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爆炸还有二十分钟。
地下基地的最下层。走廊里漆黑的墙壁和地面将所有的光都吞噬殆尽, 浓厚的血腥味强势地侵占着鼻腔,从死寂黑暗里传来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咒音,每一步都不紧不慢地踩在一个胆战心惊的灵魂上。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混乱。毕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直接说落荒而逃或许有点不那么体面;现在有几个动作惊惶脸上却佯装镇定的人正跑在这条走廊里, 仿佛正躲避着身后的某种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有人边跑边压低声音问。
另一个人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闻不到血味吗?出事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巡逻的守卫急匆匆过去,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就知道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会出事, 别管他们了,趁其他人还没发现,我们先跑!”
「“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你不需要跑得有多快, 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一点就可以了。”——猹先生。」
他们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往前跑, 据说【B】先生今天会来,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同寻常, 有些蠢货还妄想跟那位先生见个面而在那里等死呢!
领头跑的人小声说他觉得【B】先生根本没来,这次的事件就是个阴谋, 而且谁也不能证明那个“老乌鸦的小送葬人”和乌丸的复活是真的。说不定那个说法是对的,这就是谁快死了觉得自己得不到的长生不老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就把大家叫来全都给他陪葬啊!
这么看来走廊里的血味就是在灭口啊!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提前察觉到了问题, 现在只要提前逃出去就可以了!
“快跑, 别出声, 我知道这里还有个隐秘的电梯,可以通往上面……”
过了前面的拐角就是往上走的电梯, 这是个极其不常用的通道, 需要多花不少时间绕路出去,说话的人也是以前来过这里才知道的, 其他人肯定不往这边跑,所以这条路绝对安——
侥幸的心理在看到拐角后画面的一刻就如悬崖坠落般戛然而止。
电梯的指示灯已经亮起,但再度关上的电梯门里空无一人,只有背对着他们的银发少年正掐着一个长发女人的脖子慢慢站起来,红色的微光微微映出满地倒下的人影。
少年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就转身看往来人的方向,而这动作也彻底暴露了他手里的东西——
那不是一个女人,她从脖子往下的部分都空荡荡的……竟然只是个人头!血顺着那个人头往下淌,形成了一道漆黑的长线!
“他……他是……”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挪不动分毫,几个偷偷摸摸跑来这里的人心惊肉跳地看着银发少年将目光定格在了他们的方向,幽暗的绿色眼睛如同没有生命的无机质一样从他们身上扫过,而他们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下一秒被摘了脑袋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拉响,惊醒了几个被钉在原地的人,他们顿时发出比警报声更尖锐的凄厉惨叫,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就往外跑!
“救命啊啊啊啊——”
叮。
电梯门开了。
柔和的暖光照亮了这片空间,将闪烁的红光驱散,银发少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拖把,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没干什么吧?为什么那几个人看到他就吓成那样,难道是之前在那个房间里下手折腾过他的人?那他确实打算把他们打个半死。
黑泽阵把刚才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倒的拖把靠着墙放回去,拍拍手,看了一眼满地倒下的人,又看向之前那几个人仓皇逃离的方向,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里应该有不少出入口,他记得最开始在监控室就看到几个很近的,怎么这些人都非要一窝蜂跑到这个偏远的位置来啊,难道这上面是警视厅,出去就彻底安全了?
