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黑泽阵一直觉得赤井秀一和冲矢昴没什么像的, 除了都是FBI,见了就很熟悉的感觉,偶尔能看到的跟自己相似的墨绿色眼睛, 和相似的背影。

但赤井秀一没那么多话, 也不会往他身边靠,他们在组织里见面的大多数都是相看两厌, 只是莱伊得听他的;赤井秀一也不会放下他的傲慢去照顾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

现在看来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毕竟做卧底工作,所有卧底跟他见面的时候都戴着谁也认不出来的面具。

“冲矢昴?”

他走到赤井秀一面前,没人拦住他,但黑泽阵也没有马上要动手的意思;他认真地端详赤井秀一的脸, 还是不觉得这人有闲心去玩什么学生老师过家家。

哦, 那赤井玛丽到学校的理由也很清楚了, 怪不得她说“秀一就在日本”, 而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他的表情很奇怪。得益于越来越让他感到厌烦的记忆力, 黑泽阵现在还能记得赤井玛丽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以及更远处吹过树梢的风。

赤井秀一的嘴角有那么一丝苦笑的意味, 又马上就收了回去,他换了个语气, 虽然不是冲矢昴的声音, 但足够让人分辨出本人的味道:

“嘛……阵君。”

他看到, 那一瞬间银发少年的表情变得很可怕。

黑泽阵动了动食指, 这通常是他要发火的征兆,但他表面上很平静, 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地步;前两个月的记忆如开闸般涌入脑海, 某个粉毛老师若无其事地说“你可以叫我叔叔”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老旧的公寓、学校的教室、下午的网球场、安静的黄昏……一一展现他记忆的浪潮里。

他闭上眼睛,把恼人的记忆从视野里赶出去, 再看向赤井秀一,问:“我‘生前’跟你关系很好?”

赤井秀一想了想,回答:“难道不是吗?组织里的人都知道你我关系匪浅。”

呵。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莱伊性格傲慢且话少,是琴酒最不喜欢的那种同类人。赤井秀一,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退步。

黑泽阵把他刚扔到角落里的记忆拎出来,随意地翻了几页,语速很慢地说:

“我们在巴黎的街头相遇,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第一次合作任务的见面地点,除了你差点往我脑袋上开个洞外都很愉快。”

呵,是很愉快。

黑泽阵记得自己刚见到“诸星大”的时候,还以为他认错了人,毕竟长得像的人也有不少;他是听说宫野明美的男友要加入组织,才特地去看的,等见到人,哦,纯度100%的卧底一个。

他想过让赤井秀一的卧底行动从一开始就失败,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莱伊的代号是黑泽阵选的,那次任务也是他选的,赤井秀一差点被打了一枪是因为摸了他的头发,还说脏了很可惜。

“那我的照片?”

“组织里很多人都有,毕竟你是大家的情人(要杀死的对象)。”

所以爱尔兰十世还有贝尔摩德那个乱来的女人到底卖了多少他的照片?还是说贝尔摩德拿他的照片当组织宣传海报在大街上发放了?

黑泽阵决定回去再找贝尔摩德和爱尔兰儿子的麻烦,现在他没心情,只是机械地回顾着两个月来的记忆。

“我给你的饮料很好喝对吧?”

“其实我觉得……味道也还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赤井秀一难得迟疑了一下,虽然他就喝过一次KILL Whisky,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了。

黑泽阵都被他气笑了。

他凝视着那双跟自己色泽相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很有趣吗?”

赤井秀一叹气,很认真地对黑泽阵说:“我从没想过戏弄你,只是没认出你而已。”

直到几个小时前,他都没有相信黑泽阵就是琴酒,降谷零可以为他作证……虽然他觉得降谷零大概不会愿意为他作证了。

黑泽阵看了他半天,才冷笑了一声。

那是属于组织里的琴酒的笑,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八成是有人要死了。

但银发少年只是把湿漉漉贴在身上的头发拨开,相当随意地说:“我现在没力气打你,我说过恩怨了结就是了结,不会再为以前的事纠缠,但最近别让我再看到你。”

没力气是真的,他现在打赤井玛丽都费劲——虽然赤井玛丽的身体拖后腿,但她怎么说也是MI6的干员,小看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赤井秀一说好。

他抬手又放下,黑泽阵的目光也落在赤井秀一左肩上,那里有道不是很显眼的咬痕,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黑泽阵的心情就更糟了。

赤井秀一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黑泽阵嘲讽地笑了笑,说:“把它消了吧,别让人家小女孩知道你说她是狗。”

赤井秀一说他确实打算消掉来着。

赤井玛丽看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

小巷里一时陷入寂静,没人再说话,黑泽阵不耐烦地扯扯自己的银发,灰黑的水顺着往下流。

一片安静里,诸伏景光靠着墙给降谷零发消息,说人找到了,不用担心。

降谷零很快就发来了回复:他怎么样?

