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失去心脏的人还能活几分钟, 接下来就再也没有救起来的可能,具体的时间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决定,黑泽阵对此有充分的经验, 他判断自己还能活大概三分钟……不, 现在是两分半了。
他【不是】看到降谷零身上代表激光瞄准的红点而不动的。事实上,他背后的狙击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瞄准降谷零的要害位置, 即使被黑泽阵的身影挡住。
在听到降谷零的喊声、抬起头来的那一刻, 他看到的其实是降谷零背后的某个人影。
金发,拎着医药箱,正在跟公安交谈,然后他这边看来的男人。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彼此相对, 视线交汇。
黑泽阵记得以前在工作的时候, 维兰德总是这样看他, 跟平时待他完全不同。现在他又从不远处那个人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神里读出了清晰的含义, 所以他就乖乖站在那里没动, 想了想又把路上带来的巧克力扔给了降谷零。
有三块,一人一块正好。
独吞也行——毕竟, 本来没想让你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的,波本。
于是, 在下一个瞬间, 黑泽阵就感受到狙击枪的子弹穿出心脏。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甚至能判断出子弹的型号。
将死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
他看着表情一瞬间变得恐慌的降谷零、往这边跑来的几位警察, 依旧站在原地的赤井务武,以及向他俯冲下来的小乌鸦……然后任由失去重心的身体往下倾倒, 急速坠落。
嘭。
是他落水的声音。
地下河的水流因暴雨和地震变得湍急且危险, 黑泽阵其实还有力气挣扎,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必要。他能感受到自己顺着水流去往下游——从未见过阳光的河水很冷, 冷到让不怕冷的他都觉得血液要凝固了。最后他睁开眼睛再看这个世界一眼,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有个黑影从自己上方迅速游过。
仅仅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他先是在水底撞到什么东西,然后被人抓住小腿,粗暴地拖出水面,扔在了地上。
黑泽阵一动不动。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明明没有压低音量,但他缺少供血的大脑已经分辨不出对方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有针尖刺破他后颈的皮肤,将某种冰冷的液体推了进去。
……疼。
剧烈的痛感从神经末梢传来,本来已经要停止工作的大脑被这极端刺激的痛苦唤醒,濒死的银发少年勉强挣开了按住他的人,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却又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仿佛坠入极寒冰窖,又似乎每一寸组织都在拼命燃烧,内脏好像碎成了一片片,被人用尖针狠搅烂;胸腔里满是血沫,他呼吸不到空气,只能吐出水和带血的肉沫,而从未中断的痛苦正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他袭来。
铺天盖地,无处躲藏。
好疼。疼。
不能出声。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不然会有惩罚。
被扔在地上的银发少年蜷成一小团,整个人都因痛苦而颤抖,他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墨绿色的眼睛虽然睁开但毫无焦距,只空茫地望向什么都没有的方向。
给他注射药物的男人扯着那头银发把他提起来,又注意到同伴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用力掐住银发少年的脖颈,拎猫一样把他展示给同伴看:“理查德,你不会在同情这种东西吧?”
站在一侧的同伴掐灭了烟,没动,只是看着人说了句:“我昨晚是认真邀请他来FBI的。”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他同意,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男人不满地哼了声:“虚伪。”
被叫做理查德的同伴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去找放在黑色手提箱里的药物,将标注了危险、谨慎使用的药剂一点点吸入针筒,头也不回地说:“在他清醒之前,做点保险措施吧。”
……
东京塔的废墟中。
穿绿衣服的年轻女性正悠闲地在地震后的废墟里散步,拿着她的相机拍下一张张照片。
有断裂的钢筋,有残碎的尸体,有东京塔的零件,也有黑暗的地下河。
她举着相机,心情很好地向半空中拍去,看到不远处的废墟上方,有个熟悉的银发身影。
咦?
