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发现琴酒的态度有点不对, 或者说在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就变得特别不好。
但鉴于琴酒每次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却被打扰后心情都不好,他决定将眼下的情况归咎于自己回来得太早——毕竟如果琴酒恢复记忆, 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不可能还这么安静。
琴酒不喜欢示弱, 更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取得别人的信任,他一向能打就打, 起码在赤井秀一的认知里是这样。
出任务的时候除外, 狙击手总是相当有耐心。
“怎么了?”
赤井秀一走到银发男人面前,琴酒还是沉默,虽然盯着他看,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他弯下腰, 做了个相当大胆的举动, 他当着琴酒的面试了试对方额上的温度, 很烫, 然后下一秒就被琴酒攥住了手腕。
琴酒把他的手按下去, 甩开,才慢吞吞地说了句:
“饿了。”
“……”
赤井秀一回头看空荡荡的柜台, 老板不在,又确认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最终有点不确定地问:
“你不会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在这里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早上他带琴酒从楼上下来, 旅店提供简单的早饭, 但琴酒一口都没动,就坐在那里看他吃。
整个过程就像被不太高兴的野兽盯着进食,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没动手只是出于对失忆人士的同情, 当然他相信如果琴酒听到“同情”这个词,不管失忆没失忆都会跟他打一架。
现在他看着银发男人几乎看不出幅度的点头动作, 忽然有点想录给一年前的琴酒看……
还是算了,不想被打。
赤井秀一叹气:“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他记得小镇上有几家餐馆开着门,昨天还是暴风雨后萧条静寂的街道,随着天气变好,今天也变得热闹了一点。
不过他没去成,刚转身就被琴酒抓住了手臂,银发男人看着他,说:
“你来做。”
“你,”赤井秀一忽然明白过来,“早上不吃东西也是因为……不是我做的?”
“我不信任他们。”
“看来你很信任我?”
尾音上扬,话跟往常一样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去,赤井秀一发觉跟失忆的宿敌先生逞口舌之利实在幼稚且无趣,毕竟现在的琴酒除了沉默和偶尔说两句外就没有别的反应。
他不禁有点懊恼,自己现在有点像是在欺负小孩。
“……勉强。”
银发男人不是很情愿地给出了答案。他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赤井秀一长时间的思考让他失去了耐心。
赤井秀一震惊地退了半步。
谁?谁说勉强可以信任他?琴酒?FBI的探员先生被震住,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银发男人的话就在他耳边回荡;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琴酒,最终确定这人是真的失忆了,而且失忆得彻底。
彻底到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会动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母亲,哪怕跟自己不是同一个物种,也要跟着自己认定的母亲走。
按理来说失忆的人确实可能产生这样的反应,但一想到说这话的人是琴酒,赤井秀一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要不然还是把他……
“你想扔下我?”
银发男人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微微眯起眼来,傲慢地宣布:
“不准。”
……
结果是赤井秀一出去买食材,回去再借旅店老板的厨房做饭。老板知道他弟弟生病需要吃清淡点的食物,爽快地把厨房钥匙给了他,甚至拜托他顺手买点盐回来。
于是前组织卧底出门,银发大哥就跟在后面,什么都不说,两人穿过下午的街道,风有点冷,潮湿的空气将长长的银发打湿。
黑泽阵没再继续翻记忆了,在组织里遭到某些对待的场景让他不适、相当不适——记忆的画面就像重新经历一样重现,连声音和气味都清晰无比,他知道自己以前没有这种能力,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
于是他跳过了一些回忆,将加入组织的前十年的记忆放在一边,去寻找潜意识里觉得重要的片段,直到看到长大后的赤井秀一。
哦,赤井务武的儿子也加入组织了,怪不得赤井务武会来问他;但黑泽阵也没有跟那个人说自己失忆的打算,反正再过两天他就能完全恢复。
至于赤井秀一……
从旅店日历的日期推断,现在距离他们在组织里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赤井秀一不可能到现在都没认出他吧?