诸伏景光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知道黑泽这个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就回道:人没事,心情很差。我会照顾好他。

降谷零:那就好。我正在调查鹤鸣港旧案,可能是他不想回忆的东西,他的记忆现在无法控制,你尽量避免跟他提到相关的东西。

诸伏景光:我知道。手续怎么样了?

降谷零:快了,明天。我让黑田把你的档案从警视厅公安部调取出来,以协理人的身份放在零组,反正你这三年的经历都明确可查,上面那些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正在为户籍系统的漏洞应该由谁负责吵。

诸伏景光:不愧是Zero,传说中横跨黑白两道、在警方都有不少人的幕后黑手啊。

降谷零:你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吧!

诸伏景光:(笑)

降谷零: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人在鹤鸣港附近看到了疑似“黑泽阳”的身影,也有其他势力的人到了这里,可能是针对我们来的,小心点。

诸伏景光:有组织的人吗?

降谷零:可能有人背着我行动,乌丸莲耶死后想脱离组织单干的人不在少数。

诸伏景光:我知道了,我先带他回去。

他收起手机,跟赤井玛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虽然不熟,但在这个场景下的心情却微妙的相似。

小巷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喂!你们!”

有穿着警服的人从废弃广告牌那边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但看到里面的情况又放缓了声音:

“我们刚才接到报案,有人目击到这里有人斗殴,还听到了枪声,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赤井玛丽注意到有人的时候就提前把枪收起来了,两位警察的目光也没停留在现场看起来最柔弱的初中女孩身上,他们横竖看了看,就算这里打过,也已经打完了。

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对两位警察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家庭矛盾,让您见笑了。”

一位警察问:“那枪声……”

靠着墙挡住弹痕的诸伏景光回答:“可能是他们听错了,刚才这座广告牌倒下,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几位经验丰富的人轻而易举地把两位年轻警察忽悠走,然后处理掉现场的痕迹,极其专业。

最后,赤井玛丽说:“先去换衣服吧,你们两个。”

她那搞得很狼狈的大儿子,和外表与心情一样狼狈的Juniper,怎么看都是后者输的更多。

……

诸伏景光在秋田县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没找落脚的地方,幸好赤井玛丽早就有所预料,让跟她一起来的女儿在酒店多订了两个房间,并买了衣服。

世良真纯看到她哥跟黑泽阵打架,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但很懂地什么都没说,把衣服塞给了她哥和琴酒。

秀一哥啊,这就是你说的对琴酒念念不忘……地去打一架,对吧。

她悄悄把目光投向母亲。

赤井玛丽看起来年幼但依旧有着家长的威严,她抬腿搭在酒店楼梯上,拦住了儿子的去路:

“秀一。”

赤井秀一停下脚步,他本来没打算跟这些人一起,但苏格兰用相当冷的眼神看过来,他知道苏格兰有话要跟他说,就来了。

他等着赤井玛丽的下文。

赤井玛丽叹气,还是没能直说,毕竟有人不想说,她尊重那孩子的意愿。她只能隐晦地提醒:“你马上就要失去一样很珍贵的东西了。”

赤井秀一不为所动,反问:“我失去的还算少吗?”

是啊,我们都失去了很多东西,所以剩下的才弥足珍贵。赤井玛丽说也是,你应该不会后悔吧?

她那任性的大儿子,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

酒店的房间。

“黑泽?”

诸伏景光从公安派来的人手里拿到临时公寓的钥匙、给黑泽的药、备用手机和两只猫,以及一些文件,他回到酒店的房间,本以为黑泽去洗澡了,但不是。

黑泽阵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酒店的天花板,衣服没换,头发上的灰水在被子上晕染开点点污渍。

房间里什么都没被动过,他从进来开始就躺在这里了。

“黑泽!”

诸伏景光的心揪了起来,连喊几次,黑泽阵才用手臂挡住了脸,说别吵,我有点累了。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诸伏景光只听到几个音节,但还是理解了黑泽的意思。

累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明明很讨厌身上被弄脏吧?你这样是不可能睡着的吧?我从东京到秋田找了一天一夜,是来看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吗?!

