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6月12日, 清晨。

诸伏景光找到那家旅店的时候,旅店老板说前两天确实有个男人带着他银发的弟弟来住宿,不过昨晚旅店出了点意外, 今早老板睡醒的时候就发现钥匙被挂在房间门上, 那对兄弟已经离开了。

房费是预付的,修窗户的钱让昨晚闯进旅店的罪犯付了, 被警察抓到的那三个人表示他们就是看到外地人准备抢一波, 没曾想碰到了硬茬子。

老板跟诸伏景光说明了大致的情况。本来他不打算透露客人的消息,但来的是个高中生,而且是从隔壁镇子连夜一路找来的,他就把那对兄弟的事跟诸伏景光说了一下。

诸伏景光又问:“他们有说过会去哪里吗?”

老板回忆了一下, 回答:“哥哥好像说过他要去城里, 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弟弟一直在发烧, 不怎么说话。”

“谢谢。”

诸伏景光总算打听到了黑泽的消息,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问题,这里是日本, 以公安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人。他转身就要走,老板却有点迟疑地拉住他。

老板说:“你刚才说你要找的是个少年吧?但前几天住在这里的是个成年的银发男性啊。”

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少年回头笑了笑, 说:“是吗?那就是我之前说错了。”

银色长发, 从海里被救上来, 一直在发烧的人, 诸伏景光可不觉得短时间内能找到第二个。

还有,老板描述的另一个人, 所谓银发男人的哥哥, 可真是有点、非常、特别的熟悉啊。

莱伊,你说是吧?

……

秋田市。

城市里的空气要比乡下浑浊许多, 六月的天气已经摆脱了暴风雨的阴影,重新变得燥热起来。行人匆匆忙忙地上班去,整座城市早就恢复了喧嚣,只有依旧湿润的泥土和被刮飞的广告牌作为几天前那场天昏地暗的自然灾害造访的证明。

黑泽阵走在秋田市的街道上,把兜帽扣上去,没有过长的银发吸引注意力,路上也少有往他这边看的目光。

他穿着有点不太合身的衣服,不过也只是稍微大一号而已,睡醒的时候他就看到新买来的衣服被放在床边,某个说好不会走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哦,赤井秀一跑了。

昨晚黑泽阵睡得很沉,事实上跟赤井秀一出任务的时候他一向睡得很好。最开始他觉得赤井秀一不至于认不出他,但也比较防备,毕竟赤井家的人不可能不是卧底;试了几次后他发现赤井秀一完全没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动手的打算,就放心地睡了,算是他在组织里难得能好好睡着的时候。

当然,后来黑泽阵发现赤井秀一这个混蛋完全没认出他,就深刻反思了自己毫无防备地在卧底身边睡着的行为,并把赤井秀一踢出去做任务了;组织里的其他代号成员都觉得他不喜欢莱伊,那确实,黑泽阵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不过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琴酒没打算弄死莱伊,恰恰相反,想干掉莱伊的人都被他找机会做了。

汽车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

黑泽阵往旁边靠了靠,车辆缓慢地驶过水洼,避免轮胎带起的水溅到少年身上;天空倒映在积水表面,清澈透亮,像一块硕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地面上。

他在翻看最后一部分记忆。

他路过一家很旧的书店,回忆里是他跟苏格兰威士忌见的最后一面,他扔掉那位先生用来时刻监视他的装置,给那位先生打电话说我要放个假,不要联系我,不等那位先生回复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抱着已经变成小孩的诸伏景光找到酒井。酒井问他从哪偷的孩子,黑泽阵看了酒井一眼,说我捡到就是我的了。

他路过一棵被暴风雨吹倒的老树,回忆里是跟他一起去了雪山的莱伊,莱伊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黑泽阵说度假,顺便看看老朋友,他望向有段时间没回的海拉雪原,还是没带莱伊一起进去;莱伊搞不懂他来这么冷的地方做什么,黑泽阵也没有解释的打算,等回去的时候黑色长发的男人果然感冒了,但还是敬业地给组织打工,一点怨言也没有——起码表面上没有。