黑泽阵:他肯定记得我,不至于在暗地里害我;但他把头发剪了,我很生气,看在他把我从海里捞上来的份上,我决定等看完所有记忆再找他麻烦。
赤井秀一:琴酒要么是在海里泡傻了,要么就是被组织搞成这样的,我是不是应该给他联系个精神科医生,不然他岂不是要一直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日光很浅,人的影子在地上几乎淡到看不出来。
赤井秀一就当背后的人不存在,反正也不会走丢,琴酒除了看他就不看别的东西;旅店附近有个超市,他买了食材、消毒水和老板托他带的东西,又拿了两罐黑咖啡。
今天上午,他找到那位老人,老人说当时的情况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确实见过一位银发的少年。
少年在游轮出发的时候还帮他搬了行李,会笑,是个特别好的孩子,说是跟父亲一起来的,但父亲临时有工作没能上船,他就自己登上了游轮。老人回忆里那个银发少年自从上船就没怎么出现过,偶尔在甲板上看海,直到鹤鸣港的混乱发生。
当时少年是在走廊里被人发现的,已经昏过去了,下船后被一起安排上了“那个列车”,老人还特地确认过,少年乘坐的车厢就是发生爆炸的那节,所以那个银发少年应该已经死了。
赤井秀一又问了老人一些细节,老人说从那之后他的记性就变得很差,不过后来他见过游轮的老船长,并给了赤井秀一地址和一个电话,说可以去联系看看。
“说实话,”最后那位老人说,“如果你只是来调查那件事的,我不太想回忆,但既然跟那位少年有关……你是他的家人吗?”
“不,我是他……”赤井秀一想了一会儿,没想出应该怎么妥帖地形容他和琴酒的关系。
但老人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问问。
于是赤井秀一就去了那个地址,但老船长接到消息去医院看儿子了,赤井秀一这才听说他的儿子就是现在“青鸟”号的船长,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而是给降谷零发了消息。
降谷零表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背后可能有人在操纵了,船长家的事由警察来调查,FBI别在我的地盘乱晃了,赤井秀一就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才回到旅店。
现在他买完东西,带琴酒往回走,觉得这么乖的琴酒真应该让组织里的人看看,可惜本人不会有反应,赤井秀一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恶趣味。
他一边做晚饭,一边问琴酒:“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银发男人倚在门口,下午的阳光把他的银发照得绒绒的,他闭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听到问题就不假思索地回答:“去找你。”
赤井秀一的手顿了顿:“我们不熟。”
我不信。
黑泽阵在心里嗤笑,没拆穿这个人显而易见的谎言,「赤井秀一」跟他不熟很正常,毕竟他们没见过几面,但「莱伊」跟他不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某个人刚进组织没多久就跑了。
他不急,反正看赤井秀一这么悠闲的模样,估计组织那边也没什么大事,黑泽阵打算等记忆恢复再去管别的。
记忆不连贯,这让他有点烦躁。
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他遇到赤井务武后把一段长达十年的记忆跳过,期间缺少的信息以及带来的不安让他难以忍受,他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记忆分段缺失的感觉宛如忽然失重悬空,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刑罚。
黑泽阵决定倒回去,从刚加入组织的时候开始回忆,即使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晚饭做好了。
赤井秀一借了旅店的桌子,当着黑泽阵的面把餐具都消毒处理了一遍,才把晚饭放到琴酒面前,说:
“我过几天就走,如果到时候你的记忆还没恢复,我就把你交给其他人。”
他本以为琴酒会说什么,但对方只是发出了不算回答的鼻音,“嗯”了一声,就没有别的回应了。
棘手的人忽然变得不棘手了,赤井秀一却没那么高兴,他有那么一刻觉得有问题的人是自己,可他们两个属实没什么除了宿敌以外的关系。
“味道怎么样?”