诸伏景光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他强行拉开黑泽阵的手臂,看到银发少年回避了他的视线,忍不住问:

“赤井秀一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被问的人没看他,也没看任何地方,黑泽阵听到他家小孩、不,应该说是苏格兰忽然提高的声音,又补充说跟赤井秀一没关系,是我记忆的问题。

“黑泽阵!”

诸伏景光攥住黑泽阵的衣领,把人从床上扯起来,他跟那双墨绿色的、几乎没有焦距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爆发:

“跟他没关系?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会信吗?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两天杳无音讯,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有点联系的熟人?被放在家里的小孩?还是被划分到保护圈里不需要参与任何事的被保护者?

黑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不会生气、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老好人啊……

“苏格兰。”

“你应该叫我诸伏景光!”

“……”

“苏格兰只是我的一部分,诸伏景光才是我的名字!你凭什么自顾自地以为我恢复记忆就会变回苏格兰,就跟你毫无关系了?!”

诸伏景光用颤抖的手重重把人摔回床上,声音也没那么稳。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朝他的方向看来,诸伏景光知道黑泽向来不会安慰人,遇到这种场面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了解这个人,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让黑泽习惯自己的存在,可黑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能有多久的未来。

“别自以为是了,黑泽,你甩不开我的,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你也别想离开我。”

他抛下话,转身就走。

他去找赤井秀一。

“……”

黑泽阵动了动手,但还是没追上,他继续躺在那里,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诸伏景光离开的时候没关门,故意的,或者忘了,总之他找到赤井秀一,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黑泽阵能听到。

他觉得很疼,身上没有伤口,但记忆里的痛苦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盖过现实;他用右手撑着慢慢起身,将手指嵌入左臂死死按下去,终于找回了知觉。

银发少年摔到床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深呼吸,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说:“吵,别打了。”

赤井秀一知道苏格兰会来找他打架,也做了准备,但没想到苏格兰会这么疯;他看到赤脚走出来的少年,发现琴酒没换衣服,那头银发上毫无光泽,整个人也都笼罩在低气压里。

黑泽阵走到他们面前,把诸伏景光拉了回去,然后对赤井秀一说:“对不起,我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赤井秀一不是个迟钝的人,起码没有某个人那么迟钝,他看到黑泽阵的样子,又看了看甩开黑泽阵手的苏格兰,问:“我什么时候伤害到你了?我先道歉。”

“没有,是我的错。你不用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黑泽阵说完就往回走。

诸伏景光依旧站在走廊里,动作平稳地抹掉脸上擦出的血痕,才说:“谢谢你当年在天台给我的信任,我今天本来也没想跟你打。算我欠你的。”

赤井秀一不这么觉得。

但他从认识最开始就没能改变过苏格兰的任何想法,所以他也没有反驳,只是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也没关门,酒店的房间里传来模糊的水声,他去洗澡了,这样确实很难受。

诸伏景光往那边看过去,回答:“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赤井秀一也瞥向那扇半开的门:“主观角度来说,我没有对他做什么的想法。”

客观地说……他也不觉得琴酒会被他怎么样,但从事实上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以及,赤井玛丽的话是什么意思?赤井秀一觉得他妈知道点什么,赤井玛丽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莱伊。”

诸伏景光忽然喊他。

“只有你还会这么叫我了。”

赤井秀一还有点不习惯,毕竟他的真名暴露后,组织内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不再叫他“Rye”了。除了……他还没暴露的时候就“死去”的苏格兰,苏格兰对他的印象还是在组织里共事的那段时光。

诸伏景光侧头过去:“不好吗?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公安的人在鹤鸣港看到了‘黑泽阳’,你觉得对方来这里跟黑泽有关系的概率多大?”

赤井秀一点了根烟,慢悠悠地回答:“那可不好说。”

房间里。

黑泽阵靠在浴室的墙上,垂着头,让冷水顺着身体流下。水从浅灰色很快就变成了无色,然后又因为浸开的伤口变成了浅红。

他在看降谷零发给他的消息。

六月底,将是组织彻底消失的时候。

“反正都要结束了。”

黑泽阵有个计划。

他想去旅行,出去走走,离开日本,离开美国,去哪里都好,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和事。

也许他会去欧洲,他曾在那里度过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也许他会去中国,那个国家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许他会回到海拉,雪原里的狼群还在等着他回归;也许他会去一座没什么人的小镇,在宁静的时光里喝着下午茶。

黑泽阵始终是个很喜欢生活的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除非是死在任务里;他曾经想过邀请其他人一起离开,算来算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了。他有空会回来看看,反正他没有工作,惬意得很。

他把浴室里的水换成了热水。

体温依旧很低,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是如此。他认真地把头发洗干净,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年轻的赤井玛丽去北欧看他,他们在德国见面,玛丽说留长发就像样子一点,然后帮他把弄乱的头发整理干净。

当时他的头发才长到脊背中段的长度,赤井玛丽给他梳着头发,问:“任务结束了吧?不打算剪掉吗?”

