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幸福的日子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男女踏青的季节,是互诉衷肠的季节,是春情萌动的季节。好比如今站在屋子中这一对男女,就这么彼此一句话不说地站在那里,一个看着另一个,另一个却在看着脚底下。

    虽说最初待人有些冷漠,但自从有了一大群姊妹朋友,苏毓清冷的性子就渐渐有所改观,脸上更是常常挂着笑容。虽说心中也曾经有着那么一点情愫,可此时此刻李贤明明白白说出来,她不免有些着慌。毕竟,她并不是不畏人言的屈突申若,也不是从小就我行我素的贺兰烟。一想到那几个真心待自己的姊妹,她面上忽然发起了烧。

    “我是要回冀州了,可是,我是真心想要回去的,并不是想用这个来交换什么。”她终于抬头正视着李贤的眼睛,那一汪清水般的眼眸正显露出一种坚定,“你若是因为当初对爷爷的承诺,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无论是他的余荫,还是我积攒下来的钱,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好。就算我回了冀州,将来也是会来看望你,还有申若姐姐她们。”

    见李贤只看着她并不说话,苏毓只觉得心跳加速,但仍然咬咬牙说:“回冀州的事情虽然是三娘的提议,也许她有这样那样的意思,可我并不是被逼着答应的,我……”

    这一次,李贤没有等她把心一横再说出什么,而是用手搭在了她的双肩上,轻轻按了两下:“小苏,那一回你和焱娘姐在花园中说的话。我确确实实都听见了。拖了这么多年不是你的错,是我地错,是我耽误了你。”

    苏毓只听清楚了前头半截,原本就涨得通红的一张脸更是如同充血似的,后头半截竟是漏了过去。虽说她是练家子,此时此刻完全可以挣脱李贤那双手,可她却没想到那么做,只是呆呆站在那里。陷入了极端的彷徨之中。

    “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不是没有年轻才俊青年俊杰,我虽然也在一个个看着,但从来不曾介绍给你认识。如果我真的是信守对苏大将军当年的承诺,又怎么这么做?”

    说到这个份上。他忽然加重了手中的力气:“小苏,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违心的话,我真真切切地希望你留下来,希望能够照顾你一辈子,希望能够爱你一辈子。冀州是个好地方,你以后若想回去祭扫苏大将军,我可以陪你一块去,但不是现在。我想,苏大将军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地幸福,自己的生活。”

    苏毓长这么大,除了家里的亲戚之外,接触最多的男人基本上就是李贤和他身边那一群。由于混熟了,人人都拿她当姐妹相待,这种原本私密的话从来不曾有第二个人对她说过。尽管卢三娘也曾经对她说过男女倾心相爱时那种销魂滋味,尽管李焱娘玩笑中指点过她好几回。但真正地经历却和那种言传身教绝不相同。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那股盘桓在心头的莫名牵绊亦是鼓动得越来越厉害,她甚至不由自主地避开了李贤那种灼热的目光,因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所有外在世界。直直地透入她的心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欣悦。

    “好。”

    尽管只是短短地一个字,但李贤却知道这已经表达出了苏毓的所有心意,顿时松了一口大气。以苏毓那种性子。就算他吐露心扉。她是否会接受却是个未知数。而既然她现在确确实实答应了,今天这一趟他确实没有白来。

    寻常定情男女无不是在感情已经好到蜜里调油之后。方才顺理成章跨出这一步,就像他当初和屈突申若那样。像他和苏毓这样的大概少之又少,一个自欺欺人,另一个则是懵懵懂懂,说起来还真是绝配。

    得到了对方的承诺,李贤怎么也不可能马上就走,少不得拉着苏毓四处走走。这时候,他反倒庆幸起苏家已经遣散了内外的下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碰到煞风景的人。否则,以苏毓的脾气,大概会一把挣脱他地手,然后犹如小兔一般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和煦的春风,明媚的阳光,青石路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出了几根小草,和两旁地绿树鲜花一起绽放出无穷无尽的春意。两人肩并肩地走在这小径上,彼此之间却一个字都不曾说,仿佛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往日新鲜话新鲜事层出不穷的李贤,这当口也没了饶舌的兴致,目光却不时落在了身畔佳人的脸上身上。