赤井秀一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难吃。”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但还是把赤井秀一做的晚饭吃完了,没别的原因,他饿了。
赤井秀一:……其他人都说很好吃,起码也是还行,琴酒,你就算失忆了也不给我面子啊。
当晚。
赤井秀一接到FBI同事的电话,就出去了。琴酒还在高烧,吃药完全没用,根本没退,已经睡着了,但赤井秀一觉得琴酒即使睡着也还是能听到,拿着手机到了外面。
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厚重的黑云与暴风雨一起散去,缺月悬挂在天空,夜色干净得像是一块纯黑的镜子。
他走在街道上,听不远处海鸟的叫声,茱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但你不是说今天就回来吗?”
“有点事,暂时不回美国了,波本先生托我调查一项跟组织相关的情报,需要FBI援助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那你要小心,之前你在东京遇到的那几个人——”
茱蒂的话还没说完,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枪声就在不远处响起。
赤井秀一骤然回头,看到出事的是旅店,而且就是琴酒所在的房间。现在琴酒手里可没枪!
他匆匆跟茱蒂说有意外情况,挂断电话就往回赶,看到有人从三楼的窗户掉了下来,但不是琴酒;他跑回旅店,上了楼梯,发现旅店房间的门虚掩着,有明显的血迹渗到走廊的廉价地毯上。
房间里漆黑一片。
赤井秀一放轻脚步,推开门,里面悄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没有。
走廊的光照进房间内部,一道门的影子落在地上。墙边有什么东西,是倒下的人,但没有银发的反光。
很轻的声音从一侧响起,赤井秀一紧绷的精神让他及时避开,捕捉到黑暗里人影的位置并出手反击。门被砰的一声撞上,两个人在没有光的房间扭打在一起,赤井秀一的后背重重砸到地上,手却摸到了一片顺滑的长发。
他架住向他袭来的拳头,低声喊:“是我!”
袭击他的琴酒不动了,但也没有把手收回去,就在赤井秀一想琴酒是不是恢复记忆想把看到自己狼狈模样的前同事灭口的时候,他却感受到有水滴落到他脸上。
银发慢慢从琴酒肩头滑落,落到被他按在地面的赤井秀一身上。
咸的。
察觉到那是眼泪的一瞬间,赤井秀一想的是:这次他真的要被灭口了,谁来也救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现在逃去天涯海角。
原来琴酒也会哭啊。
赤井秀一没听到任何声音,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或许琴酒脸上跟以前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但这一片黑暗里也看不到。
他只知道琴酒把手放下,在他还没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掐住了他的喉咙,慢慢收紧。
幸亏赤井秀一对琴酒平静的模样过敏,早就有所预料,攥住了琴酒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跟琴酒较劲,不然他真要三更半夜死在没人知道的小镇旅馆里了。
窒息感涌上心头,胸腔里的氧气正在逐渐变少。
就在赤井秀一打算不演了把琴酒砸在墙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老板有点担心的声音:
“那个……你们没事吧?刚才好像有人闯了进来,我从外面回来就看到窗户碎了……”
“……没事。”
黑泽阵回答了老板的话,终于把手收回去,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声音是哑的,体温依旧很高。
赤井秀一揉了揉脖颈,打开灯,看向面对着他但好像毫无变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的琴酒,啧了一声。
这人怎么还能跟无事发生一样?
他开门,跟老板说刚才有歹徒闯进来,幸好我在夏威夷学过两手,把他们制服了,就是我弟弟受了点伤,麻烦老板帮忙报个警。
老板看到门里的情况,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地上洇开的血,还有银发男人被利器划破的衣服和伤口,吸了口气,赶紧报警去了。
赤井秀一蹲下来,看倒在地上的人:“总之先把尸体……”
应该是组织的人吧,从东京开始就在找他了,波本先生可管不了组织的所有人,到现在还在追杀他的也不是没有。多半有仇。
琴酒平淡地说:“他们没死。”
赤井秀一看他。
琴酒看懂了他的疑问,皱眉:“我为什么要杀人?”
