但那样就不黑泽阵了。黑羽盗一也很清楚,他的老朋友是一位从不委屈自己的人,不就是打架吗?在这方面,很少有人能把小夜莺逼到绝境。
黑泽阵在月光下将自己的银发拈起来看,边看边说:“与其管我的事,不如先管管你儿子吧,他来夏威夷了,工藤新一也一起。”
这段时间没怎么保养头发。
准确来说,是从六月底开始,一场暴雨,地震,被抓,洗脑,伦敦,音乐会,游轮……一系列的麻烦事让他都没找到机会休息,真正有机会休息的时候他直接在赤井家睡了好几天,他不想继续面对玛丽看不懂的表情就回了日本,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明天找个时间打理一下头发吧,他想。
“快斗来了?”黑羽盗一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随后他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他没告诉我,不过……万一快斗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呢?”
“那打扰了你们怪盗家的惊喜派对还真是不好意思。”黑泽阵毫无歉意地说。
黑羽盗一在电话的另一边大笑起来。
他说他这边没什么情报,但确实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如果“夜莺”遇到的杀手跟“乌鸦”有关,那或许这件事跟结社的残党有些联系。
不过ANI结社不比乌丸集团,就算现在还剩下几个漏网之鱼,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黑羽盗一的语气很轻松,他甚至问黑泽阵:“或许我们可以报警?”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毕竟他们两个的身份在美国可得不到保护——前·国际怪盗,美国的某些情报机构要是从ANI结社那里知道了黑羽盗一的身份,那这位魔术师就要从夏威夷逃回日本或者他有点朋友和关系的英国了;而黑泽阵,一位走到哪里都可能搅动风云的风暴中心,黑泽先生可以保证,就算【现在的】FBI对他表现得非常友好,CIA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美国可不止这两个机构,也不可能其他人都对他没兴趣。
他刚要跟黑羽盗一说什么,低头咳了两下,看到手心里的血块,轻轻“啧”了一声。
黑羽盗一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回答:“没什么,昨天遇到了点麻烦——既然你不清楚,那就先忙吧,我知道应该问谁了。”
他跟黑羽盗一说完,挂断电话,本来想去联络某个估计不是很想接到他通讯的人,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声音。
脚步声。
没受过训练的、在他听来很明显的,甚至有点慌乱的脚步声。
刚才跟踪他的人?还是因为某些意外刚好来这里的路人?
黑泽阵带着有点不耐烦的神情抬起头,却看到一个栗子色头发的女孩从五颜六色的灯火里,往他的方向跑来。
宫野志保跑到黑泽阵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也看到了黑泽阵手心里的血迹,她用一种有点茫然,慌张和无助的表情看着黑泽阵,很久,才声音颤抖地问:“琴酒?”
黑泽阵想抽回手,手腕却被小女孩死死攥住,最后他无奈地说:“我没事。”
他确实没什么事,那点未知的有毒物质甚至没影响到他跟人打架,只是从表面上看起来有点麻烦而已。
雪莉就这么看着他。
很久,年轻的科学家咬了咬牙,说:“琴酒,我真的很讨厌你!”
黑泽阵对此早有预料,而且他都被雪莉讨厌了很多年了,也不缺这一句,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又问:“你跟踪我?多少有点不怕死了,雪莉。”
他不关心跟踪他的人,因为就算有也就是打一架或者对方将他的行踪报告给其他人的结果;但如果是雪莉,或者他带来的任何一个小孩跟着他,却可能会遇到危险。
宫野志保的眼神相当倔强,眼里的光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你在管教我吗,琴酒?”
“不。”
黑泽阵把小女孩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躲开从拐角处袭击过来的人影。
来找麻烦的人不止一个,果然是跟他到这里来了,那估计也注意到雪莉了吧。啧。真是麻烦啊,这群老鼠。
他踹开来袭击的人,把宫野志保护在身后,甚至游刃有余地往小女孩手里塞了颗糖,才慢悠悠地说:“我是在陈述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