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野到东京的新干线上。
诸伏高明开车到了车站, 黑泽阵本以为他会回去,没想到诸伏高明买了票,和他一起上了新干线。
从东京到长野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个小时的路程, 而那张车票对应的飞机起飞是在七点钟, 就算送走他直接回长野也要接近中午了。
离开售票窗口,黑泽阵穿着有点大的外衣, 盯着诸伏高明看。
诸伏高明解释说:“我明天休假。”
黑泽阵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我不是在说这个。”
送到车站已经够显眼了, 一旦他们两个的身份被联系起来,接下来诸伏高明和他的长野也将不得安宁。来杀他的杀手已经造访了两轮,就连地下诊所的医生都接到了杀死他的指示,诸伏高明不可能还没察觉到跟他扯上关系到底有多危险。
就算诸伏高明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安危的那种人, 起码也要为他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考虑吧?
银发少年的眼神传达出某种不满的讯息, 这一般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诸伏高明却沉稳地继续往月台走。
转过转角, 离开寂静的大厅, 他才把车票递给黑泽阵,说:“买票用的是假身份。”
车票上记录的是与他们完全无关的身份讯息, 想从新干线的系统里查到他们两个几乎不可能,而且从东京到长野乘坐新干线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点时间里要安插人手截杀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诸伏高明的做法确实算得上周全。
至于一向正直严格的诸伏警部哪里来的渠道、又为什么这么熟练……
黑泽阵轻笑一声:“看来你的地盘也不是那么平静。”
诸伏高明没有否定, 只是说:“长野内部出了些问题。”
不管是警署、政府还是其他领域, 长野县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光是黑警走私枪支的案件就够他们查上几年的, 更不用说其中存在的其他问题了。
在这样的长野想做什么自然会受到多方面的掣肘, 诸伏高明也非实权派,因此他会认识一些人, 知道一些更方便的渠道和行事手段也缘于此。
这本来是不应该承认的事,但他就这么普通地告诉了黑泽阵。
他们没再说什么,就在凌晨上了北陆新干线的列车。
这个时间的新干线上没什么人。
黑泽阵和诸伏高明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只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分之一。他们两个的位置是后排车厢的角落,也几乎没人会特意来这边。从这里能看到整个车厢的情况。
黑泽阵的银发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他本人也套着略微偏大的外套,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他本身的特征。再加上他平时也不喜欢遮遮掩掩,那些正在找他的人就算看到也不会将他跟“琴酒”联系在一起。
少年将自己埋在阴影里,很长时间没说话,直到诸伏高明跟长野警署的同事交流完讯息,放下手机,跟他说:“我托朋友在长野县到山口县沿线调查了那个旅游团的踪迹。从离开长野县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确切出现的证据,只有旅行社的证词。”
“所以旅游团只是个幌子,他们一开始就只是想抵达长野,后面的‘旅程’都是他们刻意制造的假象。”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话。
其实在听到那个医生的话时他已经有了推测,只是没有证据,他也懒得为这种事浪费心力而已。
诸伏高明还是选用了更谨慎的说辞:“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旅游团里所有人的身份可能都是假的,他们在长野谋杀了导游,并用某种方式继续保持与SEVEN旅行社的联络,这样看来那个旅行社必然隐瞒了什么,京都府的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
黑泽阵嗯了一声,等诸伏高明继续说,但身边的男人却不再说话了。
于是他略带点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诸伏高明也在看他,但就是什么都没说。黑泽阵问:“你有想问我的事吧?”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包括为什么那个旅游团的人只是看到他就不顾暴露的危险动用激烈的手段来杀他,药物资料、杀手和差不多的时间——这群人是从东京来的,半个月前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也在东京,很难不想到这两件事之间本来就存在联系。
诸伏高明这么回答:“从我工作的角度来说,没有直接向你打探情报的必要。”
黑泽阵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冷笑什么。
等到黎明刺破黑夜的时候,列车缓缓启动了。
车厢里依旧没什么人,坐在角落里的少年靠着窗,却将列车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三三两两的乘客们昏昏欲睡,只有这一大一小的组合毫无睡意,也没有交流的想法。好像完全不熟。
晨曦透过窗帘照进来。
列车经过一片墓地,樱树的影子浅浅地投在窗帘上,在车厢连接处的乘务员小声谈论关于那片墓地的事,在她们从诸伏高明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双墨绿色的警惕眼睛冷冷地从她们身上扫过。
乘务员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又消失无踪。
她们离开后,诸伏高明对黑泽阵说:“你一直这么警惕?”
