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法国的一座海滨小城。
黑泽阵是来这里找白兰地的。白兰地是朗姆的得力手下, 擅长圆滑地使用各种身份调查和收集情报,深受朗姆信任,不过那都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
自从朗姆向那位先生告琴酒的黑状、说他包庇组织里的卧底和叛徒后, 黑泽阵就随手挑了个朗姆的手下来调查, 过程暂且不论,反正结果是「白兰地是潜入组织的卧底」。
他不关心朗姆听到这条消息是什么反应, 只是想找个机会休假;反正他也不清楚朗姆到底为什么忽然针对他, 可能只是更年期犯了吧,毕竟那段时间里组织除了多出一个「做寿司的海螺姑娘」的传闻,就再没发生别的什么。
不过黑泽阵到这里的时候,白兰地就已经死了。
有个卖报纸的小孩跑到他面前, 把报纸递给他, 问他要不要买报纸。
“先生?真的不要一份我们这里的报纸吗?”
小孩向他眨眨眼, 好像完全没看到背后的尸体, 以及血泊。白兰地躺在广场的喷泉旁已经很久了, 无人关心,当然也无人给他收尸。
黑泽阵说可以。
于是卖报纸的小孩给了他一份报纸, 鞠躬离开。报纸里不出意外地夹了一个精致厚重的信封,上面甚至还有点花香。
黑泽阵打开信封, 发现一位姓“格罗斯”的先生邀请他前往自己的城堡, 他用漂亮的铜版字母写了这封信, 并细心地在地图上标注了从小城的中央广场前往城堡的路线, 甚至为他安排了司机——就等在广场外的街道上。这位格罗斯先生还说,他自作主张帮客人解决了一点“小问题”, 希望客人不会介意。
“格罗斯(Gross)……哼。”
所谓的小问题就是指躺在这里的白兰地, 反正人已经死了,黑泽阵就拍了张照片发给朗姆, 说我意外遇到了已经死掉的白兰地,好心通知你换个助手,不用谢。
然后他沿着黑色地图上画出来的银色线条,找到了那位等待已久的司机,背后广场的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这才有警察去处理白兰地的尸体。
车开得很慢,好像是旅途的邀请者希望他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司机都保持沉默,黑泽阵也没有跟别人的工具搭话的想法。
反正任务结束后就是他的休假时间,黑泽阵悠闲地望向外面的街道、田野、村庄、林地,以及不远处建在山坡上的古堡,从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里他就能看得出——他跟这个人大概不是很合得来。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黑泽阵踏进打开的城堡大门,整个城堡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挂在正对面,指引着某个方向,还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字体写了“走这边”,以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像个「游戏」。
黑泽阵对这种几乎被人牵着走的状况表示不爽,不过对方遣走了城堡里的所有人,只为跟他见面,倒也算是有诚意。从一路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物品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城堡内部来看,这里不可能没有佣人。
他顺着一个个小小的指引牌往城堡内部走,穿过中庭,长廊,在一片杉树前停留了一会儿,就走到了真正的目的地,花园。
坐在花园下午茶的桌子旁的,是个棕色头发、用织物蒙着眼睛的男人。
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转头跟他打招呼:“Gin。”
黑泽阵本来是想转头就走的。
不过在他挪动脚步之前,邀请他来的男人又说:“我知道那位先生现在没有监听你。”
“加尔纳恰,”黑泽阵站在原地,有点不耐烦地叫出了对方的代号,“你找我做什么?”
按照组织里的某些「规则」,任何人都不能跟加尔纳恰单独见面,每个人「可能」拿到的跟加尔纳恰联络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加尔纳恰知道那位先生的太多秘密,作为组织的「资料库」,他的安全比一般代号成员要重要不少。
在这样秉承着神秘主义的组织里,掌握着较大权力的高层成员见面能少就少,除非是朗姆这样管后勤的。所以黑泽阵也不想跟加尔纳恰打交道,那位先生虽然不会猜疑他,却会找借口给他点惩罚。
代号是加尔纳恰的男人笑着回答:“不是我找到你,而是你刚好来到了我这里。”
“你这里?”
“这里是我的「据点」。不过跟你见面后,我就要换个地方了。”
加尔纳恰大大方方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地盘,包括山坡下面的城市,还有之前给黑泽阵递报纸的小孩。那个小孩是加尔纳恰的弟弟,也是「加尔纳恰」的一部分。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大约五年,没想到白兰地会跑到附近,既然琴酒迟早会找来,加尔纳恰就让自己的人解决了白兰地,然后跟琴酒见个面。当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背着那位先生见面了。
黑泽阵在加尔纳恰对面坐下来,那个蒙着眼睛的男人动作熟练流畅地给他倒茶。
加尔纳恰当然不是瞎子——黑泽阵甚至怀疑他其实能透过那层布料看到外面的事物。
装模作样。
黑泽阵皱眉,问:“我的脸在组织里不是秘密吧?”
