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杀人的前奏

    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跟随李前,这句孙子兵法中的不世名言便深深刻在了李贤的脑海中,这当然是托了某本红极一时的福。

    要说他骨子里确实有点大汉族主义,但他的个性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由于懒散的本性,几乎很少主动出击,与其说学兵法是为了打仗,倒不如说是正好投身到这个稀世的年代,不学白不学。再者这年头的唐军在战场上几乎都是以强打弱,没多大危险,所以他最开始其实是看热闹的成分更大一些。

    然而,上次到西北固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但这次来辽东却是他主动请缨,结果阴差阳错不但逮回了逃妻,抓到的刺客居然是前科分子,这已经是行刺他第二回了!尽管知道贸贸然行动会给人留下把柄,可能不利于他这个“闲王”的名声,但要是别人三番五次惹到头上还不反击,那他就真成窝囊废了!

    高句丽立国虽然也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刑法主要还是看君王高兴,不过自从泉盖苏文一人独大,泉家甚至俨然有高句丽第一家的势头,这王宫的地牢就渐渐有些荒废了。这些天这黑暗的地牢重新发挥旧日作用,不但大把大把的有人填充进去,甚至惨叫声也不绝于耳,这甚至让王宫中的一些老仆生出了一种怀念的感觉。

    然而,被处刑的人就没有那么好受了。金同善万万没有料到,李贤一口揭穿他地身份。又逼着他写下了一切,可之后不但没有再来看过他,他所受的刑罚也不过是从一日三次改成了一次,至于外界的事情则一点都不知道,仿佛那负责执刑的汉子根本不会说话似的。不但如此,甚至连那仅有的照明火炬也被撤去,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门缝隙露出的那么一丁点光亮。

    他比高德笙年长二十多岁,想当初凭借救王地功劳起家。到最后成功让高德笙对他种下依赖和情愫。则是足足用了好些年。期间更在高句丽秘密成家立业,有两儿一女,所以,他听说李贤要杀尽所有高句丽人,才会露出那样地恐慌。

    嘎吱——

    在黑暗中呆了这么久,他地耳力有相当的增长,听到这声音立刻竭力抬起头往外张望。发现来人不止一个,为首的甚至还掣着火炬,后头那个似乎是李贤。他忽然生出了无限希望,用力挣着手臂上的锁链,他几乎毫不思索地嚷嚷了起来。

    “雍王,雍王殿下!我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确实叫金同善,是新罗人。直接听命于新罗王直辖的间所。我见过新罗王,还见过金信上将军,对了。还有善城公主!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听到这近乎语无伦次的求饶声,李贤地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偏过头对身边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头的人低语道:“你都听见了?”

    虽然室内没有寒风,但那人的身躯却在簌簌发抖。好一会儿,李贤方才看到那人抬起了头,那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中放射出了无穷无尽的愤怒和失望。正当他想要火上浇油再说些什么,就只见旁边那人猛地奔上前去,冲着居中铁链悬吊着的金同善就是狠狠一个巴掌。

    “你居然敢骗我!”

    此话一出,那黑衣人猛地掀开斗篷,不是高德笙还会是谁?她发疯似的伸手去抓金同善,无奈为了受刑方便,李贤根本没有给他穿衣服,因此她只能狠狠掐着他地脖子,嘴里骂出了一连串高句丽语,语速又急又高又快。

    好容易骂完了之后,她竟是又狠狠抡了几个大巴掌,直到金同善地脸肿得老高,而她的手也被震得发痛,她才勉强停歇了下来,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先是掩面抽泣,旋即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这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回荡着女人地哭声,更显得凄厉阴森。

    看到金同善那嘴角溢出鲜血,左眼也肿得老高,李贤这才冷笑着走上前,命人把高德笙带出去。现在他已经确信,高德笙对这家伙的最后一丝牵挂也没了。

    “你招供的那些都无关紧要,我现在问你,如果金信死了,新罗国内会如何?”

