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为黑泽阵的态度蹙眉, 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只是用同样的语气道:
“一无所知才是最大的坏事,夜莺。这是5月24日晚开始流传的乌丸集团的前任BOSS的‘照片’, 其真假先不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跟照片里的人长相几乎一致。”
其他人都看到了鸽子拿出来的照片,发现上面那个金发少年的年龄比“夜莺”要大两三岁的样子, 但两个人长得是真的像, 一时间表情各异,只有哈罗正在焦急地转圈。
“还有,这只属于乌丸集团现任BOSS的狗跟你也很熟吧。”鸽子往哈罗的方向看了一眼,补充道。
已经是凌晨三点。
黑泽阵是真有点困了, 他把哈罗拎到桌子上, 有点嫌弃地说:“不熟, 我也不知道这只狗为什么非要黏着我, 我先回答上一个问题。首先, 如果我说‘蓝花诗人’曾经是乌丸集团的一部分,你们会怎么做?”
天地良心,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ANI结社一片寂静,黑泽阵就慢悠悠地说是这样的, 我是“蓝花诗人”组织的成员(名义首领)没错, 也确实曾经跟乌丸集团有关, 但我早就(两个月前)不是他们的人了, 至于那张照片里的金发少年,只能说那不是我(只是我演的角色而已)。
关于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乌丸集团的“那位先生”这件事你们自己见仁见智, 但“蓝花诗人”早在十七年前就脱离那个组织自立门户(主创去写小说)了, 五年前乌丸集团对“蓝花诗人”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把身份资料烧了),所以这个组织才忽然消失。
以及——
“要说消失也不对, ‘蓝花诗人’的某个人昨晚刚对乌丸集团的现任首领宫野透先生发出了暗杀预告,我觉得你们跟他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在说到宫野透的时候,黑泽阵语气里的嘲讽意味不能再明显,但就算降谷零本人来了也只能苦笑。
怪谁呢?朗姆!但是朗姆都已经死了,连个坟头都没有,啧。
鸽子安静地从头听到尾,好像在思考他这番话哪里有破绽,而三文鱼小声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蓝花诗人的杀手,不会是《蓝花城堡》的作者潘·迪特里希吧?他白天刚发推说要去给组织的首领报仇。”
黑泽阵:“就是写‘诺瓦利斯先生是我的伟大导师’的那个蠢货。”
三文鱼:“不许你这么说我最喜欢的作者!”
黑泽阵:“哦,那看来就是他。”
鸽子敲了敲桌子,说夜莺,你说的这些都是无法被立刻证实的事,而且,不要避重就轻,你跟照片里的人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黑泽阵哼了一声。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红隼忽然站起来,指着照片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黑泽阵:?你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红隼,所有人也都盯着红隼看,这位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个真面目,理由是占卜师要保持神秘的女人大声说:
“我已经彻底明白了,夜莺,你加入ANI结社的理由,还有为什么不愿意说出你跟他关系的原因!真相只有一个!
“传闻中的‘蓝花诗人’组织首领被杀,不是指这个杀手组织,而是指乌丸集团!在五年前,乌丸集团的BOSS就已经死了,杀死他的正是现任BOSS宫野透!你从乌丸集团逃离,被宫野透追杀,一路逃亡,被‘蓝花诗人’的余党保护,却在几个月前听说宫野透终于不演了,当上了乌丸集团的BOSS!
“你知道宫野透就在东京,于是你来到这里,寻找杀死宫野透的机会,却意外遇到了我们——ANI结社。你看过那个电影剧本,又接触到我们的组织,只要稍微调查就能把八年前那件事联系起来,所以你接受了结社的邀请,发现我们跟你有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杀死宫野透!
“我们要与挑衅结社的乌丸集团撕破脸,而你则是要报仇!因为,结合‘蓝花诗人’那边的传言,你是他们首领的养子,而他们的首领诺瓦利斯先生正好是跟你、跟乌丸集团前任BOSS一样的银发,所以你其实是……乌丸集团前任BOSS的后代吧!”