他路过秋田市的美术馆,想起那年夏天贝尔摩德跟他在塞纳河北岸偶遇,非要拉他去逛卢浮宫,他还有任务,拒绝了。但他的拒绝对贝尔摩德向来没用,那个女人通知了那位先生,让别人去把任务做了,带着他在巴黎转来转去,遇到克丽丝的熟人就说这是她男友。黑泽阵没当面反驳,事后让贝尔摩德加了一个月的班。

他路过一座热热闹闹的学校,孩子们正在上学的时候,三三两两地往里走,他记得自己有次接到一个任务,查到最后任务目标是个学生,他站在远处的高楼上,拎着装狙击枪的箱子没打开,转身就走。那位先生叹气,说别任性,我不想惩罚你,但黑泽阵就跟没听到一样,转身下了楼,事后他有几天都没在组织里出现。

他路过一家曾去过的酒吧,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跟伏特加一起,伏特加喝醉了,说他想回老家看看,黑泽阵就看着伏特加醉醺醺地倒在桌子上,没说话。两个月后他找了个去北方的任务,带上伏特加,然后在那边多待了一段时间,伏特加不是很想去,去了又不是很想离开,黑泽阵不知道伏特加的想法,他只是问了伏特加要不要跟着。

他路过一座有些旧的桥,想起两年前的一天,他从组织的禁闭室里出来,靠在一座桥下休息了很久,晨跑路过那座桥的波本看到他,愣了一下,跟他打招呼,说自己要去看电影,被人放了鸽子,问黑泽阵要不要一起去。黑泽阵知道波本怀疑自己在监视他,但也不想被波本发现问题,就答应了,就是那部电影是贝尔摩德演的,两个人强忍着看完,分别给贝尔摩德打了差评。

他路过一个十字路口。

红灯。

赤井秀一从不远处路过,就像一片安静的树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黑泽阵看了一眼那个人的背影,好像平常地扫过,然后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眼前重叠了长发莱伊的模样,对方靠在墙边,背着吉他包,点了根烟,又在下一个瞬间被记忆的主人赶出脑海。

黑泽阵记得他有次被宫野明美拉去家庭聚餐,雪莉问过明美,诸星大(莱伊)为什么要留长发,明美说好像是在酒吧时候的经历,拉手风琴的长发乐手不是很浪漫很帅气吗?

听到这里黑泽阵问了句,那家伙以前不是长发吗?明美说不是啦,大君说他小时候完全没想过留长发的。

黑泽阵说哦。

赤井秀一大概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时不时就被丢到国外去做任务,黑泽阵也懒得解释,他也不想解释。很多事都没有说的必要,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开心,或者不开心。

绿灯亮起。

十字路口的人流重新动了起来,那个戴着针织帽的身影已经不见,黑泽阵不紧不慢地向那个方向跟了上去,反正他知道赤井秀一要去哪里,总会见面的。

一年半前,赤井秀一做了个局,抓捕乌丸集团的琴酒。黑泽阵明知是局,还是不得不往里跳,如果他“察觉”到了莱伊的异常,那先被抓住的就是赤井秀一。

琴酒到FBI手里还能活,但莱伊暴露身份,而且是在这样的行动里暴露身份,就谁也救不了他了,黑泽阵也做不到。

他本想联系赤井家的人,起码跟赤井玛丽说两句,让她儿子别真的冲着杀他来;但当时他跟赤井家早就断了联系,赤井一家搬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黑泽阵手里只有赤井务武的电话。一想到那个人对他做了什么,翻滚的恨意就涌上心头……他绝不会再联系赤井务武。绝不会。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假装一无所知地踏进陷阱,然后差点死在那里。

好在那位先生还不想让他死,发现他断了联系就派人接应,黑泽阵狼狈离开前看了赤井秀一的方向,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很少这么生气,赤井秀一把自己的命赌在了这场行动里,对他也没有留手,这本应该是属于FBI和组织的较量,与个人的意志无关,但黑泽阵还是很生气。

养伤的时候他挂了那位先生的电话,也挂了贝尔摩德的电话,本想趁机休息一段时间,结果已经逃走的赤井秀一特地打电话来嘲讽他,说“亲爱的琴酒,没能杀掉你我真的很遗憾”。当时黑泽阵很想问他不是也挨了子弹吗,有力气给我打电话不如想想怎么跟FBI汇报工作,但他知道自己的所有电话都被监听着,最后只是说“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前方不远处就是车站。