加尔纳恰坐回去,还给他自己倒了杯茶,从容回答:“我知道你的长相。在你还不是Gin的时候,我就已经摸过了。但我的脸是。”
“哈。”
黑泽阵没有反驳,确实,组织里跟加尔纳恰正面见过、并且还活着的人没有几个,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加尔纳恰的存在,这个人的身份确实算是机密。
但就凭借那块布……除非加尔纳恰出门的时候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眼睛,不然黑泽阵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拜托、哥谭反派不认识蝙蝠侠是假的,他们只是装不认识而已。
“你不觉得吗?”
加尔纳恰端起茶杯,轻轻吹走上面的茶针,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我们认识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得到的大多数情报都是不具备代表性的无效情报,只有那些最显眼的特质才能让我们的大脑分辨出认识的人。”
黑泽阵笑了,笑声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就是这么记录信息的?还是说你准备戴个假发出去,然后告诉那位先生琴酒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这样的「特质」一般用于伪造而不是识别上,黑泽阵知道加尔纳恰擅长收集信息,也擅长伪造信息,才会说出这句话。
加尔纳恰摇摇头,然后跟黑泽阵说了件有趣的事:“你的搭档伏特加,三个月前弄丢了一副墨镜吧?”
确实有这件事,不过伏特加的墨镜也经常在战斗里损坏,反正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再给他买一副就行了,黑泽阵也没怎么在意。
“是朗姆拿的——朗姆在组织的据点里拿错了墨镜,他戴着那副墨镜出去,被几个代号成员当成了伏特加,拉出去做任务了。”
“……”
“朗姆想办法脱身,但被CIA的人误以为是伏特加,从旧金山追到摩洛哥,他终于在那里换下了这副墨镜,才摆脱了追捕。这就是我说的「特质」。”
加尔纳恰说着,拿出了一副让黑泽阵看着非常眼熟的墨镜,放到桌子上,说这算是物归原主。
黑泽阵看着那副被朗姆戴过的墨镜,说还是算了,朗姆碰过了,伏特加也不想要。扔了吧。
至于墨镜是怎么从摩洛哥到这座法国海滨小镇的,黑泽阵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加尔纳恰能调动组织的不少外围成员,找一样东西回来也不是那么费劲。
不过,他依然不觉得加尔纳恰找他只是为了喝茶——毕竟,加尔纳恰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在平静的日常背后、乐曲的尾音当中,没人能找到「加尔纳恰」,就像没人能抓住一阵无色无味的风。
于是在心照不宣闲聊的下午茶时间结束后,黄昏的礼物笼罩天空前,黑泽阵判断了现在的时间,说,你也该告诉我找我的真正目的了吧,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刚说到某位热衷于提携后辈的、跟组织有关的政客,听到他的话就遗憾地结束了八卦时间,看得出来加尔纳恰平时没什么人可以分享快乐,抓着不会被那位先生处死的琴酒就聊了半天。
现在他收起那副轻松的神情,但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每个音节都像是被调教出来的标准音。
他问:“为什么我不能只是想找你聊聊呢?”
黑泽阵知道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理他,反正有求于人的是加尔纳恰,不是琴酒。他干脆地站起来,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我今天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附近。
他刚迈出一步,加尔纳恰就叹气,终于说:“好吧,我确实想委托、不,求你办一件事。”
“说。”
黑泽阵心想,谈了这么多没用的终于到正题了——不过也不算没用,有些八卦对他判断组织里谁是卧底这件事很有帮助,但他必须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因为「琴酒」是个不喜欢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的人。
他可以自己浪费大把时间去散步、听音乐,喝下午茶,但不想跟任何一个组织成员在一起做这些事。认识他的人大多都清楚这点。
加尔纳恰当然不是不识趣的人,但组织的「资料库」在琴酒不会动手杀他这件事上确实有恃无恐。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正缓慢地从山坡的一侧浸染到另一侧,暖融融的橘色正一寸寸地侵蚀大地,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风带着候鸟从天空的云霞间穿过,候鸟的影子追随着本体路过开满矢车菊的山坡,又从这座寂静的花园上方掠过。
蒙着眼睛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某种温柔的笑意,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吐出的单词有了语调,也有了感情,听起来就像个正常人:“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想做,但那位先生最近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黑泽阵冷淡地回应。
私人事务?
