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珺棠看着窗外已经彻底变黑的天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年少时的事情都有太多的遗憾和愧疚了。
她看着居澜近在咫尺的睡颜,明明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那鸦羽一般的睫毛却仍旧不停地轻微颤动着。
还是这样,夜晚无法进入深度睡眠,怎么都睡不安稳。
她的手指从居澜精致俊秀的轮廓上虚虚滑过,最后轻轻搭在了居澜搂在她腰间的手上,拿起来一看,即使已经过去了六年,也还能借着昏黄的小夜灯看到他掌心凸起的那道疤痕。
赵珺棠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道疤,放下居澜的手,轻轻翻了个身准备下床。
身后缠上来一个人,搂着她的腰把她拖了回去,后脖颈上也传来湿热的气息,“不许走。”
赵珺棠回头拍了拍他,“我不走,我去喝水。”
居澜没说话,也没放手,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
“我保证,我要是走的话会告诉你的,再说了,你都能找到我们学校了,我能走去哪儿啊。”
居澜这才轻轻松开,还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赵珺棠起身离开卧室,在门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居澜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像又睡着了。
她来到阳台关上门,掏出手机打电话,那边刚一接通,她就破口大骂,“宋河,你还是人吗!哪个王八蛋昨天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居澜还在国外,我今天见到的是鬼吗!”
“那我怎么办,他就站在我跟前不让我跟你说实话,你知道居澜的,我怕他噶我腰子。”宋河也很无奈。
“我的地址呢,也是你告诉他的?”
宋河支支吾吾,“都说我没办法了……”
“好样的。”赵珺棠都气笑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媳妇打电话,把我收藏的女大学生恐婚日常全都发过去!”
“做个人吧!”宋河赶紧阻止她,“我只是不幸的认识了你们两个人,我做错什么了啊,你俩要死要活,能不能放过我这个局外人?”
“那你倒是做个局外人啊,你瞎掺和什么,你不知道我还有几天就要出国了吗?”
宋河叹了口气,“居澜他……这四年也很不容易,你知道他的,是你把他拉出深渊的,负点责任好不好,明明你们两个心里都有彼此,你为了他连专业都换了,为什么非要较劲呢?好好在一起谈谈甜甜的恋爱不好吗?”
赵珺棠沉默了,不可避免地再次响起了四年前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约定。
宋河也沉默了良久,“我是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达成什么成就才能放下你的自尊,但是我想,你达成目标的过程中,没有必要非把居澜排除在外吧,你那么喜欢他,让他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难道会有什么坏处吗?”
赵珺棠说不出话来,她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幻想居澜在自己生活中的样子。
“居澜对你来说,没有你的自尊重要吗,不值得你做出哪怕一点点的妥协吗?”
“我妥协过的!”赵珺棠试图争辩,可是那次妥协无果,现在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赵珺棠,我们也算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很多事情,真的要朝前看。”
“你告诉他我要出国的事情了吗?”赵珺棠问。
“没有,你没看到他要去找你时的那个样子,我怎么说得出口。”宋河无奈。
“算了,我自己来说吧。”
宋河挂了电话。
赵珺棠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很久,她站起身,来到了客厅的一个角落。
刚被带进这个豪宅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房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居澜的私人物品,好像他在这里,就只是睡个觉而已,就连衣服都没有挂在衣柜里,而是装在卧室窗前摊开的行李箱里。
这有客厅一角这个和整个房子都极不相称的两个大纸箱子,上面贴满了转运的国际邮戳,是从居澜留学的那个欧洲国家寄回来的。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打开箱子,里面几乎全部都是专业的画画工具和一些边缘卷翘,一看就已经画满了的画本。
赵珺棠抽出一本随手翻开,果不其然,上面画满了她的肖像。
没有颜色,没有勾线,既不想素描那样有清楚的明暗关系,也不像速写那样笔触粗糙。
就只是寥寥几笔,却已经将她的神韵和五官勾勒得很生动真实了,就连额头的碎发,都和高中时的她一模一样。
她一页页翻过去,乍看全都是大同小异的头部肖像,但她看得很认真,还能从每一张上找出不同点。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被长手长脚的居澜整个裹进了怀里,后背贴上了对方炙热的胸膛。
“醒了?”
“睡不着。”居澜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猫。
“这些画的都是我?”赵珺棠指着大半箱画本问。
“嗯……”
“怎么把我的脸画得这么臭?”赵珺棠问,没有一幅画她是笑着的,都是面无表情,眼神犀利冷漠,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你那时候就是这样的。”
赵珺棠听着居澜埋怨的声音,对方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从后背传来,她往后一倒,靠进居澜怀里,对方稳稳地将她揽住,下巴在她头顶戳了戳。
“真的吗?”她记得高中的时候她明明立的是勤奋好学,单纯内向小白花人设来着。
居澜肯定地点点头,“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唯一一次……”就是初吻,结果亲完以后,她就抛弃了他。
这么多年了,他连梦里都是赵珺棠那张冷漠的脸,就好像他们从来不认识一样。
“那你还喜欢我?”