赤井秀一要离开秋田市,躲开某个从大人变成小孩的老熟人,但也没必要太过遮掩,因为他走的时候黑泽阵还在沉睡。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黑泽阵醒来后很礼貌地请求隔壁百货商场去城里进货的司机带自己一程,而且把赤井秀一特地给他留下的钱付给了司机。

车站到了。

秋田市的车站没有太多人,远没有东京车站那么热闹,黑泽阵没有刻意跟着,也没有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他就远远地站在人群后,确认了列车时刻表,而赤井秀一在等新干线抵达。

黑泽阵闭上眼睛,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死的那天,他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从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看到的那位先生的表情。

没有怜爱,没有惋惜,只有冷漠的审视。

反正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即将给他陪葬的道具。黑泽阵自嘲地笑笑,他从未对那位先生有过任何期待,反正他从头到尾就是那位先生精心保养的武器,用着还不怎么顺手,那位先生活得太长,生活也太无趣,想找点乐子,所以能容忍他的任性,不打算把他变成只会听命令的傀儡,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死了,正如所期待的那样,只是他现在还活着。黑泽阵弯下腰,根本没吃东西,所以也吐不出什么来。吃下毒药后的感觉在记忆里重演,就像再经历一次一模一样的痛苦,眼前陡然变得一片漆黑,黑泽阵越来越厌恶自己现在的记忆力了。

组织应该早点向着让人得超忆症的方向研究,而不是在怎么杀人这方面浪费时间,说不定还能促进一次人类的重大进步,让那位先生得个诺贝尔奖。

“哈……”

车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这副模样,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黑泽阵摇摇头说不用,马上就好了。

他很快就神色如常地站起来,工作人员担忧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最终还是没多管闲事。

新干线停在轨道上。

赤井秀一就要离开,却忽然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很远,但相当明显,他转过身,看到银发少年把兜帽掀开,面无表情地往他的方向走来。

风吹起少年的银色长发,旁边的人都下意识给他让开了路。

最后黑泽阵站在了赤井秀一面前,似笑非笑地问:“你想去哪,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就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凌晨时分黑泽阵退烧后,他给降谷零发了旅店的地址,出去买了几件衣服,放下就走,没有半分迟疑。他能留到早上就是极限,完全是怕他不管的话琴酒——或者小阵就会死在旅店里。

是的,无论他否定过多少次降谷零的说法,现在他不得不相信古桥町的小阵同学就是他的宿敌先生琴酒。

让他想想他干了什么……

哦,叫他小阵(阵ちゃん),跑去当他的班主任,做邻居,说“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和他一起打网球,语重心长地劝他去参加补考,跟他说小心伏特加……

好消息,琴酒没叫他冲矢昴,没更新名字版本意味着琴酒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粉毛老师;坏消息,降谷零知道的事琴酒迟早会知道,等琴酒发现后他可能要被追杀第二次。

“琴酒。”

赤井秀一想到这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横竖都是打两架而已。他甚至笑着跟宿敌先生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呵。”

黑泽阵早就习惯了FBI的说话方式,往旁边示意了一下,说你不急着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赤井秀一也不想在这里打起来。

于是他们两个出了车站,附近是一片繁华的建筑,他们拐过街角,到了一个昏暗的小巷,这里是两座高楼的夹缝,赤井秀一甚至很想知道黑泽阵上哪找到这种地方的。

他往里走,果不其然在走进黑暗的刹那黑泽阵就转身动手,这次可不是还在生病的琴酒,赤井秀一压根就没有小看他的想法,少年的体型并未给琴酒太多限制,小巷里的废弃广告牌被踹飞出去,沉重的金属砸向巷口,轰然一声巨响!

赤井秀一看到那双墨绿色眼睛里根本不掩饰的愤怒,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打斗的间隙还来得及说“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吧,琴酒,就这么恩将仇报吗”。

然后他听到枪上膛的声音,银发少年踩着那块广告牌,用一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枪对准了他。

好,甚至是琴酒最喜欢的M92F,虽然肯定不是原来那把。

“是吗?那你希望我怎么回报你,赤井秀一?”

“以身相许?”

“……”

“好像不符合你们的传统啊,说起来你不是日本人吧?”