六分仪真理眨了眨眼,将镜头拉近,然后心情愉快地按下快门。
就在同一个瞬间,子弹穿过银发少年的胸口,血花溅落,就好像隔着屏幕溅到了六分仪真理的脸上。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向银发少年坠落的天台下方看去,那里只有波涛汹涌的地下河,除了水流声就只有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她抹了抹自己的脸,上面当然没有血迹,唯一证明她刚才没有出现幻觉的,就是数码相机里呈现出来的那张照片——黑泽阵被子弹打穿心脏的瞬间。
“谁让你们……”
六分仪真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脸上原本天真烂漫的笑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扭曲、阴沉的表情。
她从牙缝里挤出暴怒的声音:“谁让你们擅自动手的!”
穿绿衣的侦探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断墙上,她褐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愤怒的情绪,就在她要把手里的相机捏碎时,电话的铃声忽然响起。
虽然说是断了信号,但运气好的话也能找到不拥堵的时候联络上其他人,比如说现在蒂塔给她打来的电话。
六分仪真理看着蒂塔的备注,冷笑了一声,接电话用的还是跟以前一样轻松欢快的声音:“喂?蒂塔女士,你不是说暂时不联络了吗?”
电话那边是蒂塔有点狼狈的声音:“别废话,来接我,我被人盯上了。”
“你都被人盯上了还让我来接你啊?”站在废墟里的年轻女性说着像是抱怨的声音,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日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另外半张依旧埋在阴影里。
蒂塔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毫不客气,她喘了口气,说:“我暂时甩开他们了,现在就在滨海公路的高架桥附近。还有,你不会还带着那个小孩吧?”
六分仪真理假装回忆了一下,才回答:“啊,你说吉田小姐?放心吧,已经处理掉了哦。我现在去接你,你自己注意隐蔽。”
她挂断电话,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相机。
相机还停留在那张银发少年被子弹打穿心脏的照片上,六分仪真理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它删掉。
“走吧,”她自言自语,“再等下去,那群烦人的警察就要来了。”
她最后往地下暗河深深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
……
降谷零花了几秒钟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道深入地底的巨大裂缝里挣扎出来,从天台的边缘只能看到幽暗的地下河,以及偶尔打在东京塔红色残骸边缘处的泡沫。
刚才掉下去的人已经消失无踪,被冰冷的湍流吞没,连一点影子都没剩下。
降谷零只来得及看到那道银色的影子从黑暗里消失的瞬间,然后就愣在那里,无数画面从脑海里闪过,想要抓住的时候却什么都碰不到,往日里能清晰回忆起的画面现在却忽然变得模糊。
“降谷零,小心对——”
同事的话还没说完,降谷零就从天台的边缘重新站了起来。他跟黑泽站的位置,也就是那条直线的对面他很清楚,当他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正匆忙撤离。狙击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毫不留恋地离开。
探究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那里守候了多久、跟之前那些人是不是一伙的已经毫无意义,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找到黑泽——
他必须把黑泽找回来。
降谷零开始疯了一样往下跑。
错综复杂、高低无序的废墟完全不能阻拦他的脚步,降谷零踩着危险的废墟边缘、顺着坍塌的楼板跳下去,踩上直入地底的东京塔钢架,落到已经扭曲的赤红色楼梯上,然后不管不顾地继续向下。
背后传来同事的声音,公安的同事在喊他,让他回去——先等等,下面还有危险,你一个人没法救他上来,至少要找条安全点的路往下吧!
那样不就来不及了吗?等找到安全的路下去,黑泽不就会被地下河的水流冲走了吗?他至少要找到黑泽的尸体——
降谷零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从天台上下来到现在只花了几十秒,这没错;他马上就要接近最下方的水面了,这也没错;但被狙击手打穿心脏的黑泽阵能活多久呢?他能在黑泽死亡之前找到人吗?他能救下他吗?
答案是不能。
就算黑泽运气很好没有掉进水里,而是被钢架、凸起的岩石或者什么东西留在了地面上,降谷零也没有办法救下心脏被打穿的他。
或者说,他应该有办法的,从组织里看到过的那份资料,黑泽曾经用过的特殊药物应该能有那样的效果……但降谷零也不可能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他答应过黑泽不会再给他注射那种东西。
他后悔了。
降谷零站在这段断裂的阶梯的最下方,看着距离他不到五米高的水面,地下河的湍流打在地缝的边缘和东京塔的残骸上,高高溅起的水沫偶尔能有那么一星半点落到他脸上。水有点咸腥味,但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环顾四周,无论水面上还是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
往地下河的下游看去,那里是一片黑暗,偶尔有凸起的岩石和似乎能让人站立的浅滩,又或者另一段从东京塔上坠落的结构,再往后就是一片黑暗。
“降谷?”