    刚刚高德笙突如其来的疯狂让金同善吃尽了苦头,而且主要是精神上的冲击,毕竟,和他这几天遭受的酷刑相比,那几巴掌不过是小菜一碟。听到李贤直言相问,他再次生出了一缕求生的希望,连忙奋起精神答道:“倘若金信是被大唐所杀,新罗上下必定同仇敌忾;但如果是被别人所害,那么新罗国中必定大乱。”

    这回答恰好合乎李贤的设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满面期冀的金同善,他忽然抽出佩刀,

    入了对方的胸膛。直到这时,对着那不可思议的眼微笑道:“留着你不过是为了一泻我心头之恨,你早就没用了。你如果真是忠义无双的汉子,我兴许还会留你一条命,但现在你非死不可!”

    眼睁睁看着金同善死瞪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李贤这才随手把沾了血污的佩刀往地上一扔,伸手往后一招,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按照计划,送他一程!”

    做这种事情霍怀恩最拿手,当下便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亲兵把金同善解了下来。而李贤看着他们把人架了出去,又驻足片刻方才回去。明天一大早,他就要陪着金政明去那里拜访金信,想必这意料之外的会面一定会很精彩才对。

    平平常常一个春日的夜晚,距离平壤城三百里外,一座驻扎着新罗军队的土城却显得不太平静。虽说这里不过驻扎着四千余人,但由于这是新罗军临时大本营,号称军神的金信也正在此地,因此防卫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严格。

    然而,这一夜先是有巡逻的哨探发现有人侵入,紧跟着四处追查时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接着又有几个新罗武士听到打斗声,闻声而去却看见一帮黑衣人迅速离去,丢下了三个重伤的人,总而言之,除了普通士兵,睡下的将领都被惊动了。

    死人很正常,如果死的是军队中的人也很正常,问题在于,新罗主帅金钦纯几乎把整个大营的人都点了一遍,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却发现自己的人一个没少,而这一具尸体三个大活人就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这也就罢了,偏偏跟着金信好容易从平壤城脱困回来的金仁问在查看了尸体之后,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那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莫非是身份败露?”

    金钦纯听到金仁问在那里喃喃自语,顿时也感到事情有几分不妙。事实上,前天他被怒气冲冲赶回来的兄长大骂了一顿,心里已经够七上八下了,实在禁不住再一次打击。把那些碍事的卫士都赶了出去,他赶紧上前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我曾经在明嘉那里见过此人,似乎是大王派在高句丽的间者,身份不低。”金仁问犹豫了片刻,考虑到眼下情势非常,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大约四五年前,明嘉曾经指使此人以高句丽间者的身份刺杀雍王李贤,并故意失手引起长安骚乱。后来听说他平安回到高句丽,并一直留在高德笙身边,这个时候忽然死在这里,实在是……”

    那后头省略的字就是不说,金钦纯也清清楚楚,不是蹊跷就是可疑。自打唐军先下平壤,趾高气昂,他就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待之后居然有蠢货信口说什么苏定方是被鸩杀的,他就更加恐慌了——因为整件事情的策划者不是别人,正是作为金信亲弟弟的他!

    这老天爷就不能消停一下么!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就算不能再进一步,好歹也该在高句丽这个大患已除之后,好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吧?

    气急败坏的他很想砸东西,奈何这里是议决军事的地方,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砸。而且旁边有一个金仁问,地上除了一具尸体,还有三个进气少出气多的半死人。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此事是否要报上将军?”

    拜托,你可是人家的亲弟弟,我至多也就是个外甥!金仁问心中把金钦纯骂了个半死,奈何金信既然在,这样诡异的事情若是瞒报,到时候指不定又是一阵数落。于是,他点了点头,出门叫了一群卫士,也不管重伤员的情况,直接把人抬到了金信的住所。

    正如金仁问所料,金信早就被惊醒了,此时此刻正等着人家来汇报。一听说有这么诡异的事,他第一时间查看了尸体,从记忆中搜索到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相当难看。然而,正当他皱眉沉思的时候,却不料那三个奄奄一息的伤员忽然暴起突袭,竟是赤手空拳地朝他攻来。

    这三人的攻势状若疯虎毫无章法,然而金信却并非猝不及防,就只见刀光遽然一闪,其中两人便鲜血横飞地倒跌出去,死活不知地摔落在地,另一个却敏捷地猫腰躲过刀光,右手往头上一抹,又猛地向前一甩,旋即也不看结果,牙关一咬颓然倒地。

    金仁问和金钦纯看到一地三个死人,惊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却只见金信正伸手捂着腰眼,手中隐隐渗出了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