赤井秀一还没说完,黑泽阵就扣下了扳机,他的手都气得发抖,打偏了,子弹打到FBI背后的墙上,银发少年恶狠狠地看着赤井秀一,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撕碎。

广告牌生锈的铁质结构被黑泽阵生生踩断,赤井秀一毫不怀疑,下一枪绝对不会再打偏。

黑泽阵用尽所有的力气压住愤怒,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国籍。”

赤井秀一:“那正好可以……”

黑泽阵:“赤井秀一,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昨晚没尽兴的战斗在这里继续,广告牌的遮挡下,外面的人也不会特意看过来,黑泽阵没再开枪,两个人都没留手,滚在小巷的积水里,银色长发被污水浸透,黑泽阵看着没了长发的赤井秀一,越来越不爽。

赤井秀一没有在短时间内制服黑泽阵的打算,他在有目的地消耗少年的体力,对方高烧刚退,又不肯吃外面的东西,组织曾经最厉害的狙击手莱伊先生很有耐心,磨光黑泽阵的体力是最省力的打法。

黑泽阵当然清楚赤井秀一的意图。

他不想真的把人打死,不然刚才就对着赤井秀一开枪了,继续耗下去当然是他输。不过黑泽阵本来就是来打人一顿的,打爽了就算达成目的,所以他也没有计算体力把人放倒的打算。

激烈的打斗间赤井秀一攥住了黑泽阵的银发,他记得琴酒很不喜欢被人扯头发,但打起来了谁管那么多;这个动作果然激怒了黑泽阵,银发少年磨了磨牙,甚至改变了战斗的方式,从尚有规律可循的搏斗变成了像是狼群厮杀的撕咬。

而就在赤井秀一觉得疯了的琴酒要咬断自己脖子的时候,小巷口有个声音传来——

“Juniper,秀一,你们打够了没有?”

赤井玛丽已经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抱着手臂,坐在广告牌上,看着两个成年人——虽然外表上来说是一个少年一个成年人——打了很久,虽然他们都察觉到了她的接近,但谁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直到她出声。

她话音刚落,黑泽阵就愤恨地踢了赤井秀一一脚,然后从地上起来,还算客气地对赤井玛丽说:“我又不会杀他,你管什么闲事?”

赤井玛丽眼皮一跳:“他好歹是我儿子,你要是把他废了我没法跟他弟弟妹妹交代。”

赤井秀一听着这两个人对话,知道把宿敌先生体力磨光然后打晕带走随便卖给哪个机构的计划是行不通了,他整理好自己在打斗里乱掉的衣服,看到被扯开的衣领,他左肩还有个多年没消的牙印,看得他很无奈,随手把衣领扯回去遮住了。

他问赤井玛丽:“你怎么来了?”

赤井玛丽发现自己儿子说话比黑泽阵对她说话还不客气,深感自己教育的失败,用家长的口吻说:“来找他的。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赤井秀一耸耸肩:“这是我从海里捞上来的小美人鱼,现在他要回大海了。”

黑泽阵:“……”

赤井玛丽:“……”当年就不应该放任儿子去美国,Juniper没被他气到杀人真是看在那一丝丝情分上。

黑泽阵忍无可忍:“赤井玛丽,如果我真的杀了他——”

赤井玛丽还没说话,赤井秀一就叹气:“你看,是他一直想杀我,我还从海里把他救上来照顾了两天,甚至遵从他的意愿没告诉任何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琴酒跟他的母亲很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熟到会在准备杀他之前问问赤井玛丽的意见,这对琴酒来说确实非常难得。至于母亲……赤井秀一觉得他妈关心黑泽阵好像比关心儿子还多点。

赤井玛丽从广告牌上跳下来,拿走了黑泽阵手里的枪,然后说,可以了,你们继续打吧。

黑泽阵轻轻啧了一声,没有继续打的兴趣。

赤井秀一:我妈甚至能拿走琴酒手里的枪,琴酒一点反应都没有地就让她拿了,所以他该不会真是我家的亲戚吧?