黑泽阵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回答:“平时也没这个必要。”
他这不是担心他还没到东京,就把苏格兰的哥哥给弄没了吗,那群人要是真的追杀上来,可不会管跟在他身边的是什么人。
诸伏高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黑泽阵的意思,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黑泽阵低着头翻看刚收到的手机讯息,简单地解释:“车上有问题,不过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刚才那两个乘务员也有问题,只是不一定知道她们要做什么而已。黑泽阵作为琴酒的时候根本不关心发生在他身边的案件,无论大小,毕竟抓住罪犯是警察的工作,他只是在不长眼的人拦路的时候顺手给他们一枪。
就算某种意义上帮到了警方,那也只能说明当时到场的那群警察运气好,跟他想做什么无关。
黑泽阵看完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消息,又在心里骂了一遍CIA的废物,才抬起头来,问诸伏高明:“他埋在哪?”
不加指代的“他”,在他们两个之间,指的只能是一个人。
黑泽阳。
“你知道的那片墓地。”
埋葬了很多殉职警察的那片墓地。
诸伏高明顿了顿,又说,等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给他扫墓。
黑泽阵冷淡地说不用了,我怕有人去挖他的坟。
诸伏高明听他的语气不太对,问:“会有?”
“会有,我自己的坟都被人挖过。”黑泽阵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笑声里已经不含多少嘲讽的意味,但如果波本不是“降谷零”,他可以保证这个人不会活到现在。
诸伏高明发觉黑泽阵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生气,一时间没往熟人挖坟的方面想,毕竟他也不觉得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不过他确实关心另一件事。
“他们认为你死了?”
“我倒是希望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牵动一堆人的视线,成为被觊觎的目标和被忌惮的对象,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乌丸做过什么手脚。
雪莉倒是帮他做过检查,但并没能得出什么结果——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很正常,恰恰相反,因为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雪莉根本判断不出来哪些是原本就有的,哪些是忽然出现的,到最后小女孩气愤地把他赶了出去,说不准再用乱七八糟的药物了。
他答应了,但完全没往心里记。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就算是朋友家的小女孩,他也没有真听她话的必要。
他忽然问:“你弟弟跟你说过组织的事吗?”
诸伏高明回答:“说了一些,不多。”
准确来说是重要的情报什么都没说,即使面对自己的哥哥,诸伏景光也足够谨慎,不管是为了自己、哥哥还是其它人的安全,这些都不是可以直接告知的东西。
黑泽阵却不这么想了,毕竟那群人都已经到了长野,接下来无论诸伏景光愿不愿意,长野都会成为新的战场,还不如跟诸伏高明说两句……但这是公安要考虑的问题,不是他的。
他用很短的时间整理了思绪,然后说:“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在进行长生不老的研究,前段时间你弟弟和降谷先生就在为这个组织的事奔波,不过合作方里有些废物让某些本该被销毁的资料泄露了出去,那刚好也是一些医学资料。CIA的那群废物……”
黑泽阵说到这里,还是不免带了点个人情绪,当初伊森·本堂和本堂瑛海的事就让他够疑惑的了,父亲在组织里卧底,还要把女儿也送来,真就不怕暴露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看向波本和苏格兰)(沉默)算了,有时候也会有部门之间没有沟通好而出现的意外。
“公司是指CIA?”诸伏高明听懂了这个很老的代称,“他们为什么要跟日本人做交易?”
