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打来找你的电话,先生。”治安官说。
“是科尔库布里郡的麦克弗森巡官吗?”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问道。
“是的。”麦克弗森巡官回答。
“请稍微等一下。”
等了一会儿,“接通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声音传过来说:
“请问是科尔库布里郡警察局吗?请问是麦克弗森巡官吗?这里是苏格兰场,请等一下。”
又过了一小会儿。然后:
“是麦克弗森巡官吗?哦,早上好,巡官。我是帕克——苏格兰场警长。你好吗?”
“很好,谢谢。先生,你好吗?”
“好极了,谢谢。啊,巡官,我们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他给我们讲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但不是你想要的故事。那故事听起来非常重要。你要过来看一下他吗?还是我们把他送回去,或者我们只把他的陈述告诉你并在这里继续监视他?”
“很好,他说了什么?”
“他承认那天晚上在路边遇到了坎贝尔,并且与他干了一架,但没有杀他。”
“他肯定是这么说的。那么他说他对坎贝尔做了什么?”
一长串咯咯的笑声穿过四百英里的电线传到巡官耳边。
“他说他什么也没做。他说你们都弄错了。他说他才是那辆车上的‘死尸’。”
“什么?!”
“他说他是尸体——‘高恩’是。”
“哦,该死!”巡官忘记了礼节,发狂地喊道。帕克又笑了起来。
“他说坎贝尔把他打倒了,把他撂在那里。”
“是这样吗,先生?啊,我想我最好还是过去看看。你能扣住他直到我过去吗?”
“尽我们所能,你不想指控他吗?”
“不,我们最好不要指控他。局长想出一个新的理论。我坐下一班火车过去。”
“很好。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等待你们过来。在我看来,他只害怕一件事,那就是被遣返回科尔库布里郡。好的,我们等你。彼得·温西勋爵怎么样?”
“哦,他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他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你可以相信他的判断。”帕克说。
“我很清楚这一点,先生。要我带他过去吗?”
“我们总是很高兴看到他。”帕克说,“他是这个老地方的一线阳光,请尽一切办法邀请他。我猜他也想看到高恩。”
但是彼得·温西勋爵拒绝了这个邀请。
“我非常想去,”他说,“但我感觉这只是任性而为。我想我知道他要讲述一个什么故事。”温西咧嘴大笑:“我想我要错过一些东西了。但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十分有用——如果我足够有用的话——这个案子就要结束了。代我向老帕克问好,告诉他我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你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是的,神秘将不再神秘了。”
“你不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吗?”
“现在还不能。什么都没有证明。我只是在脑子里确定了。”
“那么高恩呢?”
“不要忽视高恩,他在这个案件中至关重要。记得带着那把扳手。”
“你认为那是高恩的扳手?”
“是的。”
“它们在尸体上留下痕迹了吗?”
“哦,是的,可以这样说。你可以认为那些伤痕都是这把扳手造成的。”
“高恩说——”巡官发言。
温西看看他的手表。
“你该去赶车了。”他兴奋地说,“这段旅程的终点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在等待着你。”
麦克弗森巡官走进帕克的屋子时,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里。帕克热切地向巡官打招呼,然后转向那个人说:
“啊,高恩先生,你当然认识麦克弗森巡官。他很想亲自听听你的故事。”
这个男人抬起一张愠怒的兔子脸,正要转身面向他的麦克弗森巡官吓得倒退了两步。
“他?不是这个人。”
“不是他吗?”帕克说,“但是,他说他是的。”
“不是高恩。”麦克弗森说,“没有一点地方像他。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张雪貂似的脸。”
这已经超出了正在接受审问的人的忍受范围。
“不要开玩笑了,麦克弗森。”他说。
听到他的声音,巡官似乎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那个男人站起来,走进光线内。麦克弗森无言而迷茫地盯着他:经过修剪的黑色头发;夸张的大鼻子;黑色的眼睛正从被剃掉的眉毛下面以一种令人惊愕的表情凝视着巡官,小而扃的嘴巴,上牙眦在下唇外面;纤弱的小下巴无助地悬挂在长长的脖子上——脖子上有一个突出的喉结。经过十天长出的黑胡子并没有带来多大改善,给人一种邋遢和被人忽视的感觉。
“这是高恩的声音,是的。”巡官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想,”帕克隐藏起他的愉悦,“因为他剃掉了胡须和胡髭,所以你产生了误解。戴上你的帽子,高恩先生,用围巾把你的下巴包起来。那么,或许——”
在这现场变形完成的过程中,巡官一直在惊恐地盯着他。
“是的!”他说,“是的,你是对的,先生,我错了。但是,天哪!——请你原谅,先生,但是,我简直不能相信——”
他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慢慢绕着这个俘虏转,依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你已经闹够了,麦克弗森。”高恩冷酷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故事,然后离开。比起在警察局里鬼混,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或许是的。”巡官说。他对科尔库布里郡伟大的高恩先生还从没用过这种语气,但面前这个粗野不整洁的陌生人让他一点都尊敬不起来:“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高恩先生。你的仆人可能会被控告妨碍公务。现在我要听取你的陈述,我有责任警告你——”
高恩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帕克说:
“他已经被警告过了,巡官。”
“非常好。”麦克弗森说,他现在重拾了与生俱来的自信,“现在,高恩先生,你能告诉我坎贝尔死前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以及你为什么乔装打扮从苏格兰逃走吗?”