赤井秀一摇摇头,没再说话,确定地上两个人没死、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后就站起来,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去调查吧,相信降谷先生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随后,他把银发男人拽过来,问:“你刚才可差点杀了我,琴酒。”
琴酒别开视线,没说话。
赤井秀一也没指望这人能给他什么答复,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他们打一架,反正琴酒手里没武器……或者干脆把人交给FBI吧,FBI肯定很乐意得到琴酒这个证人,不管他是不是卧底。
只是想想。赤井玛丽可能认识琴酒,光凭这点赤井秀一也不打算把人白送给FBI,他跟FBI只是合作关系,而且本来就打算辞职。
“明天我就把你——”
交给我妈。赤井秀一想,但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琴酒说了句让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对不起。”
银发男人依旧没看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足够让人听清了。
幸好赤井秀一没点烟,不然烟得掉地上。他狐疑地看着琴酒,确定人没被掉包,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他捡到的真的不是琴酒,只是长得像琴酒的某个人。
银发男人继续说:“我刚才不太清醒,不应该攻击你,对不起。”
赤井秀一这次真点了根烟,自欺欺人没意义,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琴酒。他轻松地说:“没事。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道歉。”
“但你说我们不熟。”琴酒显然很在意这点。
“我们确实不熟。”
赤井秀一一边说一边看银发男人,对方好像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过了一会儿才抿唇问:
“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我们是宿敌,是仇人,除此之外没别的关系。”
“……”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寂静,还好不久后警察来打破了沉默,当地警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还算冷静地把人带走,问了赤井秀一相关的问题,FBI很好地糊弄过去了。
旅店老板体贴地帮他们换了个房间。因为银发的男人还在高烧的关系,警察也没去问他,从始至终琴酒就坐在一边,等警察走的时候,他都闭着眼睛靠在床边,好像睡着了。
赤井秀一知道他没睡。
包扎好的伤口还在渗血,处理伤口的时候琴酒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但拒绝吃止疼药。
“你要去哪?”
赤井秀一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琴酒果然睁开眼睛问他。
他反问:“你说呢?随时都有可能意识不清杀掉我的宿敌先生,我可不敢继续跟你待在一个房间。”
脖子被掐出一片淤青,虽然距离挂掉还远得很,但这不妨碍赤井秀一嘲讽两句。而且他本来就订了两个房间,昨晚那是觉得失忆这件事很离谱才留下来看着琴酒的。
琴酒没说话。
赤井秀一往外走,走到门口,发现琴酒不看他了。琴酒在看地面,好像能把地面看出个洞。
他给赤井玛丽发消息:小孩哭一般是因为什么?
赤井玛丽:……你什么时候搞出人命了?