他说:“我答应他了。”

赤井玛丽轻轻叹气,年轻的母亲还没找到跟孩子处理关系的窍门:“我不是说了吗?秀一被我要挟来骗你的,他没留长发。”

“我知道。但我答应了。”

“这么看重承诺会吃亏的,人类的社会跟你以前的世界完全不同哦。”

“嗯。”

从头到尾他都回答得相当干脆,让赤井玛丽无话可说,她把银发整理得漂漂亮亮,满意地退开一步。

她说真想给你拍张照片啊,可惜你的工作不能留下任何影像,算了吧。

然后赤井玛丽问他:“你当时为什么咬他?”

他反而有点疑惑,歪了歪头,回答:“我打赢了。”

“然后呢?”

“他很厉害,但我赢了。我会接纳他,保护他,承认他是我的家人。如果他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赤井玛丽拿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

“人和人不是这样的,Juniper。”

“所以不用告诉他。”

“那我呢?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我不能算你的家人吗?”

“很麻烦的人。”

最后赤井玛丽没办法,就跟那边正在和赤井务武谈话的男人喊:“哎,维兰德,管管你家的孩子,他要把我儿子带回雪山喂狼啊——”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笑声。

黑泽阵终于把头发洗干净了,他洗得很慢,花了很长的时间,总觉得还是有点脏。

最开始他完全不会打理这头只会在战斗里碍手碍脚的长发,还是赤井玛丽教他的;他小时候认识的人不多,能算他长辈的女性也只有赤井玛丽一人。

所以,只要不涉及根本性的问题,黑泽阵就会给赤井玛丽面子——哦,赤井务武的事除外。

“喵?”

“喵——”

黑泽阵正在发呆,有两只小脑袋挤进了浴室。他跟小黄猫和小黑猫对视几秒,把猫拎起来,动作流畅地丢了出去。

洗太久了,浴室里都长出猫来了。

……

酒店12层的餐厅。

一群没吃饭的人在这里聚集,包括凌晨就被叫醒压根没吃早饭到现在的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没吃东西的诸伏景光,和给黑泽阵做了太清淡的晚饭结果自己没吃的赤井秀一。

幸好酒店的餐厅24小时提供餐点,不然他们就得等到中午才有饭吃了。

这群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交流情报。

“FBI没有相关的线索吗?”

“都说了没有,这里是你们公安的地盘吧。不如问问那边MI6的女士。”

“没有,我们没有在日本展开什么行动,我跟真纯只是恰巧来这里。”

“妈妈,就直说我们是来看……”

“一家人三个姓氏啊。”对赤井秀一的记忆更多停留在「诸星大」这个名字上的诸伏景光终于吐槽了。

世良真纯转头看他,因为是「同龄的哥哥」的关系,她跟诸伏景光比较能说上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说:“不,其实我还有个二哥,他的姓氏跟我们都不一样,我们今天就是来看他下棋的。”

没错,他们是来看羽田秀吉,也就是她二哥的将棋对局的。二哥要挑战一位早就退出棋坛的老前辈,这位前辈曾经指导过羽田秀吉的义兄、天才将棋选手羽田浩司,所以这次的对局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刚好没有要紧事的赤井母女就来了。

赤井玛丽正在喝茶,她一边去拿点心,一边轻松地说:“如果务武还活着,现在用的应该也是另一个姓氏吧。”

诸伏景光:真搞不懂你们赤井家的人。

他想起另一件事,就往赤井玛丽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问:“我在组织里听说过,赤井先生是被琴酒……”

赤井玛丽却大声打断了他的问话:“我不觉得那孩子会做出这种事。”

原本是想小心问的,但这下子赤井秀一和世良真纯都看过来了。

赤井秀一向诸伏景光投来疑惑的目光,好像在问有什么事是不能对他说的。

诸伏景光只好说:“莱伊,你知道组织里关于你父亲的说法吧,没有恨过黑泽吗?”

