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新罗公主PK高句丽贵公子,我且坐山观虎斗

    向轻车简从惯了的李贤头一次知道,皇子亲王正正经趟,居然有那么多的规矩那么多的仪仗,外加那么多的人!前头的导引足足有好几十,押后的阵仗起码也有好几十,再加上担任扈从的羽林军,浩浩荡荡几百号人,他就是想到了郑州溜出去看看风景都办不到。

    若全都是真正的随员也就罢了,但这次硬是挤进随员名单中的无关人等竟是不在少数——小丫头和大姊头就不说了,美其名曰大唐尊崇道教,所以两个女冠自然应该随行。然而,新罗公主金明嘉居然也走通了武后的路子,乔装打扮混进了他这队伍当中,就让他觉得分外头痛了。

    不但如此,此时此刻,他身边还有一对粉状玉琢的侍童,两人正兴奋地攀着车旁边的栏杆,朝着那些军士和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哪里有半分下人的架势?

    乱,简直是一团乱!想不到他临走前老妈忽然来这么一招,他老爹居然还就答应了,就连老上官那么个古板的人儿,居然也放纵小孙女这么乱来。还有,这韦玄贞居然也这么胆大包天,放任这么个女儿四处乱跑。

    洛阳离郑州不过数百里地,然而,由于从人太多,速度太慢,这一行人愣是浩浩荡荡地走了三天。等李贤率众来到郑州,却听说快马加鞭的泉献诚不出两日就要到了。

    然而,自郑州刺史以下,人人的心思都不在那泉献诚身上,反倒围着李贤打转,衣食住行样样着手。若不是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两个绝世美人也在随行行列之中,又有新罗公主金明嘉这个难解的因素,只怕刺史就会亲自把精心挑选的美貌女子送到李贤床上。

    这还不算,他正鸡飞狗跳安顿地时候,上官婉儿偏偏拿着一卷诗经,在他旁边好奇地问道:“贤哥哥,什么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

    这才五岁的小女娃子,谁教给她这首著名情诗的!李贤的第一反应就是揪来那个教导上官婉儿念书的老师暴打一顿。然而,这时候始作俑者却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殿下,这是我前几天听到爹对娘悄悄念的,一时好奇就背了下来,这是不是说,女人只要长得漂亮,就必定会有人追求?”

    说这话的时候,韦容的眼睛睁得老大,亮闪闪地发出异样的光芒。这让李贤不得不怀疑,韦玄贞这个当老爹地究竟都带了什么样的坏头。他正准备好好找一个例子敲打一下这两个小的。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人家淑女的行止端敬优雅,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有兴趣么!”

    说话间,只见三个衣着各异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屈突申若照例是红袍金冠,举止大大咧咧,这话带讥嘲的就是她了。弯腰一把抱起上官婉儿转了一圈,她便将人放下地,笑呵呵地对两个小家伙说:“婉儿,我问你,你是想和申若姐姐一样,成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想整天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儿?”

    听到屈突申若这个问题,别说贺兰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金明嘉也忍不住偷偷笑了——按照上官婉儿和韦容如今这种性子,答案基本上只有一个。

    果然,两小几乎异口同声地嚷嚷道:“当然是和申若姐姐一样!”

    这年头,连新生代的都知道有样学样,真是没得救了!李贤趁屈突申若没看到自己这边,直截了当翻了一个白眼。暗自下决心。日后一定让上官婉儿和韦容少跟大姊头厮混。免得又出来两个彪悍的。看看人家太子良媛阿斐,又贞静又温顺。哪像这些带刺的玫瑰?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感到肩背上多了一双手,紧接着,一股难以名状地感觉便从那双手的部位逐渐往下,甚至传到了某个禁忌部位。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是贺兰烟——小丫头的按摩手艺原本不怎么样,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学到了某些禁用技法,那功力端的是无比强悍,就拿现在的情形来说,与其讲那是松乏筋骨,不如说那是赤裸裸的撩拨!

    就在他心猿意马的时候,外间终于传来了一个解围的声音:“高句丽泉献诚公子就要到了!”

