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生活在加洛韦,那么他的生活要么是钓鱼要么是画画。“要么”这个词或许会有误导作用,事实上,大多数画家在闲暇时也是渔夫。不从事这两项活动的人被认为是古怪的,或者说是异类。钓鱼是这里的标准话题,不管谈话是发生在俱乐部还是邮局,修车厂还是街道,也不管你是开着劳斯莱斯、带着三根哈代渔竿的超级富豪,还是古怪地盯着迪伊河鲑鱼网发呆的沉思者。在英国的其他地方,天气是以农民、园丁和周末出游者的标准来衡量的,而在加洛韦,天气的意义在于它对钓鱼和绘画的影响。“渔夫一画家”们将天气的话题谈得更加深入,他们会谈到如果天气过于晴朗,就不会有带着耀眼色彩的鳟鱼群纷至沓来;倾盆大雨涌入河流和海湾中,妨碍了作画,却可以让他兴致勃勃地带着渔竿和鱼篮前去钓鱼捕鱼,又或者在寒冷而灰暗的日子里,如果山顶没有紫光呈现,河流上也没有蚊蝇飞舞,那么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去一个舒适的酒吧参加朋友聚会,他们相互交换有关北美红雀和马驰·布朗的信息,并尝试为鱼线打上更加复杂的结。
加洛韦的艺术中心就是科尔库布里郡,画家们在这里形成一个分散的社群,社群的中心是城镇的繁华商业区,其外围则闪烁在边远山村的村合间,光芒最远辐射到弗利特门城。这里有宏大辉煌的画室,镶嵌着板条,高高矗立,结实的石质房屋中摆放着闪着微光的黄铜制品和抛光的橡木家具。这里还有普通的工作画室——只作为夏天的临时居所,而不是固定居所——良好的北向采光,一堆笔刷和画布就是画室里所有的艺术工具。这里也有很多家庭作坊式的画室拥挤在狭窄的小巷尽头,蓝色、红色、黄色窗帘和古怪的陶瓷碎片将这里装饰得色彩鲜艳,花园中快要过季的花卉在肥沃的土壤里肆意开放着。还有的工作室就是一座简单的谷仓,充足的面积、斜直的椽子让谷仓显得非常漂亮,再加上一个龟甲燃炉。或者小煤气炉,就会十分适合居住。画家们的生活方式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拖家带口,居家打扮,始终戴着帽子,系着围裙;有的租屋而住,获得女主人的悉心照顾;有的画家夫妻同住或者独居,但会雇一位妇女随时帮他们打扫房屋。也有的画家像隐士般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他们有的画油画,有的画水彩画,也有彩色蜡笔画家、版画家和插画家,甚至还有人用金属作画。艺术家们形形色色,但有一样是共同的——他们都在严肃而认真地潜心创作,他们都是专业画家。
进入这个钓鱼和绘画社群的时候,彼得·温西勋爵受到友好,甚至是热烈的欢迎。他可以在人们钦佩的目光中将鱼线轻松地抛出,而且他并不假装自己会画画,因此,尽管他是一位英格兰人,而且是“外来进入者”,也没有引来任何的攻击和冒犯。这个南方人被苏格兰人所容忍,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不会仗势欺人,温西勋爵也确实完全没有这种英格兰人特有的恶习。的确,他说话有些装模作样,他的行为也不够庄重,但是经过几个季节的相处,人们慢慢接受了他。当他醉心于某些怪癖的时候,人们也不过耸耸肩膀说:“耶稣啊,不过是温西勋爵。”
晚上,温西在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时候,目睹了坎贝尔与沃特斯之间爆发的一场激烈争吵。坎贝尔,一位风景画家,也许多喝了一两杯,尤其他还是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其结果就是他变得比平常更像一个好斗的苏格兰人。他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苏格兰高地士兵的行为大加赞赏,中间还停下来告诉沃特斯,所有英格兰人都是杂种血统,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语言都说不好。
沃特斯是血统纯正的英格兰自耕农,和所有的英格兰人一样,他们随时做好准备钦佩并赞美所有的外国人。但是,也像所有的英格兰人那样,他很讨厌听到他们自己赞美自己。在公众场合夸赞自己的国家,在他看来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就像一个人在吸烟室大肆宣扬自己的妻子很漂亮一样。他面露外地人经常展露的、非常得体的宽容而僵化的微笑,以表示自己丝毫不受影响,完全不需要浪费时间为此作出辩解。