不懂。
这跟他要做的事没有关系,地上躺着的这些也都是【塔】的成员,见面的时候黑泽阵特地等了一会儿听听他们的声音,反正谁对他动过手这点他都有数。虽然不至于打死,但黑泽先生讲究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打个头破血流五脏移位终身残疾可不算杀人,也没违背他和降谷先生的约定。
可惜地上的这些先生们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脆皮选手,压根经不住他几拳,黑泽阵把人按血条厚度打个一二三级伤残就不管了,有仇的再多踹两脚,反正会有人来收尸……哦,那边死的几个是他们内讧死的,不关他的事。
他低头,确定这里的人几个小时内都不可能醒之后,就踩着地上的人过去,往通道外走。
刚迈出几步,黑泽阵就脚步一顿,低头看到被尸体勾住的头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即使扎起来也扫到地面的地步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边走边抬手,用那柄锋利的手术刀将长发拦腰截断,约莫半米长的银发落在地上,而银发少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其实切得有点歪,发尾斜斜地在他身后展开……但本人看不到,就算看到也不怎么在意。
“接下来……”
黑泽阵看向漆黑的走廊深处。走了几段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地下空间的结构,虽然这里实在是太大,但还是有一定设计规律的。他离开那个房间和监控室的时候特地看了,这里没有任何建筑示意图和路线指南,在这些黑色的墙壁里多半也有暗门和隐秘的通道,而他要找的地方不会处于地下空间的中心位置,大概是在某个角落。
他想了想,找了个还没去过的方向,准备继续在这附近搜索自己要的东西。
没走几步前面就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是他!他追上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往这里跑了,这明明是最偏的一条路!”
“救……救命!”
吵。
黑泽阵皱眉。
他记得这些声音,是刚才逃走的那几个人,他本来是没打算追他们的,但他们跑得太慢了,还刚好跟黑泽阵选了同一条路,就在这里又狭路相逢。
被“追上”的时候这几位先生完全丢掉了前几天的体面,但幸好还没跟前面几位一样吓晕过去,甚至能惊慌失措地向本应被关着的银发少年攻击;然后没过几秒他们就被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被攻击的银发少年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警报响起后,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团乱,黑泽阵时不时就能遇到在逃亡的人,有些人可能已经听说了他已经逃出来的消息,也有些人可能是被地上的血和倒下的人吓得,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显得六神无主甚至尖叫,多半还有极强的攻击性,就像一群……
嗯,像一群胆小的只会横冲直撞的豪猪,不过空有几根刺,连真正捕食者的毛都伤不到。
但不管怎么样,黑泽阵一路走来,能看到的几个出入口都被完全关闭,摆明了要把一些人困在里面,恐怕那位【B】先生也没想过让他们离开。
“到底在哪……”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进一条新的走廊,往半开的休息室门里看去。
黑泽阵觉得自己就像明美以前喜欢玩的那种古早RPG游戏里的强盗,走到一个地方就抢劫到一个地方,谁的屋子都要进去搜刮一番,见到什么人都会直接开打——哦,明美管那个叫勇者,但不是很重要,都一样。
现在他面前的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家具和饰品在这个地下空间当然随处可见,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茶水,看来这里的人也是匆忙之下离开的。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休息室,或者其他只有乌丸那种老东西才会喜欢的场所,也不难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非就是【塔】的隐秘基地、交际场所,而背后运营它的人应该不止是远在美国的【B】先生,而是组成这张关系网的所有人。
黑泽阵没找到目标,转身就要走,却在下一刻回来,从沙发后面拎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先生!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倒水的!”
被抓出来的是个脸很嫩的年轻人——或者说压根是个小孩。大概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小孩穿着黑白两色的管家服,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惧。
黑泽阵的手稍微放开了一点,他向来双标,对小孩的要求要低不少。
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小孩:“你……”
小孩这才看清抓住自己的也是个小孩,一个满身是血、穿着大人衣服的银发少年,他紧张地往门口看,发现没有其他人,就松了口气,然后说:“你是……是被骗来的吗?我听到刚才的人说出事了,我们得逃出去,我知道哪里有个出口,之前的地震把仓库后面震开了,你跟我走,现在——”
黑泽阵问:“研究室在哪?”
小孩的话卡了一下,过了半秒他才磕磕绊绊地说:“在、哎?哎?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吧?这里已经乱了,他们都跑了,只要现在逃出去找到警察,你就可以安全了!”