黑泽阵把被脏水浸透的头发扔到身后,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赤井玛丽看了一眼儿子,才说:“我本来就在秋田,景光那孩子给我打了电话,他没在旅店的房间里找到你,但旅店的老板说有一顶针织帽路过,我就来车站附近找了。”

赤井秀一:“……”什么叫有一顶针织帽路过,赤井玛丽你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不就是对我的针织帽有意见很多年了吗。

就在他想的时候,黑泽阵已经忽然抬腿往他的方向踹了过去,赤井秀一险险避开,但黑泽阵的目标不是他,而是……

他的针织帽。

银发少年扯下了那顶帽子,随手扔在了地上。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了,甚至有点……有点幼稚。

赤井秀一不得不再次喊了对方的代号:

“琴酒。”

“继续打?”

黑泽阵抬眼看他,知道赤井秀一不会答应,嗤笑一声,就要往巷子外面走。

要是真这么走出去的话,路过的警察很快就要来找他们了,赤井秀一伸手去拉黑泽阵,黑泽阵转身就是一拳挥过去,这回赤井秀一早有准备,他知道琴酒特别不喜欢被人从背后碰到,顺势接住了黑泽阵的拳头。

“你先等……”

“赤井秀一!你要干什么?!”

意外的声音来自终于赶来的诸伏景光,他一把将黑泽阵圈在怀里,雾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向赤井秀一,让赤井秀一想起当年准备开枪的苏格兰。

不,这应该就是“苏格兰”才对吧。

赤井秀一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打算做,以及他才是被打的那个:“我只是想告诉他别这么就走出去。”

诸伏景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莱伊这个日常说话没法相信的人报以怀疑,低头去问黑泽阵:“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银发少年身上和头发都被脏兮兮的积水浸透,虽然赤井秀一也是如此,但诸伏景光表示莱伊他妈在,用不着别人担心。(赤井玛丽:IOMO)

黑泽阵威胁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才回答:“刚醒,没手机。”

赤井秀一看懂了他的意思。琴酒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失忆的事,但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即将要被找麻烦的是我,真的要让我帮你掩饰过去吗?

他艰难地看在琴酒没打算杀他的份上附和:“对……他刚醒……”

诸伏景光冷淡地说:“我问过老板了,你昨天就醒了。”

黑泽阵沉默。

赤井秀一更是沉默。

诸伏景光看向赤井秀一:“所以你带着一个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的人,既不去医院也不报警,到今天才想起来他家里也是有人的?”

赤井秀一:“……”

他很少看到苏格兰这么凶,哪怕是在组织里的时候,一想到苏格兰保护的对象是琴酒就觉得更怪了,虽然他们现在有“兄弟”关系,苏格兰名义上还当过琴酒的儿子,但这件事真的不需要再变得离谱了。

赤井秀一本来想解释说是波本给他发消息说“小阵”还在船上,让他误认为自己捡到的不是琴酒,但他叹了口气,说对,就是这样,是我绑架了他,你们打算怎么办?

反正他跟琴酒、跟日本公安的关系一向好不到哪里去。

黑泽阵没打算让赤井秀一背这个锅,就说:“别问了,是我不让他通知你们的。”

诸伏景光:“你闭嘴。”

黑泽阵:“……”

他试着挣了一下,但诸伏景光显然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黑泽阵不想伤到诸伏景光,就没有继续用力。

赤井玛丽在一边看着,差点笑出声。

“够了,苏格兰。”

黑泽阵轻轻按了按诸伏景光的手。

“我是来跟他了结恩怨的,他救了我,我们打一架,结束了。”

他一向如此。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看的,黑泽阵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他拿得起放得下,少有东西能绊住他的脚步,更何况单论这几天的经历,诸伏景光确实冤枉了赤井秀一。

黑泽阵很清楚——他相当清楚,虽然他比较在乎自己的东西,但对赤井秀一来说,他只是忽然从敌人变成疑似友方的罪犯而已,就算有再多牵扯,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介意,也不打算跟赤井秀一说明。他从不需要别人回以他同等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

诸伏景光放开了手。

他低着头,轻声说:“莱伊,你总是很擅长取得别人的信任,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你看,才这点时间,他就这么信任你了。”

赤井秀一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苏格兰每次做出这副模样的时候,肯定有人要倒大霉。

诸伏景光笑了,用属于高中生景光的语气,愉快地问:“你说是吧,冲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