坎贝尔指出伦敦所有重要的管理职位都是由苏格兰人担任的,英格兰从未真正成功征服过苏格兰,如果苏格兰想要实行地方自治,上帝证明,这是完全可以的,当某个特定的英格兰军团瓦解,那么他们就会要求苏格兰官员来管理自己,而前线不管哪个区出现紧张局势,一旦他们得知苏格兰高地士兵在其左翼,神经立刻就会放松下来。“你问任何一个参加过战争的人,小子,”他加了一句——他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某种不公平的优势,战争结束的时候,沃特斯刚刚达到参军的年龄,“他们会告诉你他们对苏格兰高地士兵的看法。”
“是的,”沃特斯说,嘴角带着不赞同的嘲笑,“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他们只会突袭。’”
出于礼貌的天性,而且考虑到自己是现场的少数派,沃特斯再也没说其他攻击性的语言,但是坎贝尔却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叽里咕噜吐出一大堆反驳的话,这些带着恶意的语言已经不只是民族争论,而转变为人格侮辱了。
“像你这样的苏格兰人的问题就在于,”沃特斯趁着坎贝尔停下来喘气的空当说,“你有自卑情结。”
他毫不在意地一口喝干了玻璃杯中的酒,然后朝温西笑了笑。
或许是这个微笑比沃特斯原来的嘲笑更加刺激坎贝尔的愤怒神经。他采取了更加简明而令人遗憾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他拿起杯子,将里面的大半酒水泼到了沃特斯的脸上。
“哦,不要,坎贝尔先生。”乌立·默多克先生说,他可不喜欢这些捣乱分子,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酒吧发生这样的骚动。
但是沃特斯这时已经顾不上礼貌了,一场激战就此开始。他们在满地的碎玻璃瓶和碎木屑中纠缠在一起,而沃特斯的语言甚至比坎贝尔的更加让人遗憾。
“我会为此拧断你的脖子,”他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肮脏的高地乡下佬。”
“放松点,沃特斯,”温西赶忙劝架,抓住他的衣领,“不要像个傻子一样,这个家伙喝醉了。”
“给我过来,你这个家伙,”迈克尔达姆,一个渔夫,用他粗壮的胳膊拖住坎贝尔,“别这么千,你给我安静点。”
打斗的双方被分开,暂时休战。
“事情不是这样的,”温西说。“这不是国际联盟。你们这是自找麻烦,理智一点好不好?”
“他叫我——”沃特斯嘟囔着,抹了抹脸上的威士忌,“如果我连这都能容忍,那我就该死了。他最好离我远点,就这样。”他愤怒地瞪着坎贝尔。
“如果你想打架,我随时奉陪,”坎贝尔反驳,“我是不会逃走的。”
“好了,好了,先生们。”默多克打着圆场。
“他走过来,”坎贝尔说,“那种该死的轻蔑样子——”
“没什么,坎贝尔先生,”主人发话道,“但是你不该说那些污辱人的话。”
“该死,我喜欢说他什么就会说他什么。”坎贝尔继续顽抗着。
“但是不能在我的酒吧里。”默多克先生很坚持。
“该死的,我想在哪个酒吧说就在哪个酒吧说,”坎贝尔说,“并且,我乐意再说一遍——他是一个——”
“闭嘴!”迈克尔达姆说,“你最好明天早上想清楚再说。好了,我们走吧——我可以送你一程,我们回门城。”
“该死的,”坎贝尔说,“我自己有车,我可以开车,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们这伙人中的任何一个了。”
他冲了出去,小酒馆归于平静。
“亲爱的,亲爱的!”温西说。
“我想我最好也离开这里。”沃特斯闷闷不乐地说。
温西和迈克尔达姆交换了一下眼神。
“再等一会儿,”后者发话,“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坎贝尔是个暴躁的家伙,尤其是喝了点小酒,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是啊,”默多克说,“但是他实在没有权利这么说沃特斯先生,完全没有。非常遗憾——真的非常遗憾。”
“很抱歉对苏格兰人说了这样失礼的话。”沃特斯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实在无法忍受他了。”
“哦,没关系,”迈克尔达姆说,“我知道你本意不是如此。沃特斯先生,你还想喝点什么?”