红隼激动地说完她的猜测,所有人都被她惊呆了,盯着黑泽阵看,而黑泽阵的反应是……
没有反应。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jpg
“夜莺?”
“随你怎么说。”
“(小声)夜莺,你配合一点啊。”
三文鱼看到银发少年拒不合作的态度,压低声音,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承认你的身份又怎么样,对了能帮我要个潘·迪特里希先生的签名吗(超小声)。
黑泽阵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说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而且别忘了,最开始是你们先来暗杀我,又邀请我加入你们结社的,我可没有主动接触你们的打算。
“想动手就快点,趁现在怪盗基德那个麻醉剂的效果还没完全消退,再晚点的话,你们加起来也不一定能留下我。”
“……喂!”
所以说这种小孩到底是什么人养出来的!三文鱼嘀嘀咕咕地坐回去,还在想夜莺肯定认识《蓝花城堡》的作者吧,他想要签名很久了——别误会,他肯定不会跟蜘蛛那样掉链子。
鸽子终于思考完毕,在漫长的审视和信息整理后,她问了结社的新人一个问题:“宫野透跟你的关系怎么样?”
“就这一个问题?”黑泽阵反问。
“就这一个。”鸽子回答。
哈。
波本跟他的关系?三个月前他们相看两厌,两个月前波本在挖他的坟,一个月前波本为他的死痛不欲生,现在波本就住在他家。
黑泽阵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会儿,才说:“从七八年前开始他就想杀我了,只是一直没成功而已。”
结社会议结束了。
银发少年离开据点,临走的时候松鼠给他找了件大衣说外面有点冷,银发少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接下了。
据点的门关闭,脚步声渐渐远去,鸽子用手肘撑着脸,说:
“他从头到尾没说谎。”
从夜莺进门开始她就在观察对方,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鸽子对这个少年也已经有不少了解。身为谈判专家的鸽对自己鉴别谎言与否的能力非常自信,但也有人外有人的自知之明,如果夜莺不是个更高明的“扮演者”,那他刚才说的就都是“真话”。
顺便,从对他的侧写结果来看,夜莺不喜欢说谎,也不喜欢废话,最多是不愿意回答问题,除了某些所有人都能听出的玩笑,他说出口的话几乎都是事实。
是让人放心的类型吗?
不,这反而是最可怕、最让鸽子警惕的一种人。只是那基本上都是成年人,既然夜莺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鸽子也能稍微降低一点要求。
他还是个孩子呢。鸽子想。而且是个——明明做着这种工作,却又相当有正义感的侦探。
松鼠问:“既然鸽子姐都这么说了,那夜莺肯定没问题,背叛结社的就是斯内克?”
“也可能是我们中的人。”鸽子毫不留情地回答。
“但怎么看都是斯内克嫌疑更大,我们还是报告给那位先生吧?”松鼠摊开手,回去继续吃他的零食,顺便把藏在桌子下面的扑克牌收起来。
鸽子不置可否,说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还有,红隼,夜莺应该是受伤了,你去送他。
红隼抱怨着站起来:“你现在才想起来他可能受伤啊。”
鸽子没说话。
于是穿着斗篷的女人伸了个懒腰,说是是是,白犬先交给你,就快步走出据点,追那个银发少年去了。
门再次被关上。
哈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很久,鸽子自言自语:“不对,还是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没事,算了,松鼠,你看到今天报纸上的‘那颗宝石’相关的新闻了吗?”
“啊,你说‘青鸟’对吧?那位先生对它感兴趣?”
“当然。”
……
红隼很快就追上了黑泽阵,毕竟那个随便披了件外套的银发少年正在慢悠悠地散步,在凌晨的动物园里看起来像是一团白色的冷烟。
他从林间飘过,在月光暗沉的湖边停了一会儿,几只被惊醒的鸟落在他的肩头。
他转过头,跟无辜的小鸟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戳了戳它们的羽毛,说:回去睡吧。
明明是接近六月的天,但夜晚真的很冷。
但对黑泽阵来说,这与寻常的天气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记忆里那辽阔的雪原、冷冽的风和无际的冰海已经离他很远,而他最初认识的人,也早就变得模糊。
他开始往回走,走到这座森林动物园门口的时候,才停下脚步,让红隼追上来。
红隼跑了有一会儿,喘着气,说:“晚上不安全,我来送你回去。”
黑泽阵打量着她,从这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斗篷,到兜帽下面露出来的一截红发,直到把红隼看得背后发毛。
“夜莺?你——”
“露比(Ruby Port,红宝石波特),”黑泽阵的声音缓慢而有压迫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编故事?”
