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从“迷宫”里走出来,白茉莉又觉得以她挺不错的方向感,不至于会在里面困半个过小时。而且镇民带她出来的时候,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人……老的、少的、孩子都有。像刚刚那样半个过小时没遇到一个人的情况,还真的只有用鬼打墙来解释。
单小野没问她有没有回去找孙学政,没必要。而是说起自己的收获。
“罗家有四口人。老板娘罗金,她弟弟罗银,她妈罗婶,她爸罗老大。罗老大很会养狗,在家里养了九条凶猛的大狗。谁要敢找他家的麻烦,他就放狗咬人。烟、酒、盐、油等生活必须品,全部是罗金垄断经营。镇上的人都怕罗老大,不敢反抗。”
芮一禾一边听着,一边分神想孙学政的事。他还没回来……在副本里失踪,凶多吉少。
撞鬼事件的两个人,白茉莉只是受了惊吓,更像是被孙学政连累的。她一离开孙学政,鬼打墙消失,啥事都没有。
孙学政又做了什么呢?
每一位玩家的死亡背后都隐藏着副本的规则。
“嘎吱——”
罗婶踢开门,把桌上的碗筷收进厨房。
芮一禾看到她用手在米汤里搅合几下,又去抓油腻腻的头发就想叹气。
午饭一定很糟糕,不用期待。
这个时候,她就特想念上一个副本的引路使。管家先生多好的人啊!她也不是没想过故技重施,但这位引路使自昨天傍晚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她逮不着人。
但也不能一直饿着,等会去外面吃好了。
除坑人的小卖部之外,小镇的物价和现实世界差不多,不买溢价高的土特产,一日三餐在外面吃,剩下的钱也足够。
钱……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却没能抓住。
单小野问:“芮老板,你呢?”
“亡山镇和周围几个镇子都保留有傩戏的传承,重大节日会有表演,有个一病两痛、三灾六难的也会请楼戏班子做法事。镇上住着一位傩婆,专门雕刻傩戏用的面具。这里的人从小看傩戏长大,觉得她做的面具比神像更灵验。”
傩戏,又称为鬼戏,是非常古老的戏剧,表演时要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
单小野:“那罗婶早上砸的面具……”
“嗯,就是表现傩戏用的面具。”
罗婶嘴里的鬼婆就是傩婆。尊重她的人称呼一声傩婆,不尊重的叫法就是鬼婆了。
芮一禾:“我借口要买面具,让他们带我去见傩婆,人人都说傩婆最近不欢迎任何人到家里去,不肯给我带路。”
但她肯定是要见傩婆一面的。
玩家陆陆续续的回来。
时间快接近十二点的时候,院子里一共有九尾玩家,没回来的是孙学政、富家公子郑小松和付辉。这些没回来的,一准是出事了。
白茉莉又把孙学政是怎么失踪的说了一遍,第二回讲述同一个故事,让她遣词造句大有进步,说得玩家们纷纷冒鸡皮疙瘩,□□的总觉得周围鬼气森森。
和郑小松一起的是孟思路,他讲故事和白茉莉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平铺直述,语气毫无起伏。
“我们也进了寨屋……镇上的人说,寨屋是后面房屋的总称,是以前为了防山贼修的古建筑。有商铺的三条街和街边的房子是新修的,三十几年前才建的。我们进去七八分钟的样子,见到一个在院里洗头的漂亮女人。郑小松进去打听消息,没说几句女人就钻进他怀里。”
几个男人都问:“然后呢?”
孟思路:“郑小松亲了女人一口,从兜里掏出一叠钱给她,然后过来把门关了。”
李朗:“他肯定是着道了!”
副本这么危险,比起郑小松被色迷了心窍,众人更相信他是被什么魅住了。
孟思路:“那女人比苏安瑶还漂亮。”
男人们纷纷点头,表示那确实很漂亮!
立刻相信郑小松就是色迷心窍。
苏安瑶:“……”
白茉莉:“你们好坏哦!”
魏玉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芮一禾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唯有李朗,茫然不解的瞪大眼睛。
林振邦老人温和的对他说:“朗朗,你去看看午饭好了没。我有点饿了。”
李朗站起来:“哦!”
“对十几岁的男孩子来说,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比男女那点事有意思。”
林振邦老人等他走远,才平和的问孟思路:“你就这么走了?”
万一郑小松真是被魅住了呢?
孟思路:“没,我趴在墙上,听到里面有暧昧的声响。这才走的。”
众人:“……”
最后是付辉,他的状态一直很差,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昨天晚上,他是一个人睡的一间屋子,没人愿意和他同屋。
芮一禾知道天堂列车和地狱列车一样的残酷,会在穿过隧道时出现的虚影就是□□裸的下马威。有人会因为目睹不正常死亡而大受打击一点都不奇怪……
据最后离开旅馆的魏玉琴,苏安瑶和吕迪说,他们走的时候,付辉还在吃早餐。他吃得很慢,但一直没停。
至于他后来去了哪,发生了什么,现在为什么还没回来。
没有人知道。
整个上午,没人在外面碰到过付辉。
罗婶端着一个大炖锅走出来,标志着聊天结束。
李朗黑着脸坐下,说罗婶把他们早上用过的碗在铁锅里涮了涮,就着洗碗水煮冷米饭,再把一大碗剩菜倒进去做了乱炖?汤饭?反正让人毫无胃口。
芮一禾看到锅里大乱炖的卖相,完全相信李朗没有夸大其词。
没人想品尝罗婶的手艺。
这时,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人走进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样子。
“吃饭呢?!”