按理来说美国军方或者一些其它势力更想要这份资料——如果它真的跟长生不老有关的话。专门来日本做交易,属实有些不合常理。
黑泽阵嗤笑:“那要看你弟弟和他的Zero做了什么,这份资料一定是从日本境内拿的,现在他们跑不出去,只能跟其他人做交易,而且……对方也未必就是日本人。”
他也觉得CIA不至于把那份他们很看重的资料交给没什么背景的本地势力,就算暂时让其他人保管,也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
“旅游团出发的时候有人在东京的旅行社里出现过,在监控录像里留下了形象,我让熟人辨认了,他们是属于另一张网的人,那时候离开东京……呵,估计是被吓跑了吧。”黑泽阵说到最后,不免笑起来。
今天……不,昨天是7月16日。
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初,刚好是东京最为风起云涌,乌丸集团唱了一个世纪的大戏落幕,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的时候。【塔】的有些人察觉到【B】的不怀好意,提前离开了东京,借用某个旅游团的伪装……一路从东京到了长野,并让虚假的旅游团继续去佐贺县,而他们就此隐藏了起来,等到没人继续注意的时候再进行活动,并离开日本。
不过在此期间发生了某些事,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待一场“交易”的进行,黑泽阵不难想象这里面原本就有人为CIA提供了帮助,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在那个地下基地里,他也看到了CIA的人。
“他们怕我。”
黑泽阵往后倚,懒洋洋地说。
“他们怕我的存在,怕我的报复,怕我只要活着就会让他们全部下地狱,所以看到我的时候就会不遗余力地杀死我,哪怕其实我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就像群见到一点火光就会尖叫的老鼠。”
讽刺,鄙夷,还有无比的轻视。
黑泽阵向来看不起这些人,诚然他并不否认这些属于【塔】的庞大关系网的人有掀动世界的能力,但那跟他们本身令人发笑没有直接的联系,在黑泽阵眼里,他们不过是披着道貌岸然外衣的一群卑劣的妄想者而已。
诸伏高明听他说到这里,有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列车从漆黑的隧道驶出,他才说:“看来你现在的‘工作’很顺利。”
说的是现在的,而不是那场中途出了意外的潜入工作。
按理来说这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如果换个人来说这话黑泽阵已经被惹毛了;但诸伏高明对组织相关的事一无所知,黑泽阵也知道诸伏高明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随后,银发少年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到他的侧脸上,他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去,那是一片翠绿的山野。
“我杀了他们不少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半个月前他们中的不少人为了我前往东京,最后死在了那里。他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身份敏感,还有的势力庞大,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有势的一撮蠢……一些人的集合体。知道我没死后,与他们相关的人想报复到我身上再正常不过。”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人追杀他的原因,到现在想从他身上得到长生不老秘密或者乌丸下落的人已经偃旗息鼓,这会儿想杀他的人要么是怕他报复,要么就是要报复他。
黑泽阵从来不怕报复。
只不过报复他的老东西们确实烦人,就跟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他倒是希望他们能重新聚集起来开个会,可惜在几位话语权最大的人从【塔】消失后,剩下的人唯恐被抓全部避之不及,要不是一直有人想找他的麻烦,黑泽阵都以为他们已经挖个洞钻进去了。
“烦人。”
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诸伏高明听了一会儿,听到黑泽阵得出的结论,不免失笑。被这么多人追杀,黑泽阵的感受只有对方烦人,属实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想法,但无论如何,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不应该被划分到正常人的领域里去。
他问:“不能抓他们的理由是?”