赤井秀一:别人家的。
赤井玛丽:哦。(冷漠)你不用理解他为什么哭,反正以你的思维也理解不了,你直接买点零食玩具陪他玩会安抚安抚就行了。
赤井秀一:……
其实他不是很确定失忆的琴酒心理年龄在什么阶段,但应该大不到哪里去,不然不至于这么听话。
他无视了母亲“要不然你还是找别人帮忙,我怕你吓到人家小孩”的忠告,回到房间里,对沉默的银发男人说:
“我不走,你睡吧。”
赤井秀一想,琴酒是能睡了,但他没法睡了,得时刻提防这人动手,现在他觉得组织里那个“琴酒好梦中杀人”的传闻是真的,特别真,他当时不应该嘲讽宾加的。
黑泽阵知道赤井秀一在顾虑什么。
他在睡梦中也无法控制地读取过往的记忆,然后看到了他绝对无法忘记,也永远不愿再次看到的场景。有人闯进来的时候他甚至第一次没怎么分清现实和记忆,直到赤井秀一喊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虽然也不是特别清醒。有那么一刻他把赤井秀一当成了赤井务武,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下手杀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样的记忆——不,他的人生从十三年前开始就跌进了冰海最深处,再也不可能有更差的结果,黑泽阵只是还没从反复呈现在他眼前的记忆里逃出来。
“如果你担心的话,”黑泽阵慢慢地说,“可以把我绑起来。”
赤井秀一想,他这两天遇到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他的心已经不会再波动了——个鬼啊!听听琴酒说了什么?他现在有种给赤井玛丽发消息问“小孩高烧后性情大变怎么办”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挺诱人的提议,而且不用担心半夜被人杀了,但赤井秀一是个在英国长大的自由的美国人,所以他选择拒绝。
“还不到那种地步。”
“嗯。”
“你这也不是第一次。昨天你还差点咬了我,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
其实记得,但黑泽阵是不会承认的。当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雪山上的时候,对一切陌生的人类都报以警惕,更何况赤井秀一在强行给他喂东西。
赤井秀一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当时的琴酒就是不清醒,他叹气说就不应该把你捡回来,当时报警就行了,让某个警察来管你。
黑泽阵不说话。
赤井秀一看着琴酒沉默的模样,又想起赤井玛丽前几天提过的小银,那时候小银咬了他,被带她来的人教训后也是这样的反应,不说话,不认错,估计以后也不会改。
他叹气,说怎么又碰到一个喜欢咬人的。
黑泽阵这会儿不沉默了,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冷的语气问他,还有别人咬过?
“有啊,小时候遇到的一个小女孩,跟你同样是银发。她来我家住了几天,不过来的那天我去参加夏令营了,她就睡在我房间里。”
“……”
“跟狗一样的小孩……听说她后来去学钢琴了,反正不打算再见面,我早就原谅她了。”赤井秀一又点了根烟。
烟被黑泽阵拿走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把烟掐灭,丢在地上,说别抽烟了,我要睡觉。
赤井秀一觉得,他肯定是惹到琴酒了,虽然不知道是那句话踩到了琴酒的尾巴,但肯定是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看着黑泽阵很干脆地躺回床上,甚至没有跟他继续说话的打算,也关了灯,就坐在客房唯一的椅子上,往外看天空。
冷月高悬,星沉四野。
几天不睡没什么问题,他是训练有素的狙击手。
……
深夜。
降谷零挂断了电话,脸色依旧阴沉。海边的风压抑地往港口吹,很冷,但他浑然不觉。
没人知道黑泽在哪。
不管是他,还是爱尔兰,以及船上的任何人,都没看到黑泽的身影。游轮即将靠岸的时候黑泽说要回去睡觉,于是所有人都没去打扰;直到游轮靠岸的那天晚上,变回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钻进黑泽的房间,才发现里面没人。
不但没人,从客房的痕迹来看,他起码从中午开始就不在了,因为黑泽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几个侦探没看到,白马探还在看着江户川柯南沉默,问,工藤,你也是魔法界来的人吗?
江户川柯南:……你先帮我找黑泽啦!我的身份之后再跟你解释!
但他们找到6月11日也就是今天,不得不承认黑泽是失踪了。
黑泽阵的手机倒是没关机,但打不通;贝尔摩德接到电话的时候沉默了一下,说波本你等等,降谷零问为什么,贝尔摩德说我找把顺手的枪给你送行。
当然最后她没这么做,贝尔摩德也听得出来波本是真慌了,波本说的“琴酒出事我比你急”不是在开玩笑。
确认人失踪后,降谷零给诸伏景光打电话,冒着被好友骂一顿的风险问黑泽的定位在哪里。
“所以你把人弄丢了?”