“我不介意告诉你,”高恩不耐烦地说,“就是怕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去弗利特钓鱼——”
“等一会儿,高恩先生,我想你应该陈述周一的事情。”
“当然,我去弗利特钓鱼了。十点差十五分的时候,我开车从门城返回科尔库布里郡,就在科尔库布里郡大路与道格拉斯城堡一门城主路交会处的s形弯道那里,我差点撞上了该死的傻瓜坎贝尔。我不知道那个家伙在那里干什么,但是他的车横堵住整个路口。幸亏不是那段路最危险的地方,否则肯定会有一场可怕的撞击。那是第二段路,拐弯不是特别急。旁边有一座石墙,另外一边是已经坍塌了的墙。”
麦克弗森巡官点点头。
“我要他把路让开,但是他拒绝。显然他喝醉了,再加上他的脾气本就极其糟糕。我很抱歉,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的事实,而那天晚上是最坏的一次。他跳下车,向我冲来,说什么他早就准备打一架了,如果我也想那就打吧。他跳上我的车,踩在脚踏板上,嘴里不干不净的。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没有做什么激怒他的事,只除了告诉他把那该死的车挪开。”
高恩犹豫了一会儿。
“我想你理解,”他继续说道,“那个男人喝醉了,很危险而且——我想在那时候——他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他长得很高、肩膀宽阔、是个肌肉发达的恶魔,我被挤进驾驶杆后面,在旁边的汽车内袋里有一把很沉的迪克·金扳手,我把它抓在手里——纯粹是为了自卫。事实上,我只是想拿着它吓唬吓唬坎贝尔。”
“是这副扳手吗?”麦克弗森插嘴进来,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那个武器。
“非常像,”高恩说,“我不能像牧羊人辨认自己的羊群那样区分不同的扳手,但是非常相似。你从哪里找到的?”
“请继续你的陈述,高恩先生。”
“你很谨慎。坎贝尔拉开车门,我不能坐在那里静等着被敲成果酱。我从方向盘后面蹿到乘客座,拿着扳手站了起来。他给了我一下,而我也给了他一扳手。我打在他颧骨上,不是特别重,因为他躲开了——但是,我想肯定给他留下了标记。”发言人带着点自我欣赏地加了一句。
“确实。”麦克弗森阴郁地回答。
“听到这个,我不会假装自己很难过。我跳出来扑向他,而他抓住我的腿,我们俩一起滚到了路上。我用尽全力挥舞着扳手,但他比我壮三倍。打斗的时候,他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想他要勒死我。我喊不出来,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能经过这里。但是该死,那条路上空无一人。幸好在我窒息而亡之前他松开了我的喉咙,坐在我的胸膛上。我拼尽全力准备用扳手再给他一击,但是被他夺下来扔飞了。主要是因为我戴的驾驶员手套妨碍了行动。”
“哈!”巡官说。
“哈,什么?”