“双份苏格兰威士忌。”沃特斯羞愧地笑了笑。
“这就对了,”温西表示赞同,“把这份羞辱的回忆淹没在这个城市的烈酒中去吧。”
刚才在骚乱发生时离得远远的麦克乔奇先生,这时站起来走近他们。
“再来一杯沃辛顿,”他简短地说,“我毫不怀疑,坎贝尔这两天肯定会有麻烦。他的行为已经让人无法忍受了。你们也听说过前几天他在高尔夫球场上对斯特罗恩说了什么。他把自己当成这个地方的老大了。斯特罗恩最后放话,如果再在球场上看到他就会扭断他的脖子。”
其他人沉默地点头,看来坎贝尔与高尔夫俱乐都秘书的吵架已经被载入门城当地历史了。
“而且事实上,这事也不能怪斯特罗恩。”麦克乔奇继续说,“坎贝尔在门城仅仅住了两季,但是他与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和。喝醉酒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恶魔,而当他清醒的时候则绝对是个笨蛋。真是耻辱。我们艺术家团体中的成员彼此和睦相处,很少会发生冲突,而现在这里没有别的,只有争吵——所有这些都是坎贝尔这个家伙引起的。”
“是啊。”默多克说,“他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了。这个家伙不是本地人,还没搞清自己的位置。从他的胡言乱语中得知,他根本不是苏格兰人,每个人都知道他来自格拉斯哥,但他母亲是个北爱尔兰女人,名字是弗拉纳根。”
“难怪这么粗鲁。”默里插话进来。他是一位银行家,柯克沃尔本地人,对任何一个出生在威克以南地区的人都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蔑视:“最好别理他,如果他想得到某些人的关注,我想也不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你是说休·法伦?”迈克尔达姆先生暗示道。
“我可没有指定任何人,”默里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因为某位夫人惹了不少麻烦。”
“完全不是那个女人的错。”麦克乔奇着重强调。
“我没说是那位夫人的错。但是这样的麻烦没有人能帮他们解决。”
“我完全不能想象坎贝尔如何扮演家庭破坏者的形象。”温西甚是愉快地说。
“我也完全不能想象。”沃特斯咕哝道,“但是他自己能够想象就足够了,有一天——”
“好了,好了,各位,”默多克赶忙说,“坎贝尔确实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但是大家最好多担待些,不要理他就是了。”
“完全正确。”沃特斯说。
“不是还有关于钓鱼的争吵吗?”温西插话,如果话题要继续围绕坎贝尔展开,那么最好是不遗余力地将话题扯离沃特斯。
“有,当然有啊,”迈克尔达姆说,“他和乔克·格雷厄姆已经势不两立了。格雷厄姆先生要在坎贝尔屋子下面的池塘钓鱼。如果想要息事宁人的话,也不是说除了打扰坎贝尔,在弗利特就没有足够的地方钓鱼了。但是就像格雷厄姆先生所说所做的那样,池塘不是坎贝尔的——是大家的——没人期望格雷厄姆先生会听坎贝尔的话,他不会理睬任何人。”
“尤其是,”麦克乔奇说,“在坎贝尔试图要把他推进弗利特湾之后。”
“天哪,他真的这样干了?”温西兴致勃勃地问。
“是的,但是他自己掉了进去。”默多克似乎在缅怀往事,“而格雷厄姆从那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带上一两个小伙子去那里钓鱼。我想今天晚上他还是会去的。”
“也就是说,如果坎贝尔想吵架滋事,他就应该知道去哪里找格雷厄姆了。”温西说,“来吧,沃特斯,我想我们最好回去吧。”
沃特斯依旧在生闷气,他站起来跟着温西走出酒吧。温西把他带回寄宿处,一路兴奋地唠叨着,直到进了屋把他塞到床上。
“我不应该让坎贝尔刺激你。”他说,随后被一连串嘟哝声打断,“他完全不值得理会,去睡一觉,醒来之后忘掉这件事,你明天还要工作。这才是得体的做法。”他说,然后被一幅倚靠在抽屉柜上的风景画吸引住了,“你是个用刀的好手,是吗,老兄?”