“降谷!降谷零!”
匆匆跟下来的同事们叫了他好几声,降谷零才从一片恍惚中回过神来,有人把他从危险的边缘往回拉了一点,降谷零也就跟着往后退了一点。
他张了张嘴,问:“柳原他们呢?找到他们了吗?”
同事还以为他要说的是那个琴酒——或者说黑泽阵的事,听到他的问题就愣了一下,才说:“中村就在附近,已经看到柳原了,另一个还在找,不过他拿着对讲机进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联络上。”
降谷零就点点头,说那就好,继续搜索,我跟黑田联络,东京塔这边的幸存者都找得差不多了,让多余的警力去搜救东京市内的居民,度过现在的难关,然后再考虑其他的——
“降谷,”同事说,“去找他吧。没人应该被放弃。”
“……没必要,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活下来。”降谷零说。
准确来说,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并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死——就好像直接宣判黑泽的死亡一样。就算真的需要,这句话也不应该、不应该由他来说。
同事难得在工作时间里点了根烟,就看着下方流淌的河水,说:“没看到尸体就暂且认为人还有救,而且就算人已经死了,在地震后找到遇难者的尸体不也是我们的工作吗?我让其他人回去救援,这里留两个人在废墟里找,也找找他在哪。”
而且也不算是什么浪费警力的事……抛开那个人的身份不谈,他本就是来救人的,让他死在这里没人管也太冷漠无情了。
“如果他——”
这次降谷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事打断。
同事说:“可是你就要哭了啊,降谷,别觉得你看上去很冷静很好啊。”
降谷零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当然没有眼泪,但眼睛有点酸涩。只是一点而已。
他低声说:“陪我找找吧,从这边过去可以到我之前把柳原放下的位置。”
日光从裂缝的正上方照射下来,慢慢地,将这片千百年来都被黑暗笼罩的区域照亮;站在裂缝边缘的金发青年望着浑浊的地下河水,仿佛还想从那里面找到一个不可能被找到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银白色的东西从水面飘过,定睛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不过是从水面飘来的白色塑料袋而已。
你想找谁?你在找谁?
……
赤井秀一循着公安的指引找来的时候,就看到降谷零正站在地下河上方不远处的一块平台上。这里是地表裂开的时候形成的区域,再下方是一片能容人站立的浅滩,再往前的裂缝就已经十分狭窄,很难容人通过了。
严格来说,这里应该是本就存在的地下河,只是地震让它终于见了天日。
赤井秀一从边缘跳下去,站在了降谷零身边,发觉每次都会说两句的降谷零没跟他打招呼。
“降谷君。”
他喊了一声,降谷零还是没动,于是赤井秀一就绕到降谷零面前,才看到降谷零手里的东西。
两部手机。
一模一样的手机,其中一部被子弹从中间打穿了屏幕——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面。另一部还完好无损,两个小时前它还在赤井秀一手里。
是降谷零的手机和黑泽阵的手机。
降谷零正在翻黑泽阵手机里的东西,事到如今也不需要考虑隐私的问题——虽然黑泽阵本就同意过降谷零随时查看他手机里的内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手机本身就是公安给的,想做什么手脚几乎是随便就能做的。
现在他看到的是黑泽阵手机里的照片,一共就只有三张。
从网球场出来、跟一群高中生热热闹闹地交谈,正在往镜头走来的诸伏景光;
在盛大的黄昏里坠落的金色瀑布,几乎将整个世界的光辉都囊括其中的海洋馆的落幕;
以及,作为手机壁纸的两只小猫的照片,正打在一起的小黄猫和小黑猫,打架的地点是黑泽家清晨的走廊,从照片的一角还能看到几缕银发。
降谷零将仅有的几张照片来回划动,直到他能将照片上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在脑海里呈现,才抬起头来,对赤井秀一说:“你来晚了。”
语气里没有额外的含义。
毕竟看着黑泽出事的人是他——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或者说算上他没能看到的那次就是第三次。赤井秀一本来就赶不过来,降谷零觉得如果换个人来,大概率会问他为什么没能救下黑泽。
幸好来的是赤井秀一?不,降谷零觉得应该来个会表达自己情绪,激烈地抓着他的衣服质问他的人,而不是会在任何时候说合适的话、不会将任何不必要的情绪在不恰的场合表现出来的赤井秀一——莱伊。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赤井秀一没发表什么评论,只是这样问。
“还没,找到了一部分尸体,也抓到了两个人,但他们是被雇佣来的,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目前为止除了知道他们平时在战争地区活动、雇主派来的人会说日语外没有其他线索。”
降谷零让人去找了在废墟里追他的人,对方是雇佣兵——就是那种花大价钱雇来、结果是当做炮灰使用的雇佣兵,他们的雇主显然对这套流程相当熟悉,从做这件事的一开始就想到放弃这群人,并隐藏在幕后了。
但那个狙击手肯定是他们雇主的人。对方的时机把握得很好,撤退的时候也相当干脆,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人或者指挥——降谷零只能这么判断。
“那些雇佣兵的工作是什么?”