黑泽阵反问:“贼喊捉贼?那群人的地位比你想的还要高一点,毕竟那可是长生不老。”
他抬起手,将一根手指随意地往上指了指,他知道诸伏高明是个聪明人,能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诸伏高明也就没继续问了。
也许这是一件迟早会被解决的事,但不是“长野的诸伏高明”应该去解决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诸伏高明还不想离开自己现在的职位,踏入其它的领域,哪怕……其实他可以。
他开口,语气听起来不像担心,只是简单的陈述:“那你还一直在外面保持活动。”
黑泽阵的情绪不是很好,但不是针对诸伏高明的:“我想在家睡觉,是有人不想让我好好待在家。前几天我因为某些事到了伦敦,有座游轮……”
他说到这里,皱眉,略过了某些细节,直接概述了相当简要的事件:“游轮上有个跟他们相关的拍卖会,但我上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全部死亡,不管这件事幕后的人做了什么,现在他们认为那些人的死都是我做的,我无所谓,但他们已经被我吓破胆了吧。”
他的语气算得上轻描淡写,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无所谓,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他也没有去找麻烦的想法——不过,就诸伏高明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对他的了解,黑泽阵很记仇,小事他确实不关心也无所谓,但到了这种程度,不把人从黑暗深处挖出来是不可能的。
诸伏高明还没说什么,黑泽阵又说:“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担心你弟弟,长生不老和返老还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某种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景光说是那个组织的药物让你们变成现在这样的。”
“可以这么说。既然有成果,那乌丸手里一定有真正的研究资料,那群人就是这么想的,就算得不到资料,也可以把人带回去,你弟弟可是利用这点亲自做过不止一次的诱饵了。”
“……你很关心他。”诸伏高明话锋一转,就到了这个话题上。
“没有。”
“嗯。”
“……”
黑泽阵压下眉毛,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诸伏高明看,诸伏高明没什么反应,跟其他人都不同,就好像这不是威胁,只是普通的对视。
于是黑泽阵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说随便你怎么想吧。
手机微微震动。
上车的时候他把长野方面的相关情报以及贝尔摩德的消息整理后发给了赤井务武,A.U.R.O对此确实没那么感兴趣,但毕竟涉及到自己本身,黑泽阵不确定在美国还会不会遇到那群人派来的杀手,就随手给不知道人在哪的赤井务武发了消息。
既然没有了情绪方面的阻碍,那常规报告也是工作的一环。不过无论是赤井务武还是赤井秀一,A.U.R.O的另外两位都来不了,一个有不少事要忙,另一个……还是好好养伤吧,枕头先生。
但他收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
赤井务武在北欧的深夜给他回复:中毒?现在情况怎么样?那个医生用的药物是什么成分?
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的重点有点错了,他明明就是在大片的情报里随便提了一句,赤井务武怎么只看到了这些。
他把医生列的药物成分发了过去,又说你别管闲事,不是有工作吗?
赤井务武那边有一会儿没回复,等再有回复的时候,说的是:我去美国跟你见面。
……所以我们的工作就一点都不重要是吗?算了,该对付的敌人已经消失,现在也确实只剩下一些后续处理的工作了。跟以前相比,现在甚至能算得上悠闲。
黑泽阵看到赤井务武最后又给他发来了一句:别乱跑。
他抿了抿唇,不太高兴,把手机一扔,但手机就这么顺着衣服的边缘滑落了下去。
诸伏高明帮他捡起了手机,问:“谁的消息?”
黑泽阵接过去,含糊地回答:“算是我父亲。”
我的(枕头的)父亲以及原本应该作为我父亲的人的代理人——虽然这次再见的时候,他见到的可能就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了。
“你在生气?”
诸伏高明刻意没看手机里的消息内容,虽然他对“就算看了黑泽阵也不会生气”这件事有所预料,但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也有自己的分寸……至少他没打算介入到黑泽阵的生活里。
黑泽阵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压根没有回复赤井务武的打算,说:“他让我别乱跑。”
命令式的语气,像是对小孩子说话。
不过黑泽阵并不在意这点,他比较在意的是赤井务武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来夏威夷,没记错的话赤井玛丽在忙MI6的事,世良真纯回日本看她二哥比赛了,这样家里就又只剩下了赤井秀一?
哼,这次再被绑架黑泽阵可不会管了。反正英国那边是MI6的地盘,他们应该不至于让自己的人被绑架两次吧。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地问:“你会听话?”