他说话的声音和鸭子啼叫差不多,刺耳朵。
跟在他身边进来的还有两条大狗,一条竖耳朵的狼狗,一条矮壮肥硕的猎犬。两双充满野性的眼睛盯着玩家们,让九个人瞬间感觉自己成了狗饭盆里的肉菜。
苏安瑶脸色煞白的站起来,她看到棺材都没这么失态过,明显是怕狗。
男人瞧出她怕,顿时直冒坏水。打了个手势,两只狗冲苏安瑶嚎叫,大嘴张开,尖利的牙齿露出来……
苏安瑶害怕得连怎么叫出声都忘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李朗摔了一个碗,两只大狗安静了。
苏安瑶白着一张脸,感激的对少年笑了笑。
芮一禾猜测,这个讨人嫌的小混混就是罗银。
罗银捞起一个碗,勺子在锅里拨了拨:“靠,这是猪食吧?”
对,猪食,你妈给你做的。
“谁让你吃那个的,”罗婶出来看到儿子,刻薄的脸上出现了些微笑意,取下腰间的钥匙丢给他:“去钱箱里拿两百,到烧鸡店吃一顿。再给你姐捎买半只,她退烧没有?”
“不晓得,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准我进门。”
罗婶:“那你就在外面问问她,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就让你二叔到家里给她瞧一瞧。”
罗银敷衍的点了点头。找准钥匙,打开钱箱,“靠,怎么有死人钱?”
罗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看,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厚厚的一沓死人钱,上面印的阎罗王头像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纸上浮现出来一样。威严的神情令人害怕,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正看着她。
罗婶慌忙关了抽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抽屉拉开,将里面的钱拿出来丢在街上,指着街坊四邻乱骂,连路人都无法幸免。
罗银怂怂肩,从钱柜里抓了一把真钱。懒得看他妈发疯,招呼狗走了。
芮一禾正在数散落一地的冥币有多少张。
她记得昨晚罗金直接把钱放在钱柜里,没有带走。四百一晚,六间房,住三晚,一共是七千二百块。
昨天他们付给罗金的钱可能变成了冥钞。
一阵风吹来,把地上的纸钱刮得满天乱飞。她放弃做无用功,问谁手里还有钱。
结果是大家手里都没钱。付给罗金房费之后,剩下的钱攥在郑小松手里……不,孙学政手里或许也有一点,两个人早上一起出去外面买东西来着。
心思敏感的不由会想,碰了钱的不会都要出事吧……
再说罗婶,骂得外面的人缩头缩脑却火气未消,见院子里的玩家们在那不知道聊些什么,还不动碗筷,叉着腰就要骂。
“罗婶……”
芮一禾在她脏话出口之前,指着靠着厕所的那面墙问:“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面具,一个歪嘴的丑陋面具。
罗婶又惊又怕,脸色白了又红,大骂:“老不死的,装神弄鬼。”
说着,像一头被惹怒的牛,瞪着眼睛往外冲。
芮一禾跟上去。
罗婶跑进寨屋,七拐八拐,最后在一面高墙外停下来,还能跟着她的就只剩下芮一禾、单小野和魏玉琴。其他的人慢一两步,不知在哪个巷道里被甩掉了。
单小野:“芮老板,面具是你挂在那的?”他注意到午饭端上来之后,芮老板去过一次厕所。
芮一禾点头:“嗯,她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面具的做工很粗糙。”
因为那是刚开始学木雕不久的她临时做出来凑数的。
为的就是让罗婶在连番的刺激中,压下对鬼婆的恐惧,上门理论。
以罗婶嚣张跋扈,会这么做一点都不奇怪。
傩婆住的房子平平无奇,是寨屋里极普通的一户。
罗婶气抬起脚要踹门,却在要碰到门扉时改变了主意,伸手轻轻的推开门。带着试探的意味,可一见到里面的情形,她竟然开始往后退……一句质问的话都没说出口。
她就像是一个破了洞的气球,怒气飞快的往外泄。
院里传来小锣和很轻的鼓点声,罗婶见鬼一样跑掉之后,门外的三人终于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门口有个火盆,里面有未烧尽的黄纸。
房梁下悬挂两个白灯笼。
围着不大的院子,竖着七八个高高的木头架子,同样密密麻麻的挂满了面具,有制作完成的,有才做了底坯没上色的,有才雕出面具形状的。
一位佝偻的老人站在院子中间,头发花白,左手一叠黄纸,右手一支毛笔,脸上戴着一张威严无比面具。竖眉,黑官帽,眼如铜铃,鼻孔硕大,神情凶狠可怕。
老人的脚踮起来,嘴里溢出古怪的调子。像是唱词,又像是毫无含义的哼哼。
“我是那凶神恶煞却心底良善的判官……”
出声的是魏玉琴……
芮一禾:“你能听懂?”
魏玉琴说:“哎,听得懂一点,连蒙带猜……”
芮一禾点头。
老人唱一句,魏玉琴就翻译一句。
“掌控生死轮回,惩恶扬善。”
老人身体一颤,头摆正,面具朝向门外。鼓点变急,小锣敲得噹噹噹响。
“拘来小鬼判生死……”
魏玉琴停下来,颤声说:“这段有点急,我没听清。”
芮一禾:“没事,你别着急。认真听。”
老人停歇几秒,再念出的词,唱出的曲,芮一禾居然也听懂了。
她在唱——“利的口,张嘴呕,小鬼没了红舌头。”
“养大狗,长得丑,小鬼不敢上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