“发现我、追击,但是不能杀死我。地震后他们的任务就变成了把我逼进城市里,不过我进入废墟后,雇主的人要求他们也跟着进去。”
“从一开始就想引出琴酒啊。”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黑泽去找你们的时候就动手?就算当时因为地震、整个东京都混乱起来,他们也暂时联络不上雇主,等你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总会找到动手的机会。”
“啊……”赤井秀一应了一声,说,“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幕后的人不像是来找琴酒复仇的。”
降谷零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说手机能给我看看吗,降谷零说你不可能没看过,在东京塔上还没翻够吗,这个老古董的手机除了相机、电话、邮件和短信就没有别的用处。
哦还有LINE,但黑泽的LINE到现在都是默认头像,名字还是赤井秀一改的。
“不,他还用手机搜索过东京市的地图,这说明他起码会用先进的检索功能。”
赤井秀一说了个笑话。
降谷零吸进一口气,但完全笑不出来。他把手机扔给赤井秀一,又看向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部手机,屏幕中央的弹孔甚至有点扎眼。
他的手机在战斗里遗落,应该是被想要阻止人联络他的敌人打穿的,黑泽把它捡起来要还给他……现在也确实是还给他了,就是得让人从水里捞出来。
赤井秀一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最近几通电话是给他、小侦探和降谷零的,再没有别人。贝尔摩德打来一个电话,但是被黑泽阵拒接了。赤井务武打过一个电话,通话记录已经自动删除了,当时手机还在赤井秀一手上。
LINE更没什么情报,邮件里倒是有给小侦探发资料的记录,别的就是很久之前的消息。黑泽应该有他们不知道的邮箱地址,他本人也是半个黑客,要调查没那么容易。
除此之外,黑泽阵还有另一部手机,不是公安给的,但号码属于琴酒,也在公安的监控中。
“他还联络过其他人吗?”
“另一部手机有拨出过几个号码,爱尔兰的,桐野的,还有一个陌生电话。爱尔兰暂时联络不上,不过他还活着,我让人去夏目财团找他了;桐野还在抢救,至于那个陌生电话……”
降谷零顿了顿,才说,在查了。
那是黑泽阵在东京塔依旧混乱的时候主动拨出去的电话,八成是他的帮手,或者为他提供“那些人”的情报相关的人。降谷零还没想好当对方问到“琴酒在哪”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也就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赤井秀一草草翻完,把手机还给一直盯着他看的降谷零,问:“你准备怎么告诉苏格兰?”
“……”
“你不会根本没打算告诉他吧。”赤井秀一很轻易地读懂了降谷零的意思,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应该插手的事。
本来就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之间的事,退一万步说,这也是公安内部的事,不管怎么说他开口事情就会变了点味道……赤井秀一还没觉得他已经到能替琴酒说话的地步,起码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啊……”降谷零好像想了很久,才说,“我没打算瞒着他,但Hiro现在需要治疗,等他上完手术台、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到之后……再跟他说吧。”
在东京塔上受到的外伤、甚至还没从身体里取出的子弹、被楼板压到腿受到的伤,被压迫到的内脏,以及可能会感染的一些伤口……就算是这种程度,降谷零也花了点时间,平复好心情跟Hiro说别随便包扎一下就跑出去救人了,起码别让腿伤进一步加剧。
有点骨裂,不过问题不大,现在还能恢复,固定好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继续去外面的话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想抓苏格兰的人可能还没走干净呢。
但,就算要跟Hiro说,他能说点什么呢?