“Hiro,你听我解释,我们调查了船上的监控录像,他早上出去后就没回客房……”
“是我的错。我现在去秋田。”
诸伏景光再次确认了定位的位置,信号停留在港口附近的陆地上,但也可能已经不在黑泽阵身上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黑泽跟其他人一样下了船,就没有担心,结果降谷零现在给他打电话……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Zero的问题,但就是关系太好了才能埋怨吧。诸伏景光一边出发一边抱怨,电话那边的降谷零也叹气,说他真的以为黑泽在睡觉,而且不敢打扰。
降谷零把黑泽阵记忆的问题告诉了诸伏景光,等诸伏景光坐上去秋田县的新干线,才问:
“他身上的定位器在哪?”
“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能告诉你每次放都要开道口子,所以他很不喜欢。”
“……他好宠你。我嫉妒了。”
“可以,那你在我和黑泽里选一个吧。”
“喂,Hiro!”
“所以如果他受伤,定位器是有可能脱落的,我们现在只能确定他没在海上漂流,已经到了岸边。”诸伏景光跟好友开完玩笑,就把话题掰了回来,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定位器在黑泽后肩,肩胛骨被子弹打出来的一块凹陷位置。黑泽仗着有组织的药来恢复,给自己制造伤口的时候也毫不手软,毕竟真用到的时候还是很有必要。
上次黑泽说已经用不到这种东西了吧,诸伏景光说不行,现在他很庆幸自己的坚持要求。
6月11日下午,他到了秋田县,找到了定位器,但没找到黑泽。
定位器在鹤鸣港附近沿海的一片礁石区域,诸伏景光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往远处看去,沿海公路的上方是一座老旧的小镇。能到附近海滩的估计都是附近村镇的人,比较近的有三处。
秋田县的警察都说没看到十三四岁的银发少年,这几天也没有从海上飘来的遇难者,诸伏景光平复了呼吸,给降谷零打电话,说:我去附近的村镇找找,也许他被人救走了。
降谷零说好,你要小心,我走不开。
“Zero……”
“怎么?”
“他是不是真不怕我把他关起来?”
“他知道你不会,我也知道。”
电话那边传来叹气声,然后就被挂断了。
降谷零站在港口,从东京赶来的风见裕也给他带了关东煮,降谷零想起自己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东西,干脆就坐在已经废弃的港口吃了。
他把刚到手的情报发给风见裕也,让风见裕也去联系小泉前辈,然后望着海面叹气。
一缕银色的月光落在水面,怎么也抓不住。
降谷零吃完,给赤井秀一打电话,但赤井秀一挂断了,给他回消息,说有人在睡觉,不能吵醒他。
降谷零:你有看到琴酒吗?
赤井秀一:哪个琴酒?
降谷零:小阵。要说几遍你才能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赤井秀一:……
他看看一边床上睡着的银发男人,沉默了半天,跟降谷零说我觉得小阵不是琴酒,真的不是。
降谷零没有跟他扯这些的心情,说小阵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有看到他吗?
赤井秀一回答没有,绝无可能,而且人不是在你手里吗,你是怎么把他弄丢的?
降谷零就不说话了。
幸好,BOSS大人没把他拉黑,看来这次小阵是真的失踪了。赤井秀一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刚打算仔细想想,却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闷哼。
银发男人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从床上滚到地上,呼吸急促,墨绿色的眼睛是睁开的,已经失去了焦距。汗水浸透银色的长发,他咬着牙,不想发出声音,但细碎的音节还是从喉咙里溢出。
赤井秀一扔下手机过去查看,发现琴酒身上的温度比之前还高,已经到了烫手的地步——他记琴酒的体温一向很低,现在的情况甚至有点可怕。
“琴酒?”
他喊了两声,发现琴酒完全没有意识,就要把人扛起来去找医生,但他刚靠近,银发男人就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攥得他生疼。
然后……赤井秀一就眼睁睁地看着银发的男人身体慢慢缩水,在他面前变成了十来岁的少年。
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银发少年身上,整个变化的过程用了不到几分钟,完全违反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但常识不常识的不重要,赤井秀一正在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往哪逃命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