红发的占卜师怔了好几秒钟,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大喊:“卧槽你你你你你……”
黑泽阵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别吵。”
红隼,或者说十三年前从乌丸集团叛逃的成员露比顿时收声,但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你,你不会是琴酒吧?”
琴酒不是死了吗?!
她以为这最多是琴酒不知道哪里来的儿子啊!不对,她是不是刚给琴酒发了消息说要保护他的血脉波本和莱伊来着?想到这里露比的灵魂一阵发冷,救命啊!救命!贝尔摩德,你都干了什么?!琴酒他没死啊!
露比在心里发出一阵惨叫。
贝尔摩德!你害我!你害我啊!她正想着应该去找贝尔摩德说莎朗咱俩完了这次真的完了,黑泽阵终于又说了句话:
“如果你敢把我现在的状况告诉贝尔摩德,后果……你知道的。所以那些情报是你传出去的吧?”
“大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都是贝尔摩德她逼我的,都是她的错!”
露比把斗篷掀开,露出一张黑泽阵相当熟悉的、日英混血的红发女人的脸来。她双手合十,说琴酒,你知道我叛逃前和贝尔摩德关系好,但那之后我们就不怎么联系了,真的!
黑泽阵根本不买账,转身继续走:“你不比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小多少,别叫我大哥。”
他们两个就一前一后地走。
露比问黑泽阵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难道那位先生忽然疯了拿你做什么实验了?还是波本对你做了什么?又或者这是魔法?
黑泽阵说别瞎猜,我现在的身体年龄跟他们关系不大,还有露比,你从乌丸集团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怎么又加入同行组织了?
“不是这样,”露比垂头丧气地说,“那次我到南美体验生活,混在当地人里当巫师,结果来了几个人说你愿意给我们的老板表演吗,我看他们语言也不是很通,就同意了,结果来了一趟他们说先生特别喜欢,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然后我就被绑架来了!”
所以谁让你每次都去奇怪的地方啊。黑泽阵没记错的话,露比当年加入乌丸集团是因为她给当时的RUM(前代)家里捉鬼,结果捉到了卧底安装的窃听装置,前代RUM觉得这是个人才就留下了……
“以你的能力离开这个组织不难吧?”黑泽阵问,“而且他们不是允许辞职吗?”
“但是他们工资很高诶。”
“……”
“咳咳,总之,琴酒,你在东京有什么计划吗?你不会真是来找波本报仇的吧?”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露比松了口气。
“怎么?你跟波本也有亲戚?”黑泽阵用余光注意走在他一侧的露比,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露比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没有,绝对没有!自从我离开乌丸集团,除了贝尔摩德,我再也没跟任何组织里的熟人联系过,波本知不知道露比这个代号都难说!”
黑泽阵没说话,就继续往前走。
走到接近米花町的时候,他说,可以了,露比,你回去吧。还有,如果贝尔摩德知道了我的事,不管她是从哪知道的,我都会来找你。
“好好好好好好,我肯定瞒住她。”
“还有。”
“还有什么?”
“我记得你早就结婚了,女儿也该长大了吧?生活怎么样?”
黑泽阵问这句话的时候,露比整个人都仿佛挂满了问号,好像在说琴酒原来你也会说人话啊,于是黑泽阵皱眉,露比咳了两声,说:
“我现在很好哦?不过不是很经常回家,女儿很懂事,自己在上学,而且我是有正经工作的。”
“嗯。”
“你呢?”
“糟透了。”
“我看你过得还是挺不错嘛,琴酒。”
不错?