“对不起,他就死在我面前,我什么都没做到,而且他还有可能是为我挡枪死的。”——这种话吗?
Hiro听完会被他气笑吧,明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黑泽还是去救他的,结果根本没什么事的降谷零回来了,黑泽却被他搞丢了。
……他又把人搞丢了。
上次也是,在那座海洋馆的时候,黑泽被那些东西拖进水底,他还以为黑泽要死了,直到黑泽本人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恼火的情绪……
你能再出现一次吗?
“就在你面前吗?”赤井秀一问。
“你是打算指责我吗?”降谷零抬了抬帽檐,又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黑色鸭舌帽是他上次干脆扣在黑泽头上的,被黑泽好好地放在了柜子里。
什么啊,明明跟他说随便扔了,这不是很在意吗。
赤井秀一将视线从降谷零身上移开,以免给情绪已经不那么稳定的降谷先生带来不必要的压力:“不,他是个很敏锐的人,我也不觉得他会为了给谁挡枪这种理由就站着不动。所以我觉得当时可能还发生了别的事。”
“……”
“只有你看到了当时的情况,所以,你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
降谷零看向地下河,又看向那个天台的方向。从这里已经看不到天台了,但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再到银发少年胸口绽开血花、往后倒下的场景。
他深呼吸。
记忆往前、再往前回放,当时他看到了红光,黑泽被他喊了一声才抬起头来,那时候一定也看到了降谷零身上的红点。
狙击手一开始是瞄准了“波本”,不然黑泽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早就应该躲开了;随后,黑泽向降谷零的方向看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没有动——
对,黑泽从抬头的一瞬间就没有动了。
如果是按照那个人本身的习惯,是不至于做出这种动作的,喊他趴下或者直接扑倒他都有可能,所以……当时黑泽看到了什么?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那颗子弹打到降谷零身上不会致命……如果对方是冲着“波本”来的话,很轻易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所以黑泽在那个时候就——
就知道他会死吗?还是以为没有危险呢?
不、不对,那时候他没有在看我。
降谷零忽然意识到,既然他没有问题,那当时黑泽阵看的、可能是更远的,在他身后的某种东西,或者信号。
而当时在他身后的,只有公安的人,前来帮忙救援的医生,也有可能来协助他们的一课警察……在吗?他们当时还在,还是已经下去了?
降谷零给公安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现在紧急线路已经可以打通了。
“……帮我查查,当时在天台上的人,你还记得吧?特别是已经离开、去支援其他地方的人。”
几分钟后,降谷零拿到了当时在天台上的所有人的资料,有人是临时来支援的,只有一张刚好被拍下的照片;也有人只登记了名字,是从户籍系统里调取的资料。
降谷零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忽然顿住。
虽然发型不同,且穿着白色的衣服,拎着医药箱,看起来就像个临时赶来帮忙的医生,但这个人……
无论身高体型还是发色,都很像昨晚在东京塔里跟黑泽见过面的男人。
不能确定,但在黑泽跟来路不明的人见过面的情况下,对方显得……非常可疑。
照片是佐藤美和子记录现场情况的时候意外拍到的,那个男人就出现在照片的一角,把头发向后扎起来,照片拍到了他的侧脸。
赤井秀一当然也知道他从瞄准镜里曾经看到过的男人,也知道对方应该是谁,他甚至知道那个人现在用的电话号码。
但是,现在他看着照片里男人的侧脸,发出了一点疑惑的声音。
“这个人……”
“你见过?他昨晚跟黑泽在东京塔大楼上见过面。”
“不是,”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张脸我认识,他是跟FBI……有联系的医生,在鹤鸣港的时候,我跟他见过面。”
但还有个问题,当时他爹穿的是女装。
赤井秀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