“谁?我?”沃特斯说,“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坎贝尔是这个地方唯一的用刀好手——当然是他自己说的。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高恩是个过时的老家伙。”
“这可是奇耻大辱,不是吗?”
“我想是的。高恩是个真正的画家——天哪,我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就浑身发热。他是在爱丁堡艺术家俱乐部说的这话,在很多人面前,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高恩的朋友。”
“那么高恩说了什么?”
“哦,说了很多,他们现在完全互不理睬。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就不该活着。你听到他说我什么了吗?”
“是的,但是我可不想再听一遍。这个家伙最终会自食其果,他不值得我们花时间来烦恼。”
“这是大实话。而且他的作品也没有精彩到足以弥补他的兽性。”
“他画画不行吗?”
“哦,他可以的——勉强可以吧。他就是高恩说的那种人——一个旅行推销员。该死的,他的作品在第一眼确实可以打动人,但这只不过是小把戏。如果套上一个模式,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我半小时内就可以画出一幅很好的坎贝尔式的作品,你等一会儿,我画给你看。”
他猛地将一只脚伸出床外。温西及时强硬地将它按了回去。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我看。等我看过了他的作品再说吧。如果我还没看过原作,就无法判断模仿之作画得怎么样,不是吗?”
“对,那好吧,等你看过了他的画,我再画给你看。哦,天哪,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快点睡觉吧,”温西说,“需要我像他们说的那样去叫麦克劳德夫人来照顾你入睡吗?让她给你带几片阿司匹林和烤面包?”
“不需要,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真糟糕,但是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
“好吧,那么,再见,祝你做个好梦。”温西向他告别。
他将门轻轻地关上,然后一路沉思着走回自己的居所。
坎贝尔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当车子经过那座分隔科尔库布里郡和弗利特门城的小山时,伴随着汽车在山路上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嘎嚓声,他一边胡乱地换挡,一边简要地回顾了自己在这里受到的委屈。那个该死的,只知道嘲讽与傻笑的下流的沃特斯!让他那该死的优越感见鬼去吧。他只希望这件事不是发生在麦克乔奇面前。麦克乔奇会告诉斯特罗恩,斯特罗恩会更加自鸣得意。“你们看,”他会说,“我将这个人赶出高尔夫球场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啊。他是个只知道喝酒、在公共场合吵架的家伙。”该死的斯特罗恩,永远带着他军士长的派头让你备受侮辱。如果好好想想,斯特罗恩的家庭好男人形象、他的干活效率以及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源。他假装什么都没说,但事实上流言飞语和诽谤之言满天飞舞,他会让一个地方的人们彻底反对一个人。斯特罗恩还是法伦这个家伙的朋友。法伦也会听说这件事,他会为此跳起来,也变得更加令人讨厌。如果不是因为法伦,今天晚上根本不会发生那场愚蠢的争吵。晚餐前那令人厌恶的一幕!这就是驱使坎贝尔来到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的原因。他的手在方向盘上停顿了一会儿,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法伦那里把这件事情彻底摆平呢?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停下车,点燃一支雪茄,狠狠地吸了两口。如果整个地方的人们都反对他,那么他也讨厌这个地方。