“这解释了很多问题,不是吗?”帕克说。
“我不明白。”
“不要介意,高恩先生,请继续。”
“好吧,这之后——”
高恩看起来似乎要描述故事中最让他难堪的部分了。
“我当时的状态极其糟糕。”他辩解道,“被他掐得晕头转向,你知道。一旦我试图挣扎,他就开始抽我的脸,然后,他——他拿出一把指甲剪——他一直在污言秽语地辱骂我——他拿出剪刀——”
愉快的光芒——来不及掩饰——在巡官的眼睛里隐约闪烁着。
“我想我们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高恩先生。”他说,“因为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一小撮黑色胡须。”
“这个该死的畜生!”高恩说,“他不单剪了胡子,还有头发,眉毛——切的一切。事实上,这些都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的,他的最后一击把我打晕了。”
他轻轻碰触着下颌骨。
“等我醒过来,”他继续道,“我躺在自己车里,车子停放在一个长满草的小巷中。我开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后来才发现他把我的车开到了远离大路的车道,那里有一个大铁门。我想你知道那个地方。”
“是的。”
“好吧,我当时简直就像进了地狱。该死,我疼死了。而且——这副样子怎么能在科尔库布里郡露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必须要做点什么。我痛苦地戴上帽子,用围巾把脸的下半部分包起来,然后飞速逃回家。好在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我当时感觉整个身体都快散了——我控制不了车子。幸好,我最后还是到了家——我想,大约是在十点一刻的时候。”
“阿尔科克是个好人,当然我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他。他编造了后面所有的故事。他没有通知自己的妻子和女仆,一个人把我扶上床,对伤口和淤青采取了急救措施,并帮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他建议说我应该假装去了卡莱尔。我们最初的想法是说我病了,但这样就意味着会有很多来访者和其他的混乱,而且我们还必须要请医生,还要与他事先串通好。因此那天晚上我们假装从邓弗里斯乘坐十一点零八分的火车去了卡莱尔。当然我们从来没想过会被审讯,所以也没有把车特地派出去。我的女管家也加入进来,但是我们认为最好不要相信女仆。她肯定会说出去的。出事那天晚上她外出过夜,所以没有必要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有坎贝尔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有可能会说出去,但是,当他清醒的时候,可能会意识到如果不小心,他会被控人身伤害罪。总之,干什么都比出现在科尔库布里郡被人同情的好。”
高恩在椅子里扭了扭身子。
“是的,是的。”帕克宽慰他说。在警长说话的时候,大拇指背漫不经心地抚过脸的侧面,虽然形状不规则,但是下巴仍然令人安心地突起着。他刮过胡子,认为这种感觉很好。
“第二天,”高恩继续说,“我们听到坎贝尔死亡的消息。很自然,我们认为这是意外,但我们也意识到有些人可能会问我前天晚上有没有见过坎贝尔。阿尔科克想出一个好主意。哈蒙德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确实去邓弗里斯办事,阿尔科克就暗示他告诉所有人我乘坐那时候的车去了卡莱尔。哈蒙德很乐意帮我圆这个谎,而且因为人们看见车子出去,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合理的。当然也可能有人看到我过后开着车回来,但是我想我们就坚持说他看错了。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出现吧?”
“是很奇怪。”麦克弗森说,“没人看到。至少后来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阿尔科克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建议我应该周二下午写一封信给伦敦的朋友——你知道的,警长,梅杰·艾尔文少校——你们就是通过他获得了我的行踪,信封里面还装了一封我写给阿尔科克的信,请他立刻邮寄。那封信假装是在俱乐部写的,告诉阿尔科克和哈蒙德在我滞留伦敦期间,可以开车度个假。然后他们用车把我偷运出来,放到道格拉斯城堡外面,我可以乘车去伦敦。我知道没有胡子,在那里我肯定不会被认出来,当然,哈蒙德或者我的车子可能会。那封信在周四下午适时地被寄回,我们晚上就执行了余下的计划。它奏效了吗?”
“不完全,”麦克弗森干涩地说,“这一部分我们已经调查出来了。”
“当然,我一直不知道坎贝尔是被谋杀的。我想,阿尔科克肯定已经知道了,如果他告诉我或许会好得多。当然,他也知道,我与这件事毫无关系,而且我认为他也没想到我会被怀疑。很明显,我离开坎贝尔的时候,他可是既健康又精神。”
他做了一个难看的苦脸。
“其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周二和周三都觉得头晕眼花,软弱无力,脸上都是沙砾引起的擦伤——这个畜生把我压在了地面上,该死!阿尔科克是个优秀的护士。他清洗了伤口,擦了疗伤的药膏。真是优秀的家伙,给了我专业的护理。如果不用莱沙尔@消毒,他是不会动我的——每天为我量三遍体温。我相信他也很享受这个过程。到了周四晚上我的伤口才稍稍愈合,可以起程了。我顺利地到了伦敦,一直住在梅杰·艾尔文先生那里,他对我也相当好。我只希望现在科尔库布里郡没人找我。当帕克先生今天早上出现在——顺便问一下,帕克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非常简单,”帕克回答,“我们写信给你以前的学校,从那里获得了一张没有胡子的照片。我们找到了那个在尤斯顿为你搬运行李的工人,还有载你到梅杰·艾尔文先生公寓的出租车司机,公寓的搬运工,他们都认出你了。这之后,你知道,我们只要按响门铃,走进去就可以了。”
“天哪!”高恩惊叹道,“我从没想到过那些旧照片。”
“那些人开始都有些犹豫,”帕克说,“直到我们想出一个聪明的主意,用颜料涂去你的眉毛。这让外貌看起来如此——抱歉——特别,他们都满意地小声惊呼起来,然后就认出你了。”
高恩满脸通红。
“好吧,”他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可以回家了吗?”
帕克看了看麦克弗森,征求他的意见。
“我们会将这份陈述转成书面文件,”他说,“或许需要你的签名。这之后,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让你回梅杰·艾尔文先生那里。但是我们要求你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不能在未通知我们的情况下变更住址。”
高恩点点头,在打印出来的文件上签名之后就离开了,没有眉毛的脸上依然是令人震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