    初次见她地时候,恰逢李家那两兄弟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模样,而她却一脸娴静,半点看不出来是那种舞刀弄枪地女流。之后当街纵马救人,她飞身一跃,虽然最终没有制住暴走的烈马,但亦表现出了深深地勇气。在其后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么理所当然,让他只觉得和谐,不曾感受到其他。

    到了辽东那一次,他亲眼看见她在战场上挥长槊击敌,英姿飒飒;过后却又在他虚弱的时候洗手做羹汤,那种从极动一下子到极静的转变,曾经让他为之愕然,就是程伯虎李敬业又何尝没有在他耳边撺掇过?

    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钻进了他的耳朵:“你今天来,申若姐姐和贺兰她们知不知道?”

    李贤转头看着苏毓,见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自己,当下便笑了笑,竟是忽然伸手抚摸了一下她小巧的耳轮:“还不知道。所以,等会我就会回去,总不能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对她们说。申若和贺兰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别看她们表面大大咧咧,遇着这事情少不得还是要嗔怒发火的。”

    听到这话,苏毓也没顾得上李贤刚刚出格的动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种前所未有的表情在她脸上显现出来,更是显得无比动人。

    “你来都来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赶紧先回去吧!对了,我……我是不是要跟着你一起回去,先和她们打个招呼……喂,别发呆了!”

    李贤看着那种含嗔带怒的表情,这一呆非同小可,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当初读到李延年那北方有佳人的时候,我还觉得言过其实,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情人眼里出西施,颜色两字,本就是从眼里看出来的!”

    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话,苏毓颇觉得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李贤已经大笑着反身离去,竟是连个招呼也没打,可她却偏偏不觉得气怒。但转念一想今天这一答应他,回头再见屈突申若她们的时候,难免会觉得尴尬,一时间心又有些乱了。李贤做事情向来雷厉风行,出了苏宅大门就打马回家。跟在后头的霍怀恩虽说无缘得见刚刚里头的光景,却知道这位主儿大约如愿以偿,因此脸上自是笑眯眯的。回到家门口看见李贤一扔马鞭就往里头冲,他更是摩挲着下巴寻思开了。

    待会冒出的吵闹声,会不会掀翻了这整个修文坊?

    霍怀恩的猜测有所偏差,直到李贤进了内宅半个时辰光景,里头也没传来多少声响。别说吵闹,就连砸什么锅碗瓢盆的声音都没有。

    满打满算,加上在西域尚未归来的哈蜜儿,修文坊统共住着五个女人。贺兰烟虽然是嫡妻正妃,但至今还保留着少女情怀,对于当家管事等等事情都不甚留心在意。于是,这诺大的一个大宅门,内当家是许嫣和阿萝,在外交际的则是屈突申若,贺兰烟但逢兴起便不拘内外任事都管,懒散的时候就只管抓着几个小孩子玩耍。

    此时此刻,四个人集合在一块,听李贤说完那些,目光全都在丈夫身上打转,却没一个人先说话。良久,还是贺兰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旋即伸了个懒腰:“申若姐姐,这一回是你赢了。我还以为这事情还得脱上一年半载,谁知道他终于还是开窍了自个去说开了。”

    虽然一副懒散表情,但她回过头来还是凶狠地瞪了李贤一眼:“小苏的事情大家早就看在眼里,这就算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下一次你再看上哪位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美人,别想这么轻易过关!大不了我一怒休夫,然后去出家当女道士!”

    李贤正瞠目结舌的当口,却只见许嫣上前,揽着贺兰烟的肩膀低声说笑了一阵,紧跟着便是屈突申若站起了身:“小苏的事情大家心里有数,也早知道你会有这么一说,这次大伙儿看在小苏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了!这事情我会去和太上皇后说,省得你受教训!不过六郎,以后若是你再想娶美人,我们这几个可不会介意被外人说成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