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有私人事务。有人热衷于在工作时间上班,反正本来就是喜欢杀人的反社会人格,对这种同事黑泽阵一般都是尽快把他们丢进局子,或者让他们跟地狱里的灵魂谈谈心;也有人夜间下班后就让自己变回一个生活在社会上的普通人,好像这样就能伪装他们的灵魂还未扭曲;也有人的私人事务是……嗯,卧底工作,他们忙着给自己的上级报告,以及探查组织的秘密,顺便卖几个不熟的同事和把同事做成圣诞礼物送给琴酒。
但这都跟黑泽阵没有关系,就算他确实收到了波本的“圣诞礼物”,也跟他没有关系。黑泽阵不打算插手别人的私人事务,更不想因为这种事被牵连到麻烦中去——需要他捞一把的同行另说。
反正加尔纳恰是不被包含在这种情况内的,所以黑泽阵没听完,就说:“你找错人了,加尔纳恰,你找谁都不该找我。”
我们都是那位先生的工具,一把刀和一本书,那位先生可不希望自己的东西忽然有了意志,还私下里做些他不知道的小动作。
加尔纳恰却说:“不,只有你能帮我,组织里其他人都没有调动成千上万人、了无痕迹地完成某些事而不被警察或者侦探察觉的才能。我知道你可以。”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语气冷淡,也带了一点敌意:“为什么这么想?”
“我看过你的任务记录,啊,我这里当然有你所有的任务记录,其实你很擅长安排人统筹局面,之所以自己动手是因为方便。你可能在失忆前接受过相关的教育,也可能本身就是个天才,不过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的能力。”加尔纳恰坦然地说。
“所以你来找我?”黑泽阵只觉得好笑。他放在衣服里的手已经按在了爱枪上,虽然他不能杀加尔纳恰,但既然加尔纳恰先来找他,只要不直接把人杀了,那位先生也不至于给他太严重的惩罚。
“我准备了交换的条件,如果你还是拒绝那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条件?”
“如果你能帮我骗过那位先生,我会告诉你关于「亚莉克希亚」和「莎朗」的所有事,以及你加入组织的原因。”
加尔纳恰用他被蒙住的眼睛“看”着黑泽阵,好像真的能看到站在一片黄昏里的银发青年。对方应该是在皱眉的,但加尔纳恰知道,琴酒不会拒绝。
因为无论是十年前还没失忆的银发少年,还是现在被那位先生强行塑造的人格,都对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非常在意——或者说,就算不在意,他也必须这么表现,因为那位先生需要他有个弱点。
就跟加尔纳恰想的一样,黑泽阵看了他很久,才在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低笑一声,说:
“好啊,搞砸了可别怪我。”
“我对你有信心,而且放心,就算搞砸了,那位先生也不会杀我们。”
“那只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找到替代品而已。”黑泽阵意有所指地说。
琴酒确实没有替代品,起码暂时没有,但能被叫做加尔纳恰的人却有很多。
加尔纳恰似乎并不担心这点,只是笑了笑,轻声回答:“那位先生可是个念旧的人。”
是吗?
黑泽阵不这么觉得,他每次接到去处理那些组织元老的任务的时候,可没见那位先生脸上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不光是几十年前就加入组织、跟那位先生有诸多联络的人,还有一些跟乌丸集团有联系的老朋友,从小就身为组织的一员、负责保护那位先生的保镖们,以及相当有价值的老研究员,那位先生总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他刚想问问加尔纳恰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这种想法,就听到对方说:“仅限于那位先生自己的东西。不包括那些组织成员,但包括你和我。”
黑泽阵足足沉默了五秒,才重重地啧了一声。
念旧,但只针对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对吧?不管认识了多久、不管对方有多信任他,那位先生都不会对其产生任何感情,该扔就扔,反正这个世界很大,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银发青年往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加尔纳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加尔纳恰暂时还没发觉光线的变化,是过了一会儿温度降低才意识到天黑的。
他松开了攥着枪的手,说:“这里是你家?天黑了,我们换个地方谈。”
加尔纳恰说好,厨师会在六点钟来准备晚饭,厨房在城堡的另一侧,他不会看到你。
黑泽阵说没必要,我又不会杀你的厨师。
他们往城堡的楼梯上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黑泽阵回望这座装饰华丽过头的城堡,又想起他幼年时代在冰海边缘的家。维兰德的城堡内部总是很简单、厚重,漂亮的装饰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需要的东西,真正的锋锐隐藏在深色的帘幕后。
他会在寒风凛冽的塔楼上看风景,阿法纳西偶尔会在他身边念诗。那些时光对他来说已经是回不去的曾经,那座城堡在未来的几年或者几十年里,也是他绝对不能靠近的地方。不过也没有回去的必要,反正那里没有旧人。
“喜欢吗?”