    所谓的亲迎不过是做做样子,虽说如同魔咒似的,谁打高句丽谁倒霉,但高句丽毕竟相较中原不过弹丸小国,因此李贤这个亲王非但不用出城,反而上头有伞盖遮蔽日头,下头有交椅供他端坐。有“侍童”剥葡萄伺候,有侍婢斟茶送水,那惬意劲头就和郊游似地。

    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都找了借口没来,两人跟着李贤本就不是为了看热闹,再说,高句丽人又不是三头六臂

    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此时此刻在李贤后首站着的,嘉和几个礼部官员。前者却没有看那越来越近地烟尘,只是盯着李贤的后脑勺看,仿佛那上头有什么花样一般。

    马蹄声在不远的地方嘎然而止,紧接着,一行步履匆匆的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为首的是一个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面色苍白形容单薄,一双眼睛却异常有神。在此之外,尚有几个族酋模样的汉子相随,看服饰却并不像高句丽打扮。

    —

    “高句丽中里小兄泉献诚,谨代父高句丽大莫离支泉男生,拜见大唐沛王殿下!”

    就在看到人地时候,李贤就示意左右退避,当然,两个当侍童当得起劲地小家伙依旧杵在那里。见泉献诚率众翻身下拜,李贤连忙半起身答礼,伸手虚扶了一下,然后开始侧耳细听那群从人地报名。不听还好,一听之后,他心中登时一惊,原来,这都是追随泉男生的契丹靺等

    官面话说了一趟,下头就是礼部官员地事。包括收官方文书验官凭给恩赏诸如此类一堆名堂。而李贤此次头一回担当这种事,当然不是为了听这些冠冕堂皇套话的,觑了个空子,他便笑嘻嘻地对泉献诚表示了自己的善意,邀人家晚上来赴私宴。

    这一夜正是六月初五,天上只有一小弯新月,没有一丝乌云。所谓的酒宴就摆在庭院里头,大家一律席地而坐,除了假充侍童的上官婉儿和韦容之外,就别无其他侍者。主人只有李贤一个,客人却有两个,坐在泉献诚斜对面的,就是新罗公主金明嘉了。

    这两位白天就打过照面,但晚上正式介绍过后,李贤就只见两人的目光激烈碰撞,要多少火星就有多少火星,他只当作没看见。果然,冲场面的废话一过完,泉献诚就当先站起来向李贤躬了躬身。

    “家中不幸,故有二叔夺权,父亲原本准备出奔,我却告曰‘今发使朝汉,具陈诚款。国家闻大人之来,必欣然启纳。因请兵马,合而讨之。此万全决胜计也’。大唐前时遥拜吾父特进,太大兄,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兼使持节安抚大使,吾父不胜感激,但求天兵早至,可平家国之乱。”

    这文绉绉的语气李贤怎么听怎么心里痒得难受,正琢磨着该怎么用更华丽的言辞把人堵回去,忽然感到放在下头的左手被人塞了一个纸团。想想背后不是上官婉儿就是韦容,他不禁暗笑两个小家伙弄鬼。

    他不动声色地拿上前,趁人不备摊开来一看,上头竟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可不是一张骈文小抄?看那熟悉的字迹,他顿时露出了笑容。然而,还没等他准备运用老上官精心准备的言辞说上话,另一边就响起了金明嘉的声音。

    “我在新罗便曾经听说,高丽太大对卢泉盖苏文公嫡长孙泉大公子自幼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是识时务。如今见势不妙则归大唐,试想当初大唐天兵压境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顺应大势降服?现如今乃父困于故都国内城,哪里来的兵马平乱?借大唐兵马解决你们自己的私仇,果然是好算计!”

    金明嘉的巧舌如簧李贤不是第一次领教,然而,这一回领教的却是她的刻薄。见身材单薄的泉献诚额头上青筋暴起,捏着酒盏似乎准备劈头砸过去,他就坚定了坐山观虎斗的意思,把那小抄直截了当往袖子里一揣,旋即淡定地看起了好戏。

    “善城公主还真是伶牙俐齿……哦,不对,这公主你们新罗自己封的,放在大唐大约连一个县君都未必及得上吧?你说我好算计,怎么不想想当初新罗一个弹丸小国,若不是靠的大唐,怎么会有如今的势头?大唐对你新罗恩重如山,你们还对百济故地虎视眈眈,这要是说无耻,大概没有人会比你们新罗更无耻了!”

    很快,这唇枪舌剑就从冷嘲热讽升格到了互相揭短,金明嘉往日的公主风度也没了,泉献诚那瘦弱的身躯中一下子迸发出无穷活力。两人从坐着斗嘴升格到了站着吵架,到了最后,两人中间的距离不足一尺,若是目光能够杀人,只怕他们早就把对方杀了无数次。

    而上官婉儿和韦容也渐渐觉得乏味了起来,后者甚至大大打了个呵欠,没好气地低声嘟囓道:“这和外头那些泼妇骂街有什么两样!”

    这时候,李贤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甭管是多大的人物,骂人骂到最后,什么风度仪表都会滚一边去的。这不就是海东两国最高层次的骂架么?