开什么玩笑。
黑泽阵看着露比离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如同一道闪烁后消失的霓虹色;而他转身往家走,终于回拨了诸伏景光给他打的七个电话。
诸伏景光接了。凌晨四点。
“还活着吗?”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甚至有点冷淡,不像平常诸伏景光说话的语气,但熬到这个点了,也正常。
“我不是让波本告诉你我没事吗?而且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黑泽阵边走边说。
他本来是打算去找普罗塞克的,但看到诸伏景光打的电话,还是让降谷先生再等一晚吧,反正普罗塞克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公安警察,只要待在条子窝里就不会有大问题。
“有自称你朋友的人发消息给我,说你要去跟那个组织的人见面,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以及你这几天都没睡,让我早点喊你回来睡觉。所以我等你到现在。”
“……”
“我给你五分钟。”
诸伏景光直接挂了电话,黑泽阵对着夜色沉默了宝贵的五秒钟,决定明天在去杀普罗塞克之前先去杀了这位贴心的朋友乌鸦。
几分钟后。
公寓的房东琉璃寺小姐不经意间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抹银色的影子从窗外飞过,她眨眨眼,确定怪盗基德今天没经过米花町,打开窗左顾右盼,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而黑泽阵直接翻上自己家所在的楼层,打开门,看到家里一片黑暗,但有人。
诸伏景光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不说点什么?”诸伏景光问。
黑泽阵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我回来了?”
诸伏景光终于放缓了语气,跟他说:“欢迎回家,黑泽。”
应该在这种时候无奈的到底是谁啊。
黑泽阵走进玄关,反手关门。
松鼠那件外套他检查过了,没什么东西,但他也没带回来,干脆丢给露比了;家里已经被收拾好了,应该是诸伏景光整理的?反正当时波本也跑了。
两只猫趴在玄关的柜子上,黑泽阵一回来就开始喵喵叫,小黄猫叫得最大声。
黑泽阵想安抚一下很吵的两小只,结果两只猫飞快地跑开了,特别是小黑猫,少有地凶了他一下。
他问:“他们在叫什么?”
诸伏景光把两只猫抱起来,凑到他面前认真地闻了闻,肯定地说:“因为你身上有狗味。”
那完全是波本的错吧。还有,苏格兰,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黑泽阵把外衣挂在玄关,诸伏景光说你先去洗澡,还有,你头发里的乌鸦羽毛是怎么回事?
“……朋友送的羽毛。”
他明明已经把能拆的都拆下来了……为什么还有……
最后,黑泽阵洗完澡,两只猫趴在他脚边打滚,诸伏景光给他把黑色羽毛的残片一点点捡出来,塞给他一杯水,说睡吧,都五点钟了。
“你呢?”
“我没请假,要去上课。”
“……”
“想让我多睡会就早点回来,黑泽。”
“…………”
黑泽阵觉得诸伏景光跟波本学坏了。
算了,让普罗塞克多活一晚吧,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离开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喝完杯子里的水,把两只猫关在门外,终于沉沉睡着。
5月28日下午。
昏暗的房间里,银发少年伸出手,拽住了窗帘的一角。于是一道暖橙色的辉光将黑暗切开,将铺在床上的一片银色照亮,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黑泽阵把枕头边打呼噜的两只猫提到一边,摸起手机,看到日期和时间,咬了咬牙。
他睡了超过30个小时。
诸伏景光,下安眠药可以,这个剂量你是想让我死吗……他家的小孩到底是跟谁学坏了?!肯定是波本吧!
“喵?”
“喵。”
两只猫被他吵醒,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黑泽阵说别吵,等会我要去找苏格兰和波本算账。
小黄猫听到波本就开始支棱,小黑猫盯着黑泽阵看,意思是为什么只叫它不叫我,于是黑泽阵考虑是不是应该给这两只猫改个名。
诸伏景光不但敢做,还什么留言都没给他;波本也没有。乌鸦倒是发来了几条消息。
From Crow(备注:掉毛的乌鸦)
-抱歉啦,小夜莺。
-醒了吗?
-呀,看来你睡得够久。能让你没有防备的人应该很少吧?我也有点想见见他了。
-晚安,Junip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