加尔纳恰发现他没继续跟着走,也在上面几级楼梯上停下来,问。
“太花哨了。”
黑泽阵给了评价,然后继续往上走,维兰德的城堡和往日的记忆就像是一缕云一样慢慢地从视线里消失。
加尔纳恰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评价一样,说:“反正我也要走了,这座城堡就送给你。手续会有人办理。”
“……别做多余的事。”
黑泽阵本想说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换成了没什么语气的发言。他确实不喜欢这座城堡,但那位先生会喜欢,所以琴酒也只能喜欢。
幸好他在组织高层里的评价是心口不一、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加尔纳恰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
他们走进明亮的长廊,空荡荡的城堡里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在加尔纳恰带他往餐厅走的时候,黑泽阵忽然问了一句:“你说的「私人事务」,应该不只是你个人的「私人事务」吧?”
加尔纳恰反问:“你想知道?”
这不像是被询问了秘密后的反应,黑泽阵想。在他面前是个漩涡、或者一件会将不少人卷进去的大事,如果他真的只是“琴酒”,就不该涉足。
但他确实有点想知道加尔纳恰打算背着那位先生做的事,毕竟无论是「让其他人执行任务来骗过那位先生」还是「透露关于亚莉克希亚的情报」都与背叛那位先生无异,加尔纳恰不像是这么大胆的人。
“不想。”
黑泽阵故意慢了半秒才回答,说完又说了一句,别把我牵扯进去。
没被追问这件事让加尔纳恰显得很遗憾,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琴酒知道他要做的事,可惜那位先生养刀的时候就考虑好了一切,琴酒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
他还是很想说点什么。
加尔纳恰轻声问:“Gin,你觉得我们死后会去往天堂,还是地狱?”
对此,黑泽阵的回答是:“我不信教。”
什么天堂地狱,我建议你们去焚化炉,避免尸体腐烂污染环境。
加尔纳恰没在意他的回答,继续说:“就普遍的认知来说,我们一定会下地狱吧。有些人无比畏惧死亡,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来逃避死后的惩罚,那就是「不死」。”
如果神和地狱真的存在,如果死后真的会有审判,那就不死——多简单的道理?
可笑。
黑泽阵嗤笑了声,什么都没说,但加尔纳恰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很可笑吗?”
“值得赞扬。”
黑泽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讽刺的意味,哪怕在这句话被说出口的时候就不可能有第二种表意。
加尔纳恰点点头,说:“确实很值得赞扬,但如果这群人的身份是各个国家的高层官员、掌握大资本的商人和极具影响力的古老家族,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已经发生了吗?而且就近在眼前。
黑泽阵低笑:“会有人建立某个组织,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然后你我在这里嘲弄他们做出的一切努力,不是吗?”
加尔纳恰将左手盖在右手上,缓慢地拍了拍手,这更像是个习惯性的动作。
他缓声说:“是也不是。他们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哈。
那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黑泽阵才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问:“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加尔纳恰对他真正的理由避而不谈:“没什么,只是想聊聊天而已,我们都是那位先生的东西,你知道这些他不会太生气,而我没有别的可以闲聊的对象。”
“你们加尔纳恰不是一体吗?跟你的家族交流岂不比我来得轻松?”
“那不一样,”加尔纳恰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只有我才是「加尔纳恰」。”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许那位先生很有自信,但他永远无法将一个人变成一样物品。永远,不能。
他了然道:“所以你选择了我。”
加尔纳恰:“我说了,是你来找到了我。”
他们在这座寂静的城堡里共进晚餐。在一张圆桌的两侧,至少没人会担心这座即将易主的城堡里到底谁应该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最后,黑泽阵佯装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样的组织有很多?”
加尔纳恰沉吟片刻,才回答:“很多,在诞生也在毁灭,乌丸集团只是其中最大的那个。那些人——那些想要逃离地狱的人也有个共同的称号。”
“称号?”
“你想知道?”