因为是比较大的事,就算一向贯彻神秘主义的组织里也有不少人听说过那个传闻:十多年前那位先生让琴酒去抓某个人,要求是活捉,但琴酒开枪把对方杀了,当时的死者就是赤井务武。

当然,那时候的诸伏景光还不清楚被讨论的人是赤井务武,只知道那是个MI6特工,更不知道同样在听的莱伊就是传闻主角的儿子。他是恢复记忆,整理相关情报的时候才发觉这件事的。

赤井秀一的回答是:“我不觉得他会死。”

他加入FBI是要找失踪的父亲,不是挂了的死老爹。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赤井务武是个非常谨慎、有着强大推理和布局能力的人,既然母亲收到了搬离英国的提醒,那父亲一定早有预料,死在十七年前的几乎为零。现在负责追杀赤井务武的琴酒还是卧底,这个人会死的概率就更小了。

而且,就赤井秀一看来,组织里的传闻都很难当真,特别是关于琴酒的……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这点了。

“是吗?”

“你不如问我明美的死让我对他的看法有什么改变。”

“呃,明美小姐没死,没人跟你说吗?”

“……啊?”

“诶?哥你不知道吗?当时我们在一起开会,还有志保姐姐……”

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是的,有一天宫野家亲戚朋友开会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这群人里原本有人想把事情告诉赤井秀一,但后来发生了莱伊先生当上组织二把手的事,于是……

其他人会说的吧?至少波本/降谷警官/安室哥哥给他打电话了,他们应该交流了情报。

所有人都这么想,至于降谷先生,他那几天忙到起飞,而且他觉得宫野家的家庭情况不需要他插手,他真不认识什么宫野透,难道赤井玛丽不会说吗?

赤井玛丽:IOMO

赤井秀一用左手抵着额头,听世良真纯讲完那天晚上的事,终于端起了杯子:

“只有我不知道?”

“好像是。”

诸伏景光环顾四周,说出了这个残忍的答案。好吧,他觉得这不是赤井秀一的问题,他们那些人里应该有那么一个记得说一下。

“……”

“你拿错了,那是真纯的茶杯。”

“我原谅他。”世良真纯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然后把话题放回到最开始,“所以,你们刚才在讨论的,叫做‘黑泽阳’的男人,是谁?”

光听姓氏就觉得很麻烦了。

世良真纯一向不怕挑战,毕竟她就是非常喜欢冒险活动的那种侦探,但不管怎么说最近遇到的状况也太多了,不是说组织要没了求稳吗?你们这些人哪里稳重了。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依旧在沉思的赤井秀一,回答:“二十年前曾经是黑泽养父的男人,昨天在那座废弃港口附近出现了,不过按理来说他已经死了。先不要跟黑泽提这件事,他——”

“那不是本人。”

黑泽阵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银发少年穿着黑色的风衣下来了——衣服是世良买的,买回来的时候她还说“哎?他不是一直这么穿吗”。

他抱着两只猫走进餐厅,脚步轻松,完全看不出来两个小时前狼狈的模样,甚至笑了笑。黑泽阵坐到赤井玛丽和诸伏景光之间,自然地插入了话题。

“昨天我见过他,他不是黑泽阳,黑泽阳已经死了。”

“能确定吗?”

“嗯,”黑泽阵接过世良真纯顺手倒给他的果汁,语气平淡地说,“不是被组织暗杀,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死因,就是在下班时间为了救被罪犯袭击的学生冲上去,被人捅了几刀,医院没抢救过来,死了。”

因为他的关系,黑泽阳暂时离开了东京,调职去长野,在黑泽阵回去之前他不会再接触相关的工作,组织的人也不会暗地里对他下手,毕竟——

毕竟那位先生还需要一张能让“黑泽阵”失控的时候听话的牌。

但他死了。黑泽阵的记忆里,那个跟他没多熟的、叫做黑泽阳的警察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赤井玛丽看过去:“那,你见到他了吧?对他的身份有头绪吗?”

黑泽阵喝了一口果汁,然后回答:“有啊,认识。”

“谁?”

“组织十三年前叛逃的前代黑麦威士忌。熟人,熟得很。”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他晃着杯子里的果汁,好像从里面看到了昨天那杯黑麦威士忌(Rye)——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为赤井秀一选了“Rye”这个代号啊。

“他应该盯上你二儿子了,现在可能已经在将棋对局的现场了吧。现在去看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