唔……幼崽的好意,把他当被抓到这里来的小孩了吗?这些有钱人平时都在干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啊。啧。
黑泽阵皱眉,忽然觉得他刚才对某些人还是打轻了,果然还是回去把他们都打个半死吧,反正问就是路过的神秘人干的,和他一个被囚禁了好几天身体虚弱的人毫无关系。
不过现在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黑泽阵松开手,对那个小孩重复了一遍:“研究室在哪?我在找研究室。”
小孩有点迟疑地说:“如果你说的是前几天经常出现在这里的那些白衣服的人,左转第四个通道往上两段楼梯,再走到尽头就是了。”
他已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了。
黑泽阵说谢谢,转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小孩在喊:“你记得往外逃!研究室左边也有电梯!不能留在这里了!”
银发少年已经走了,半晌,黑暗里才飘来一个很轻的“好”字。
被留在这里的小孩忽然蹲下来喘气,他最开始没注意到,但后来发现了,那个银发小孩的身上满是血味,衣服还有被子弹打穿的痕迹,但他身上却毫发无损,到处透着诡异。
而且之前惨叫声传来的就是那个方向……好可怕、可怕,所以说一直游荡在地下杀人的不会就是这个小弟弟吧?
幸好、幸好他没杀我,他只是在找研究室,我要逃出去,现在就出去!
小孩深呼吸,站起来,告诉自己这里离开的唯一机会,他还要见到父母,见到很久没见的姐姐。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跑,抬头去却看到了一个刚走到休息室的男人。
他猛地后退。
“理、理查德先生……”
他认识这个人,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个地位很高的男人,客人们也跟他很熟悉,是个不能惹的人。
小孩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直跳,他看到理查德先生的身上也有血迹,虽然比刚才的银发少年少很多,但毫无疑问,这里正在发生一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无法幸免的变故。
理查德扫了一眼小孩,他当然不记得这是谁,反正【B】先生养在地下的人不少,他没必要全都认识。
他用平时温和的语调问:“刚才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小孩下意识地回答:“有、啊……客人们听到警报声就离开了,我本来想把这里收拾一下,但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一直没敢出去。”
理查德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小孩这次摇摇头,说没有。
他察觉到了,理查德先生在找刚才的银发小孩,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对那个小孩的时候怕得要死,可被询问的时候他又能说没看到。是某种同病相怜的心情在作祟吗?又或者他单纯只是不想让这些人达成目的?他不清楚。
理查德点点头,对小孩说没事,你先待在这里,外面很危险,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看到小孩还是很紧张,就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于是那个小孩终于放松下来。
小孩说:“理查德先生,请问……”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理查德从背后送了他一颗子弹,在少年睁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理查德轻声说:“你认识我的脸,这可不行……”
看在还是孩子的份上,就让他死得轻松一点吧。
……
黑泽阵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枪声。但这种声音在短短十分钟内他已经听了无数遍,都不用他动手,在混乱发生的时候这些只维持表面和平的人就开始互相拖后腿甚至有仇报仇了,等黑泽阵到的时候甚至只能看到地上的尸体。
所以他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那个小孩说的走廊。
地下研究所的位置距离他之前在的房间很远,或许是不想让客人们找到这个位置,黑泽阵到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入口外已经落下了锁死的安全门,厚重的金属大门跟关着他的房间外那几层是同样的材料,很难徒手破坏。
他来的路上都没看到几个研究人员,【B】先生也不可能在今天给他们放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把自己封闭在里面了。
黑泽阵当然缺乏直接将这扇门破坏的手段,λ-AP13给他的只是以消耗短期生命力为代价的恢复能力,很可惜,乌丸莲耶没有搞什么日本队长血清,虽然那项研究很有潜力,但老东西只想长生不老。
不过,还有别的办法。
黑泽阵从宽松的黑色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拍在了识别感应器上。
这是理查德的东西。
既然理查德是【B】先生的外甥,那他在这里的权限等级应该远远超过黑泽阵原本的估计,而且从之前那些客人对理查德的态度来看,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
看来——理查德跟【B】先生的近期关系不怎么样,但既然这位年龄跟他相差很大的舅舅愿意在这种时候带着理查德来看琴酒,他们之间自然是要亲近点的。就是不知道理查德这个人,对【B】先生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了。
门开了。
诚然研究人员开门需要经过多道检验,但理查德的身份不用,起码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不用。黑泽阵把那张卡拿回来,看着安全门重新升起、自动门被打开,然后研究所大厅里的人都看向他,接下来表情忽然变得震惊、空白或恐慌。
“啪”的一声,瓷杯落地,摔成了碎片。
银发少年就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的氛围里走到大厅的中央,往另外几个门看去——有一条走廊,后面应该是他们进行研究的实验室,外面只是用来休息的大厅。其他的门后大约是仓库一类。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往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从他们的表情里就知道这些研究员都认识自己,这样他也不用费功夫进行自我介绍了。
所以他直接问:“你们研究的成果呢?”