居澜大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里来回揉,“喜欢。”
赵珺棠摸着他掌心的疤,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要出国的事情说出来。
她想起自己和居澜高中同桌的两年,除了没有和对方说过话以外,好像也真的没有冲对方做过多余的表情。
虽然从居澜为了保护她受伤开始,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但她为了自己平静的高中生活,还是尽力地在学校和居澜撇清了关系,至少是表面上的关系。
那天下午直到放学,居澜和宋河都没有再回来,她坐在座位上看似在平静地刷题,实际上不停地在猜测居澜和程雪欢的关系。
但看今天下午程雪欢疯癫的那个样子和居澜对他们兄妹的容忍程度,简直就像是居澜这个负心汉对程雪欢始乱终弃,把个风华无双的大小姐给逼疯了一样。
可内心里,她总觉得居澜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而且两个十七岁的青少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再说了,当时程雪欢是非常明确地拿着刀冲着自己来的,她们之前根本不认识,非要说,那也只能是对方误会了她和居澜的关系,所以要报复。
越推越往居澜辜负程雪欢的这个方向上走了。
摇了摇头,她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因为这件事,她心情很不好,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想,结果就在家楼下看到了一辆和他们这个老小区的环境完全不相符的豪车。
六百多万的库里南,托学校的福,她在校门口倒是见过。
如果只是一辆豪车,她不会有什么反应,但从豪车上下来的是她那聘聘婷婷,窈窕貌美的母亲赵芊芊,她就不得不有什么反应了。
跟着赵芊芊从车上驾驶位下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高大英俊,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睛,举手投足优雅又有涵养,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她站在远处,看着那个男人微笑着对赵芊芊说了什么,赵芊芊用手机打字回复时,男人也很有耐心地等着,表情始终和煦。
赵珺棠抬头看了一圈,此时正是晚饭,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她甚至都能感受到有些好事人家从阳台厨房的窗户往下窥探的眼神。
不用想,到了明天,甚至不用到明天,风言风语就会传遍整个小区了。
她踩着重重的脚步走过去,赵芊芊的耳朵很灵,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转头看她招手:【珺棠,你回来啦?】
赵珺棠冷淡地“嗯”了一声,站在赵芊芊身边看眼前的男人。
近看男人五官深刻俊朗,气质更是不凡,可她心里却没有任何喜悦,只觉得厌烦。
【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投资过我们剧团还有文化宫特殊舞蹈队的那位成先生。】赵芊芊向赵珺棠介绍,完了又在手机上打字,【成先生,这是我女儿,赵珺棠。】
成先生向赵珺棠打了个招呼,似乎是看出小姑娘的抗拒,也没多说什么,道别后开着豪车离开了。
赵芊芊回头,赵珺棠已经踩着重重的步伐,以一种要把楼梯踩塌的气势上楼了。
她不明所以,跟着回了家,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赵珺棠抬头,“那个男人在追你吗,你们在谈对象吗?”
赵芊芊赶紧摆摆手,【没有,最多就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今天剧团领导和他一起吃饭,他顺便送我回来。】
赵珺棠甩下书包,“你看不出来么,那个男人对你有意思吗,不然那么多人,还有领导,他凭什么就送你回家?你是在装傻吗?”
赵芊芊也有些生气了,【你为什么这么说话?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谈恋爱了又怎么样,这不是你能够干涉的事情。】
“你看!我怎么说来着,那时候那个富二代抛弃你,你又捡了我这个累赘,你不是不想找,是以你的条件你找不到更好的了,一般的男人你怎么可能看得上,还打着什么为爱单身的幌子,现在出现了更好的男人,你还不是笑盈盈地扑上去了?”
“住嘴!”赵芊芊突然大吼,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用刷锅的铁抹布在生锈的铁锅上摩擦一样。
她已经有至少十年都没有说过话了,突然的发声像是要泣血一样,把赵珺棠都给震住了。
“妈……”她嗫嚅着叫了一声。
赵芊芊满脸泪水地看着女儿,情绪激动地打着手语:【我没有被抛弃,他不可能会抛弃我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赵珺棠心里刚产生的一点对母亲口不择言的后悔愧疚,又被赵芊芊这执迷不悟的话给冲散了。
她想起夏双双对她的侮辱,掀唇讥讽,“那些人说的对,你这辈子最厉害的事情,不是你跳舞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而是你这么多年守着一个豪门梦,谁都叫不醒。”
说完她看了一眼电视柜上的相框,里面有一张陈旧的照片,是年轻时的赵芊芊和她那个十几年来再无踪迹的富二代男友。
赵珺棠挥手把那张相框打落在地,玻璃碎裂发出脆响。
“啪!”赵芊芊再也没有忍住,抬手给了赵珺棠一耳光。
赵珺棠冷眼看她,“醒醒吧,可怕的不是她骗你,而是你自己一直在骗你自己,成先生也不错,现成的豪门就在眼前,你努努力,梦想就实现了。”
扔下这句话,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个收藏又开始停了,我好惶恐,周四又来了,又要开始祈祷榜单了。
保佑我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