黑泽阵的回答简短而干脆:“不会。”
谁也别想让他听话——谁也不能,就算维兰德也不能。黑泽阵轻轻用手敲着车窗的边缘,过了很久,他又说:“如果局势危险到了一定地步,可能会有人想把我关起来保证安全。”
这种事,他也是有心理预期的。
黑泽阵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给诸伏高明透露的情报已经够多,而这趟车才刚到旅途的中段。出于某些理由,他无法说出A.U.R.O相关的情报,也就意味着很多事没有办法解释,好在诸伏高明本身就从黑泽阳那里知道了一些什么,就算这么含糊其辞的描述也能听懂。
他看着窗外变成荒野的风景,忽然说:“我九月份再回来。”
那是黑泽阳的忌日。虽然对那个人并不了解,但这个日期……黑泽阵还是很清楚的。
诸伏高明很顺利地就接上了这个跳跃程度很大的话题,说:“我每年都去看他,给他带一束花,白色的桔梗花。他死前跟我说过……”
黑泽阵没听他说完,就别过头,打断了诸伏高明的话:“我不了解他,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
诸伏高明等他说完,才继续说:“他有个笔记本,记录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黑泽阵:“……”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诸伏高明,看着看着人就恼了,不光是诸伏高明真的看了的问题……按照规章制度,黑泽阳根本就不应该写这种东西!黑泽阳是想留下什么?!专门给人分析的情报,还是日后的把柄吗?
“黑泽阳那家伙——”
“都是些不涉及具体情报的琐事。笔记本已经销毁了。”
黑泽阵咬了咬牙,头一次有种早知道就不跟着来长野了的想法;诸伏高明也第一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敌意,一种绝不愿意任何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敌意。虽然黑泽阳也不见得了解黑泽阵这个人,但在这一刻,黑泽阵确实是为这件事恼火了。
幸好他们没打算在新干线上打起来,黑泽阵也不是很想打架,就算肉眼看得出来不爽,他也不至于把黑泽阳的事算在与这件事本身没有关系的诸伏高明身上。
他对这种人没兴趣。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问:“你想说什么?”
诸伏高明依旧沉稳地回答:“我跟他也只认识了很短时间,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就不再说话了。
他果然跟诸伏高明这种人合不来。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没有跟苏格兰开玩笑,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也就知道自己跟诸伏高明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聊到一起去。
他干脆闭上眼睛,任由窗外被电线杆分割成一片片的阳光从自己脸上划过,偶尔想放空思想,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就是因为每次都能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他甚至没跟黑泽阳多说过几句话,每次谈论任务或者情报的时候,都只用寥寥数语就结束话题。他不喜欢能理解自己的人,从来都不。
这跟维兰德不一样。维兰德不需要理解他,他只要能听懂维兰德的指示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诸伏高明说:“到站的时候我叫你。”
黑泽阵没睁开眼睛,却说:“不用,我睡不着。”
在这种环境里,随时可能出事的新干线上,他这么睡得着。而且诸伏高明也……完全没法保护他吧。黑泽阵想,他还得想办法保证这个人不出事。
诸伏高明也没多问,说长野的事就交给他,还有他弟弟——他会保护景光,而且景光本身就是个很有能力的成年人,不用太担心他。
黑泽阵觉得这人实在是在说一些完全没有必要的话,他只是听了个开头就已经听烦了。
他懒懒地开口:“还有我的猫。”
……
清晨。
新干线即将抵达东京,可就在列车接近那座城市的时候,一直沉睡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危险的光芒一闪即逝,新干线的速度已经开始减慢,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列车开始摇晃起来。黑泽阵伸手抓住旁边诸伏高明的手臂,随着一阵几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前方的车厢里毫无疑问发生了某些事故,准确来说是早有预料的爆炸事故。
黑泽阵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虽然对方肯定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爆炸发生在前面的的车厢……但正在行驶的新干线列车上发生爆炸,谁知道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了,因为爆炸越过一节节车厢,很快就要抵达他们的位置……
在火光映入眼帘的一刻,黑泽阵果断砸碎了旁边的玻璃,列车已经脱轨,眼前的事物正在急剧变化,幸好速度在不正常的行驶里减缓,不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下去!
黑泽阵转身去拽诸伏高明,背后的人已经很有默契地抱起他往车窗外跳了出去!
不!完全没有默契!
谁让你碰我了!