研究所里的空气这才重新开始流动,几个研究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的没有出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还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
黑泽阵看向她。
只一眼,研究员的声音就开始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于无。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躲到了自己的导师身后,那位头发已经秃了的导师沉默了一会儿,面对那个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银发少年,莫名有种当年导师看他不争气的模样。
——研究了这么久还什么成果都做不出来?废物!
他觉得少年的眼神就是这样的,那种墨绿色的、冷漠到极点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你们是研究过我的最差一届研究员”。
导师决定挣扎一下:“其实我们还是有点成果的,您可以看看我们提交的初步报告……”
见鬼!他被蠢货学生带偏了!怎么真的就回答起问题来了,这个人明显是来杀他们的啊!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小孩,他本身是已经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好像还是某个组织的杀手,要解决他们这群研究人员几乎是闭着眼都能做到的事!
导师张了张嘴,想补救一下,起码让他别杀自己的学生,却听到那个少年不耐烦地说:“我没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们做的生发水在哪。”
导师傻眼了。
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太紧张导致他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他好像听到了生发水这个词,一定是错觉吧……
他背后的学生跳起来,喊道:“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导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自己的学生和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把他们这段时间做的生发水样品G01到G09号全都装到盒子里带了过来,飞快地塞到了银发少年手里,还用紧张里带着骄傲的语气介绍说他们已经减少了这种生发水对人体的损害,只要再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研制出起效时间更长但较为无害的改良品。
而那个银发少年随手从里面拿了一管最新的样品,转身就走,没再说一句话。
导师:“……”
学生:“老师你看!我们的研究得到认可了啊!”
导师:“你闭嘴!现在门被打开短时间内不能再锁死了,我们快逃,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跑。
他们刚到门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和人的喊声,幸好那不是他们本来要去的方向。
其中一个研究员说:“主任,那边……”
那正好是银发少年离开的方向。
导师骂骂咧咧地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他肯定是碰到去杀他的人了,他都找到这里了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管事的人也该动动了。别管这些了,我们快走。”
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这里的紧急备用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但导师毫不意外地在电梯下方的触摸板上按了几个位置,重新启动了电梯,然后说这是专供我们跑路用的通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一群研究人员提溜着他们珍贵的生发水资料(是的,其他研究成果都没带,因为没研究出来),坐上电梯,直接来到了地上层。电梯外是一座餐厅的某个长期被人占用的私人包间,从这里离开完全不显得突兀。
研究人员们脱掉显眼的白色外衣,确认情况后假装刚吃完饭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样,毕竟这里就是个餐厅,来往的客人们虽然可能好奇,却不会直接怀疑他们是做什么的。
一直走到门口都没看到来找他们的黑衣人,研究人员们都松了口气,还好没人来把他们灭口,估计是还没发现他们跑了,不然肯定会有人来问他们要研究成果的——也压根没成果啊!你们要的我们也给不了啊!
他们正要出去,门口却有个戴着帽子的金发青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
金发青年的帽檐很低,他肤色较深,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种很容易让人接近的甜。
“你们是从下面上来的吗?”