加尔纳恰向他确认。确切的名字代表一种含义,一种将人卷入漩涡的预兆,说了不想,现在直白地对他说出结果也不利于同事间的感情。
如果真的有“同事情”这种东西的话。
黑泽阵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不是我想知道,而是你想告诉我,加尔纳恰。”
蒙着眼睛的男人错愕了几秒,才忽然笑出声。
“是啊、没错,只是我想告诉你这些而已。他们的称号、从未在外界流传过的「名字」,叫做「永生之塔」。”
……
6月29日傍晚。暴雨来临前两个小时。
米花综合病院。
风见裕也和桐野明被送到这里抢救,主要是身中数枪的风见裕也。至于桐野,他被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醒了,当时他挣扎着想扑腾起来,说自己根本没有受伤,还有风见呢,风见没事吧,他当时看到风见好像是死了!
他猛地坐起来,眼前的世界还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顿时悲从中来,大喊:“风见——你死得好惨啊——”
正在抖病床被子的酒井回头,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还是从病房外进来的诸伏景光制止了桐野继续惨叫的行为,说:“小裕没有生命危险,当时你打中了犯人的……特殊部位,他没来得及灭口,我们赶到的时候酒井先生已经制服了他。”
“特殊部位?”
“你先休息吧,我觉得那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诸伏景光把桐野明按了回去,跟刚刚收拾好对面床铺的酒井点了点头。
准确来说,诸伏景光所在的位置距离风见遭到袭击的地方有点远,先抵达的是他的其他同事。当时酒井已经怜悯地打晕了查尔特勒的秘书,给他们叫了救护车,刚挂断跟黑泽阵的电话,就被几位公安警察围住了。
被当做嫌疑人的酒井是诸伏景光到场后才解除嫌疑的,当时他快乐地跟诸伏景光打招呼,隔着几位公安警察喊:“小景光,我是你酒井叔啊!你上初中的时候我给你做了一年的饭,你不记得我了吗?”
诸伏景光:“……带走。”
来医院的路上,酒井说他刚从欧洲回来,是来找黑泽的,遇到风见他们完全是意外,而且除了好心救人他什么都没做。
诸伏景光:“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可是黑泽的人。”
酒井老板:“好吧,我是黑泽安插在组织里的卧底,我认识那个秘书,觉得很奇怪就追上来了。”
诸伏景光:……是卧底啊,那就不奇怪了。是黑泽手里的卧底,那就更不奇怪了。
然后他们等待风见裕也脱离危险,以及桐野醒来,幸好医生说风见抢救及时,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至于桐野……呃,他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被扎了麻醉针昏过去了。
现在桐野摸着自己的脑壳,说麻醉的效果也太好了吧,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东西,严查,一定要严查!
“没什么好查的,这种东西根本找不到来历,除非从犯人嘴里问出来,倒是你,桐野,关于你父亲的事——”
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桐野忽然抬起头来,锤了一下病床。
“对了我爸死了吗?没死让我去亲手做了他!”
“……”
“呃,死了就算了。”
“没事,你休息吧,看来不用我担心。”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5:40,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是夏日的傍晚,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接昏黑,空气里都带着不少的凉意。
诸伏景光往外走的时候,无意间瞟到了房间一侧的墙壁,发现那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后来被潦草补起来了。
“啊,”看到他有点在意,酒井就解释说,“我刚才问了护士,她说这是三个月前医院发生爆炸案和火灾的时候被炸开的,当时住在这个病房里的是一位胃病非常严重的患者,可能是胃药服用过度加上喝了原始版本的KILL饮料导致整个胃都坏了……”
原来如此。
诸伏景光不关心这种八卦,他往东京塔的方向看去,走出了病房。临走的时候,他问酒井:“黑泽他,没打算做什么吧?”
准确来说,不是黑泽本人,而是诸伏景光所不了解的、黑泽阵能调动的那部分力量。
酒井先生眨眨眼,回答:“没有啊,他现在就是个小孩,能做什么?我会帮你等风见先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不用担心。”
Juniper确实没打算做什么,不过维兰德,或者说A.U.R.O对乌丸集团这位十三年来最后的敌人有点想法。毕竟那场血案里,也有乌丸集团的身影。
诸伏景光走了。
桐野跳下床就要跟上去,在计划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虽然他不知道全部的计划是什么,但他的工作是跟着黑泽阵,他不能自己摸鱼留在医院里。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被酒井拉了回来。
酒井说,你爸现在是嫌疑人呢,你在这等会儿吧,虽然没人怀疑笨蛋,但起码等你爸被抓了再出去。
桐野点点头。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说我是笨蛋了?”
酒井:我很想说没有,但你反应了这么久,我有点不太忍心……
于是桐野愤愤地拿起手机,给黑泽先生发了消息,问我爸死了没,能不能把我爸给弄死,而黑泽先生给他回了一句:我会考虑。
不远处,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