背后的爆炸声和落地撞到什么的感觉让黑泽阵暂时把一些话先咽了回去,这场面就像下午他接住诸伏景光落地的情形,不过这回他和诸伏高明落地时候受到的冲击力比之前要强很多。
他们在还算松软的泥土里打了个滚,幸好没碰到不远处的石块,不然今天高低就要有一个人要交代在这里。
黑泽阵忽视痛觉站起来,先确认了诸伏高明的状况,诸伏高明也看向了他。然后他们往新干线的方向望去,他们来时乘坐的列车断成了两截,都已经脱轨,车头的部分撞上了前方的隧道边缘,他们乘坐的这边则落到田地里,熊熊大火正从内而外地燃烧。
噼里啪啦的响动和人的呼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黑泽阵从周围捡起还没坏的手机,果断地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还在长野,或者降谷零在来东京的路上,还不如给风见裕也打电话。
他简短地讲了这里发生的事,把定位发给了风见裕也,然后挂断了电话,往列车的方向走。那边有人——正在活动的人,以及从不远处开来的车,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腿。”
诸伏高明提醒他。
黑泽阵的腿在流血,虽然在黑色的衣服并不起眼,但他迈出一步,殷红色的血就顺着往下淌。
他摘下帽子,让银发在烈火背景的风里飘飞,然后,黑泽阵露出了一个带了森然冷意的笑:“他们惹到我了。”
至于这点伤?
感觉还没诸伏高明严重。至于诸伏景光的哥哥,待会让风见裕也来捞人吧,他不是能带着诸伏景光到处跑吗?那这种事也不在话下吧。(风见裕也:景光,你害苦了我啊!)
他把衣领里的部分银发用手拽出来,然后往火光燃起的方向走去。漆黑的刀刃从他的手心里出现,黑泽阵走得不快,但这里是荒郊野外,在警察来之前,谁也跑不了多远。
有些人……就是要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凑上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就像漆黑天空中的弦月,又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刀刃。
……
风见裕也来的时候,黑泽阵都已经打完了。他靠在一辆车上,半头银发上都沾染了血色,脚边满地都是躺着的人,看表情好像还嫌风见裕也来得太慢。单看这情况,真不知道谁才是反派角色。
哦,黑泽先生原本就是反派角色,只不过是卧底而已,没事了。
风见裕也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被一起叫来的还有前来救援的警察、处理黑泽阵脚下的这些人的公安,以及医生和消防员。降谷零已经在来东京的路上了,不过这回被叫来的是一位老朋友——虽然黑泽阵没跟他正面见过,但这个人似乎是被自己的前下属降谷零坑到了,最近正在帮忙加班。
这是黑田兵卫。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上的血,从风见裕也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衣服,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然后就往回走。他走了几步,忽然低头咳了两下,血顺着喉咙往外溢,看起来触目惊心。
风见裕也一边吸气一边追上来,说你先等等,诸伏警部在那边对吧,我这就过去找他,黑泽先生你先别走了。
黑泽阵还没来得及说他其实没什么事,只是身体里的不明毒素没能清理干净,风见裕也就拔腿跑了,于是这里只剩下了他和黑田兵卫,以及不远处正在救援的警察和消防车。
两个人视线相交,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风见裕也扶着诸伏高明回来。
可能是受到某种命运的眷顾,诸伏高明的情况比任何人想的都要轻松,摔下来甚至只受了点轻伤,医生都说从新干线上跳下来能有这种结果是撞了大运。诸伏高明甚至跟东京这边的警察打了招呼,就说自己刚才打电话取消休假了,可以协理这次案件。
黑泽阵看了诸伏高明一眼,没说话,反正在工作方面诸伏高明跟他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的就是这个人坐上这趟车是因为他。
诸伏高明对上他的视线,问:“你一定要去?”
去夏威夷。虽然这次的事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黑泽阵刚才露面了,那东京的机场说不定会有拦着他的人。从诸伏高明的视角来看,黑泽阵现在去哪里都不算安全。
黑泽阵盯着受伤的诸伏高明看了那么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抿了抿唇,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我是要去机场接人,没打算乘坐任何航班走。”
他让夏目渚准备了从东京到夏威夷的飞机,本来就没打算登上那次航班,只不过他要先去机场接两个在等他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