几个研究人员猛然顿住脚步。不是他们定力不行,本来就是搞研究的,心惊肉跳好几天,今天还遇到这种血海尸山的事,谁不会变成受惊的兔子?
那位导师知道已经掩盖不过去了,索性直说:“你是来灭口的?”
金发青年微微抬了抬头,声音有点诧异:“不是,当然不是。”
听起来是实话,还有点不满——对把他误认成来灭口的人这点的不满,所以应该不是来灭口的。
但导师还是不放心,又问:“但你知道我们是从下面来的,你肯定是他们派来的人吧?”
那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金发青年笑了声,终于抬起头来,说:“放心,我不是下面那些人里的任何一个派来的。”
躲在他身后的学生小声说:“老师,说不定这是来接我们的人呢。”
导师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金发青年就掏出了一张证件,笑吟吟地说:“但我确实是来接你们走的,我是警察。”
导师:“………………”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就在中午,来送饭的人顺便给他和学生看了一个新闻片段,毕竟地下没信号很无聊;而那个新闻片段里,一位金发的年轻警察,宣布东京被封锁,他们要抓捕某个组织的成员。
当时送饭的人耸耸肩,说因为出了这件事,客人们打算在这里留几天,虽然他们也很可能是想见见上面那位更大的大人物,不过那不是咱们应该管的事。
现在,导师终于见到这位警察本人了,虽然是在不那么愉快的地方……
“其实我们……”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现在很忙。”降谷零叫来同事把其他的研究员带走,然后对这位看起来是领导者的研究导师说,“你碰到他了,他在哪?”
“谁?”
导师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越过他,走到那位女学生身边,从她的袖口下面拈了一粒很小的定位器下来,然后才说:“银发的小孩,你知道我在说谁,这是他临走前从我身上拿的东西,现在却在你们身上。”
这原本是为了确保降谷零位置使用的定位装置,从黑泽阵坠入地下河的时候信号就消失了;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定位的信号忽然又重新出现。
诸伏景光猜测这跟黑泽有关,虽然不知道黑泽是怎么把东西保留下来的,但很显然,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里,只有可能是之前被屏蔽,现在移动到了没有干扰的位置。
于是降谷零就顺便带人来看看,随后,在这群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群人的异常。
“他在哪?”
导师一直没有反应,降谷零就又问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研究人员里有个提着手提箱的人忽然冲了出去,就要往回餐厅的方向跑。
另外还有几个研究员看着正在接近的警察,也慌了起来,看到有人带头就跟着跑,甚至还有一位研究员拿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枪,紧张地打开保险向门口的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很没准头地打碎了餐厅的装饰玻璃,餐厅的门口瞬间就变得混乱起来。
降谷零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导师试图喊他的学生和助理别慌,警察起码还是讲道理的,却听到有另外的人开枪——是来吃饭的人!客人里有人对着他们开枪了,这才是守在这里等着灭口的人!
“救、救命啊!”
他慌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藏,却看到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依然冷静,只是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用极冷的语气对通讯器的人说:“抓住他们,可以击毙。”
……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三分钟。
λ-AP13的作用效果已经结束了,黑泽阵坐在满地的尸体——也可能有几个没死的人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刚才跟他战斗的是一群有明确目标来杀他的人,配备的武器比起“保安”更像是“军队”,他们有目的性地消耗黑泽阵的体力,拖延到药物生效的时间结束,甚至炸毁了半截通道。
只是爆炸的规模远远超过他们的预计,甚至产生了连锁爆炸,于是这些来不及逃走的人就在爆炸里身亡,只有黑泽阵靠着最后一点恢复能力生还……不过就算没有λ-AP13他也不会死在这里,只是刚才仗着还能恢复先把对方的对讲机掐了而已。
他看向一侧的墙,被炸塌黑色墙壁后面有中空的另一层空间,看得出来是建造的时候就有的,不难想象里面埋藏了能引爆整个地下基地的东西,绝不止刚才炸的这点。
“哈。”
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所以这位【B】先生从一开始、从建造这个地下空间的时候就想过要将自己的“朋友们”永远留在这里,在这点上倒是跟乌丸一脉相承。
黑泽阵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爆炸或许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正在倒计时,这种连接心跳什么的引爆方式他见得多了,没什么新鲜花样。
左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该发泄的情绪也发泄完了,剩下的事不归他管,现在他也打算回到地面了。
他吐了口气,抬起头,正要从尸体堆上跳下来走的时候,却发觉不远处断裂的墙壁后有个人影正在向他走来。
“琴酒先生。”
依旧是礼貌的语气,依旧是那身衣服,理查德就在距离他十五米的位置站定,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理查德才开口:“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说:“这不是还有很多吗?”