这里只有一个体面的人,而她却与畜生一般的法伦结了婚,最糟糕的是她对法伦一心一意。她对别人可是一点都不在乎——如果法伦明白这一点的话。而这一点坎贝尔跟其他人一样朋白,他也没有什么出轨的想法。他只是希望,如果他觉得疲劳、烦恼,或者厌烦了他那间孤单、不舒服的小屋子,可以去吉尔达·法伦蓝绿相间的凉爽起居室坐一坐,希望能被她那温柔动人、让人感到舒适的嗓音抚慰。而休·法伦,这个男人的感知力与想象力并不比公牛更多,他一定要闯进来,打破这一段美好时光,把他肮脏的想法加在这件事情上,践踏坎贝尔避难花园中纯洁的百合。难怪法伦的风景画看起来就像是用斧子砍上去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优雅。他对蓝色和红色的运用完全是为了谋杀你的眼睛,他就是通过红色和蓝色来看待人生的。如果现在法伦死了,如果某个人的双手能够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瞪出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像牛的眼睛一样——他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好笑极了。他应该去告诉法伦这个想法,然后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法伦是个恶魔,是个禽兽,是个恶棍,带着艺术家的习气——他的习气就是毫无艺术感。他与法伦完全无法和平相处。任何地方都没有和平。如果他回到门城,他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从卧室窗户就能看到乔克·格雷厄姆站在房子的墙下抽打水面——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惹怒他。为什么格雷厄姆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沿着水坝到处都是钓鱼的好地方。这是纯粹的迫害。不加理会地上床睡觉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一会儿就会吵醒他,他们会拍打他的窗户,在窗外大声叫嚷自己捕捉到了猎物——他们甚至会傲慢地施舍给他一条鳟鱼,就扔在他的窗台上,有时甚至是抓到就应该被放回去的小鱼。他只希望格雷厄姆有一天会失足滑下石头,防水长靴里灌满河水,而他本人也淹死在他那些讨厌的鱼群里。最让他愤怒的是,这每夜的闹剧都被他的邻居弗格森欣赏,自从院墙纠纷之后,弗格森就变得再也无法让人忍受。
当然,在他倒车的时候,确实不小心撞到了弗格森的院墙,将石头撞掉了一两块。但是,如果那院墙修得好好的,就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弗格森那棵大树的根部长到了墙的下面,破坏了墙基,甚至还有一些大的吸枝固长进了坎贝尔的花园,而他不过是彻底清除了这令人讨厌的东西而已。一个人是不应该将树种在墙壁下面的,否则墙面轻轻一推就倒了——而他竟然还过分地要求别人修缮、赔偿。他不必修理弗格森的墙,弗格森首先应该自我反省。
他紧咬着自己的牙齿。他想从这些让人郁闷的鸡毛蒜皮的争吵中摆脱出来,与某个人来一场大规模的、痛快的、疯狂的争吵。但愿他能把沃特斯的脸捣成果酱——放手去做——解决这件事情,他才会觉得好过点。那么现在他回家还是回到刚才的地方,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需要找个人将这郁闷之气发泄出来。
他想得那么出神,都没有注意到远方传来汽车的嗡嗡声,车灯闪烁着,然后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他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紧接着一个暴躁的声音在大吼:“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横在拐弯的地方,大马路的正中央,啊?该死的!”就在他转过身,在车前灯刺眼的光亮中眯起眼,准备抓住这个新的机会展开攻击的时候,他听到这个声音带着某种胜利意味愤怒地说:“啊,坎贝尔,当然,我就知道只有你才会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