反正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尸体,你的收尸工作还能继续——不过理查德从头到尾就是在灭口,杀死在这里看到过他的人吧。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
就算大多数人都死了,依旧活着、且见过理查德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他面前、伤口已经不再恢复,似乎连站起来都有点困难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嗤笑一声:“你终于做好决定,要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理查德诚恳地回答:“因为我也想回家,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
他手里是手机,没有枪,估计也用不到那种东西,要装作无辜路人混入人群就不能带着武器离开。
黑泽阵没有生气,反而特别愉快地笑起来:“所以你要来杀我?胆子真大啊,茶色。”
这还是头一个啰啰嗦嗦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要跟他讲明白理由再说要杀他的人,虽然目前的形势看起来是对黑泽阵不太好,但——伤痕累累倒下的狼,就真的没有危险吗?
理查德拿起手机,手指停留在上面的某个位置,解释说:“你和我之间的走廊、以及你周围空间的墙面都埋着炸弹,我会将它们引爆,你的恢复能力已经到极限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来不及杀我。”
“哦。”
黑泽阵微微抬眼,没动,往理查德身后的方向打量了一下,又慢悠悠将视线转回到理查德本人身上,问:“所以你为什么还没动手?”
理查德尽职尽责地回答:“因为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叫了赤井秀一来,而整个地下基地两分钟后就会被引爆,他和你一样都逃不出去。我已经说完了,再见。”
然后琴酒会死,赤井秀一也会死,而两分钟的时间足够他离开这里。理查德说完,毫不犹豫地就要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动作却硬生生止住。
就在那一瞬间,有颗子弹从他眉心穿过,只留一个血洞,那部手机也从他的手里滑落。
啪嗒一声,手机坠地,然后是倒下的人。
黑泽阵没再看理查德,而是去看理查德背后收枪往他这边走的金发男人,忽然低笑,说:“这场面似曾相识,嗯?”
赤井务武往这边走了两步,回答:“差远了。”
十三年前,他找到琴酒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时他也开了枪,不过那个背叛者最后是自杀的。这回赤井务武吸取了经验,没给人自杀的机会,省得Juniper再惦记那么多年。
他打量着坐在尸体堆上的黑泽阵,也不浪费时间了,问:“走得动吗?”
黑泽阵动了动腿,虽然没能再恢复,但不激烈战斗的话没什么问题。
他确定了身体的情况,就从说:“还行,你儿子呢?他也在这里。”
赤井务武看起来没什么紧张的,从“维兰德”的脸上也看不出真正的情绪。他说没遇到,但有人去阻止爆炸了,希望他能成功吧。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难得不那么整齐的衣服和脸上的血痕,不知道这人在来的路上跟谁打了一架,不过看到这人同样有些狼狈的模样,他的心情都变好了点。
他忽然改口,懒洋洋地说:“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赤井务武本想捡起理查德的手机,听到这话,他动作顿了顿,把手机放回去,叹了口气,往黑泽阵那边走。
他刚走到黑泽阵面前,看似伤痕累累的银发少年就迅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耳边传来畅快的笑声:“既然还有时间,那就别怪我先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